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她笑着安慰担心的姨母,让她放心:“您放心吧,不会耽搁很久了,过不了多久,我一定会让您风风光光的去母亲坟前拜祭。”

到那个时候,她也要再告诉苏付氏一个好消息。

在最后关头收住了口的朱三太太心里犹自噗通跳的厉害,老太太亲自派杜嬷嬷来找她,还是让她心里有些吃不准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因此她一路上都跟杜嬷嬷旁敲侧击,想要问出些什么来。

杜嬷嬷却滑不溜手,狡猾的很,根本一个字都不肯吐露,只是让她回去了以后再问老太太。

朱三太太心里不安,回了家见了女儿,听女儿说了在街上越见朱元的事,忍不住就皱了皱眉头,一颗心瞬时提了起来,瞪着眼问她:“你没对她怎么样吧?!”

朱元这个死丫头看上去记仇的很,连她跟老太太尚且都拿朱元毫无办法,要是女儿得罪了朱元......

朱三太太打了个冷颤,脸色都苍白了。

朱筠没想到母亲竟不帮自己骂朱元或是找她回来出气,还问自己有没有对朱元怎样,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喊了一声娘:“您怎么偏帮着外人?!”

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看来是平时对她们实在是太放纵了,朱三太太头痛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少见的有些烦躁:“你也是这样大的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都不知道吗?!那是个混不吝的,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不要理会她,你自己送上门去......”

现在丈夫还被朱元关在牢里呢,朱三太太半点脾气都没有,一肚子的脾气和怨气没处发,好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没再朝女儿生气,冷冷哼了一声让她回房里去,自己收拾了一下,便朝着朱老太太房里赶过去了。

朱老太太对着儿媳妇向来都还算得上是和颜悦色的,这回却少见的摆起了脸色,见朱三太太行礼,也装作没有看见,半天都不叫起,任由朱三太太弯着身子半天,才在杜嬷嬷的提醒下哟了一声,让朱三太太起来。

丈夫还在牢里,可是婆婆却当作没有这回事,该吃吃该喝喝,自己到处为丈夫奔波,婆婆竟然还来拿捏自己,朱三太太心里的怨气不可抑止的升起来。

说不得朱元还是说的有道理,现在朱三老爷进牢里了,便这样处处看人脸色,以后要是丈夫真的被这事儿给困进去了,那还怎么过日子?

儿子正读书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儿娇纵天真也不济事,真到了那时候,孩子们又该怎么着?

朱老太太不知道儿媳妇心里已经瞬间转过了这么多的弯弯绕绕,她抬起眼皮淡淡的瞥了朱三太太一眼,问她:“见到那个丫头了?”

朱三太太不敢撒谎,余光扫过杜嬷嬷,点了点头恭敬的说:“见到了,只是还来不及说话......”她有些焦急起来:“老太太,我也实在是没法子了,那个死丫头这么恨咱们,谁知道她会对三老爷做出什么事来?”

“你求她又有什么用?!”朱老太太冷笑了一声,将手里的参汤交给边上伺候的杜嬷嬷,不急不缓的看着朱三太太:“这个死丫头来势汹汹,分明已经准备多时,能搭上苏家孟家,真是偶然?学了一身的医术,真是偶然?也只有你会信!”

朱三太太有些委屈,瘪了瘪嘴忍不住有些哽咽:“媳妇儿当然也知道这丫头不怀好意,可是老爷在人家手里,我们又能有什么法子?”

要么说这个儿媳妇蠢担不起大事,要是盛氏在,肯定会把这个小丫头给吃的死死的,哪里可能会被这个丫头反过来辖制住。

朱三太太当初做事的时候把事情做绝,连活路都不给朱元留,现在形势反过来了,她就想着要俯身低头了,也不想想,结下了这么深的仇怨,朱元又怎么可能会轻易就放过她。

蠢货。

朱老太太骂了一声,淡淡的喝了口茶漱口:“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吧,现在的事情固然棘手,可你大嫂是个什么性子,你总比我这个老婆子清楚,到时候你大嫂要是追究下来,你能担待的起?”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朱三太太拿过多少盛氏的好处来虐待朱元?朱三太太哑然了,踟躇不安的哽咽起来:“那就让三老爷在牢里一直呆着?”

正文卷 七十一章·准备

朱老太太恨铁不成钢。

说朱三太太蠢,她还真的蠢的没边。

哪个母亲会任由孩子出事的?她哼了一声就哂笑:“你当我老婆子糊涂了,就任由自己儿子在里头呆着?”

朱三太太急忙摇头,哪怕心里是这么想,她哪里敢就这么说出来?

朱老太太看了杜嬷嬷一眼,杜嬷嬷便领着人尽数都退出去,关上了门将地方留给她们婆媳,自己带着两个小丫头坐在廊下守着。

等人都退下去了,朱老太太让朱三太太坐下,叹了口气便摇头:“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在想,我这么多天都没动静,是不把这件事当回事了。”

朱三太太不敢说话,朱老太太向来是极精明的,她要是违心说没有,反而还要受老太太一顿数落。

朱老太太坐直了些,哼了一声直截了当的说:“我实话跟你说一句,我自己的儿子,我没有不管他的道理!可是要救,那也不能去跟那个贱丫头低头!”

提起朱元,朱老太太一直维持得很好的情绪有些失控,表情也有些扭曲:“这个贱丫头牙尖嘴利,行为狠毒,连自己的三叔都能下的了手,你要跟她卑躬屈膝,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朱三太太没有说话。

犹豫了一会儿,她才试探着说:“她当时年纪还那么小,难不成竟然真的一直都知道真相却还是忍着到了现在?”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朱元的心机可真是深不可测。

这么多年,后山的日子可不好过,她竟然能沉得住气,用将近十年的时间里来搜集朱家的隐秘而且学了一身的医术......

朱三太太想一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用心如此险恶,那就更该死了。”朱老太太目光冷漠,忍不住又骂了朱正松一声:“这个不成器的,当初若不是他非得要留下这个坏种,哪里至于养虎为患,有今天的事端?!”

一开始付氏死了,朱老太太便觉得晦气,朱元扶灵回青州,朱老太太便打算让她死在半路上的,只是当初朱正松执意不肯。

朱老太太虽然生气,可是想着不过是一个女孩子,养猫养狗一样养着也就是了,不想为了她而跟儿子起了争执。

谁知道留来留去,竟然真的留出了个祸患。

早知如此,当初便该执意把她给杀了。

朱三太太唉声叹气:“母亲,您说的我都知道,当初我这么对她,我也知道她心里一定恨我入骨,我也不想......”

朱老太太哼了一声打断她,忽而目光灼灼紧盯着她发问:“你去见她,有没有说过什么不该说的东西?!”

不该说的东西......朱三太太不敢再看朱老太太,猛地摇头:“媳妇儿怎么敢......”

事关盛家朱家两家,要是没被逼到绝境,朱三太太当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能说。

“哼,算你还有些头脑。”朱老太太确定她真的没有吐露什么,才啧了一声:“她也算得上是个有孝心的了,这么多年了,还惦记着她那个死了的娘,既然真的这样思念亡母,等到这件事了了,就送她下去陪着她那个娘吧。”

反正母女俩一样惹人厌恶,除了给人带来麻烦,没有任何好处。

朱三太太无比茫然,见朱老太太似乎胸有成竹,就很不理解:“可是她现在毕竟是在同知府上,而且又借着探亲的正名目......”

“付家也学聪明了,竟然连姻亲都利用上了。”朱老太太不屑冷笑:“可就算是这样,朱元她也是姓朱的!若是她父亲回来了,她还能呆在一个姨母身边?!别说苏同知的官没有老大的做的大,哪怕是有,他凭什么拦住父亲看女儿?!”

朱三太太听出了朱老太太话中的深意,忍不住猛地抬起头来,又惊又喜的问:“大哥和大嫂回来了?”

说起来,清明将至,朱正松的确是差不多该到了的,她这些天一直忙着往知府衙门和苏家跑,家里的事实在顾不上,竟然忘记了这回事。

是啊,朱正松回来了,一切的事情就都迎刃而解了。

朱元对这个父亲极为尊重和依赖,从前可是一听他的名字便要忍不住哭的。

虽然现在看她样子变了很多,可是人总不可能连自己的亲生的爹都不认。

她之所以表现得对朱家仇怨这么深,说起来还不是因为苏付氏在背后挑拨?

肯定是觉得朱家对她不好,所以心里起了怨怼的心思。

这就跟一条狗是一样的,你一直虐待它不给它食物,它便会冲着你吠,想要咬你,可是一旦你改变主意朝她招招手,只要抛出一点儿诱饵,它就又会屁颠屁颠的冲你摇尾巴跑回来的。

朱元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只要朱正松出现,什么死了的娘,那毕竟是已经死了的,她难道还会因为一个已经死了的娘对她的爹怎么样吗?

朱三太太觉得干渴的喉咙总算是舒服了些了,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她差一点儿就跑去跟朱元说当年的事了。

真是万幸没有说出口。

一旦说出口了,她岂不是极为划不来?

朱老太太不满的看了她一眼,见她实在是惊喜得了不得,才微微的松开眉头缓了语气:“如今已经到城外了,说是因为盛氏身体不舒服要休整一天,今天送到的消息,昨天写的信,应当也就是今天傍晚便能进城了,你快去准备准备,看看之前备好的东西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可别出了什么岔子。”

是啊,盛氏对这些细节上的东西可是十分讲究的,这种大小姐最难伺候。

朱三太太急忙站了起来,顾不得什么就点头应承:“老太太您放心,媳妇儿知道了,大哥大嫂的房间和人手都已经准备好了,媳妇儿再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一定不会叫人挑出错处来。”

她不得不殷勤,只有朱正松能整治的了朱元了,何况她向来都是对盛氏的指示言听计从的,虽然之前迫于压力有想过出卖她,可是那毕竟不是有压力的时候不是?

正文卷 七十二章·继母(月票50加更)

朱正松回来的以后果然已经傍晚时分,朱家四处灯火通明,奴仆训练有素,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朱正松携着盛氏盛装而入,见了来迎接的朱三太太等人,便寸步不停的就往里头去拜见朱老太太。

因为朱正松是在京中做官的,又娶了高门贵女,前途一片光明,朱家族中耆老们也都来了,此时正聚在花厅中等着,至于他们的夫人们,也都在老太太房里陪着说笑。

这么多人众星捧月,朱老太太的心情也不可避免的好起来了。

虽然有朱元那个小贱人的事阴影在前,可是那又算什么呢?

朱家这等世家大族,世代书香,怎么会因为一个不足轻重的小女子就坏了前路?一切都会好起来,朱元自以为是,可是她自己也不过就是一个小石子,扔进朱家这个水塘里,半点风波都不会再起的。

朱家各房的老太太太太们拥着朱老太太,有刚从外头进来的,就正好说起盛氏来:“啧啧啧,那等风姿品貌,可不是等闲人家能养的出来的......”

其余的人也不甘示弱,纷纷应和:“可不是么,老姐姐不要嫌我势力,要我看,这个新的大儿媳妇,可比前头那个要叫人喜欢的多,待人接物又好,又平易近人,数不清的好处......”

当下有人嗤笑了一声,提起付氏一脸不屑:“可不是,前头那个是个丧门星,生出来的你瞧瞧,能是什么好东西?买猪看圈,付氏生出来的......着实上不得台面。”

付氏当然不可能如此一无是处,人心也都是肉长,可是有时候对比起唾手可得的利益来,那点子情分就什么都不是了。

人的心总是这样凉薄的。

朱元这个傻子,就是不懂这个道理。

朱老太太脸上笑意不减,若无其事的咳嗽了一声。

众人便都惊醒了-----付氏的事是朱家不愿意提的,她们虽然要捧盛氏贬付氏,却也不能损害朱家的面子。

众人收了口转而说起盛氏的好处来,等到朱正松和盛氏联袂而来,顿时都是一滞。

说起来,先头的付氏是个顶顶美丽的姑娘,当初刚带回家来,晃花了多少人的眼睛,都觉得那是该去做皇妃做贵人的,便宜了朱正松。

可是眼前的这个盛氏,虽然细看上去五官不如先头付氏漂亮,可就是这排场,立在当下就让人睁不开眼。

众人呆了一呆,才猛然醒悟过来朱正松也在,晚辈的妇人全都避去隔壁间了,朱正松便带着盛氏上来给诸位长辈行礼。

朱老太太心里的一口浊气直到此刻才真是全都出来了,满脸笑意的点头,亲自叫了盛氏起来,见盛氏嘘寒问暖,眼里的赞同几乎要溢出来,又问她:“曦姐儿几个没跟着回来?”

“孩子们都还小,加上先哥儿又病了。”盛氏叹了口气:“长途跋涉的,便没把孩子们带来,这回来,正是想请您也回京城去住......”

顿时一直在边上的亲友们便都纷纷赞叹,说朱大老爷和盛氏极有孝心。

朱老太太通体舒畅,笑了笑嗔怪摇头:“你们这些孩子就是如此,故土难离啊,我们这把老骨头了,还说什么上京不上京的,有你们这片孝心,就比什么都受用了。”

满堂光辉璀璨,盛氏额间的一点满池娇分心颤颤巍巍的,脸上含着一点笑意又问:“对了母亲,元姐儿呢?”

众人都默了一默,满室喧嚣退去,都有些讶然。

说起来盛氏填房后,还是头一次回家里来,可是没有人觉得她会是喜欢朱元的。

这么多年朱元在朱家是个什么样子,大家都心知肚明。

见她如此慈爱的问起朱元来,众人心里都有些称奇。

朱三太太笑容也微滞,看了朱老太太一眼。

朱老太太笑意不减,叹了口气摇头:“别提这件事了,说起来也都是祖上不积德的缘故,才会出了这么一个忤逆不孝的东西!”

众人更是惊讶。

继母黑心还能理解,祖母如此刻薄一个小辈,要么是那个小辈实在不堪,不然还能有什么缘故?

一个长辈夫人忍不住蹙眉:“早听说她疯疯癫癫的,在家里还伤人,所以被送去后山休养,是也不是?”

她身边的容长脸儿妇人也啧了一声:“可不是,听说请了大夫还把大夫咬伤了,神智又不清楚,也真是难为一家子人怎么忍得了。”

朱老太太面色微沉,并没有任何反驳的意思。

朱家众人便也都心知肚明,这个丫头不仅是继母不待见,朱家整个都把她排斥在外了,心里也就都有了数。

这是盛氏终于有时间回头来料理这个前妻留下来的麻烦来了。

说起来也真是怪可怜的,没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糊里糊涂在这世上活了十几年,眼看着连糊里糊涂的活也不行了。

有些年轻的小辈媳妇儿们在心里摇了摇头,物伤其类起来。

盛氏便急忙替老太太拍着胸口:“老太太千万别为了这事儿生气,这回我们来,也带了许多药材,瞧瞧有没有元姐儿用得上的,到时候若是能治得好,也就省了许多麻烦。”

众人反应过来纷纷附和,朱老太太却没有心思再说下去了的样子,温和的笑着让朱三太太带着众位长辈出去用饭。

朱三太太转身要走,朱老太太又叫住她:“等到外头的客人也散了,让大老爷立即来我这里,我有事要跟他商量。”

商量的肯定就是朱元的事了。

朱三太太轻轻看了盛氏一眼,见盛氏镇定坐在了老太太身边,心里便有了数,急忙应是转身出去安排了。

盛氏眼看着朱三太太出去,便轻声问老太太:“您的信里写的也不甚清楚,元姐儿她是怎么了?怎么会跟知府衙门的事扯上关系?”

盛氏眼里有遮掩不住的厌恶。

付氏活着的时候就碍事,现在她死了,她的女儿还要继续来当个挡路的石头,真是死了也不叫人安心的扫把星,两母女一样讨厌。

正文卷 七十三章·渣爹(公子小善万赏加更)

朱正松是朱家人的骄傲,他身长玉立,在族中是人人夸赞的对象,不仅每年拿出来的修葺祠堂供养书斋的人最多,每逢朱家族人上京,他也都照顾周到,供给丰足,因此这回他回来,族中的长辈几乎都来齐全了。

人都聚齐了,没来的那个就显得格外显眼。

二老太爷忍不住便率先讥讽:“老二外放没有在家,其他的弟弟们都来齐了,唯有老三竟连个脸儿也不露,什么道理?!”

朱三老爷勉强考了个举人,便屡试不第,再也没有中考过,因此一直留在家里替家里打理族中事物,他贪财的厉害,原本在族中便没什么口碑,如今被人抓住了痛脚,大家便都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朱正松脸上有难堪一闪而过,转瞬之间却又恢复如常,笑着摇了摇头:“二叔误会了,三弟他是身子不大舒服罢了。”

好容易应付了长辈,朱正松有些疲倦,揉了揉眼睛往后头去,终于得了空能跟母亲和妻子单独相处。

盛氏正说到朱元,见了他来,急忙站了起来迎上去,笑着问他:“怎么样?跟叔伯们聊的如何?”

真是恩爱的一对夫妻,朱老太太面带微笑,满脸慈爱的点了点头。

付氏那个蠢货差得远了。

朱正松摇了摇头:“一回来二叔便先问我三弟的事儿,险些让我招架不住。”

他说着,肃然了脸色,面色难看的皱眉:“母亲,到底是怎么回事?信里你也没写清楚,只说三弟出了事,还跟......”

朱大老爷一时想不起付氏女儿的名字了,不由有些尴尬立在当场,看了盛氏一眼。

盛氏便有些无奈。

这些年来,老家怎么样不说,反正在她们京城,是没有朱元这个人的存在的。

下人们根本就不知道老家还有一个姑娘,孩子们也都几乎忘记还有一个姐姐。

盛氏不必说了,又不是她自己的女儿,既然朱正松都不在乎,她自然更是乐的当朱元不存在,以至于回来之前,盛氏还问了身边管事的嬷嬷,才记起来朱元的名字。

她也跟朱正松说过了的,谁知道朱正松转眼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