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当即明白了他话中意思,精神顿时一震:“可是发现了什么情况?”

刘全让他附耳过来,遂在他耳边迅速说着自己的发现。末了,又加了句:“我冷眼瞧着,那个年轻公子哥一连七八日了,施舍给那顾家的银钱一日高过一日。尤为令人觉得不寻常的是,那年轻公子常盯着小公子的脸发呆,总觉得像是在回忆什么。总之,我觉得太不寻常。”

秦九稍一琢磨,顿时口干舌燥,心里狂跳。他几乎可以想象,要是此间事一经证实,将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别看那事已过去五年之久,可他们侯爷却是没有一日淡忘,只怕是对那小娘子的恨也全都是一股脑的在心底攒着压着,一旦得了时机让那心底猛兽得以释放,那恐怕将是滔天灾难。

有这么一瞬,他都想压下此事就此过去,只装作浑然不知情,不让他们侯爷得知半丝消息。

但也只是那么一瞬。

秦九叹口气,猛搓了搓有些发颤的手,愈发压低声音道:“此项事需慎重。你先去逮住他严加拷问,若此事只是乌龙一场……”秦九只觉自己此刻矛盾极了,既希望如此又隐约希望别如此,内心矛盾的简直令他想抓狂。最终却是狠狠一咬牙道:“乌龙便罢了。若其中当真有隐情,问出确凿证据后即刻回府,呈报侯爷!”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最讨厌的作话又来了:木有二更……

第76章

孟昱奕进京的次数不多,上次进京大概还是七八年之前的事,此番再次踏入汴京城,放眼望去,只觉得其繁华程度比之以往更胜一筹,果真不愧为大齐京都。

因为稀奇了会汴京城街上的景致,所以他也就没着急去客栈,反而沿着汴京城的大街小巷闲逛。

这般走着逛着,倒是觉得自己郁闷的心情散了不少。

然后他就遇见了沿街讨饭的一家老小。

刚开始远远见着的时候,他心里自然是怜悯非常,此刻风雪未停,一家老小迫于生计出来乞讨,着实可怜了些。便掏了些银子,几步上前欲施舍些。

可待上前走近了,看清了这一家老小的穿着虽不是绫罗绸缎,但那厚实的棉衣瞧着料子质地也不差,便不由心下纳罕,这般家境的人家应不至于出来讨饭才是。

再走近了些,观察了一家老小的面相和气度,他便愈发觉得,这一家老小不是寻常的乞儿。

虽不知其中有何隐情,可他到底掏了银子递了过去,无论如何,既然让他碰上了,能帮衬一点是一点吧。

“谢谢您,阿叔。”

清脆的童声在身侧响起,孟昱奕忍不住寻声看过去,待见了那小小儿郎正仰着通红的小脸,睁着一双水润湛黑的眸子感激看着他时,不由怔了下,莫名觉得这个小儿郎如此面善。

他还想再仔细看下,那小儿郎却被旁边的年轻娘子给拉走了去。

第二日出来闲逛时,他依旧碰上了出来讨饭的一家老小,这时他心里就愈发奇怪了,明明昨日他给的银两不少啊,足够一大家子十来天的嚼用。他们又何必天天出来讨饭,天寒地冻的,还要带着小儿郎一块?

奇怪归奇怪,孟昱奕这日还是给了银两,较之昨日还多了些。临去前,他着重看了看那小儿郎面相,愈发觉得面善。

待第三日,再一次见到那一家老小时,孟昱奕心里的好奇程度简直要突破天际,正要他想去问个明白时,客栈的掌柜的忙一把拉住他,悄声跟他这个外来客大概说了下这顾家奉令讨饭之事。

孟昱奕惊呆了。心里却愈发的可怜起这一家老小来。

这日他施舍出去的银两是昨日的双倍。

这夜,他猛地从床板上坐起,他终于想起这小儿郎为何如此面善了!这小儿郎竟是像极了郁娘子,当真是像极了!

他记得去年一次他在郁娘子家院子帮忙除草时,不巧天突然下了雨,那郁娘子怕她养的几株贵重的花被浇死,就冒雨出来给花撑了几把伞去……然后,他就看见郁娘子脸上的妆被雨水淋了下来。不施粉黛的郁娘子,干净通透,见之忘俗。

是的,小儿郎的容貌像极了不施妆的郁娘子。

第四日,天刚亮他就下了楼去,抓着客栈掌柜的就询问顾家的一干事宜。掌柜的是个八卦的,便神神秘秘的与他说顾家与霍相的种种恩怨,说到那顾家娘子不堪受辱早在五年前逃出京城时,孟昱奕的呼吸猛地粗重了些,有些不敢置信刚一瞬间他脑中所闪过的猜测。

很多事情是经不住细细推敲的。

比如那郁娘子大概也是五年前来的扬州城。

比如那郁娘子不经意间带出的汴京这厢的口音。

再比如那郁娘子刚来扬州城那会眼角下方醒目的疤。

自打那日之后,他施舍出去的银两越来越多,看那小儿郎的时间也越来越久,神情也越来越恍惚。

待第七日,在见了顾家一家老小后,他神情恍惚的走在回客栈的路上,却不期然被人撞了个满怀。刚开始他也没多想,可待回客栈后下意识的去摸荷包,这才大惊失色,他的荷包刚才被人偷摸了去!

孟昱奕转身就跑出客栈四处寻人,可人早已跑的没影了,他又能往哪里寻去?

银子丢了事小,反正银两和其他物件都在客栈的包袱里,关键是里面有郁娘子亲手给他写的书稿啊!

想起郁娘子,孟昱奕便有些坐不住了,当即收拾了包袱出城赶去了渡口,坐船去扬州。

待刘全带着人匆匆赶去渡口,孟昱奕整个人已经坐船走了大半天了,气得刘全直跺脚,指着一干人等直骂废物。

一干人等也觉委屈,之前也没说让他们去逮人不是?

转而去了那孟昱奕之前所住客栈,揪着客栈掌柜的一叠声就是几声喝问。客栈掌柜的当场吓得差点魂都没了,哪里还敢隐瞒,赶紧事无巨细,将他所知道的有关这个客人的信息统统都抖了出来。

听得那厢那般详细打听顾家的消息,刘全的心砰砰直跳,他几乎可以断定,那个年轻男子十之八九是有问题的。

“你可知他此番去哪?”

客栈掌柜的忙道:“听他提了一嘴,说是扬州城。”

出了客栈后,刘全令手下一干人等去寻了扬州城内的地痞头子,勒令他半个时辰内寻到那窃了年轻男人荷包的小贼。

半个时辰没到,地痞头子揪着那小贼的领子匆匆而来,一脚踹倒了那小贼令他跪在侯府大管家跟前,然后他自己则双手捧了荷包呈上。

刘全接过荷包打开,倒出里面所盛放之物,除了些银两之物便是几张密密麻麻写满字的书稿。

刘全大概一扫便重新放好,让其他人重新盯梢着顾府动静,而他则马不停蹄的回了侯府。

秦九候在廊下正搓着手心里七上八下的,此刻见了那刘全急促过来,不由身体一震,目光便紧紧盯着刘全含有询问之意。

刘全肯定的点点头,然后示意手上的荷包。

秦九几步到庭中,打开荷包见了那沓书稿,飞快翻过几张后,就盯着上面的字死命回忆。当年在官署时,他是见过那小娘子的字迹的。

但毕竟是时间过去太久,他也不太肯定是或不是,但那小娘子爱写话本,这点是错不了的。

折叠了书稿重新放回荷包,秦九看向刘全,低声询问:“那个年轻男人可招供什么?”

提起这个,刘全不免懊恼:“晚去了一步,他人早半日坐船下扬州了。”

秦九看了眼荷包,嗤笑一声:“倒也无碍。左右知他去处了,那他人就跑不掉。”

扬州吗?秦九看了眼厢房,深吸了口,给刘全打了个眼色后,便握着荷包转身走向那厢房门前。

刘全仓促搓了把脸,然后低头跟了上去。

“侯爷?侯爷?”

秦九微提高了声调唤了两声,片刻,厢房里方传来一阵似刚被人吵醒的沙哑声音:“何事?”

秦九看了眼旁边的刘全,忙道:“刘管家有要事通秉。”微顿,稍微压低了声音:“有关顾家的。”

里面似有什么东西突然落地的声音。

厢房内死寂了好一会,方隐约传来那仿佛极力压抑着什么的声音:“让他进来说。”

秦九将荷包递给刘全,然后赶紧将门打开,刘全双手捧着荷包躬身低头入内。

门被缓缓的阖上。

一刻钟后,刘全躬身出来,在将门阖死的时候,秦九迅速看了他一眼以目询问。刘全苦笑了下,抬手做了个禁声的动作,然后轻着手脚匆匆离开。

秦九在门外愈发屏气凝神,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霍殷在书案后拿着书稿,盯着上面的字迹好一会。他就这般一动不动,面上也无甚表情的盯着,看着,似在出神,似在回忆,又似在确认什么。

其实那人的字迹不知何时早就牢牢的印刻在他记忆中,可此时此刻他还是想再确认一番,说不清是为了确定是,还是不是。

翻出案下压着的那张泛黄的纸张,纸张上《拟古决绝词柬郎》异常醒目,那一横一竖一捺一撇,与此时他手里书稿上字的轨迹,何其的相似。

她原来还没死,果真是命大。

如此,便极好。

抬手抚上了那泛黄的纸张,粗粝的指腹划过那个‘郎’字,又划过那几行泛黄的诗句。紧接着眸光一扫,扫向《悟空传》三个字,定定看了会,然后莫名的扯了下唇,突然笑了声。

顾立轩得到的是柬郎词,得到的是她‘人生若只如初见’,而他得到的却是一纸悟空传,得到的是她‘要那诸佛,都烟消云散’。

好,好,当真好的很。

这是恨不得他能灰飞烟灭罢?

她待他,该是何等的……憎恶!

在外候着的秦九以为待会必定迎来他们侯爷的滔天之怒,没成想里头除了刚开始一声莫名的笑,再一直寂静无声,死寂的令人胆颤。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方传来他们侯爷的声音:“拿酒来。”

秦九怔了下,反应过来后赶紧应下,连声嘱咐下人去备酒。他们侯爷这些年染上了酗酒的习惯,一旦情绪有所波动,必要灌下些烈酒方觉些痛快。

不多时,下人们捧着几坛烈酒匆匆过来,秦九眉头一皱,尽让其中一人抱一坛酒进去,其他等人皆候在门外。

那个下人刚进去,秦九便听得里面传来他们侯爷的怒喝:“秦九!”

秦九只得让其他下人也皆抱了酒坛子进去。

待下人们都出来,秦九悄悄关上了门。

屋里一直静了很久。

也不知这般过了多久,候在门外的秦九听到里面传来他们侯爷的念书稿的声音,一字一句,念一句便大笑一声,念一段便拍案叫好一声。尤其是念到‘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这众生,都明白我意,要那诸佛,都烟消云散!’时,简直是如痴如狂,如疯如魔,反复重复念了不下五回,越念声音越寒,越念声音越厉,念至最后近乎是一字一顿的咬牙吐出,似要嚼碎了,吞吃入腹!

待念完最后一遍,随着最后一个散字的落下,屋内猛然响起酒坛纷纷砸碎的凄厉碎裂声。

秦九心惊肉跳间,大门呼的一下从里面打开,下一刻便见他们侯爷带着一身酒气大步朝外而来,脸色铁青,眸光冷鸷。

“秦九!”

“属下在。”

“迅速传书两江总督,调集两江兵力,围困扬州城。本侯到之前,他要是敢让扬州城哪怕是飞出一只虫蝇出来,本侯要他狗命!”

“是!”

“另外,备船。”霍殷噙着冷笑看着南面的天空,缓缓吐出两字:“南下。”

沈晚正在院里抚弄花草,此刻听得大门砰的一声,吃惊的抬眼瞧去,却见是那二世祖仓皇撞门而入,当下便沉了脸。

“郁娘子你可知我……”

孟昱奕急促出口的话就在沈晚愈发冷下去的脸色中消了音。

沈晚拍拍手上的泥土,站起身来,看着孟昱奕语气郑重道:“孟公子,我想我之前的表达已经很清楚了,望孟公子自重,以后莫要随意过来打搅。毕竟我这门前本就难得清静,一个外男随意进出,终究是不妥当的,望孟公子能体谅一二。”

孟昱奕当下就觉得眼眶有些酸涩。

最后看了对面娘子一眼,他便扶着门框踉跄离开,脑中反复回荡的是那娘子毫不留情的言语以及那异常冷淡的神色。

是啊,他有什么立场去打搅人家好不容易得来的清净呢?

便是证实了那厢猜测又能如何?哪怕她真的是他所猜测的那个人,既然她千辛万苦的来到扬州城,那就说明她有不得已的苦衷,他又何必残忍的再去揭开她的伤疤?

而且,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插手人家的事呢?

不提孟昱奕这厢如何失魂落魄如何心灰意懒,沈晚这里在打发走孟昱奕后,就去厨房烧了晚饭,跟英娘一起吃完后,照旧看了会书,散了会步,夜幕降临后就洗漱好,早早的上了床睡觉。颇为平静的度过了一个静谧的夜晚。

睡梦中的沈晚只怕没有想到,这将是她在扬州城里度过的最后一个平静的夜。

第二天清早,早早排在城门口等待出城的百姓,在无聊等候间相互唠着闲话,偶尔说到件趣事时,不由传来笑声一片,倒也热闹非常。

可所有的欢声笑语,终止于在扬州城的城门被缓缓开启的那刻。

城门外,身披黑色铠甲的精兵,犹如黑色潮水般一眼望不到边,杀气森森,严阵以待。此刻密密麻麻分布在扬州城外,已然将扬州城围得水泄不通。

一夜之间,扬州城已被兵临城下!

见到这一幕的城内百姓无不便两股颤颤,整个人如筛糠似的乱颤起来,下一刻狂奔骇叫:“扬州城要出大事了!”

权贵的五指山

第77章

沈晚这会正在厨房烧饭,隐约听得外头兵荒马乱的,也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她赶紧出了厨房站在院子里倾耳细听着,但可能是隔得太远,那些个嚷嚷的喊声也朦朦胧胧的,听得不甚清楚。

英娘也闻声从屋里跑出来,小手揪着沈晚的衣摆,仰着小脸看着沈晚,懵懂的眼睛中含着些不安。

“没事英娘,你回屋先读书去。”

英娘乖巧的点点头,便转身回屋去了。

沈晚又静听了会,这会声音小了些。大概又过了会,之前的骚乱声便渐渐没了。

沈晚方稍稍安了心。又暗道,这扬州城素来治安良好,两江地区又有重兵坐镇,想来那些贼寇们断不敢轻易骚扰,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左右想着应该没甚大事,沈晚便又放心的回了厨房,给灶膛添了些柴火,让锅烧的再热些。

待锅里的水烧开,沈晚便起身打了两个鸡蛋,搅匀后下了锅,正拿出米酒要倒下锅的间隙,外头的门被人敲得砰砰作响。

“郁娘子!郁娘子是我!”

听到是孟昱奕那二世祖的声音,沈晚沉了脸本不欲搭理,可听的他锲而不舍的直拍门,大有一副不开门就不走的架势,便放下了手上米酒,满腹怒意的去给他开了门。

“孟……”

刚说了一个字,那厢孟昱奕猛地闯进了门,然后慌张的转身便将门重重阖死,并上了门栓。

沈晚警惕的退后一步。

孟昱奕忙连连摆手:“不不郁娘子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只想过来看看你这厢可安否……”

沈晚不太相信他此刻所言,十分不悦的指向大门的方向:“我这里安不安不劳孟公子费心。相信我之前已然将话说的十分明白,望孟公子自重。”

“郁娘子!”孟昱奕此刻心里又痛又急,喘口气大概缓了下,然后又指指外头急道:“郁娘子,今个扬州城发生大事了!此刻那外头的精兵……”

话未尽,便听见巷口处传来一阵喝声:“你们到这条巷子,挨家挨户的搜!不得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人等,听清楚了没!”

“是!”回应的声音掷地有声,声响穿云裂石。

铿锵有力的脚步声随即冲着这条巷子而来,步伐一致,刚劲有力,行动间隐约带着兵器的摩擦声,犹如敲金击石般令人震撼,俨然出自纪律严明的军队。

不多时,这条巷子的人家接连响起嘭嘭的敲门声,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那些精兵的叫门声,若三息之后无人应答,他们便会不由分说的踹门而入。

沈晚和孟昱奕惊骇对视一眼,皆都看见对方眼中的慌与恐。

“嘭嘭嘭!”沈晚家的大门猛地被人拍响,同时响起的还有震耳欲聋的喝声:“里面有没有人?开门!”

沈晚当即脸白如纸。

孟昱奕抚了抚胸喘口气,然后咬牙一跺脚,硬着头皮上前开门。

“大人,不知有何事……”

“让开!”闯进门的精兵一把推开拦路的孟昱奕,迅速环顾一周后,就将目光牢牢定在此刻在院里站着的沈晚身上。

拿起手里画像,其中一名精兵看着沈晚仔细比对着,而另外一名精兵则盘问着孟昱奕:“你可是这家户主?”

沈晚勉强压住内心极大恐慌,咬了牙刚要开口,这时却乍然听到孟昱奕那厢脱口而出了个是字。

沈晚心神大震。死命压抑着,才让自己此刻手脚不颤,不去往他的方向看去。

那精兵继续盘问;“家里还有何人?”

孟昱奕道:“还要一小女儿。”

这时英娘闻声出来,见到此刻院里的架势难免有些怯怯,紧张的唤了声:“娘……”

孟昱奕几步过去,抱过英娘哄道:“别怕英娘,让爹抱抱,不怕了哈。”不着痕迹的将英娘的脸往自己怀里按了按。

那看画像的精兵收了画像,和旁边人对视一眼,均摇了摇头。两人又分别在屋里屋外搜寻一番,见再无他人,冷冷道了声打扰了,便转身大步离去。

孟昱奕放下英娘,走去关门的时候,手都是颤的。

“英娘你先回屋。”

英娘一步三回头的进了屋。

沈晚一把拉过孟昱奕走到离那门的方向远些的地方,满是不可思议的盯着他:“刚才你为何要承认?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是犯了蠢事!你可知……”

“我知。”孟昱奕看向沈晚握在他肘间的素手,心下隐约酸涩想着,这可能是这辈子她离他最近的时候罢。待抬头看向沈晚,他眸光中隐隐含着些许水意:“我都知道。可若我刚才不果断承认,你一个守寡娘子会显得愈发突兀,他们便会起疑心,将你排查起来也会严格万分,只怕你回当场被揭穿了去……”

沈晚呆立原处。

孟昱奕羞愧道:“对不住郁娘子,可能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我前几日北上去了汴京城,阴差阳错间,便知道了一切。可能,便是那会将郁娘子给泄露了出去……都是我的错。”

原来,如此。

沈晚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这一切,难道都是命吗?兜兜转转,还是逃不过那个男人的五指山?

五年了,五年了……

为什么都五年了,他还是要对她穷追不舍?为什么!

孟昱奕担忧的看她:“郁娘子……”

沈晚抬手指指门外的方向,艰涩道:“你走吧……快点走。”

“郁娘子你莫要灰心,如今你已改头换面,只要你咬死不提,哪个又能认出你来?指不定,指不定那厢寻不到人就放弃了呢?”

沈晚想笑,此刻却连扯下嘴角都艰难。

“太晚了……”她的身份已经快兜不住了,只要那厢再细细排查,孟昱奕前头的谎言就会不攻自破,若是那厢还有耐心再仔细打听一番,只怕用不了多时,便能顺着扬州城孤身的外来娘子这条线,即刻找到她这。

几乎瞬间沈晚便清晰的意识到,事到如今,她已作了别人的瓮中之鳖,再也无处可逃。

不由万念俱灰。

“快走吧孟公子,随你去哪都成,总之莫再我这里多待半刻……”

不等沈晚话说完,外面陡然传来铿锵有力的脚步声,伴随的是之前来此院那精兵的喝声:“就是这!”

接着只听砰的一声,大门从外面被人踹倒,连同之前两个精兵在内的一伙人破门而入,几乎是个瞬间的功夫就将沈晚和孟昱奕二人团团围住。

其中一披甲执戈的侍卫迅速上前,在靠近沈晚的几步远处停住,然后目光如炬上下打量沈晚,然后将目光死死盯住她的那张脸。着重在眼角下方来回反复打量。

之前一精兵抽剑搭在孟昱奕脖子上,冷喝:“你并非此间户主!之前为何谎称是,从实招来!”

孟昱奕仰着脖子,似乎被激起了怒气,瞪他:“小爷我就是个登徒子,见到个好看点的娘子就想当人家的户主,不成么!”

“你!”精兵咬牙,狠狠瞪着孟昱奕。

孟昱奕也瞪着他。

打量沈晚的那位侍卫,此刻脸色有些发沉的对旁边精兵道:“去请秦九大人过来!”

“是!”

吩咐完后,他又迟疑的打量着沈晚,似有些琢磨不定。

沈晚垂头任他打量。她认出了这个侍卫,从前她去淮阴侯府找霍殷,这个守门侍卫总是甚是殷勤的给她开门,还提醒她仔细着脚下。

不消片刻功夫,秦九踏门而入。

一进来他就直奔那被重重包围的娘子的方向而来,而后犀利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在那十分陌生的面相上着重看了又看。

片刻后,秦九盯着她问道:“娘子哪里人?”

沈晚眼睛盯着地面:“汉中郡。”

秦九不放过她面上的每个表情,接着冷声问:“那请娘子说些家乡话来听听。”

沈晚默了会,就大概说了几句。

其中一精兵冷嗤:“我们汉中郡的话可不是这个味。”

沈晚也不反驳,事到如今,大概是觉得再挣扎也没多大意义了。

这时,一精兵从里屋抱出了英娘,秦九看见,眼睛里顿时迅速闪过诸般情绪,有惊讶,有愕然,有难以置信,又有其他难辨的情绪。

他脸色有些沉重,不由挪动脚步朝着英娘所在方向靠近了些,沈晚惊见,紧张之余不由脱口而出:“莫要伤害她。”

这时英娘有些害怕的朝沈晚的方向伸了伸胳膊:“娘……”

秦九吃惊的看了眼沈晚,转而猛地转头打量英娘,好半会,才盯着英娘问道:“告诉我,你今年几岁?”

英娘有些害怕,可还是怯生回了句:“五岁……”

秦九在脑海中飞速计算了番,然后又看了那面带苦色的娘子一眼,快速吩咐了那几个精兵几句,然后转身大步迅速离开。

沈晚单薄的身子摇晃了下。

她仓皇移开目光不去看秦九那近乎飞奔而去的身影。垂低了头,当发颤的目光无意扫过自己那双微微发抖的手时,她突然怔了,而后就吃吃的笑出了声。她以为她已经视死如归,以为自己已经无所畏惧,可待真正临到此刻,却原来还是照样怕的发抖。当真是,可笑,可悲。

孟昱奕呆滞的看着旁边娘子惨白凄惶的神色,听着她那充满了惶然无助的笑声,只觉得怕是终其一生,都难以忘记此时此刻的这一幕。

霍殷盯着秦九自远处仓促而来的身影,握在身侧的手不由寸寸收紧,下颌的线条愈发崩的死紧。

秦九在几步远处停住,躬身行礼。

霍殷死死盯住他,片刻,方咬牙吐出一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