丽嫔惊慌失措的俯着身子,手指扣着喉咙,拼命的想将刚喝下的药给吐出来。

顾立轩在旁嘲讽的看着。

胃部隐隐作痛令她也知所做是徒劳,不由恨毒的看向那罪魁祸首,伸手指向他,目眦欲裂:“你这阉货,你不得好死!!”

似乎这类的话他听得过多,已然不以为忤。一撩浮尘,他看着已痛的蹲在地上站不起身的丽嫔,啧啧两声,叹道:“当初咱家瞧你是个可塑造的,才将你这个小小宫女抬举成今日的丽嫔。可你心太大了,忘了咱家的嘱咐,还敢擅自怀上龙嗣,真是胆大包天。”

丽嫔指着他,想骂他诅咒他,最终化作嘴里汩汩而出的血。

顾立轩看了眼,便撩了浮尘转身离去。身后那濒死的丽嫔,自然有小太监收拾好。

出了丽嫔所在的寝宫,顾立轩不由往宫外的方向看了眼,想起今早听闻四公主有孕一事,面上扶过冷笑后就闪过些阴翳之色。

旁边跟随的小太监见他师傅这般阴沉模样,有些害怕的颤栗了下。近些年来,他师傅仗着圣上的信任,明里暗里残害宫妃的手段愈发狠辣,尤其是对身怀有孕的宫妃,下起手来更是毫不留情。如今宫里的人见了他都怕,暗下都唤他八指阉魔。

余光扫过那残缺的八指,心下不由又是一惧。

这日,刘细娘又领着阿虿入府,这已是这一月来的第二次。

他们入府的时候,沈晚正歇在凉亭小憩,虽说已是八月中旬,可天气还是有些炎热,而她孕期畏热,所以午后时分她时常在这水榭凉亭中稍加小憩。

沈晚便让人将他们请到凉亭中。

刘细娘拉着阿虿坐下后,沈晚就让人去冰库取了些果子过来,各地新上贡的果子种类繁多,阿虿素来喜欢吃。

不消多时,下人便托着一果盘过来,里面摆放了些时令水果,像番瓜、葡萄、水蜜桃、荔枝等等。

“阿虿,喜欢吃些什么就多吃些。”

阿虿看向刘细娘,刘细娘笑着摸摸他的脑袋,含笑点点头。

阿虿转而看向沈晚,眸光含着欣喜:“谢谢晚姨。”

沈晚笑笑:“乖。吃吧。”

阿虿拿过一个荔枝剥着,剥完后递到刘细娘嘴边。

刘细娘吃下,然后笑说了声真甜,便让他自己也吃。

沈晚便含笑看着。

坐了大概一刻钟左右的功夫,刘细娘便拉着阿虿起身要离开了。沈晚也不留他们多坐,因为她知道这是霍殷定的时间。

又让下人给他们备上些上好的冰丝绸缎以及各类果子点心带上,嘱咐了番让人备上轿子送他们出府,直待他们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她方收了目光。

沈晚淡淡扫了眼还在收拾石桌的仆妇,道:“先不急收拾,我再吃些果子,待吃完了一道收拾也不迟。”

那仆妇看了眼石桌上的狼藉,迟疑:“可这……”

沈晚不悦:“无事,你下去先,我自己静待着会。”

那仆妇见她恼了,自然不敢多说,忙躬身退下亭子。

直待那仆妇退下,沈晚方似腿酸般俯身捶了捶腿,在俯身的瞬间,她的脚朝外挪了下,手向下飞速捡起地上的三颗圆润坚硬的荔枝核。

沈晚站起身,手有些抖,身子也有些颤。

仆妇见了,不由担忧的出声询问:“娘子可是腿酸?要不要奴婢跟您捶捶?”

沈晚深呼了口气定了定神,道了声无事,便一手扶着石桌,另一手紧握在身侧,慢慢挪到了之前阿虿做的位置。

不动声色的将紧握的手放开在那堆荔枝壳中,然后她伸手拿起一颗荔枝慢慢剥着,然后送进嘴里慢慢咀嚼。

原来这荔枝,并非是甜的……

第83章

自此,沈晚心里就装了件心事,沉沉的压得她快要透不过气来。

于是夜里她开始反复做噩梦,梦里总是周而复始的重复一个场景。那是一个离别的场景,刘细娘牵着阿虿走的略靠前些,她起身相送便落后半步。相送间,她边走边连声嘱咐着下人送他们归去等事宜,正想着哪些瓜果点心的可以让他们带走些,忽然间她的小腹隐约抽痛了下……

此时离她踩上台阶只有不过两步的间隙。

小腹的隐痛让她微顿了步子,下意识的皱眉低头看过去的瞬间,她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只稚嫩的小手。只见那手指紧攥的小手悄然的松开,然后三粒圆润的荔枝核便从那稚嫩的掌心滑落,悄无声息的落在她的脚下……

沈晚大汗淋漓的猛地从床榻间坐起,呼吸急促,脸色惨白。

霍殷几乎是同时被她惊醒,见她此刻心有余悸的惊颤模样,心下不由腾起几分痛惜之意,手臂一揽就将她整个人揽入怀中。

“怎么又做噩梦了?”拉过被子将她重新裹严实,霍殷抬臂擦去了她额上冷汗,见她目无焦距,好长一会都仍旧一副心有戚戚的模样,不由皱了眉。

“那日刘细娘带阿虿入府之后,你便开始噩梦不绝,可是他们有说过什么或做过什么,令你耿耿于怀?”掌心抚着她濡湿的鬓发,霍殷似随意聊天般轻声询问。

沈晚缓过这会已然稍稍回了神,听他如此发问,心脏都停跳了些许。唯恐他会查到一二端倪,便不欲他在此厢上过多关注,面上遂带了些不耐:“哪里有什么事,不过是近些时日多看了些鬼怪话本受影响了些,左右日后不看了就是。”

霍殷眸光中带了些犀利的审视,反复的在她面上游移,在她极为不耐要翻脸之时,方终于收回了目光。

“不就是那母慈子孝的一幕刺痛了你的眼珠子,至于这般守口如瓶?侯府中上到一砖一瓦,下到一草一木,爷不比哪个都了如指掌?”见沈晚闭眸不语,似默认了他所言这厢,霍殷忍不住出口讽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沈晚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霍殷不想再刺激到她,遂缓了声音道:“罢了,打今个起,爷减少他们二人入府次数便是。他那厢你也安心就是,毕竟是爷的血脉,爷定保他一世荣华富贵。”

沈晚闭眸应了声,不多时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打那以后,沈晚就不再踏足凉亭半步,成天的窝在晚风苑里,不是看书就是盯着天空发呆,以前或许会觉得闷些,现在竟是连闷都不知是什么滋味。

但亦有好处,那就是她做噩梦的次数少了,虽偶尔也有夜半惊醒的时候,可较之以往,已然是好了甚多。

在沈晚怀胎五月的时候,刘细娘领着阿虿又入府了一次,这次统共就坐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便起身离开。

沈晚很难控制自己不去往阿虿的方向看。阿虿全程低着头,不去与她对视。

沈晚当夜就做了整夜的噩梦。

霍殷便怀疑其中有何他不曾知晓的端倪,否则无法解释她如此这般的耿耿于怀。若只简单的归于她的嫉妒之心似乎又不尽然,这么多年的同床共枕,他也多少有些了解她的为人,她的心性非寻常娘子所能企及。

于是当夜他就对她逼问了两句,可换来的是她重重的一巴掌加三道血痕。

第二日,霍殷是黑着脸去上朝的。

沈晚在府内补了大半日觉后,觉得身子爽快了不少。

让人拿了些新鲜瓜果,少吃了些许后,沈晚觉得精神稍霁了些。看了眼盘中的瓜果,皆是产自淮南地区,前些日子她随口说了句想吃,今日就能盛放到她面前。如此看来,她也得到了一骑红尘妃子笑的待遇。

沈晚突然莫名轻笑了下。

旁边的仆妇惊异,自打她伺候这位晚夫人起,她是很少见这晚夫人笑过的,可是因为喜欢这果子味道?

沈晚令人放下了床帐,重新躺会了床榻,隔绝了其他仆妇若有似无的窥探。

她刚一瞬只是觉得有些可笑,霍殷如今待她可算是百依百顺,便是她几次忤逆他都隐忍不发。他似乎可以对她奉上所有,只要她想要,便尽己所能的取来给她……除了她的自由。

转过年三月份,沈晚坐足了胎,这日院中散步时,腹部一阵痛意袭来,院里顿时就兵荒马乱起来。

她,发动了。

霍殷此刻正在官署,得信后当即推了公务,竟是来不及乘坐马车,直接扯过一匹骏马,踩蹬上马后就挥手扬鞭,风驰电掣的朝着侯府方向奔去。

瞧着霍相如此急迫,官署内众官员暗下交头接耳,得知是公主临盆后,不由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纷纷内心忖度,这霍相嫡长子的满月礼,要送何等恭贺之物才好。

霍殷入府的时候,被告知沈晚刚发动了半个时辰,此刻正在屋内生产。刘太医此刻在外间候着,他禀道之前他已入内把过脉,查过胎相,并无异常,如今亦有两个经验丰富的稳婆接生,不出意外定能安然生产。

霍殷的心微定了些。

可待时间过去了一个多时辰,里面还是没有结束,他在外头听着从里间偶尔传出的那几声隐忍的哭声和痛呼声,光听着他就觉得痛。

不由心下郁燥。尤其是刚听她哭过两声又似被什么堵住似的,瞬间没了声,霍殷当即恼怒,隔着门冷声厉喝:“你们在对她做什么!为什么不让她哭喊出声!”越想越不对,说着便惊怒的要抬脚踹门。

张太医赶忙拦住,忙解释道:“妇人生产是力气事,这是让晚夫人省着点力气,好用在产子之时,否则光是哭喊都用光了气力,待真要产子时没了劲,岂不是危险?”

霍殷方罢了此厢。

可愈发烦躁的在屋前反复踱步。

从午时一直到子时,沈晚在产房足足待了六个时辰,隔着门霍殷都能隐约听到里面虚弱的喘息。

霍殷觉得自己的手微微有些颤。

“多久了?”

本有些困顿的张太医赶紧回了神,忙道:“六个时辰了。”

霍殷搓把脸,六个时辰了,算起来也有一天的时间了。

“妇人产子大概需多久?”

“这个……”张太医迟疑了会,方道:“不一而足。也需根据妇人的体质等情况来看。有快些的不足一个时辰,也有慢些,可能一天,两天,甚至三天的情况都有……晚夫人体质稍弱些,所以所需时间也就长了些。”

三天……霍殷的脸色黑沉的骇怖。

他又开始烦躁的在屋前反复踱步,对旁人劝他回去休息之类的话一概不听,脑海中不知怎的,来回反复的出现些不妙的念头。他的心也随之越跳越快,神色也越绷越紧,胸腔有种郁燥,想发泄却无从着起。

在天破晓时分,屋内传来一阵孩童的啼哭声,响亮,清脆,瞬间令外间等候的所有人精神一震。

屋内稳婆的惊喜的声音传了出来:“恭喜侯爷,是个小公子呢!”

霍殷大喜。

可没等他再开口询问其他,稳婆惊恐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不好了,晚夫人……晚夫人她血崩了!!”

霍殷踉跄了下。

张太医此刻顾不得什么,脸色一变就赶紧提了药箱进了产房,血崩是妇人生产大忌,一旦有此等征兆……十不存一。

霍殷推开了过来相扶的秦九,咬着牙几步冲进了产房,甫一进入,浓厚的血腥味激的他差点站不住脚。

“候,侯爷?!”产房里的稳婆惊讶大呼,然后反应过来惊骇的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啊侯爷!产房污秽,您这等身份贵重的,进不得啊……”

霍殷赤红着眼将拦路的人一脚踹开,三步并作两步,近乎是奔到沈晚所在处。仓皇的抬眼猛地一扫,但见她身下被褥已然猩红了一片,顿时就有些头晕目眩了起来。

趔趄几步,直到掌心撑在案几上,方勉强站住了身体。他蠕动着唇想说什么,可发现此刻竟一个字都吐不出,两眼死死盯着那片猩红不断扩大的被褥,只觉身体忽冷忽热,有种身处尸山血海想要杀人的冲动。

然后他就将目光寸寸上移,待见了那面若淡金隐约开始透着青白的脸庞时,便从脚底慢慢开始腾起丝冷意来。冷的他发抖,冷的他心颤,更冷的他恨不得能放一把火,烧光这里所有的一切。

他死盯着那张脸,他不相信她会死,他不相信她敢死!!

“救活她!她生你们活,她……死!你们谁也别想活!”

第84章

沈晚走在一片漆黑的地方,隐约觉得前方有什么在召唤她。

她得上前去看看是什么。她心里这般想着,便在黑夜中摸索着,继续前行……

后面在这时隐约传来几声孩童的啼哭声。

沈晚摇摇头甩掉脑中的疑惑,还是前行。

孩童的啼哭声越来越大,撕心裂肺的仿佛在扒人的心。

紧接着又有两声哭声加入其中,有男童的,有女童的,他们哭着,喊着,刚开始嘴里有唤‘晚姨’有唤‘娘’的,可后来,全都换做了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娘’……

沈晚忍不住向后看了眼。

后面的哭声愈发的大,一声盖过一声,扎的她头痛欲裂。

还是回去看过一眼罢,一眼便好……

“侯爷!止住了!血止住了!”产房中顿时一片喧哗。

沈晚再睁眼时,四周围了一圈的人。

张太医看了看她的瞳孔,又仔细号了脉,终于松了口气,道:“无碍了,剩下的只需精心调养。这两年静养的时间尤为重要,切不可费神劳心,只要精细着好好调养,将来晚夫人的身子定能恢复如常。”

周围其他人也暗暗松了口气。

霍殷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瞬间消散了其间黑沉戾气。

沈晚强撑着眼看向声音的来源。

霍殷见她目光朝他这方向处扫来,激动的刚欲凑上前去,这时却见她的目光从他脸上一扫而过,转而在其他人的脸上略有茫然的一一扫过。

沈晚觉得她似要找什么,却又记不起想找什么,目光堪堪扫过一周后便再也撑不住倦意,合了眼便沉沉昏睡了过去。

霍殷脸色大变。

张太医忙道:“侯爷莫急,晚夫人只是倦了睡过去罢了,待我再开些补气补血的药方子,血气补回来了,便不会再轻易困倦的。”

霍殷脸色稍霁。

张太医开了方子后,霍殷就挥退了下人令他们下去熬药。待药熬好了送过来,他则亲自端过,搅动汤匙慢慢将汤药搅凉,然后坐在床榻外侧,舀过汤药喂到床上人的口中。

陷入沉沉睡意中的沈晚隐约觉得喉间有热流滚过,她不舒服的拧了拧头,可下一刻却好似感觉脑袋腾空了,紧接着被人箍在了某处,动弹不得。

霍殷将她半抱在怀里,一手握住她下巴箍住,一手持着汤匙喂药。

周围下人皆深深躬了身,垂了头。

待一碗汤药见了底,他搁下空碗,接过下人递来的锦帕仔细给她擦过唇角药渍。

将人重新放躺在床榻上,他拉过衾被仔细给她盖好。掖了被角后,又在那张煞白的小脸上反复流连了很久。

在起身离开前,他忍不住伸手在她的鼻间探了探。

温热的鼻息轻而浅,犹如她整个人一般。霍殷轻吁口气,手间的触感莫名令他心安。

“好生照看。有什么情况立即来报,听清楚了没有?”

下人们无不应诺。

待霍殷起身离开,余下众人方长长松了口气,相互看看对方,皆有种死里逃生的庆幸。

刘细娘紧紧攥着阿虿的手,坐在窗前的小榻上,掌心里仍旧不断朝外散着冷汗。

从他们被侯府的人悄然送回府已有大半日功夫了,可她仍旧觉得心有余悸,如芒在背,令她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安。

想起在侯府待的一天一夜,刘细娘只觉得毛骨悚然,她毫不怀疑,要不是最后关头那刘太医终于将血止住,他们母子二人只怕很难活着走出侯府。

那个男人简直就是个丧心病狂的疯子!

沈晚昏昏沉沉躺了七八日,这期间霍殷每日都会抽出时间来看她一次,有时候握着她的手低声细语的自顾自的说会话,有时候只看着她沉默不语,可每每走时总要伸手探下她的鼻息,直待感到手指间有温热的气体传来,方能放心的离开。

沈晚的精神一日好过一日,待第十日已然能半坐起身,也能和人大概说几句话。虽一日时间里有大半时间在沉睡,可较之以往已然好了太多。

见沈晚的精神气好些,每日过来时霍殷都会抱着孩子一道,还坚持令她也抱会,多则一刻钟的功夫,少则一炷香的时间。

沈晚只能依言抱着孩子。小小的一团粉粉嫩嫩,此时的他面上的五官有些舒展开,不似刚出生那般褶皱,这般瞧着那模样,肖极了霍殷。

沈晚觉得手心有些烫。可那小小一团又哪里明白大人内心的复杂,只隐约闻到母亲熟悉的味道,不由伸着双手犹带几分开心的挥舞着,晶晶的眸子一闪一闪的看着上方的母亲,嘴里咿咿呀呀的不知说些什么。

看着那般纯真的模样,沈晚的态度也渐渐由抗拒变成了默许。只是每次抱着他的时候,神色中总有几分仿佛游离世间的茫然。

孩子满月之礼举行的异常隆重,霍殷携着四公主答谢各位高朋来宾。

四公主含笑招待众多官眷,只是脸色瞧着不好,人也摇摇欲坠的瞧着甚不爽利。没待过一会,霍殷就让下人扶着四公主回去歇息了,对外只告罪一声,道产后身子虚弱。

众人忙道理解理解,自不敢多置喙半句。

霍殷抱着孩子在席宴上走过一圈,收获了众多诸如‘人中龙凤’之类的赞叹话后,大声笑道:“此子肖我!”

众人又是连声赞叹。

霍殷又道此子落地之时,恰逢朝阳升起之际,故取名霍曜。

曜,日出有曜。这字,尊且贵。

知道的意有所指的夸赞此子将来定然不凡,不知道的一个劲的夸赞此名甚好,将来小儿郎定如霍相般英明神武,光耀大齐。

此间事情,沈晚一概不知,霍殷下了封口,任何人不得向她透露只字片句。她自不会主动打听,下人们自不敢主动提起,因此她尚且不知,她九死一生产下的儿子,莫名其妙的就变成了别人腹中的孩儿。

直到两个月后的一天。

这日霍殷抱着孩子刚走不久,一丫鬟模样的女人躲过了侍卫的严密排查,一股脑冲进了沈晚所在的院子。

院里仆妇们大惊失色,一股脑的冲了上去要将此人捂着嘴拖走,奈何这丫头大喊大叫,口里直骂沈晚是祸国妖妇残害公主等等诛心之言,里间沈晚已闻声出来,仆妇们再想阻止已然来不及。

沈晚扶着门框稳住身子,她看着院里挣扎不休的丫鬟,已然从她急速脱口而出的几句骂声中整理出事情的始末来。

原来,如此。

仆妇们疯了似的去堵那丫头的嘴,然后不由分说的就将她往外拖去。被狼狈拖下去的时候,那丫鬟死死盯着沈晚,眼里迸射出的目光仇恨而恨毒。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霍殷匆匆而来,脸色沉凝步伐紧促,带着惊怒,亦带了些难以言说的慌乱。

推开卧房的门,霍殷目光一扫,便紧紧攫住床榻上安静倚着的娘子。

迅速在她面上扫过一眼,见她精神还算好,似乎未受到惊吓,霍殷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快步走到床边,他俯下身抬手搭上她的肩,认真的看向沈晚:“莫信旁人的只字半句。你只需记得,爷所做一切均是为了你和曜儿。”

沈晚隐约笑了笑,却未多说什么。

当日,公主身边的一贴身婢女被杖毙。

公主那日起开始缠绵病榻。

第85章

天福九年。

“姨娘~”拖着长长语调的甜滋滋声音从门口传来,接着只听蹬蹬蹬的小马靴踩地的声音,沈晚还没来得及抬头,一身着撒花大红袄的小人就小炮弹似的冲了过来。

沈晚就被他撞了个满怀。

双手早已快于意识的将他托着腋下抱了起来,来不及收拾满案的颜料和纸笔,沈晚将小人抱在腿上,伸出手指恨恨点点他的额头。

“说过你几次了,凡事别那么毛毛躁躁急急火火的,都忘了上次摔个狗啃泥的模样了?”

阿曜睁着两只如黑珍珠似的眸子,满眼尽是欢喜的仰脸看着她,嘴里甜甜直唤:“姨娘,姨娘~”说着就伸出两只小胳膊去揽她的脖子。

沈晚就托着他屁股将他擎高些,阿曜如愿以偿揽过,不由开心的咯咯直笑。

见他头顶的攥成小辫的胎发上沾了些泥,沈晚就抬手将那些泥给拂去,佯怒道:“今天又去哪儿疯去了?”

“大马,骑大马了!驾,驾!”阿曜扭糖一般往她怀里扭,说着还咯咯直笑。

沈晚便知道定是那霍殷又带着阿曜骑马去了。他那厢是恨不得阿曜能一夜之间就长成个文武双全的全才。

这两年里阿曜一直长在她的膝下,开始那一年里霍殷还强制令她每日里抱着阿曜哄上一段时间,可待阿曜会爬会走了,压根就再也不用那霍殷再命令什么,因为阿曜会自己扭糖一般钻进沈晚怀抱中,一抱就不撒手,霍殷那厢扒都扒不下来。

两岁的孩子天真无邪,单纯可爱,因为从生下就在她跟前养大,所以对她充满了眷恋和依赖。可能连沈晚自己都未曾察觉,这两年来她的精神一日好过一日,每每看见阿曜,她眼里都有会出现光,盈盈如水,一不小心就淌进人的心底。

霍殷负手踏进屋子的时候,正好听见阿曜奶声奶气的背书声:“人之初,性本善……”

霍殷就停住了脚。其实对于她所谓的适合稚童启蒙学习的《三字经》,他是不赞同的,其中内容适合平民百姓,却不适合他们的阿曜。虽然心底不予赞同,他却未反对她对阿曜的启蒙教育,毕竟他们之间的关系,好不容易因为阿曜而稍微见到些缓和的苗头,要是因这厢再惹她心里不快继而又开始对他抗拒疏远,那未免得不偿失。

至于阿曜……回头再教便是。

阿曜口齿伶俐的背完后,就伸出个小胖手指,指指自个的脸蛋,示意沈晚亲亲。

沈晚凑到他脸蛋上亲了下,以示奖励。阿曜又偏过头指指自个另外一边脸颊,沈晚失笑了下,到底也亲了亲。眸底的宠溺与温柔简直能流淌出来。

霍殷看着,只觉得心跳加速,骨酥筋软。

“霍曜,爹有没有告诉过你,男子汉要自力,刚毅,你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样。”霍殷打不过来,板着脸就要去扒那黏糖一般不肯下来的阿曜。

阿曜自是不肯,仗着有他姨娘在,两只小手揪着他姨娘的衣襟攥的紧紧。

霍殷抬手对准他的屁股,暗含威胁:“霍曜。”

阿曜只得不情不愿的松了手。

被下人抱下去的时候,还两眼含着泪包,依依不舍的冲着沈晚挥手。

里间的门一经关上,霍殷就迫不及待的抱着沈晚上了榻,边扯着她的衣衫,边喘着粗气道:“张太医说你这身子已经大好了。今个就让爷尽兴一回,如何?”

这两年因她身子虚弱,在床榻之间霍殷每每不敢放力施为,唯恐她受不住伤了身子,回回都是小心翼翼的控制着力道,每次大抵是不尽兴的。

如今听闻她身子已然调养大好,他哪里还能忍得住?这两年光景,着实令他忍得有些难耐。

大概只堪堪给她缓了不过片刻功夫,他便开始大张挞伐起来,又凶,又急,带了些激狂。

两年来的和风细雨的对待,让她已然不适这般的疾风骤雨。她急促喘着,伸手胡乱朝他拍打着,破碎泣声令他慢些……却依旧无法阻挡他征伐的进度。

霍殷抓过她的手放在唇边细吻,嘴里不住轻哄着,说着各种疼惜的话,可力度不减分毫,哪怕是她耐不住哭出声来,他也只让她再忍忍。

这一回,霍殷终于酣畅淋漓。

云雨初歇,他抱着她满足的喟叹,往后余生若都如这般,便已心满意足了。

如此又过了一年平静的时光。

这一年霍殷越来越忙,十天半个月不见他人是常事,沈晚隐约猜得到他想做什么,却从未出口问过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