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氏狠狠的甩开了她的手,看着她的目光冰冷至极,她自小金枝玉叶,金尊玉贵被众人捧着长大,还从来没有受过如此的委屈。

在京中她被称作是京城明珠,因为盛贵妃的面子,谁不给她几分脸面?

她满心以为这回回来朱家老宅,该是众星捧月,该是众人巴结争相讨好。

可是一回来就遇上了这么一件糟心事!

她屁股都还没有坐热呢,衙差就上门来了。

而且还是朱三老爷自己把人引来的。

这下她还有什么脸面!?

朱家那帮人会怎么看她?

盛氏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露出嫌恶的表情,跟着出来的杜嬷嬷进了朱老太太的屋子,有些委屈的收拾好了情绪,喊了一声母亲:“三叔如此诬陷自己人,真是让人寒心!”

朱老太太的脸色也极为不好看。

真是的,怎么会这样子?

老三也太不知道轻重了!

还是太胆小了没有成算的缘故,不然的话,只要死咬着不肯认罪,官府能把他怎么样?到时候哪怕是押解进京呢,有盛家在,他也不会吃什么亏的。

可是现在却不同了。

他把盛氏牵扯了进来,这件事就大了。

外戚向来就是御史言官们风闻奏事的对象,大家都恨不得盯在她们身上,看她们有无错漏,盛氏一旦出现圈占田地,逼死人命的案子,肯定会招来无数非议。

盛家也要跟着怨恨上朱家的。

朱老太太俯下身安慰盛氏,让她先不要生气。

又让人去叫朱大老爷进来。

官衙是绝对不能去的,否则的话,盛氏回来的当天晚上就去衙门了,朱家盛家两家人的脸面就都丢尽了。

只能跟苏万州好好谈谈了。

她拍了拍盛氏的手,耐心的道:“你等着,我问清楚,如果真是那混小子做出这么混不吝的事儿,我老婆子一定不轻饶了他!你清清白白的一个好孩子,我不会叫你受委屈的!”

盛氏心里那口气还是咽不下。

她好心好意帮过朱三老爷,朱三老爷却把她置于如此境地,实在是叫人心寒。

这件事儿没那么容易。

朱老太太安抚完她,转头就让人也把苏万州请到前头花厅,自己跟急匆匆赶进来的朱大老爷说了几句话,便让朱大老爷:“就这么说吧,既然他那么听那个死丫头的,那就让他知道知道,那个死丫头也是我们朱家的人!”

朱正松此刻真是又急又气,又怒又恨,听了朱老太太的话,强自忍耐着厌恶点了点头,又看了盛氏一眼。

盛氏泫然欲泣,显然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他便更加愤怒,冷哼了一声甩了袖子飞快的往前头去了,这回他已经分出精神来事先将族里的人都给送走了,见了苏万州,也克制住了自己的脾气,对苏万州道:“这件事实在是不关我夫人的事,请苏大人明鉴,我夫人远在京城,这件事发生之前,我夫人都才刚刚过门不久,更是从来没来过青州,她怎么可能会参与其中呢?”

“是不是的,要问过了才知道。”苏万州不为所动:“朱大老爷也是在朝为官的人,难道连这个道理也不知道吗?如果真是被人诬陷,到时候我们自然会还大太太一个清白的,朱大老爷还是不必再说了,等我们审出一个结果来了,再说吧。”

就是不能把人带走啊!

朱正松忍不住冷笑一声:“听说我那个不孝女正在苏老爷府上?”

哟,看来都是知道的嘛,那刚才还当没这么一回事?

苏万州嗯了一声,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就听见朱正松说:“这个不孝女,忤逆不孝且又顶撞长辈,是我们朱家的罪人,我打算如今就去接她回来。”

苏万州一时没有跟得上朱正松的思路,不由得有些愣怔。

啥?这是怎么回事?

朱正松说什么呢?

自己是来抓大太太的,他怎么忽然说起了朱元的事?

“我要先见一见我那个不孝女。”朱正松背着手站起来对着苏万州,面带不屑的道:“大家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我那个不孝女是个惯会蛊惑人心的,这件事一定跟她有关,苏大人,您可小心了,这是个天煞孤星的命,太接近她,可小心最后不但一无所有,还要赔上身家性命啊。”

正文卷 七十九章·拖延(咪兔万赏加更)

苏万州心里又忍不住骂了声娘。

天底下哪里有人这么说自己女儿的?

什么天煞孤星,如果说谁生出来就得定下命运,那这世上多少生辰八字不合格的都得去死啊?

苏万州之前总不明白为什么朱元如此痛恨朱家的人,甚至连自己的三叔和继母都忍不住下手,可是现在他看明白了。

在这样的家里住着,谁不恨死他们,那才是真有鬼了。

这些人根本就没把朱元当成人过吧。

想一想自己的女儿,苏万州啧了一声,很有些不解的笑了一声:“下官不知道朱大老爷说什么,下官只知道,现在朱三老爷已经认罪,并且招认盛氏为主谋,今天人呢,下官是一定要带走的......”

朱大老爷心烦不已。

付氏这个贱人,真是个天生的灾星,她自己横死,生出来的女儿也给朱家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让人想抬举都不成。

他愤怒起来,冷着脸道:“这分明就是我那个不孝女对继母怀恨在心,所以故意污蔑,你作为一地同知,竟然还真的信了她妖言惑众,你凭什么替百姓办事,凭什么穿这身官服?!”

又用这个来压人了?苏万州嗤了一声:“朱大老爷,今天您就算是说出花儿来,人我也得带走。下官已经说过了,若是大夫人是冤枉的,自当给她一个清白,可是大夫人若不是清白的,那当然就该受律法审判!”

“再说。”苏万州顿了顿,看了朱正松一眼:“您想见自己的女儿,下官拦不住。您想什么时候去见,又要跟女儿说些什么,这下官当然也管不了,大老爷怎么糊涂了呢?”

这个小贱蹄子!

她是要逼着他们去她面前?!

朱大老爷头痛的很,看了苏万州一眼心里满是郁闷,还有这个不知死活的同知,竟然对朱元真的言听计从。

他也不怕会被一个丫头片子给坑死。

他呼出了一口气,冷眼看着他问:“非得如此吗?苏大人做人就不留一丝余地?”

“在下秉公办事,不敢留有余地。”苏万州笑容满面:“也不敢徇私枉法。”

他才不怕呢。

朱正松虽然是京官没错,不过想一想朱元的那些大腿和靠山,朱正松显然不够看啊。

再说了,朱姑娘这不喜欢谁谁都倒霉的本事,他可已经见识过了,他才不怕。

苏万州死咬着不肯松口,朱正松也死活不愿意把盛氏交出来,最后只好双方折中了一下,决定了第二天早上由朱正松陪着盛氏一同到案。

饶是如此,盛氏还是委屈得哭湿了枕头,她自出生以来,就没有受过此等委屈。

朱正松一只手揽住她,也是又心疼又气愤,缓缓拍着她的肩背安抚:“别太担心了,这件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等到明天到了公堂,自然就清楚了。”

盛氏呜咽一声:“元姐儿怎么会变成这样?”

说到底,朱元才是真正该死的那一个。

是朱元让她欢欢喜喜的心情被浇了一盆冷水,是朱元让她陷入如今尴尬两难的境地。

提起朱元,朱正松眼里的轻蔑和愤怒就更深了一层。

这个死丫头闹出的事真是让人无法收场。

他哼了一声,摸了摸盛氏的头发,温柔的哄她:“是我的错,是我不好,一时心软让这个死丫头活到了现在,明天,等明天一早,我先去苏家把那个不孝女接回来。”

盛氏披散着头发直起身子来:“你带她回来又有什么用?”

“苏万州不是真把她当成神仙了吗?她要是死了,苏万州就会知道,自己究竟犯了多荒谬的过错。”朱正松抚摸着妻子的肩头:“还有三弟,我看母亲的意思,三弟的事儿跟她脱不了关系,说到底,应当是她借着这个契机在这里头闹出了什么事,让三弟污蔑你......”

提起朱三老爷,盛氏眼里很快闪过一丝厌烦。

是朱元没错,可是朱三老爷也实在太不成器。

竟然就真的贪生怕死的听朱元的挑拨,把自己给拉下了水。

不过她没有说朱三老爷的不是,她只是嗯了一声:“只是,带回来了又如何?”

“给她一条白绫。”朱正松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就如同是在说别人家的事:“等她死了,对外就说是送去庄子上静养了。”

苏万州眼看着还没回来,苏夫人看了苏付氏一眼,有些忐忑不安的看了朱元一眼,清了清嗓子:“元元啊,你说这事儿,能不能顺利啊?”

毕竟是盛家的女儿,苏夫人很怕这其中会出什么意外。

朱元喝了口茶,很直接的摇了摇头:“没有那么容易,同知没有那么容易从朱家要的到人,有句话不是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吗?何况朱家还不只是一条地头蛇而已。”

苏夫人吞了口口水,消化了一会儿朱元的意思,才啊了一声:“那......那可怎么办?”

既然抓不到人的话,为什么还要去啊?

“抓不抓人都不要紧,我要的,是朱正松上门来找我。”朱元放下茶盏,面上带着浅笑,似乎根本不把朱正松放在眼里。

苏夫人完全摸不着头脑,不由看了苏付氏一眼。

苏付氏自己也不明白朱元的深意,等到苏夫人走了,才握住朱元的手急切的问她:“元元,你到底打算怎么办?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朱正松来找你,只怕就会把你带回去了......他毕竟是你亲生父亲,礼法上也占优势,到时候你可怎么办?”

“放心吧姨母。”朱元看了一眼明晃晃的灯笼,声音虽轻却坚定的道:“他带不走我,我只是要让他亲眼看一看,他唾弃的女儿,到底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他才会好好反省,当年自己究竟做过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很多事朱正松可能已经忘了,这种没心肝的人,忘记也是很正常的,她非得要让他想起来不可。

上一世朱正松从没有正眼看过她。

这一世她就给他一个机会,第一次见面就让他看的清清楚楚。

让他永生难忘。

正文卷 第八十章·父女(求月票啦)

天微微亮,朱大老爷就已经起了身。

今天的事十分要紧,他梳洗过后便先往朱老太太院子里去请安。

朱老太太今天也起的十分早,听说他来了,立即便叫杜嬷嬷亲自出来唤了他进门,一进门便先问:“现在就要过去了?”

朱正松点了点头,见母亲形容有些憔悴,便有些愧疚的摇头:“母亲,儿子对不住您,您这样老了,还要为我们操心。”

朱老太太叹了口气,嗔怪摇头:“你啊,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尽说孩子气的话?你们是我的孩子,我替你们操心乃是天经地义的事。”

她说着,微微挑眉:“朱元离经叛道,陷害家人,你把她抓回来家法处置,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朱元把一家人弄的差点分崩离析,让朱三老爷把事情推到了盛氏身上,盛氏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原本以为回老家来是来耀武扬威的,谁知道一进门就从头到脚被泼了个透心凉。

她嘴上不说,可是朱老太太心里却清楚这种天之娇女的脾性。

以后三房跟大房,怕再难以和睦相处了。

朱元这一招简直恶毒至极。

她闭了闭眼睛,不得不平复了一会儿自己的情绪,才握住了儿子的手,郑重其事的交代:“你一定要把那个不孝女带回来!如今家里被她弄成这样,若是你还是留有余地放过了她,只怕这个家都要败在她的手里!”

朱正松也知道母亲的意思,嗯了一声整了整衣冠,又让朱老太太放心,这才出了门。

骑在马上,朱正松也没有太多心思去想朱元的事。

在他看来,这种人根本就不值得他多花费心思。

会医术这件事,大家都觉得奇怪,他却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付氏当年的确会许多稀奇古怪治病的法子。

那时候他总是小病小灾的不断,看了很多大夫都说他是生来就弱的弱症,是治不好的,可是付氏过门没几个月,他就觉得全身轻松,自此以后精神充沛,再也没有之前的痛苦。

付氏留有许多书籍,她的东西盛氏看不上眼,朱老太太收了的又都是嫁妆家具和现银等物,书本之类的,应当是留给朱元了。

她学会了一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至于更多的,那却不是书本上能学来的了。

朱正松猜测了一晚上,最终觉得朱元不过就是靠着医术,所以让王嫱和苏同知都对她言听计从罢了。

这种本事也不能说不算是本事吧,不过他把她给接回来之后,这些就都不是事了。

清晨的街道就已经有许多摊贩开始开门做生意了,朱正松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站在苏家门前,等着人去敲门通禀。

苏付氏整夜都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好容易等到了天明,一早便已经来了朱元房里。

朱元也同样早已起来了,正由着绿衣给她梳妆,苏付氏见她在昏黄灯光下的面容,忍不住微微一怔,而后才有些感慨的说:“你同你母亲长得真像。”

她上前接过了绿衣手里的梳子,将朱元的头发梳好了,才看着她微微叹了口气:“姨母知道你是一个有主意的孩子,不过一切还是要小心。”

朱家那帮人可不是好应付的。

苏付氏的叮嘱才开了个头,外头苏夫人身边的嬷嬷便来敲门了,急匆匆的在外头禀报说是朱正松来了,此刻已经被迎进了花厅,说是要来接朱元的。

绿衣吓了一跳,她被朱元带的胆子大了许多,可是还是对朱正松莫名的畏惧,见朱元站起来,她就有些不安的嗫嚅着喊了一声姑娘。

朱元摸了摸她的头,打开门看见天边露出一点儿尖的太阳,嘴角噙了一抹讥诮的笑意。

一切都要开始了。

朱正松在花厅里缓缓喝了口茶,想着朱元该是何等的面目可憎。

不过女子不管丑不丑,要出门见父兄亲友的时候,梳妆打扮都是免不了的,他原本以为要等上一会儿,可是没想到他一口茶还含在嘴里没吐出来,花厅左边槅门已经吱呀一声开了。

太阳渐渐升起来,透过窗格四面八方的挤进来,朱正松不得不微微眯起了眼,好看清楚对面来的人。

只一眼,他就忍不住噌的一下站起了身,睁大了眼睛。

他有些失态,带得桌上的杯子也咕噜咕噜的滚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可朱正松却全顾不上,他甚至有些失态的后退了两步,像是在躲避什么东西一样。

绿衣挠了挠头,不知道为什么情形颠倒过来了。

朱正松不是该来兴师问罪的吗?

为什么反而跟见了鬼一样的?

朱正松已经顾不上说话了,他原本想象的那些朱元的模样全都模糊了,只有眼前这一个人,眉间一颗朱砂痣,眼尾上挑是含笑的模样,目光却冰冷至极。

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