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仗,一看就不好打。想打赢了难, 想早早打赢回家去,更是难。

霍令俨立在城楼上观战,城外,是许家二爷领军, 正在与敌军交战。像这样的拉锯战,来来回回,已经打了十数日了。两军表面上看着交战不算激烈,但其实彼此都知道,对方都在盘算着,打算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

苏棠决定与黄氏一同北上,二人换上了男装,几个暗卫也换了装束,成了明卫。一行人,装扮成了北上做生意的人。苏棠怕害他们的人会率先去北境之地乱传假消息坏事,所以,她先支了个人去北境。

一场战打完,已是黄昏时分,两军没有胜负,但却都收了旗鼓各自回家了。

霍令俨正欲下城楼,却突然发现暗号。他脸瞬间便一沉,继而止住了下城楼的步子,双手一点点背负腰后,目光朝着西方太阳落山的地方看去。

待得到了天黑,一个黑衣人混进了城里。

黑衣人立即被带去了霍令俨的住所,见到了自己主公,黑衣人立即跪了下来,并且把并州发生的事情都一一说了。

“夫人说,怕有人会坏了主公的好事儿,所以,特意命属下快马加鞭来先报一声平安。夫人也往北境之地来了,小九他们几个护着,想来,再有几日,便能到圭城与主公您见面。”

霍令俨说:“这是什么地方,岂是她一个女流之辈能来的地儿?让你们暗中护着夫人,就是要你们确保她的平安。她要来,你们怎么也不知道劝一劝?”

那暗卫忙伏地叩头道:“主公恕罪!是属下等失职了。”

霍令俨想了想,又说:“你再带几个人,沿途找回去。记住了,势必要护得夫人平安。若是夫人有什么闪失,拿你们是问!”

苏棠装扮成俊俏公子哥,黄氏则扮成她的贴身小厮。几个暗卫有扮家丁的,也有扮做管家的。几人佯称是做香料生意的,从南边儿来,这回想把生意做去北边儿,所以一路往北。

好在苏棠这几年书没白看,也亏得她的伊人堂跟香料搭边儿。所以,很多香料草药她都十分内行的样子。

两个月后,霍令俨等人连着拿下已经失守的三座城池。而这个时候,大军已经打到了凹城堡。凹城背部靠山,邻河而居,典型的易守难攻。

李荣大军驻扎在凹城外面,两军较量,已有十数日。

七皇子与完颜枭连失三座城池,原已经军心大乱,可只因为如今守在凹城,李荣大军久攻不下,敌军气势便又一点点涨上来。

一直如此耗下去,也不是法子,粮草不够了。

齐王让人去盘点了下,剩下来的粮草,最多只够半个月。而已经派回去京城去的人,却迟迟没有消息。若是断了粮草,整个大军就算是完了。

就在此时,外面忽然有人来报,说是有人送了粮草来。但在裕谷关,遭人埋伏了,死伤惨重,还是一个负了重伤的人撑着最后一口气跑回来禀告的。

原来凹城内原来有一位将军叫薛青山,敌军攻打凹城的时候,他正领兵在外演习。待得得知战事再赶回来,已经迟了。

所以,这近半年时间,他便一直带着自己的兵埋伏在附近,就等着朝廷派人过来。

原朝廷的人打来,他们就应该出门相见的。只是这薛青山觉得情况不对劲,所以便一直带着自己的人偷藏在深山中。直到发现秦军是故意打拉锯战想断粮草,他这才立即命人去就近的城池借粮。

秦军想来是早就知道这凹城内有薛青山这一号人物,所以,早早便设了埋伏,只能他一出现,便一举歼杀。

霍令俨亲自领兵赶去的时候,薛青山的人已经被杀得七零八落。而薛青山,也已经不见踪影,只留下数百人,拼死护着粮草。

霍令俨一边吩咐人赶紧搬了粮草回去,一边亲自带着几个贴身的兵四下搜寻。但从白天搜到半夜,却也没有找得到人。

这裕谷关两面环山,只一条狭长的道。若是想逃生,便只有爬上山顶跳下去,但是山底下,是一条深渊。霍令俨活没找得着人,死也没找得着尸体,所以,便想到了那条深渊。

派了人去打探,才知道,深渊的下游,是一个小镇。

苏棠等人一路上以做香料药材生意来掩盖自己的真实身份,一路上倒是不急不躁的,恰好,这日也到了槐花镇。恰好进镇子的时候,于镇外路边救下了薛青山。

苏棠见他伤势严重,便带了回去。

也亏得这薛青山年轻又身强体壮,也亏得苏棠这大夫请得及时,算是命保住了。大夫交代药要一日三餐的喝,内服外敷,一样不能少。

苏棠如今也不知道李荣大军如今打到哪里了,想着,正好借这个机会于镇子上多留几日。所以,苏棠便派人去赁了个小院子住下。

薛青山醒的时候,黄氏正蹲在门口熬药。已经是九月初的天气,入了秋,加上北境数州总比京城冷得更快一些,所以,才入九月天气就已经很凉了。

苏棠才从外面打探情况回来,看到黄氏在煎药,便问:“人醒了吗?”

黄氏起身迎过来,摇摇头:“还没醒,都昏睡一天一夜了。我看他伤势实在太严重,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苏棠:“若是傍晚之前还没醒,就再去找大夫来。”

其实薛青山已经醒了,只是身子还有心虚弱,加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人在哪里,所以,便没出声。外头苏棠与黄氏的对话,他倒是一一听在了耳朵里。

没看到人的时候,只以为是两个年轻的姑娘,但待得他咳了一声两人冲进来后,才发现,原是两位年轻俊俏的男子。

“你醒了?”苏棠略弯腰,问话的同时,还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薛青山撑着身子坐起来,感激说:“多谢两位侠士相救,两位大恩,薛某来日再报。”说罢,便掀开被褥要下床去,被苏棠拦住了。

苏棠搬了张凳子来,于床边坐下,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牌子来,问:“你是凹城的将军……这是你的令牌?”

见能表明自己身份的东西在别人手里,薛青山目光瞬间变得凌厉几分。

他盯着那令牌看了会儿,又突然看向苏棠,再次开口说话的时候,语气也有些变了。

“你们是谁?”他问,“是秦国人吗?”

苏棠黄氏对望一眼,黄氏抿唇,苏棠笑着把令牌还回去说:“我们不是秦国人,我们是大荣的子民。”又说,“既然将军是凹城的将士,那我问你,将军可知道如今大荣的军队打到了哪里?”

又迟疑一瞬,方问:“将军可知……霍上将军?”

薛青山盘坐起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屋内正说着话,外头传来声音:“夫人,侯……侯爷在门口。”

苏棠生怕自己听错了:“侯爷?可看错了?”

“主公的样貌属下怎么不记得,人真的就在外面,与小九几个说着话呢……”

苏棠未等他说完,就推门匆匆跑了出去。

徒留薛青山一脸疑惑望着黄氏问:“夫人?”

原女扮男装,也是怕做女子装扮出门会惹人注意,会有危险。如今既然霍侯爷已经找来,想来也无需再藏着身份,所以,黄氏便直言道:

“方才那位乃是满京城霍家的定安侯夫人,我是她的婢女。我们一路北上,是寻定安侯来的。”

薛青山目光凌厉上下扫了黄氏几眼,而后才点头。

想了想,又朝黄氏抱手,郑重致谢:“多谢姑娘相救,他日若是有用得着我薛青山的地方,我薛青山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黄氏道:“薛将军言重了。将军保家卫国,是英雄,正是有像将军这样的人守在北境之地,才能保得大荣安宁。若说谢,该是像我这样的人朝将军道一声谢才是。”

薛青山从小父母双亡,于族叔家中长到十二岁,之后便去投军了。军营里摸爬滚打呆了十三年,如今二十五岁,都是与一群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呆一起的。

现儿难得遇到个女子,且还是这般知书达理十分通透贤惠的女子,他也不知怎的,忽就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越是紧张,便越是发现,原来他们此刻,正是男女独处一室,实在是……实在是……

黄氏将薛青山的局促不安瞧在眼中,黄氏倒是镇定许多,只略福身朝他行了一礼,方说:“将军先好好休息,我出去找我们家夫人。”

苏棠已经把薛青山的事儿与霍令俨说了,但是黄氏的事情,却没说。

夫妻二人携手进来,恰好与从屋里出来的黄氏撞个正着。

霍令俨目光在黄氏身上流转一番,继而垂头看向身边的妻子。

苏棠一脸“不知如何解释”的表情,缩着脖子站在一旁不说话,似个鹌鹑。

霍令俨说:“我先进去看看。”

等霍令俨进屋去了,苏棠才抱着黄氏手说:“这下可完了,他这个人有时候大气,有时候心眼比针尖还要小。若是知道我骗了他,估计得记着一辈子。大嫂帮我想想招,一会儿怎么说好。”

黄氏却瞧得十分明白:“他方才看到我一点都不惊讶,想必是早知道了。就你傻,以为他不知道呢。再说,你平时常常去我那里,他又派了暗卫跟在你身边。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也就是你,当局者迷,自以为聪明,反倒是叫他给骗了。”

听了黄氏这话,苏棠便笑了:“既然大嫂这么说,那想必他是知道的。”

屋内,霍令俨看到受伤躺在床上的薛青山,走过去,先是拿出自己上将军的令牌,得了薛青山的拜见后,才问:“当初凹城失守,听说秦人丧心病狂,将城内近半数人都屠杀尽,为何你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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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219

薛青山还受着伤, 霍令俨虽则严厉, 但也体贴这些将士,便让他不必拘礼。

薛青山说:“当初秦人攻打凹城的时候,属下受王将军的命在山里练兵。山里消息不灵通, 常常练兵演习一练就是数月。待属下得到凹城失守这个消息的时候, 已经迟了。”

“属下原也计划着要替王将军与城内数千百姓报仇,但奈何人单力薄, 便一直带着兄弟们藏在附近的山中, 打算见机行事。直到这会儿等到将军们来, 才有这个送粮草的机会。”

霍令俨扶了薛青山一把,安抚说:“薛将军放心, 秦人残酷不仁, 这个仇,齐王殿下是一定会报的。这回粮草的事儿,多亏了薛将军。薛将军且先好好养伤, 之后,你我一起携手并肩,追随齐王, 还有硬仗要打。”

薛青山抱手, 行了军礼:“是。”

霍令俨转身朝外头看了眼,见天色已晚, 便说:“将军先好生歇着,我去外头瞧瞧。”

霍令俨负手从屋里出来,黄氏已经煎好了药, 正在把药装进碗里准备端进去。两人抬眸忽然撞上,黄氏笑着走过去道:“棠儿怕你责怪她,这会儿正躲着你呢。说来也是我的错,是我怕事情败露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这才央着她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说的。她在那间屋,你去瞧瞧她。”

又说:“这一路上着实凶险,亏得她机灵又勇敢,回回化险为夷。她面上瞧着坚强,实则心底也脆弱,这会子,怕是需要侯爷安慰几句。”

霍令俨笑着,却不知如今怎么称呼眼前的人了,便就抹去称呼,直接说:“那里面那位将军,便有劳了。”

“放心。”黄氏随和得很。

黄氏端着药进了屋里去,霍令俨则也去了另外一间屋。

苏棠虽则在屋里,但其实一直趴在窗户口偷看外边的一切动静。但见人负手朝这边走进来了,苏棠立即坐了回去,同时又装着一副愁眉苦脸犯了错的样子,想博取些同情。

霍令俨手才推开门,脚还没迈进来呢,就听屋里女人忽然娇滴滴说:“你不要过来。”

霍令俨手无端抖了一下,紧接着,瞧见那小女人故作矫揉造作的样子后,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到底是没听她的,稳步迈了进来后,顺便反手将门关上。

苏棠别开脑袋对着屋里,眼睛却是竭尽所能往门口瞟。

霍令俨什么话都没说,只默默走到人跟前去坐下。

苏棠不知从哪里抽出了块帕子来,开始捂着脸哭:“你要骂我就骂,我不会顶嘴的。反正,伤心难过肯定是在所难免,你若是不心疼,便就骂。”

“我为什么要骂你?”

苏棠就知道他不会舍得骂自己,方才是故意那样说呢。

“我骗了你啊,你说过的,既是夫妻,日后彼此一定要坦诚相待。黄姐姐这件事情,我瞒你瞒得紧,如今事情败露了,想来爷心里不会高兴。”

霍令俨望着人,想着这一路上她日子不会好过,到底心疼,连吓唬两句都舍不得了,直接将人拉来抱进怀里。

苏棠见状,趁机使劲往他怀里挤,又乖又娇,比往日任何都是都柔顺。

霍令俨沉沉叹一口气,虽则心疼,但想想又觉得后怕,所以还是忍不住斥责了两句:“你胆子还真是大,大老远从并州跑到这里来,可知路途凶险?这好在是没事,万一……万一出了点什么事情,你要我怎么办?”

男人吓得半死,恨不得心肝宝贝肉搂着好一番怜惜了,苏棠倒是好,颇为淡定。

“若我真出了事情,夫君有什么好怕的?过个两年,再续娶就是,就像大爷那样。”想到大爷来,苏棠索性继续说,“想他以为大嫂已经死掉的那段日子,失魂落魄的,好像也要跟着一块儿去一样。可结果呢?结果还不是活得好端端的,我看他每天一日三餐的,也没少吃一口饭啊。”

“如今更是好,继续娶妻生子,又过起了正常人的生活来了……爷待我再情深,但若是我真的死在北上的路上,我相信爷会伤心一时,但等日子久了,想必也就会渐渐忘了我。到时候,续弦生子,又是另外一番天地。”

“胡说什么。”霍令俨抿嘴沉默一瞬,才说,“我虽则对大哥有些意见,觉得他十分刚愎自用一意孤行,但他倒也不至于像你说的那么不堪。这回娶妻,想来他也是由着母亲操办的。大房无后,他也是需要有人传宗接代的。”

苏棠沉沉叹息一声,兀自嘀咕:“万恶的封建社会啊。”

霍令俨耳力好,自然听到她的嘀嘀咕咕了,不过,倒是也理会她说这些,只透过窗户朝外面看了眼道:“或许姻缘自有天定,她与大哥终究无缘分。”

“什么意思啊?”

霍令俨这才点了下她鼻尖说:“那位薛将军,我看人不错。有忠心,有胆识,也有谋略。我也了解一些他的底细,是个孤儿,少年便从军,在营里呆了十多年,没有家室。”

苏棠倒是没往这上面想,一听这话,便来了劲儿。

“爷的意思是……要撮合黄姐姐跟薛将军吗?”

霍令俨:“不是撮合,是顺其自然。”

苏棠忽然爬起来要穿鞋出去猫窗户下偷看,被霍令俨抓住了。

“你别添乱。”

苏棠又问:“你方才话中有话,那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就突然想到这上面去了。”

霍令俨便如实说道:“方才进去的时候,我瞧他脸红。到底是愣头青,藏不住情绪,他是个什么心思,我看得一清二楚。”

苏棠把这话听进心里去了,接下来的日子,便有事无事就盯着这个薛将军看,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薛青山到底年轻,身子骨底子又好,很快便康复了。霍令俨见他身子好了可以赶路,便安排回凹城去。

凹城尚未攻得下,李荣大军驻扎在凹城之外。军营重地,女子是不得入内的,再加上此刻是与敌军对阵的关键时刻,霍令俨也不希望此刻动摇军心。所以,便安排了苏棠黄氏二人去了就近的繁城安居。

苏棠无所谓,本来想着来这里,一来是通消息的,二来则也是想离他近一些。如今既然人就在身边,不日日见着也无甚要紧的。

繁城虽则已经被攻打下来,但繁城离凹城太近,霍令俨怕北秦的人会随时突袭繁城,所以,薛青山去拜见了齐王后,便被霍令俨调遣到了繁城来,把繁城满城百姓的生死都交到了他手上。

北境数州,百姓日子贫寒,不比京城里锦衣玉食金尊玉贵。

但苏棠与黄氏素来都不是娇气的性子,与百姓们住在一起,同甘共苦,倒是也有一番乐趣。前线在打仗,难免会有受了伤的士兵被送到繁城来治疗休养,苏棠从前跟着她舅母程氏,倒是懂点简单粗薄的医术,所以,也能帮得上些忙。

黄氏虽不懂医,却有一手的好针线,还会下厨做饭,自然也是帮着做了不少事情。

城里上至将领下至百姓,都知道,这两位外来的姑娘,一位是霍上将军的妻子,一位则是霍夫人的婢女。苏棠既然已经嫁为他人之妻,且嫁的还是上将军,自然没人敢打她的主意,但是,却有人把主意打到了黄氏身上来。

空闲的时候,一位妇人凑到苏棠跟前来问:“夫人,您身边的那位姑娘,可婚配了?”

苏棠望了那妇人一眼,心里着实愣了会儿,但面上却依旧笑着回说:“之前嫁过人,但后来和离了。王大娘,你这是……相中我的这个婢女了?”

王大娘立即搓着手笑起来:“这位姑娘虽说是夫人您的婢女,但我瞧着,她竟是比主子还要白净齐整。我家里有个侄儿,今年三十多了,前两年死了老婆……我想着,若是夫人您愿意的话,倒是可以撮合撮合……”

“你那侄儿?”苏棠不是没见过,若不说是三十的,她还以为有五十了呢。

苏棠笑着拒绝:“周娘虽说目前尚未婚配,但我心里确是已经有了安排与打算。她虽说是我的婢女,但我却视若姐妹。日后我总得回京去?这里离京城远得很,我舍不得丢下她一个人。”

王大娘:“这……”又说,“我那侄儿出息得很,他从前还说呢,哪里能一辈子留在这儿,总得出去闯荡闯荡,他……”

“薛将军。”苏棠打断她的话,冲刚从城楼上巡逻回来的薛青山挥手。

见是苏棠这位上将军夫人,薛青山立即抱手道:“参见夫人。”

苏棠丢下手上的活,拍了拍手道:“将军方才巡城回来,外头一切可好?”

薛青山:“夫人且放心,暂时没什么异常。”

苏棠望了望天说:“瞧着也要晚了,周娘在做饭,不如去瞧瞧?”苏棠是有话欲要与薛青山说,所以,故意寻了个借口想要接近。

但是薛青山却一直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始终离得苏棠远远的。

苏棠心里叹息一声,这才正色道:“薛将军,我有话与你说。”

薛青山左右瞧了瞧,才稍稍靠近苏棠一些,问:“夫人有何吩咐?”

苏棠说:“我不是瞎子,这些日子来,什么都看得明白。如今我只想问将军一句,将军对我的婢女周娘,可有情意?”

薛青山顿时面红耳赤,连说话都开始结巴起来,眼睛四处乱看,却就是不敢看苏棠的眼睛。

身高八尺的一条汉子,此刻站在苏棠面前,十足一副孩子模样。

“我……我……”他说不出话来,“我”了半天,也没说出半个有用的字。

苏棠却说:“我明白了。”又故意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不能推了王大娘的亲事。我现在就去,告诉她,我家周娘愿意嫁给他们家那个侄儿。”

说罢转头就走。

薛青山站在原地,更是急得满脸通红。

“你不能去。”他拦住苏棠,“她那个侄儿我见过,不学无术,三十多的人了,半点本事没有。周娘若是嫁给他,不会幸福的。”

苏棠故意说:“幸不幸福,左右也与薛将军无关啊。再说,我这婢女岁数老大不小了,又是嫁过人的,如今也将近三十了,却还没个归宿,我也替她着急啊。既然薛将军无意,还不准别人看得到她的好、对她有情意啊?”

“谁说我对她无意,我……”薛青山着急,就差一句话就说出口,“我愿意。”

“愿意什么?”苏棠笑着问。

薛青山这才郑重道:“就算夫人今天不问,等这场仗打完了,我也得跟夫人说。想问夫人……周娘……周娘这卖身契得多少银子能赎回?我想替她赎身。”

苏棠问:“她是我的婢女,身份卑微,又比将军还大个几岁,将军真的愿意八抬大轿娶她进门?”

薛青山:“她虽则是婢女,但在我心里,却比任何贵女都要好。周娘温柔贤能,聪慧漂亮,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子。我还怕自己配不上她,又如何会嫌弃她的出身。”

苏棠心中倍感舒适,嘴上却依旧泼冷水说:“将军是做大事的人,这场仗一打,将来赢了,势必是要进京受封赏的。加官进爵,都是可能的。到时候,京城里那么多的莺莺燕燕,你看到了更好更年轻更漂亮的女子,还会在意周娘吗?”

薛青山认真说:“我薛青山在此立誓,只要夫人肯将周娘许我为妻,日后若是有负周娘,必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若有来世,也不得为人……”

“好了。”苏棠打断他,“别说这些没用的,反正日后你若是敢做那负心汉,我定然是不会饶过你的。”

薛青山一喜,立即问:“这么说,夫人是答应了?”

苏棠:“我答应没用,得周娘自己答应了才行。薛将军,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嘴巴笨。我看你平时领军打仗的时候,不挺厉害的嘛?怎么一遇到周娘,就跟个傻子似的?”

晚上,苏棠把今儿的事情说给黄氏听。黄氏就坐在炕头做些缝缝补补的活,倒是没怎么在意。

苏棠说累了,凑过去问:“你对薛将军是个什么意思?”

黄氏手上活计没落下,回道:“是个满腔热血的好人,日后定然前程无量。”

“谁问你这个了。”苏棠开心的说,“我觉得不比大爷差,虽然不是高贵出身,但人家自身优秀。愣头青一个,一看到你就脸红结巴,日后好拿捏,不会有弯弯绕绕的心思。”

黄氏叹息道:“我大他……”

“大他两三岁怎么了?”苏棠觉得好生奇怪,不过才二十七八的年纪,怎么好像自己已经快五十了一样,“姐姐正是青春年华,比起那些十七八的小丫头,姐姐稳重内敛多了。再说,姐姐貌若天仙,就算四十七八,那也是仙女儿,岂是一般的凡夫俗子比得了的?”

黄氏笑起来:“你真会说话。”

“那你到底怎么想的?”苏棠问。

黄氏停了手上动作,脑海里,忽然浮现起那位年轻的男子来。面上渐渐浮现笑意,总觉得,若是日后与这样的人过一辈子,也是挺好的。

她总觉得自己已经老了,倒不是岁数多老,而是心老了。而他身上,正有她欣赏向往的热血。

“若他真愿意,我便也没什么挑的。”

“那你这就是愿意的。”苏棠拍案惊坐起。

京城内,霍家大院里,紫幽阁,大爷忽然从梦中惊醒来。

睡在旁边的大夫人也醒了,忙点了床头案上的蜡烛,柔声问:“夫君,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你已娶,我欲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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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220

霍大爷做梦了, 梦到了前妻。

梦里,她身披嫁衣, 颜笑如花, 正由一个同样身穿喜服的男人背着下花轿。那个男人突然转过脸来冲他笑, 他看不清楚他的脸, 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笑给吓着了。

忽然做这样的梦,让他想起了十多年前来。

“没事。”大爷稍稍定了定心神,安抚妻子说, “你先歇着,我去外间坐坐。”

“大爷。”大夫人不明所以,但见男人披衣走的决绝, 又不敢过于纠缠, 只能皱着秀气的眉一个人静静坐在床上。

她出身不算高,只是翰林院一个五品小官的女儿。家境虽不算贫寒,却也并不多富裕。能够攀得上这样的人家这样的亲事,说实话,实在是她的福气。

出嫁前娘就说,定安侯府虽则爵位不在大房,但如今正得陛下恩宠。且三房的侯夫人,又是陛下认回去给了封号的公主,极度荣宠, 而二房的夫人,也是国公府出身,比不得公主, 却也十分尊贵。娘说,让她定要好好孝敬太婆婆跟婆婆,也要与两位夫人和睦相处。

只是嫁了来后,三房的一直没见着,二房的,却也不愿与她多说一句话。

她虽是长房长媳,但其实并没什么权势,左不过也是看人脸色过日子的。婆婆严肃,但好在,太婆婆老人家对她不错。怕府上下人会怠慢她,常常多有照拂,让她感到温心。

她也没什么野心,只求可以生一双儿女,再与夫婿好好过日子。

可夫婿对她虽好,却并非打心眼里的好。待她是恭敬,但她总觉得他离自己有些远,她摸不着他,也够不着他。

她是他的枕边人,却走不进他心里去。

她想,或许他还在惦念着自己早逝的发妻。

这般想着,大夫人便也披了衣裳,去了外间。

外间,大爷负手立在窗前。听到脚步声,侧过身子来看去。见是自己新娶的妻子,便缓缓踱步走过去说:“外面冷,进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