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仆妇噗通一声跪下,握着手里的粥碗直发抖。

霍殷骇厉的扫过她们一眼,怒喝:“滚出去!”

两人连滚带爬的出了狱舍。

霍殷深吸口气,俯身进了狱舍,几步来到沈晚面前,坐下来便伸手去擦她脸颊上的残粥。

啪!霍殷的脸上多了道红印。

沈晚恨意滔天:“无耻!恶霸!”

霍殷闭了眼连深呼吸了几次,方勉强压住抬手掐死她的念头。

待再睁眼时,霍殷面上已看不出什么情绪,抬手几下按住似疯了般对他拳打脚踢的娘子,他转过脸看向狱舍外,沉声吩咐:“来人!”

沈晚这一夜便被强逼着看了近乎整夜的酷刑。

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活生生的死囚被人送进来,然后绑在她面前,历经了各种各样的酷刑,没有一样是重复的,几乎用不了多时,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血肉模糊的被人拖了出去。

然后再换下个人。

哀嚎的惨叫声充满了整个大狱。

那痛不欲生的惨叫声,那淌了满地残红的血,那刺入鼻中的浓厚血腥味,那近乎碎成沫的人肉……

沈晚捂不得耳朵,闭不了眼,只能被人强按座上,直面这血淋淋的一切。

就这般听着,看着,闻着……她哭,她笑,她吐了又吐。

霍殷坐在不远处,冷眼旁观着这一切,抓起案上的酒壶,一杯一杯倒着烈酒。沈晚那厢哭闹了多久,他这厢就喝了多久。周围地上已经摆放了数个已然空了的酒坛。

又是一整杯烈酒下肚。看着那娘子惊恐的痛哭尖叫,他不由握紧了手里空盏,心里却愈发冷硬了起来。

这是他给她最后的一次机会,若她还这般拧着……霍殷又给自己倒满了一杯,猛地抬杯一饮而尽。

若她还是不惜福,便从此在此间终老罢!

“霍殷!霍殷!”

霍殷猛地抬头望去。

沈晚近乎崩溃:“我错了!我错了!你让他们走!统统都走!”她错了,她怎能痴心妄想,妄想凭她一人的力量去反抗一个代表男性利益,代表权贵利益的封建专制集团?她的一腔孤勇有何用?在这个朝代,她的坚持是种原罪。

悟空的可悲,从来在于他的清醒。

霍殷的呼吸有些急促,喉结动了动。而后他猛地起身,同时喝道:“都出去!”

近乎片刻的功夫,沈晚面前的血肉模糊没了,耳边的惨叫声也没了,周围人瞬间退的干干净净,刚才人间地狱的场景已不复存在。若不是地上那满目的鲜红,此间安静的让人怀疑刚才的一切是在做梦。

没了人钳制,沈晚的身子从座椅上滑了下来,委顿于地。下一刻却被人打横抱起,几个瞬息功夫,就被人抱到了狱舍里的床榻上。

不消多时,低弱的啜泣声和粗重的喘息声就交织在血腥味弥漫的大狱中。

霍殷将她整个人紧紧抱在怀里,低头灼烫而焦急的亲吻着,似有失而复得的惊喜,又似有不敢置信的惶恐,牢牢的将她圈住,动作也一下重于一下,至最后竟隐约有些狂乱。

沈晚受不住他这般的狂狼,已然昏了过去。

此间结束后,霍殷又抱着她闭眸回味了好一会,方又低头含住她的唇瓣反复辗转。待分开时,又向上亲了亲她的眼眸。

待终于得以确认了自己彻底拥有了她,霍殷长长吐口气,只觉得从头到脚都舒爽万分,心底深处也隐约溢出了些快活来。

这一日,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汴京城的百姓看见霍相抱着一个娘子出了大狱。

这一刻,汴京城的好些人都不由看看天际,暗自松了口气。总算是,晴天了。

第81章

淮阴侯府从此就多了位晚夫人。

当日顾府就结束了长达五年的沿街乞讨生涯,转而搬进了淮阴侯府隔壁的空宅,与侯府毗邻而居,自此风光无限。顾家这番天上地下的大反转,无疑令众人跌破了下巴,唏嘘不已。

至于霍殷令人从扬州城押送至汴京的年轻男人和幼小女童,他并未处置他们,反而另赐了宅院,令他们在汴京城落户安家。

不过五日功夫,孟昱奕就迎娶了一六品小官嫡女。他成婚那日,霍殷还备了贺礼亲自前去祝贺,出自什么心思不知,可轰动一时是真。

而英娘……在这之后霍殷允她们二人见了一次面,之后就将英娘记在孟昱奕名下做他嫡女,让他好生将她养大成人,再之后就直言令沈晚断了这段母女情分。

沈晚并无任何异议。充耳不闻英娘撕心裂肺的哭泣声,转身就上了侯府官轿。

霍殷既满意她的顺从,可心里又隐约有几许不踏实。

沈晚刚入府之后,霍殷便将她人看的死紧,饶是瞧她似乎一副认命的模样,瞧着似乎煞是安分的做着晚夫人,可前车之鉴历历在目,着实令他不得完全安心,唯恐这只是她的缓兵之计,一不留神她便会故技重施。

于是,每每上朝前,他总会暗下嘱咐府里一干人等严防死守,若是再发生五年前那疏漏,他断不会再轻易绕过。虽他也知如今入了侯府,她便是插翅也难飞,可他总有种说不出来的隐忧,这使得他上朝时都不能集中精力,还有额外分心想着府内的她此刻是否安分。每每唯有下了朝回府见到人的那刻,心里的石头方能安然落地。

一连一个来月,霍殷见她都安然做着府里的晚夫人,没有另外再闹幺蛾子,心中不由就生出些快活来。

大概从今往后,她都能安分的做着他的晚夫人罢。他如斯想着。

饶是心中这般笃定,可对于沈晚要出府的请求他依旧是断然拒绝。这是他认为对她唯一苛责的地方,他绝不容许她再踏出侯府一步。半步都不成。

每隔一两日,他便令人将外面银楼的掌柜的、绸缎庄的掌柜的、裁缝铺的掌柜的请到侯府,在她面前一一摆放各种金银珠宝首饰、各种绫罗绸缎布匹、各种时下流行的衣裳样式,供她选择供她挑,只要她喜欢,便是将所有首饰衣裳绸缎都留下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可沈晚不喜欢。她便向霍殷提了要求,可以不让她出府,但请给她找来各类书籍令她解闷。

霍殷就专程在府里给她打造了一个别苑,里面盛放了各类书籍,大到经史子集,小到言情话本,书目种类齐全,应有尽有,林林总总加起来,不亚于汴京城内的大书坊。

沈晚便给此苑提名,晚风苑。

霍殷亲自持笔题字,挂上匾额。沈晚在旁看着,并无异议。

霍殷不是没问过晚风苑可有何来处,可沈晚三缄其口,饶是心里不悦,他也没再相逼。

沈晚没告诉他的是,‘晚风’二字是取自南唐后主李煜的,朝来寒雨晚来风。

这日下朝后,霍殷大步上了马车,甫一坐下,就令秦九赶车回府。

一刻钟的时间不到,四驾马车入府。

霍殷推开晚风苑的屋门,甫一踏入,文墨书香的味道扑面而来的同时,他便一眼捕捉到正在其中一书架,盘膝而坐翻书静读的娘子。

他的心有刹那的稳妥。

抬手轻挥了下,屋内两个仆妇就轻手轻脚的出了屋,顺带轻轻合上了屋门。

因屋内的其他几扇窗户都大开着,所以饶是此刻屋门关上,也并不显得屋内的光线暗下多少。不知是翻阅的太过入神还是其他,书架前的那娘子仿佛并未察觉此刻屋内的动静,依旧全神贯注的翻着手里的书籍。

霍殷放轻了脚步走近她身侧,高大的阴影将她从头到脚都遮盖了去,让人想忽视都难。

沈晚就抬头看他。

霍殷便俯身将她一把捞起,半搂抱在怀里,带有胡茬的粗粝下巴抵着她额头缓缓摩挲。

“让爷好好抱会。”他满足的低低喟叹。

沈晚不动,就任由他抱着。

掌心抚过她纤弱的脊背,他皱眉道:“怎的还这般瘦弱?饭食可有按时吃?张太医开得补药你可有听话吃过?”

“有的。”沈晚动了动胳膊,《姒淑传》这本书籍有些厚,提在手里久了难免手酸。

霍殷垂眸看了眼,便探手捞过她手里的书,看了眼书目后,有些诧异的看她:“《姒淑传》?”

沈晚知他诧异什么。姒淑是历史上有名的才女,她写的《女姒淑录》广为流传,被后世人奉为圭臬。而《女姒淑录》类似于她上一世古代东汉女史学家班昭撰著的《女戒》。想那霍殷应是诧异她这般后脑生反骨的女人,只怕会对这般苛求女性的书籍不屑一顾罢,又如何会细细翻阅?

沈晚却未多做解释,只道了声随意翻翻,便不再多说。

霍殷看了她一会,然后抬手将手里书籍随意放一书架上,之后就将她搂紧了些,温热的掌心开始在她后背慢慢游移。

渐渐的,他开始抚摸出些许意趣来,掌心的力度开始加大,呼吸也有些粗重。

沈晚知他的意思,扭过头看向那几扇开着的窗户。

霍殷便半抱着她依次来到几扇窗户前,挥手打落支棱窗户的支架,一拉窗户就紧紧关闭了去。

他边走边不住游走于她周身,滚烫的唇也胡乱的在她脸颊亲吻,待到最后一扇窗户前,怀里娘子已被他褪干净了衣衫,满面潮红,无力轻仰着身子任他施为。

霍殷身心的野火一下子就燃了起来。

一把将人提起抵在花窗上,他握着那柔软腰身,要的凶而急。

沈晚手向后抓紧窗棂难耐的喘息,既无力迎合他又无处可逃。他的节奏从来都是迅猛而急,霸道强势,不容人有丝毫的反抗和拒绝,亦如他的人一般……

时间一晃到了烁玉流金的六月。

近来沈晚有些咳嗽,张太医把脉之后,下了结论是蕴郁化热导致的肺热。开了方子后,他又道枇杷去肺热有良效,可每日食些。

当日,霍殷就从杭州上贡的贡品中拨了两筐新鲜枇杷入府,令她每日间隔断时间便吃下一个。于是她身边仆妇就多了项任务,每日掐着时间提醒她到时吃枇杷了。

沈晚这日起就吃枇杷吃的有些想吐。之后某一日,她真给吃吐了去,惊的府里一阵兵荒马乱,府里管家当即令人快马加鞭去官署通知他们侯爷,而霍殷也没了办公心思,草草嘱咐了虞铭几句,就撂下公务即刻脚步匆匆的回了侯府。

张太医也背着药箱匆匆入府,搭脉诊断后,下了个结论是伤了食。

霍殷盯着张太医:“没有别的了?”

张太医愣了下方反应过来,赶忙回道并无别的症状。又隐晦的言及,那晚夫人有宫寒之症,之前他已提及需要多年调养,轻易不能有子嗣。

听到张太医否定了他那厢猜测,霍殷脸上的表情变幻难测,不知是失望还是庆幸。

但府内其他人闻言还是松了口气的。主母进府前,着实不应出个庶长子,否则侯府的面子未免太过难看。

霍殷终于不强令她按时吃枇杷了,但却还是令她每日至少吃一两个,直到她肺热好了为止。

这日,沈晚拿着枇杷咬了口,咀嚼咽下的时候,只觉得世上没有比这枇杷再难吃的东西了。

坐在院里的藤椅上,她看着满园的花草有些百无聊赖,从她咳嗽那日起,霍殷就不许她费神读书,只让她平日赏花赏草心胸开阔些,待她日后痊愈后再去那晚风苑读书。

沈晚便有些索然无味起来。纵然院里一花一草皆是从那扬州城里的小院移植过来,可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一南一北,气候都不同,花草的样子又焉能一模一样?

沈晚移开眼,转而看向天际。那些个变了味道的花草,倒不如看那广阔的天地来的痛快些。

霍殷进来时,见到的就是沈晚坐倚着藤椅,仰脸望向天空出神的模样。

霍殷莫名的不喜欢这样的她,让他莫名觉得此刻面前的人像是灵魂出窍般,留下的只剩下一副残躯。

“怎么如此郁郁寡欢之态?”霍殷几步上前坐上藤椅,伸臂捞过她,将她抱在自己怀里:“可是院里的花草不合你心意了?”

沈晚看了眼那些个花花草草:“就是闷了。”

霍殷低头看着她。近些月来的调养,她的面色好了不少,白皙了也稍稍红润了些,瞧着也比以往康健。现在见她总是一副沉静模样,犹如那打磨上好的美玉,握在手里温润又温和。可这种沉静,不同以往那种沉静中蕴藏着生机和爆发力,却隐约让人觉得是种沉沉的死气。

霍殷知道,是他折了她的翼,拔掉了她的刺,磨光了她的棱角,才有了今日这般似打磨光滑的玉般的人。

长久的沉默中,霍殷的情绪却在不断起伏,最终化作长长的一叹:“也罢。明日起,爷不再限你出府,但出府时间不得越过一个时辰。可否?”

沈晚低声:“可。”

霍殷言出必行,翌日就解了她的禁足,允她随时出府。

吃完早膳,大概休息足够半个时辰后,沈晚就出了侯府大门。

同时跟着出门的还有四个轿夫,一队带刀侍卫,还有两个仆妇。

沈晚径直去了汴京城最大的酒楼太和楼,坐在二楼包间上,吃酒,听曲,看风景。

等快要待足一个时辰,便起身离开,按时回到侯府。

晚间霍殷回府时,便问她外出所见可有趣事。

沈晚便低声道来所见之景所见之人。

床榻间的娘子温柔婉约,轻声细语犹如潺潺小溪淌过心尖,听得他神思恍惚,如痴如醉。

天福七年。

不知不觉,沈晚入侯府足足已有两年的时间。

两年的时间可以很短,转瞬即逝快的让人抓不住其中一角,亦可以很长,长的足矣令世事全非。

不知何时,霍殷开始蓄起了短须,本就冷硬的不近人情的面庞如今加上了上下颌的短髭,愈发显得威严稳重,令人望而却步。但不变的是他的霸道强势,不容人有丝毫的忤逆。

朝堂上,他的权柄日重,天福帝已然如同虚设,朝堂上下皆以奉他为尊,老牌霍党私下都有劝进之意。

霍殷亦有此意。不过大齐开国五代,前几任皇帝励精图治,在民间也甚有威望。百姓大多还是心向大齐的,若冒然改朝换代,民心如何且不提,就那几个封地上的王爷们,只怕要坐不住了。若打着清君侧之名前来讨伐,名正言顺,倒时候于他是大为不利。倒不如先按兵不动,待来日一一解除藩王的隐祸,再谋来日不迟。

霍相不急,可那些霍党人员急啊。霍相不进,他们何来从龙之功?他们还等着封侯拜相呢。

于是便有人进策,四公主年方二八,风华正茂当时,何不尚了公主,待有了皇家血脉,届时废了天福帝,扶幼子登基?届时霍相封摄政王把揽朝政,时机成熟时再坐上金銮殿上那把龙椅,岂不就名正言顺了?

霍相要进一步,缺的就是一个名,如今四公主就是这个名的关键所在。

霍党一干人员迫不及待的入侯府献策,如此良机,想必霍相定会应下。

霍殷听罢,沉默了许久。

霍党们不解他在权衡什么,还欲再劝时,这时霍殷抬了手,正要开口之际,书房外隐约传来些嘈杂声。

霍殷沉声道:“何事?”

书房外秦九的声音传来:“回侯爷,是晚风苑的下人。”

霍殷当即转身看向一干人等:“此事押后再议。”之后沉声吩咐刘全,让他安排车辆送诸位大人回去。

吩咐完后,便沉着脸大步离开。

霍党面面相觑,而后皆摇头叹气,霍相哪里都好,唯独儿女情长了些。若是霍相日后真能上位,这便是帝王大忌了。

第82章

沈晚苏醒过来的时候,正好听的霍殷一叠声的下达指令,声音沉而狠。

“即刻封锁消息,不得向外泄露一丝一毫。”

“看紧晚风苑的下人,不得令他们随意外出。”

“所有人嘴巴都给闭紧了,谁敢私下议论一句,立即杖毙!”

沈晚的头还有些昏沉,听得他这番没头没尾的话,不明所以,但也懒得去猜,索性就没睁眼,只待他指令下达完再说。

本就密切关注她的霍殷,这时察觉到她呼吸稍微紊乱,便知她已醒来,给秦九他们使了眼色令他们退下,之后他几步来到床榻边撩起下摆坐下,抬手抚上了她微凉的脸颊。

“醒了?”

沈晚慢慢睁开眼,轻轻嗯了声算是应了。

霍殷看她脸色发白,神情又萎靡,不由心下一紧,伸手拉着被子给她掖了掖被角。

“冷不冷?”

沈晚摇摇头。

掌心覆上了她的额头,他又皱着眉在自己额头上试了试温度,这会可能觉得两厢温度差不多少,方稍稍缓了神色。

“要是身子哪里不舒服,不可闷着不说,得赶紧遣人通知爷,听见没?”

沈晚自然是应下。

霍殷再没有说话,只是俯身看她,目光专注而炙热。

沈晚神色有瞬间的僵硬,每当他这般看着她的时候,便意味着他想要了。

察觉到她面上神色的异样,霍殷喉间滚动出笑意来。

抬手颇为宠溺的捏捏她的脸颊,他低笑:“放心,爷暂不动你。”说话间,他的掌心由她的脸颊缓缓向下游移,至她的小腹处停下,然后隔着衾被缓缓抚摸。

他看着她,语气意味深长:“至少近些个月,爷不会动你。”

沈晚的脸色刹那间褪的一干二净。

霍殷脸上的所有外露的情绪也瞬间褪的一干二净。

他心底犹带有几分不可置信。目光犀利如剑梭,他死死攫住她面上的每个表情,似乎还带着几分侥幸,隐约觉得或者是她会错了他的意,或是他读错了她的意,遂直接开口点明道:“晚娘,你有身孕了……”

话未尽,沈晚浑身颤如筛糠。

霍殷心里仅存的那丝侥幸瞬间被击垮的一干二净。

他不会天真的认为她的颤栗是因为欣喜,他不瞎,他看得出,那是源自急剧抗拒的愤怒。

他的目光冷至极点,死死盯着她,胸膛剧烈起伏,犹如被人激怒的凶兽,随时可能暴起噬人。

她也盯着他,素来沉静的眸光里此刻燃起了熊熊烈火,灼亮刺目有燎原之态,似要毁天灭地,更似要玉石俱焚!

霍殷猛地按住她的肩。不可否认,此刻她的浑身充溢的是他多年未见的勃勃生机,那般摄目耀眼,那般夺魄摄魂,令他心跳加速,令他心动的难以自持,可更多的,是令他不安和惧怕。

她的无所畏惧令他忐忑不安,她的悍不惧死令他不寒而栗。

“沈晚!”他俯身盯着她,语气愤懑而骇厉:“两年了,爷捧你在掌心里疼着宠着足足两年!这般都喂不熟你?便是块石头也合该焐热了罢!”

沈晚没有回他的话,从衾被中探出手,指指自己的腹部,斩钉截铁道:“我不要他。”

霍殷的眸里猛然卷起滔天巨浪。

他咬牙切齿:“你敢再说一遍?”

“我不要他。”沈晚盯着他:“霍殷,我不要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毫不留情。

霍殷就发了狂。

除了沈晚所在的床榻,他几乎踹烂了摔烂了屋内其他所有东西,而沈晚就这般看着,不置一词。

霍殷踩着一地破碎的瓷器来到沈晚床榻边,沉怒未消,抬手指着仰卧榻间的她,自牙缝挤出字字恨声:“爷要定了这个孩子!你若敢起动这个孩子的一丝念头,爷断不会饶过你!”

沈晚别过脸。

霍殷大恨。

“过两日我让阿虿过来看你。”

沈晚猛地又看向他,目光如锥如剑。

霍殷吐口气,隐约觉得痛快了些。

他看她,冷笑:“阿虿也是到了要进学的年纪了罢?”见她闻言脸色大变,痛苦愧疚又无助的模样,他又觉得有些心疼,到底被硬着心肠压了下去,依旧寒声威胁道:“你也不想让阿虿的同窗见他外出讨饭的模样罢?”

沈晚捂着胸口急促的呼吸,望向他的目光中犹如淬了毒。

霍殷转过脸不去看她,说出的话依旧冷意森森:“给爷好好生下这个孩子,对谁都好。别妄想一死了之,否则爷定会让你死都不能瞑目!听清楚了没?”

回应他的是沈晚急促压抑的呼吸声。

霍殷没再逼她,冷冷甩袖转身就走,却在出屋门的那刻顿了脚步,微侧了脸沉声道:“旁人那或许是母以子贵,但爷,从来都是子以母贵!你若真觉得亏欠阿虿,便自己掂量一下,日后该如何行事。”说罢,大步离去。

满目狼藉的房间里,只余沈晚短而急促的呼吸声。

天福七年六月初八,是个钦天监定的宜嫁娶的良辰吉日。

装饰有翟羽的红色缓缓驶出皇宫,车厢上挂满了各种红色、紫色的各种丝帛,横辕上还有龙螭纹的香柜、有香炉、香匮、香宝等,远远望去,华贵非凡。

今天是大齐朝四公主出嫁的日子,汴京城的百姓得知消息,一大早就候在公主重翟车经过的街道旁,要一睹这难得一遇的盛景。

要知道四公主下嫁的是当朝宰辅霍殷,一个身份尊贵貌美如花,一个大权在握英武非凡,强强结合,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生平能目睹这等盛景,何其大幸!

皇家排场果然不负众人的期待。

只见最前方出现的是短镫,由几十个骑马的宫女组成,头戴罗纱,打扮华丽。其后是殿前司辖下的天武军,身穿紫色衫,头戴卷脚幞头,威武非凡。

再其后就是公主所在的重翟车,以及驸马所驾的高头大马。那骏马也是赤红色的,马脸上装有铜质面罩,头上插翟羽,胸前有彩带结与胸铃,装扮得异常漂亮。

见了重翟车,夹道的百姓纷纷倒地跪拜,纷纷大呼公主千岁,驸马千岁。

霍殷手握缰绳驾着马缓缓走过夹道,脸色仍是惯有的冷硬肃穆,不见大喜之日的丝毫欢喜之态。

重翟车里的四公主齐毓,透过罗纱看着外面山呼千岁的场景,再隐约看向前方那道挺拔的身影,团扇后面的娇容有几许愁态。

这婚事本不是她所意愿,可皇兄昏聩,一听当朝霍相求娶,便迫不及待的当日就下旨赐婚。从下旨赐婚,到钦天监来选定“迎亲”的日期,再到选择“告庙”的日期,最后到今日的下嫁,断断不过五日功夫。

试问历朝历代,哪个公主下嫁不是最少半年的敲定日期,半年的嫁娶准备,再有一年的时间建造公主府,起码还不得用上两年时间?可轮到她这,仅是区区五日功夫就将她草率嫁出,若不是父皇病重,她堂堂又何至于到如今这般不堪境地?

而且下嫁的还是传闻那手辣心狠的奸佞之人,岁数也足足大了她一倍有余,足矣做她的父皇了。

四公主烦躁的垂低了眼,暗恨自己时运不济,命途多舛。

这一日,整个汴京城百姓都在传,那公主仪仗如何如何,那十里红妆,浩浩荡荡,那皇家排场果然非比寻常。

这一夜,霍殷满身酒气的爬上了沈晚的床。

沈晚的两个巴掌让他酒劲醒了些。

冲了个凉水澡回来后,他沉着脸将沈晚的衣物尽数褪尽,虽没做到最后,可到底将她全身上下啃噬的青青紫紫。

沈晚将他的脸狠狠挠了三道血痕。

翌日,汴京城内对霍相大婚之夜的激烈程度演绎了数个版本。

七月,淮阴侯府传出喜讯,四公主有喜了。

皇宫内,顾立轩掐着丽嫔的脸颊,手握玉碗径直往她嘴里灌着汤药,直待一碗药见了底,方令人松开了对她的钳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