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太太却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她冷哼了一声:“这个死丫头,真是丢尽了我们家里的脸,她要害死我们!”

老太太难得如此动怒,朱正松急忙上前搀扶住她:“母亲,您别气坏了身子才是,到底什么事?她不是被锁在后山了吗?怎的又能跑出去了,还闹出了这么多事?三弟的事,到底跟她有什么关系?”

朱老太太胸脯上下起伏的厉害,好一会儿才喘匀了气哼了一声:“你不知道,这个丫头邪门的很,跟她那个死了的娘一样,都是不干不净的。就在半月之前,后山的竹屋塌了,老三带着人把她找了回来,事情便开始不对了......”

朱老太太把最近发生的事详细的跟她们夫妻说了一遍,想起这些事,至今她还是难掩愤怒:“这个死丫头胆大妄为,孟知府就是倒在了她的手里,她还知道当初你三弟强占杨家田地的事儿,也不知道怎么弄的,苏同知对她言听计从,竟然还把老三抓起来了,两纵三媳妇儿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朱正松和盛氏对视一眼,都觉得天方夜谭。

在此之前,她们虽然知道家里出了事朱元出了事,但是她们都没有觉得是什么大事,更没有放在心里。

毕竟一个一直锁在家里的小姑娘,撑死了能闹出什么麻烦来?

可是没料到朱三老爷进牢里的事竟然跟她有关,这就值得叫人深思了。

极爱没请师傅,后山什么也都没有,看病抓药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多少学徒学了十几二十年,都不敢给人开方子抓药,她竟然敢,还能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这里头要是没有蹊跷,怎么可能?

要是按照常理,她根本连字都不可能认得!顶多也就五岁的时候打下的那一点儿基础!

前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朱元变成这个样子?!

盛氏也觉得匪夷所思:“母亲这么说,真是让儿媳糊涂了,又说她温顺,又说她厉害......如果这么说的话,那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王嫱要生产,所以故意等在那里的?”

盛氏在京城认识王嫱,两人关系一直不大好。

不过这么说的话,也不合理,毕竟女人生产的事儿谁都料不准的,又不是其他的事,能够算好时间。

可是那朱元真的就只是碰巧就遇上了,并且把准备跟朱家结盟了的孟家给弄倒了?

朱正松目光冷淡,极其厌恶的抿了抿唇:“这个贱人!一定是跟她那个娘差不多,母女俩都是一样的灾星!”

提起付氏,朱老太太面色不自然的变了变。

连盛氏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万分避忌。

是啊,当初付氏就是,谁要倒霉会发生什么事,她似乎都可以提前预见似地,总会焦急不安。

虽然这个秘密只有家里最亲近的三四个人知道,可是付氏不喜欢的人总是过一段时间就会遭灾,这总不是什么好事,朱正松总觉得会脊背发麻。

后来付氏又说中了许多事,还曾经救过盛氏的性命。

可是朱家的人越是看她越是不顺眼,宁愿要个普通人,也不想这样的人天在家里。

付氏死的不是那么光彩。

朱老太太咳嗽了一声打断众人的猜疑:“好了!别再提起那个人,就是眼前这个,实在是妖孽祸胎,得想个法子处置了,省的她闹出更大的事端来。”

她看着朱正松:“我知道你之前打的主意,觉得她的命格实在是稀奇,正好是老和尚算出来的堪配皇子的命格,不过现如今,这种祸胎送上去只会害死我们家里,这个主意少不得打消了,再想别的人选就是。”

朱正松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蹲在朱老太太身边保证:“您放心,儿子心里自有打算,这样不孝的东西,活在这世上也是现眼。”

正文卷 七十四章·打算(月票100加更)

这个孩子他从来就没有喜欢过。

在和付氏关系尚可的时候,他也并不喜欢孩子,那时候年少气盛,哪里会知道如何跟孩子相处,加上刚出生的孩子只知道哭闹,连哄逗也没用,他就更懒得管。

等到朱元好容易长的玉雪可爱的时候,他偏偏已经又跟盛氏陷入了情网,对付氏尚且厌恶都来不及,何况是付氏生下来,注定不详的女儿。

留她活着,已经是他对付氏仁至义尽。

他原本还想勉强替她寻个好的前程,让她进宫去,可是看她这样,哪里配得上人替她筹谋?

盛氏见他脸色不好,就温温柔柔的在边上叹口气劝他:“算了,这些年我们也并不曾管教过她,她心里怨恨我们也是难免。”

“难免?!”朱正松冷笑出声:“老子把她生下来,给她吃给她穿把她养到这么大,竟然还养出仇恨来了?!”

真是笑话,朱正松不耐烦再谈这些事了,径直说:“明天我便去苏同知府上拜会,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敢拦着父亲教导女儿的,别说只是同知,哪怕是御史来了,也挑不出我什么错处!”

天底下谁都没有拦着老子管教女儿的,朱正松觉得头痛,他原本想风风光光的带着盛氏回来祭祖扫墓的,谁知道一回来就碰上这么个烂摊子。

何况朱元凭什么有怨气?她是个什么东西?

如果不是他一时恻隐,留了她一条命,她早就死了!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朱家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断,朱正松难得回来,朱家许多长辈虽然用完了饭也没有散的意思,都有话想同朱正松说。

朱正松也不好在老太太这里一直呆着,便安抚母亲:“您老尽管放心,三弟的事儿也没有那么棘手,哪怕是真的抓住了......也有法子。”

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这种朝廷上的事哪里就是看黑白分明看谁对谁错?

当初福建大水,灾民流离失所,却有两个县的县令非得催逼赋税,以至于闹得福建匪患横生,逼反了两座山头。

朝廷最后还是从广东借调了兵马过去平乱。

奖赏了士兵,安抚了百姓,最后那两个县令呢?

不过是调到别处继续当官去罢了。

朝中有人好办事。

朱老太太把朱元说的如此厉害邪门,可是朱正松一听就知道朱元只是虚张声势,实则不足为患。

只知道在背后耍这种手段找靠山有什么用?

谁的靠山能硬的过他?

他的岳父可是盛大人,盛家不仅身居高位,还出了个贵妃,在京中风头一时无两,谁敢跟她们针锋?

苏同知也正焦急不安的在花厅里来回踱步,他听说朱正松回来了,忍不住有些发慌。

之前抓朱三老爷的时候,他倒是还能沉得住气。

可是现在事情毕竟涉及到了盛氏,这就不是小事了。

还是问问清楚更安心些。

见朱元进来,他整理了一下思绪,先跟朱元说了一下剿匪的计划,又赞叹朱元做事稳当,现在有杨蔼然的话在,那些土匪逃的逃归降的归降,剩余的已经不成气候了。

然后他话锋一转,提起了朱正松的事儿:“我收到消息,朱大老爷已经回了青州......”

他看着朱元,咳嗽了一声:“朱姑娘,我跟您说个实话,我再想帮您,恐怕也不可能一直拦着您在府里不让他见您,他毕竟是您父亲。您也知道我们大周朝的律法,就算是他不对在先,可是您要是想告他,那还得先打上几十棍子呢......”

就算是大户人家的庶子,想要出来自立门户,也得脱上一层皮,大家宗族哪里是那么好摆布对付的东西?

别说是朱元一个女孩子了。

苏同知表示怀疑。

朱元就笑了笑,很贴心的解答了苏同知的疑惑:“苏同知放心,我既然敢这样做,就有把握一定不会牵连您。”

苏同知有些尴尬,不过还是炯炯有神的望着朱元,期待她说出什么有用的承诺来。

朱元也没有再废话。

本来就是利益结盟,人家不可能为了一个儿子搭上整个苏家的,这没有什么好说的,她笑了笑,缓缓从荷包里拿出一个玉佩来,在他眼前晃了晃,带着微笑问他:“苏同知,之前王姑娘留下的印章,还有这块玉佩,足够您听我的话,赌上一赌了吗?”

苏同知睁大眼睛,吞了口口水,很快便大声道:“够!够!够!自然是够了,朱姑娘但有吩咐,我一定没有不从的......”

乖乖,幸亏他聪明,临门一脚的时候来逼了逼朱元,不然怎么知道朱元的底牌是这样厉害?!

现在他还有什么好迟疑的?

盛家再厉害,那挨得上他吗?盛家吃肉他也沾不着什么荤腥,可是跟着朱元却不同了。

朱元可是什么都没有的一个小姑娘,他在这个时候帮了她的大忙,又沾亲带故的,以后能享的福可就多了。

他当机立断的问朱元:“那现在怎么办?朱正松回来了,恐怕很快就要来将您带走。”

天理伦常,没有阻止人家父亲管教女儿的,到时候她们就处于不利的境地了,还是该早做决断才行。

朱元笑了笑,从始至终都算得上安静,听见朱正松的名字也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她将东西收起来,缓缓抬抬眼皮看了苏同知一眼,说:“既然犯人都已经认罪,也指认了幕后黑手,那自然是该去把罪魁祸首抓来审问了。”

朱家那些人这个时候肯定对朱正松趋之若鹜,正聚在一起替朱正松接风洗尘。

朱正松一定还趾高气扬的想着该如何处置她这个不孝女。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她就要让朱家所有的人看一看,朱正松和盛氏是怎么光鲜亮丽的回来,狼狈不堪的陷入牢狱之灾!

苏同知觉得背后一凉,见朱元说的斩钉截铁,知道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微愣之后便立即反应了过来,笑眯眯的答应了,没有丝毫耽误的便领着人连夜去了知府衙门。

正文卷 七十五章·意外(求月票)

外头的宾客还在等着,朱正松不好叫他们等的太久,说了会儿话便出去待客了,盛氏挨着朱老太太坐下来,深深叹了口气。

屋子里仍没叫下人进来伺候,朱老太太看她一眼,见她愁眉紧锁,心里也知道是为了什么,顿了顿就放松了些,靠在了身后的软枕上摇头:“算了,这都是命,都是付氏自己命贱,谁也不能怪。”

盛氏挪过去些挨着她坐,想了想才说:“刚才大老爷在这儿,有些话媳妇儿不好当着他的面说的,您说元姐儿如此厉害不留情,是不是因为......是不是因为知道了什么?”

当初付氏不算善终。

她生产的时候也并不是真的就到了九死一生的地步,她的产程还算得上顺利的,可是后来还是死了。

当然,这种后宅私事知道的极少。

知道的下人们都已经被处理得差不多了,朱元当时也太小了,她才五岁呢,能知道什么?

何况付氏有一段时间身体不好,都带着朱元在山上的庵里静住养病,朱元根本就没有接触过家里,那时候付氏生产,她被关在别的院子里。

一个这么小的小孩子,她难道就能凭借一点猜想猜得到那么多事?

朱大太太是不信的,可是她心里仍旧起了些波澜。

不管怎么说,当初的事要是挖出来,谁的脸面上都不好过。

朱老太太脸上的皱纹似乎更多了,此刻眼角周围的皱纹因她皱眉而都堆积起来,就让她更添了几分刻薄。

她忍无可忍的拍了一下桌子,斩钉截铁的下了结论:“不管她知不知道,这人都留不得了!原本就是老大心软,不然这种一生下来就被断了命说是灾星的人,哪里留得?果然现在就应验了。”

她说着,温和的握住盛氏的手看着她:“好孩子,我知道你是受了委屈,这事儿原本是文末嗯朱家做的不对,倒是让你来充当这不贤的后母了。”

盛氏配合的眼圈微微一红,很委屈又不过分委屈的靠在朱老太太肩上:“有您这句话,又有大老爷的疼爱,媳妇儿怎么能说得上什么委屈呢?”

瞧瞧,这就是人家真真正正的高门贵女的做派,娘家虽然富贵,却对婆母还是孝顺有加,识大体懂进退。

付氏那个女人知道什么?

朱老太太想起已经死了多年的朱老太爷来,狠狠在心里啐了一口。

要不是他当年那么多事,非得让大儿子娶了付氏,也不至于留下朱元这个孽胎。

朱老太太想到这些就眼睛泛酸,歇了一会儿才平静了,转过头去问盛氏:“对了,这个眼见着是没半点用处,另一个还好罢?”

说的是付氏难产生下来的那个孩子。

盛氏脸上的表情仍旧维持得完美无缺,提起这个被她养在膝下充当她嫡子的孩子似乎也是母爱满满:“好着呢,就是太调皮了些,先生们总是让我和大老爷管的严点......”

调皮?

朱老太太皱了皱眉旋即又松开:“罢了,只是皮了些倒也没什么,就怕心术不正,从根子上就坏了,那才没得救。你好好看着,这些话也不必对你大老爷说,只需记住,若是他好也就罢了,若是不好,你不要客气......”

少则珍贵多则贫贱。

朱家最不缺的就是人丁了。

虽然长孙按理来说是格外金贵,可是谁让他是付氏生出来的,又谁让盛氏也连着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呢。

付氏生的那个,当然就可有可无,最好还是无的了。

盛氏急忙摆正了笑脸:“老太太放心,媳妇儿心里有数,一定会好好教导他的。”

她说着想起这回朱元闹出的事来,摇摇头说:“只是幸亏我们没把他给带来,否则这两姐弟一见上面,谁知道会怎么样呢?不是有句话叫做血浓于水吗?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姐弟......”

一席话说的朱老太太的脸色更差了。

“什么一母同胞?!”她冷冷的喝了口茶,语气不甚好的反驳:“朱景先就是你的儿子!是我们朱家的嫡长子,跟她朱元半分关系也没有!”

盛氏知趣的没有再说下去,见朱老太太生气,急忙给她拍了拍胸口安抚她的情绪,一面闲聊似地摇头:“也可惜了,这个孩子没什么福气。这个刚好能配皇子的命格,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没有也好。”朱老太太闭上眼睛又睁开,眼里满是恶意:“这种人,让她飞上枝头了,她也不会感激我们,让她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反而还是积德了。”

盛氏将朱老太太安抚好了,才缓缓退出来,站在廊下看了一眼四处穿廊亮起来如同火龙的灯笼,微微带了一抹笑。

从来都是这样的。

付氏以前一步步被她逼得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最后更是死了也得把儿子交给她来带。

现在她的女儿也是,面上看上去多厉害,可是实际上却众叛亲离,她都不用多挑拨,只需要说上几句话,朱元的性命前程就都定了。

这就是身居高位的好处,掌握着绝对的优势和话语权。

底层的朱元想翻身,哪里有那么容易啊?

所以说,富贵都是天注定,没有那种命的人再怎么折腾,最后也终归是要被打回原形的。

她甩了甩袖子,见丫头弓着身子迎了上来,就伸出手让她扶着,缓缓下了台阶,一面问:“前头的客人们都散了吗?大老爷呢?”

丫头搀扶着她下了台阶,笑着道:“大老爷刚递了消息进来,说是让您早些安置休息,不要等他,今儿可能要晚一些呢。”

回了老家,的确是这样的,家里那些叔伯们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问不完的问题,盛氏摇了摇头了然的知会她:“待会儿让人出去送个信,让大老爷别喝那样多的酒......”

一句话还没完,盛氏被忽然从外头冲进来的人手里的灯笼晃得睁不开眼睛,下意识拿了手挡住眼睛。

丫头玉兰也是一样,手拿下来就立即呵斥:“谁这么大胆,竟然闯到后院里来?!”

正文卷 七十六章·要人(求月票)

刺眼的光芒渐渐消失,盛氏放下手温和的呵斥了玉兰一声,转头就看见了神情变幻莫测的朱三太太,不由就微微笑了笑,亲和的喊了一声弟妹,问她:“这是怎么了?三弟妹怎么着急忙慌的,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朱三太太纠结又不安,看着盛氏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倒是她身后的阮嬷嬷咳嗽了几声,对盛氏犹豫的说:“回大太太的话,外头来了几个官差......”

官差?!

难道又是为了朱三老爷的事?!

盛氏面色不大好,这么多长辈亲戚们在这里,官差偏偏这个时候来了,朱家长房的面子往哪里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