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垂首秉道:“回侯爷,大概是寻到了,不过还需侯爷亲自确认一番。”

霍殷喉结滚动了一番,似想说些什么,可最终未吐出半字。闭眸静立了会,再睁眼时,骇厉的眸光黑沉如暴雨前的洋流。

“带路。”

“是,侯爷。”

两江总督在其身后远远的跟着,这般离得远些了,他方觉得周围空气顺畅了些。心里不无庆幸,好歹是将人找着了,这要是一个万一在扬州城里将人给弄丢了去,依霍相那六亲不认的狠劲,还不片了他下汤去?不用去想旁人,光想想那莫名变公公的顾某人的不幸遭遇,就足够令人不寒而栗了。

说来,他也不是不震惊的,接到相令时,他还当扬州城里出了何等叛党需要他调集两江兵力围困扬州城。没成想,此番兴师动众竟仅是为了个……区区娘子?每每思己至此,他便觉得万分不可思议,莫不是那娘子给霍相下了什么蛊毒吧?否则那个性沉稳,手段狠辣,行事冷静的霍相,霍满朝,岂能做出此等荒唐事?着实令人费解。

在压抑而绝望的等待中,沈晚敏锐的捕捉到门外那自远及近的沉重稳健的脚步声。那从容不迫的步履声,仿佛是经过了周密的丈量,每一声的间隔竟都是如斯一致,严谨的令人发指。

那踩地声极重,又仿佛极怒,落入她耳中,不啻于惊天轰雷般震响。沈晚觉得从头到脚都发冷发凉,仿佛那每一声是打在了她此刻那脆弱不堪的灵魂上,狠狠鞭笞,重重敲打,恨不能打的她魂飞魄散,恨不能打的她灰飞烟灭!

他来了……

沈晚没有哪一刻有这般清楚的认知。

他来了……而她,完了。

再长的路也有走到尽头的那刻。

霍殷出现在众人视线中那刻时,周围空气出现了短暂的沉窒。

此时已将小小院子围的水泄不通的精兵和侍卫们,下一刻就赶紧朝两侧快速退去,不消片刻功夫,便让出一条通路来。

而通路的尽头……那个仿佛被吓住的小娘子,正摇摇欲坠立在风中,隐约在发抖。

霍殷缓步过来,步履依旧稳健从容,不疾不徐,犹如闲庭信步。可那若鹰隼的锐利目光,以及那越来越冰冷的神色,却无不昭示他此刻并非那般的从容淡定。

黑底绣苍鹰的官靴停在距沈晚大概两步远处。

沈晚便似认命的闭了眼。

霍殷眯眼将她从上至下疾速打量一番,而后犹如鹰瞵虎视,下一刻便攫住她那张没了什么血色的脸庞,寸寸游移。那锋利的目光犹如实质,所过之处都仿佛能将皮狠狠刮下一层,刮在人脸上只觉寸寸生痛。

霍殷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冰冷。

“端盆水来。”

沉冷的命令刚一下达,不多时就有侍卫端了盆清水小步快跑过来。盆沿还搭了一条干净毛巾。

冷冷的看了眼那已然陌生的脸庞,霍殷转而拿起毛巾在清水里浸湿,几下拧干后,探手向前抓起那娘子的胳膊就一把提到跟前,然后拿起湿毛巾用力的擦着她的脸。

片刻后,再看向那张脸时,已然是换了一副面孔。

霍殷掷了手里毛巾,一手按住她肩,一手猛地握住她的下巴抬高,咬牙冷笑:“就这点伎俩?”

一旁被人抱着的英娘见状,不由害怕的哭了起来:“娘,我怕……”

霍殷身体一震。而后僵硬的转头,难以置信看着那怯怯哭泣的女童,沉冷的眸光迅速变幻,最终划作骇人的惊怒和杀意!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懂的……

 

 

第78章

“谁的?!”伴随着那怫郁的怒喝,霍殷抬手就掐上了英娘的脖子,手掌缓缓收缩。

沈晚惊怒出口:“霍殷!”

周围精兵侍卫等皆垂低了头。

霍殷似被她的指名道姓给叫的震住了,转过脸盯着沈晚,目光中带着些震惊。

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掐的,英娘的一张小脸白的吓人。沈晚惊恐交加,仓皇的去扯他放在英娘脖颈上的手,急的眼角都沁出了泪:“你不要伤害她!她谁的也不是,你若不信就去打听,她只是被外祖父托孤给我的,她又有何辜!”

霍殷冷冷看她,不置一词。

沈晚用力去掰他的手指,可她的那点力道又哪里掰的动,哪怕是他的一根手指?便惊颤着眼看向霍殷,咬牙恨声:“侯爷要是有怒有恨,一概冲我来便是,迁怒无辜是何道理!”

霍殷阴鸷的扫了眼那孩子,转而对秦九使了个神色,秦九颔首,飞快转身往院外而去。

霍殷便松了手。

沈晚见状,趔趄着身子便要冲到英娘面前去抱她,却被霍殷毫不留情的抓了胳膊扯了回来。

霍殷抬手按上了她瘦弱的肩膀,俯身看她,眸光沉沉:“一概冲你来?”他似低笑一声,又冷又厉:“莫急。”

然后面无表情的站直了身体,冲着周围断喝一声:“端几碗清水过来!”

近乎是片刻功夫,侍卫们便端着数碗清水恭谨的站在他们面前。

霍殷便抽出腰间佩剑,一言不发冲着自己手掌便划了一剑,在掌心里的血滴落瞬间凑近其中一清水碗的上方。

沈晚瞬间便明白了他的用意。却不由心下大急,因为她如何不知,被古代奉为圭臬的滴血认亲的法子,其实并无任何科学依据。

眼见着他要扯过英娘的手,不由要急急上前阻止:“慢着!此厢做法并无任何依据,做不得数的!”

霍殷抬手便将她一把拂开,抓起英娘的手便一剑划开她手心。

英娘痛的大哭。

沈晚凄厉恨声:“霍殷!”

霍殷充耳不闻,只冷冷将英娘的血滴在同一清水碗中,然后便死死盯住碗中的两滴血,直至几个片刻功夫都未曾见他们相融。

他抬起头,缓缓将目光投向另一侧被人羁押着的年轻男人。

身量颀长,唇红齿白,当真是……俊俏的很。

霍殷沉沉的眸光中有一瞬的择人而噬的凶光。

侍卫抓过孟昱奕的手划过一剑,之后将血滴在另外一清水碗中,然后又抓过英娘还在淌血的手,让血流在同一碗中。

几个呼吸的功夫,霍殷冷眼扫过,也并未相融。

空气中的冷意隐约消散了些。

霍殷转而看向沈晚,沈晚盯着他,近乎要咬碎了一口银牙。

这时一侍卫端着一碗清水近前,里面盛放的仅有一滴血,英娘的。

霍殷便抓过沈晚的手。

一寸一寸将那紧握成拳的纤纤素手打开,他的指腹无意识的在那柔软的掌心缓缓摩挲着,感受着那娇软,感受着那柔弱。

霍殷沉声令人准备银针。

侍卫匆匆而去,片刻后又匆匆归来,双手呈上银针。

霍殷掷了手里佩剑,取了银针,抓起沈晚一根手指的同时,便刺了过去。

血,亦未融。

众人无不暗自松了口气。

沈晚都不知该如何解释这般奇迹。

但终归,英娘的命算是暂且保住了。

霍殷便淡淡的挥手。

众人行了退礼,下一刻就如潮水般迅速退出了这个院子,几乎是眨眼的瞬间,刚才还被堵得水泄不通的小院,就空荡荡的只剩下霍殷和沈晚二人。

一阵风吹过沈晚的额前,扫的她额前的刘海稍微有些凌乱。明明是扬州城二月的暖风,可沈晚却觉得犹如数九寒冬的凛冽刺骨寒风,刮得她冷,又疼。

霍殷眯眼将她从头到脚扫过一回,然后俯身将她一把拦腰横抱,大步走向里屋方向,抬脚踹倒屋门就抱着人进了屋。

刚将人放倒在床榻间,他强悍的身躯就顺势压了下来,不由分说的抬手就去扯她的领口。

沈晚这会方猛地反应过来,满腔的悲与愤统统划作了此刻挣扎的力道,手脚踢踹挥舞,恨不能用尽生平所有气力,不让他得逞。

啪!沈晚的巴掌落在了霍殷的脸上。

屋内气氛陡然便得死寂。

霍殷盯着她,沈晚看着他脸上的巴掌印,此刻两人都有片刻的震惊。

霍殷便抬起手,沈晚闭了眸浑身轻颤。

冷眼扫过那惊颤的模样,霍殷嗤笑了声,然后抬手在脸上擦了下,低头一看那抹红色,他的脸果不其然是被她指甲给划伤了去。

仰头吐了口浊气。

然后手放腰间,开始宽衣解带,下一刻便在那小娘子尖叫和哭泣声中撕裂了她的衣衫,凶狠的覆身压了上去……

“霍殷!霍殷!……你这个恶霸,我诅咒你……”

她的哭骂声消弭于他的唇齿间。

床榻急剧摇晃,霍殷要的又凶,又狠,又急,抱着身下人几乎难以自控,连连逼的她红了眼角。

霍殷也是狠了心的要给她教训。这么多年,她兜着他耍玩了这么多年,他心头焉能没恨,又岂能轻易将她放过?

捞过她腰身翻过,霍殷抚上她那瘦弱的脊背,听着那柔弱的含着悲意的啜泣声,眸光沉冷:“哭什么?爷给的,你便安心受着便罢。”

说着竟是连片刻喘息时间都不予她,覆身动作起来……

此间结束的时候,沈晚颤着身子,脸侧过一旁默默流泪。

霍殷在床榻外侧慢条斯理的穿着衣服,听着那隐忍的泣声,不由觉得心烦意乱。

“明明是你虚情假意,肆意糟践本侯的一片用心,可恨至极!怎么瞧你模样,反倒像是本侯的不是了?”

沈晚猛地转头,双手死死抠紧被褥,切齿恨目:“霍殷!你为何要如此欺我!为何不肯放过我!为何!”

霍殷系扣子的手顿了下,然后拧了眉,颇有些烦躁的粗鲁的将扣子系了上。

他并未回她此问,只冷声道:“你也不必这般拧着,本侯就给你选择。要么做大狱里的阶下囚,要么做本侯娇宠的掌中宝,你自己选。”

沈晚只觉得可笑:“是你的笼中雀吧?”

霍殷觉得他的话已经点的不能再透了,偏的那小娘子讥笑嘲讽的似要坳着性子拧着,不由就令他沉了脸。

“你可想好了再说。”

“侯爷真心让我选,那就莫拿他人来作伐,若真这般,我沈晚就是宁做那沉沉大狱里的阶下囚,也不做你淮阴侯府里的那只笼中雀!”

最后一句,掷地有声。

霍殷脸上沉沉的黑气,简直是肉眼可见。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字数有点少了……别怕,今天有二更,就是会晚些。

 

 

第79章

霍殷拿鹤氅将沈晚从头到尾裹住,然后抱上了院外早早候着的马车,全程都黑着脸。

随着一声鞭响,马车缓缓启动,朝着城外方向驶去。

秦九也踩蹬上马,趋马近前,俯身靠近车窗的位置低声唤道:“侯爷?”

霍殷低头看着怀里那累极倦极已然昏睡过去的娘子,不由臂弯收紧了些,又抬手将她脑袋往自己怀里按了按,让她依偎的近些。

扯开了软帘,霍殷稍微压低了声音:“说。”免费小说阅读 http://www.yxgxsw.com/

秦九连余光都不敢扫过车里半分,愈发低垂了头,亦压低了声调,将他所调查的有关沈晚这五年的情况,那孩子的情况,以及那个年轻男人的情况一一秉来。

霍殷面无表情的听着,神色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偶尔低头看向怀里娘子的目光中,带了几分沉凝和探究。

待马车到了城外渡口,霍殷抱着人登船之际,对着秦九沉声吩咐:“另外征用一艘官船,将她之前所居院子里的所有东西,哪怕是一砖一瓦一花一木,悉数运到汴京城。还有她这些年出版的书稿,去那叫墨香斋的,一页不漏的全讨回来。”

秦九忙应下。又迟疑道:“侯爷,那个孩子还有那个姓孟的,是留于此地,还是一同押往汴京城?亦或……其他?”其他两字秦九压的极低,因为这两字几乎便意味着要将此二人处理掉。

提起此二人,霍殷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尤其是那个小白脸,只要一想到这五年来他跟那小娘子交往频繁,他的脸色便阴沉的只差能拧出水来。

“先……带回汴京城去。”说罢,便抱着人大步登了船。心里不是不怒的,他无法想象那个小白脸如何的登堂入室,如何替她挑水、浇花、除草!那是个什么东西还敢肖想他霍殷的女人?简直是狂徒!真让人恨不得,恨不得能徒手撕烂了那张只会勾搭娘子的俊俏面皮!

沈晚也不知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当她从噩梦中惊醒猛地睁开眼时,一眼撞入眼底的就是面前霍殷那张沉沉的脸。

沈晚反应了好一会才清醒的认识到自己不是做梦。

外面哗啦啦的水声不断传入她的耳中,她此刻所处的软塌上也轻微的晃荡着,所有的一切无不在提醒她,扬州城已渐行渐远,过不了多久,她就要重回那个噩梦般的汴京城。

霍殷看她一副万念俱灰的模样,心头便登时窜起股莫明火,出口的话也不由加重:“不愿意离开扬州?是扬州城有你放不下之人,还是那汴京城没有那让你期待之人?”

霍殷这话很难不让她立刻想到阿虿。

沈晚抬手指着他,声音发颤,字字控诉:“虎毒,尚还不食子!霍殷!你不是人!”

霍殷一把握住她的手指,顺势拉她近前,冷鸷的目光直逼她眸底:“你还配提阿虿?但凡你待他有半点不舍,但凡你当年踏出汴京城的时候有片刻犹豫,他又焉能遭受这些年的罪?他本该是你捧在掌心上的娇儿,本该锦衣玉食享受贵公子的一切待遇,是谁将他推入了如斯不堪境地,是谁?”

“谬论!”沈晚颤声怒斥,简直无法接受他这般颠倒黑白的指责。

霍殷倒没继续与她辩论此厢,却抬手抚上了她略显冰凉的脸颊,粗粝的指腹在那娇嫩的肌肤上缓缓摩挲。

沈晚烦厌的拧着脸躲闪,霍殷岂能如她愿?当即双手捧过她脸,逼她正脸对视。

“还有两日。”他盯着沈晚说的意味深长:“两日后就能抵达汴京。在这之前,爷给你时间考虑。”

沈晚当即反应过来他所言考虑是何事。

她嗤笑了声,唇瓣翕动刚欲出口,霍殷却在此刻沉声道:“你已经放弃过阿虿一次了。”

沈晚陡然看他,怒的手都在发颤:“你!霍殷!你实乃伪君子!你明明说过不拿旁人作伐,你卑鄙!”说着怒急就要抬手。

霍殷猛地抓过她扇过来的手,冷笑:“爷还当你冷血的,倒没想你还会关心阿虿的死活。放心,爷只是让你选,是选阿虿继续这般沿街讨饭,还是选他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一生。”

“霍、殷!”沈晚含泪恨声:“我死也不会向你这恶霸妥协的!你就且死了这条心罢!”

霍殷的神色有片刻的狰狞。

深呼口气,这一刻,他真有种想吃人的心思。

他推开她,然后从软塌上起身,居高临下的睥睨:“你愿意拧,便拧着罢,爷倒要看看你能拧到几时!”恶霸?他会让她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恶霸!

语罢,甩袖离开了此间船舱,极重的踩地声无不宣示着他此刻的怒意。

两日后的清早,一艘三层高的楼船低调的靠岸。

此刻从楼船的角度来看,汴京城的城门已遥遥在望。

下船的那刹,霍殷沉着脸拦住沈晚:“爷再给你一次机会。”

沈晚不为所动。

霍殷盯着她道了两声好字,然后扯过她就下了船。

侯府的马车早就得了信在此间候着,待霍殷拉了人上了马车,便一路疾驰直奔汴京城的方向而去。

城门大开,守门护卫忙躬身行礼,直至马车消失在汴京城内。

侯府的马车停在了一街巷处。

“下马车。”

沈晚便依言下了车。她环顾了眼这久违的汴京城街巷,寒风料峭中行人极少,一派萧索空荡的冬日景致。

沈晚往马车的方向看了眼,她不太明白霍殷让她下车为何。

霍殷端坐在马车上,依旧一言不发,也未曾往沈晚的方向看过去一眼。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从巷口徐徐转向这个方向过来的一行人,让沈晚陡然明白了霍殷的险恶用心。

看着远处那在风雪中步履蹒跚沿街讨饭的一行人,看着那个小小儿郎不时冷的跺跺脚的可怜模样,沈晚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她恨不得能吃了霍殷的血和肉!

“霍殷,霍殷!你便即刻送我入大狱罢!”此生此世,来生来世,她都不想再与此人有丁点瓜葛!哪怕是丝毫!

马车里隐约传出几声粗重的喘气声。

片刻后,陡然传出一声暴喝:“来人,押她去天牢!”

 

 

第80章

沈晚入狱当天,大理寺卿亲自到监狱指挥一众狱卒押着狱内其他犯人迁走等事宜。之后又指挥众狱卒打扫,收拾,一趟趟抬水冲走地上的血迹和污垢,再一遍遍的让人拿着点燃的艾草熏染狱内每个角落,以驱走其中异味以及各种毒虫。

不多时就有两个粗壮仆妇抱着厚实的被褥以及些洗漱用品进来,大概一扫狱内情况,然后选了个稍干净些的狱舍,招呼人又仔细打扫了里面每个角落后,让人将外面的床榻搬了进来,放了被褥,甚至还挂了帷帐,摆放好盥洗用品,之后又拿了抹布在狱内的墙壁、栅栏上擦了又擦。

此刻瞧着,这哪里像是来坐牢的,反倒像是哪个富贵人家专程来体验一番狱内生涯的。

沈晚心里陡然腾升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以及……羞耻感。霍殷此番操作,无疑是在她仅有的自尊心上重重凿出了一道裂痕,他在无声的向她宣示,哪怕她选择了坐牢,那也得按照他的要求来坐,而她也休想摆脱他的掌控!

监狱里的众人忙的热火朝天,有不经意间路过她身边的狱卒,皆是垂首低头恭谨又讨好。沈晚看着突然就想笑,下一刻真的俯身笑出了泪。

霍殷当真是……手段狠毒。

他能轻而易举的就让她的坚持,瞬间变得毫无意义。

他让她的信仰开始动摇,他让她的选择变成了场笑话!

一连五日,霍殷始终没从过来回禀的人口中,得到她要妥协的只字半句。

听得她除了有过要笔墨书籍之类的请求外,再无其他话语传达,霍殷不由恼恨,冷笑道:“除了笔墨书籍,其他的她要什么,便都去给她准备什么。”

回禀的人应了声,便悄然退了出去。

沈晚听了来人的回话,没有什么反应,只一动不动的盯着那已然刷的泛白的墙壁,不知在想些什么。

牢里也没什么时间概念,也不知过了多久,沈晚才收回了目光,拖着有些僵硬的身体,慢慢的往角落里那张床榻的方向走去。

床榻上的被褥铺的很厚,躺上去很软,可沈晚觉得自己像在挺尸。

这般又过了五日。距离沈晚入狱已整整十日。

侯府的气压越来越低,对应的是霍殷越来越黑沉的脸色。

百官上朝时都有些战战兢兢,心里无不痛骂狱里那个不识趣的小娘子,霍相要从了便是,作天作地个什么劲?连累着他们的日子都不好过。

事到如今,此间事情的首尾,他们哪个都门清。也是那霍相也没想再掩饰此厢,从扬州城里大招旗鼓的抓人,再到汴京城满城风雨的将人弄进大狱,其中真意不是不言而喻?

心里也不是不惊异震撼的。那小娘子也不是天香国色,还嫁过人,如何就能迷得那霍相五迷三道的?当真是不可思议。

侯府的人也觉得不可思议。

这些年来,秦嬷嬷将他们侯爷的异样看在眼里,她也诧异,不过个稍有些姿色、气质稍佳些的娘子,如何就能令他们侯爷这般上心,这般想着,念着?可每每见着他们侯爷抑郁难解的模样,她又觉得后悔,觉得心痛,只恨不得能扇自己两个耳光,为何当初鬼迷心窍要促成这般孽缘。

如今为时已晚,期间任何事都不是她这个下人能插的了手的。

不由又是一叹,悔之晚矣。

在沈晚入狱第十五日的时候,监牢的大门从外面被人打开,几阵喃喃低语后,细碎的脚步声从大门的方向传来,越来越近。

沈晚已经充耳不闻,只两眼盯着雪白的墙壁发呆。

墙壁上又是便得雪白一片,明明之前她刚拿了木棍记下了日子,明明刚写了些字,写了些诗,可等一转身的功夫,就再次便成毫无痕迹的雪白一片。是了,只要她一写,就会有人迫不及待的拿抹布给擦去,擦不去的就会毫不吝啬力气的将整面墙再次刷一遍。总之,不会让她再次留下任何痕迹。

细碎的脚步声停在了沈晚所在的狱舍前。

狱舍里的两个仆妇轻手轻脚的出了狱舍,却是在稍远处,不错眼珠的看着这边。

好一会,栅栏前一道温柔的娘子声音徐徐传来:“阿虿,你过去看看……你晚姨。”

沈晚悚然一惊,不敢置信般的猛然回头。

她的监舍外,刘细娘手握阿虿的手,在栅栏外静静的站着。

阿虿身穿一身宝蓝色棉衣,带着一顶半旧小毡帽,可能是积雪刚融的缘故,此时身上帽上都有些湿漉。

他仰着小脸疑惑的看向刘细娘,迟疑:“晚姨?”

刘细娘握着阿虿的小手不由紧了下。她没有看向沈晚,却是蹲下身子给阿虿扶了扶小毡帽,宠溺的笑道:“是啊,是你晚姨。你进去跟你晚姨说会话。”

阿虿狐疑的看了眼狱舍里呆呆望着他的女人,虽有不解,可还是听话的走进了狱舍,蹬蹬几步来到沈晚跟前,口齿清晰的唤道:“晚姨。”

沈晚大恸。

“一整日都没吃东西?”书房内,霍殷的脸色有些沉怒。

那回禀的仆妇伏在地上,愈发伏低了身体:“回侯爷,自虿哥小主子去看过娘子之后,娘子就似受了刺激,又哭又笑的……之后便不言不语,谁叫也没反应,不吃也不喝……”

霍殷抓过镇纸冲她扔了过去:“废物!她不吃你就不会喂?!”

霍殷当夜就出现在沈晚的狱舍前。

沈晚冷冷的看着他。

霍殷看见她唇角脸颊上的残粥,以及衣襟上大片的米粥饭汤,本就沉冷的脸上迅速凝聚起一片黑沉沉的怒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