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清就忍不住偷偷耸了耸肩,虽然跟着这位主儿时间不长,可是他就自己已经摸到了朱元的一点儿性子。

那就是,跟她有仇的,得罪她的,她都不会轻易放过。

当然,基本上除了朱家,也没几个人能得罪的到朱元身上,大部分都是她身边的人被人得罪,可就是碰巧了,朱元好像还挺护短的。

这也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一把火连自家祠堂都能烧了的狠角色,能是什么好对付的?

因此苏万堂的事儿一查清楚,他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见朱元只是微笑不说话,杨玉清就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跟她说:“对了,还有件事,就是苏万堂他这事儿被发现了之后,他的通房上吊自尽了。”

这又是为什么?

苏付氏瞪着眼睛有些不明白。

连苏夫人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不是说他还打算抬她起来当填房来充当门面遮掩遮掩吗?为什么又自己上吊自尽去了?”

“这有什么不能理解的?”杨玉清有些暧昧的笑了笑,见朱元冷眼看过来,便急忙收敛了自己的不怀好意,正色道:“他不想跟女人生孩子,但是家里催的又急,他还没想出这个丧尽天良的主意之前,也试过别的法子------他让小厮跟他通房两人好上了。”

苏夫人觉得天上好像打了一个很大的雷,自己就被那个雷给击中了,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反应。

这都什么跟什么?

苏万堂的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这还是不是人啊?

苏付氏也显然震惊的厉害,看着一脸憋笑憋得内伤的杨玉清一眼,追问道:“那然后呢?为什么又没了动静?改变了主意?”

“因为发现怀不上啊!”苏万堂啧了一声:“可这事儿就是有这么巧合,大概上天都看不过眼了,所以啊,苏万堂是个只好龙阳不能人道的事儿传了出来,发现自己竟怀孕了的那个姨娘顿时傻眼了啊!”

这岂止是傻眼的事啊?

苏家不是最重这些血脉传承吗?

这么做等于是明晃晃的在给苏家头上种草原啊!

苏老太太颜面尽失,她老人家要了一辈子的面子,哪里受得了这个事?当场就又晕过去了。

最后苏家这个威风了很久甚至都把主母给踩在脚底的通房一根绳子上吊死了。

苏夫人捂着头缓了缓,才猛地站了起来:“我知道了......”

她站在苏付氏对面,看着苏付氏,一字一顿的道:“弟妹,这事儿,我一定会让苏家给你一个交代。”

做出这样的事,还要栽赃媳妇儿差点把媳妇儿弄死,这简直不是人,苏付氏不用想就知道朱元的态度了。

朱元看她姨母看的这么重,要是苏家不自己先动手,恐怕苏万堂得比死还难受。

苏夫人急忙让人去将苏同知找了回来,马不停蹄的跟他把杨玉清查到的所有事都说了,末了抹着冷汗抱怨:“母亲和小叔也是,欺负人也没有这么欺负的!”她顿了顿才说:“这么多年,我不信母亲半点察觉都没有,可是母亲却还是一直挤兑弟媳妇,把事情都怪在她头上,我若是弟媳妇,我也受不住。”

这才是症结所在。

作为苏家后宅的老封君,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儿子行为怪异和正常人不同?她又不是傻子,可是她既不跟儿媳妇说实话,又要求儿媳妇对儿子百依百顺甚至把他拉回来。

她的孩子是人,别人的孩子就是草芥了吗?

做人不是这样的。

苏付氏的娘家的确是失去消息好些年了,可是现在人家有个了不得的外甥女。

苏老太太竟然还想成全儿子,答应儿子帮他遮掩,把苏付氏抓回家里去沉塘,来挡住那些三姑六婆说闲话的嘴。

朱元哪儿能忍得了?

苏同知也完全没想到事情是这个样子,气的脸都有些变形,忍不住就骂了一声:“娘也是越老越糊涂了!他这么胡闹,就这么纵着他!现在这可是两条人命啊!她......”苏同知不能再说母亲的坏话,只好愤愤吐槽:“真是慈母多败儿!”

苏夫人哼了一声,紧跟着又叹口气:“现在怎么办?元元都让人去咱们老家把事情都弄明白了,我看小叔跟人争风吃醋的事儿,也是她的手笔。我劝你,趁着她还没有把事情做绝,最好给人家一个交代,否则的话,不光你弟弟,你想想不可一世的盛氏吧!朱元可不会给母亲她留脸面!”

苏同知当然知道,什么事都能忍,可是看朱元是不会忍关于苏付氏的事的。

他哼了一声,将手拍在桌子上冷笑:“他真是出息了,拿着人命给自己遮羞,真是个贱骨头!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要自己作死,他竟这样扶不上墙,我们能管他什么?!就这么办了,把他交给朱元,朱姑娘爱怎么处置他就怎么处置他,他也该得些教训!不然我这官位也迟早要因为他不保!现在我们都各自成家了,没得我还得拉着我这一家子人去替他收拾烂摊子还被他连累!”

苏夫人想给朱元叫好了。

这事苏夫人早就已经想过要说了,家里但凡是有什么事,家里就喜欢写信来早苏同知,好像他们万能的似地。

也不想想,苏同知也不过就是个同知罢了,哪里能事事都给人解决。

现在能因为这件事让苏同知少管家里有些不能兜揽的破事儿,苏夫人不由觉得心情大好。

苏同知还是愤愤:“我要写封信回去给母亲,这件事让她也不要再管,实在死太不像话了,把事情闹成这样子,我们家的人都被他一个不成器的给丢光了!”

发完了脾气,苏同知安静下来,想了想就又皱眉:“朱姑娘呢?她现在在哪里?我亲自去跟她道个歉赔个不是,还有弟媳妇那里,你多劝一些。我会写信给家里,让他们把该给弟媳妇的都还回来,这不是扯淡呢么!”

正文卷 一百零二·送信(干脆不要名字了万赏加更4)

苏同知是个说做就做的人,既然已经决定了要说服母亲,他便立即动手写了一封信,而后郑重的交代苏夫人:“你带着孩子,回家去一趟吧。”

苏夫人没想到他随后就说这个话,不由得有些惊讶:“我回去?”

可是家里老太太是个倔强性子的,只怕她一个人回去根本招架不住啊,如果回去也没用,那岂不是还白白的回去受罪吗?

知道苏夫人担心什么,苏同知没有犹豫径直就道:“你放心吧,该说的我都在信里跟母亲说了,她再拎不清,也该知道不能拿我们整个苏家去给那个不孝子陪葬,家里那些叔伯们也都心里有数,不会让她胡闹的。你这回回去,就把家分一分。”

啥?!

还要分家?

苏夫人这回是真的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当年苏老太太就说过的,除非她死,不然她在一天,家里就别想分家。

怎么现在苏同知忽然想要分家了?

“分吧。”苏同知坐在椅子里有些疲倦:“母亲实在太糊涂了,这些年她做了很多事,我都知道,她偏心老幺,总觉得他没个一男半女的,以后日子难过,可是偏心归偏心,她明知道老幺想要害人竟然还敢替他遮掩隐瞒。”

苏夫人没有说话。

男人说自己母亲的坏话,女人却不能当真。

苏同知顿了顿,就苦笑:“而且竟然连我们也瞒着,她替老幺着想到这个地步,却不替我想一想,我要是把弟媳妇真的弄回去让他们沉塘了,以后这事儿被人知道了,我会是个什么下场。”

这是苏夫人也受不了的原因之一。

没人喜欢被人当枪使,苏老太太不考虑苏同知的官途,那就是让他们这些人也跟着倒霉的意思,说实话作为吃亏的那方,她是很难对苏老太太这种婆婆有好感的。

苏同知喝了口水,没有再废话,对苏夫人语气温和的说:“你就问问母亲,愿意跟我们住还是跟二弟去住,我都没有意见。二弟那里我也已经去信了,他会赞同我的意见的。你这次回去,把弟妹的嫁妆整理整理,该还给人家的就尽量还给人家,回了老家,是怎么样便怎么说,还给弟妹一个清白,我们也额外给弟妹五千两银子,当作是补偿了。”

五千两!

苏夫人有些舍不得。

可是她也知道,五千两银子在十几年的冷漠折磨里头也根本算不了什么。

不能指望苏老太太掏这个银子的,能分家就已经是很大的不易了。

她嗯了一声答应下来:“我都知道了,这回回去,就照您说的,该办好的都办好,顺便也把弟妹的嫁妆都归置好给她带回来。”

“嗯,到时候再说。”苏同知站起来,理了理衣裳去了朱元和苏付氏那里。

可是他却扑了个空。

朱元和苏付氏都不在,他有些纳闷,站住了脚问一直不搭理他的绿衣:“朱姑娘和她姨母呢?”

绿衣不大喜欢苏同知了。

姨太太简直太可怜了,苏同知之前却还想要让姨太太回苏家老宅去被沉塘,她哼了一声转开了头。

苏同知不跟她计较,笑了笑摇头走开了,到了门口才知道朱元和苏付氏是去见朱家来的人了。

朱家来了人接她们回去,而且又是大张旗鼓的用了八抬大轿,动静闹的很大,苏同知听说,便皱起眉头摇了摇头。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朱家按理来说应当是恨朱元入骨的,现在却一反常态殷勤的厉害,这中间要是说没有任何猫腻,鬼才信。

朱元却好像并不知道的样子。

朱大朱二算是代表盛氏给原配的姐姐苏付氏磕了头,她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为难的话,就答应了回朱家。

看起来就好像真的只是为了争一口气,要盛氏低头就满足了的样子。

果然还就是个没有长成,一门心思只有小心思的小姑娘而已。

朱大朱二在心里摇了摇头。

这样的小姑娘,越是嚣张到后来就会死的越惨,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这个道理。

朱元也没有要他们担心,她跟苏付氏进了后院去收拾东西。

苏付氏还是有些担心:“向问天查到了什么没有?我看朱家分明是居心不良,谁知道他们这么急着接你回去是要做什么。”

“不管做什么,清明将至,母亲的坟前不能没人祭拜,朱正松对不起我母亲,他该跪在我母亲坟前求我母亲的原谅,这是他欠我母亲的。”

没有人犯了错可以当成什么都没发生。

朱正松已经逍遥了八九年,迟到了这么多年的报应,都该来了。

苏付氏不知道她为什么每次提起付氏都好像认定了是朱正松故意害死的,却知道朱元不可能刻意诬陷,便什么也没再说,只是握了握她的手。

正走着就看见苏同知一脸凝重等在院门口,苏付氏挑了挑眉,对朱元说要去整理东西,便率先进了院子。

现在苏付氏对苏家有怨气是很正常的事,朱正松苦笑了一声,转过身对朱元道:“你已经决定要回去了吗?”

朱元点了点头。

苏同知看着她,迟疑了一会儿才提醒:“朱家这么急着接你回去,只怕是没有安好心,你还是自己小心谨慎些吧。”

见朱元答应,苏同知说了自己对苏万堂的事的态度,见朱元面色有些缓和,他便松了口气,又说:“以后弟妹......哦,不能叫弟妹了,以后她就跟我们苏家没干系了,这些年是我们耽误了她,是我弟弟的错,以后我们要是有能帮得上忙的话,一定万死不辞的。”

朱元知道苏同知不是在说玩笑话,见他态度诚恳,便笑了笑:“我知道了,多谢苏大人成全,不过您心里要有个数,我对他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苏同知心里有些想要叹气,不过他也知道,这件事摊在谁身上都是一件堵心的事儿,便没有纠缠,只是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这是李名觉李大人留给你的,说是你看了自然就明白了。”

正文卷 一百零三·善意

李名觉?

这些天朱家逼得太紧,她忙着排兵布阵好对朱家层层击破,后来又忙着姨母的事儿,已经将李名觉这个人忘得差不多了。

现在又听见这个名字,朱元就不由得愣了愣。

李名觉为什么会写信给她?

算起来,她跟他的交集也仅止于孟家一事上,而孟家的事,现在她已经知道,十有八九是因为顾传玠在其中给的便利。

除此之外,她自问跟李名觉已经没有私交,李名觉好端端的写信给她做什么?

李名觉上一世是顾传玠的左膀右臂,后来顾传玠一直对她的事横加干预,总是来施舍过于旺盛的同情心,朱元厌恶他厌恶得要命。

两人之间从一开始的井水不犯河水,到后来屡次有交手。

她跟顾传玠也算得上是各有得失。

可是要不是李名觉在顾传玠旁边,上一世的退亲之仇她基本上就能上一世就报了,不必等到这一世。

想起这些,她展开信看了一眼,又有些错愕的将信合了起来。

绿衣刚好回来,见她这副神情,还以为她是怎么了,就问她是不是被苏同知为难了。

朱元摇头。

李名觉在信中说,让她若是要去京城,尽量避开顾家。

这是个什么缘故?

他看起来分明和顾传玠是很亲密的啊,眼看着比上一世好像都要更加合拍和默契,没有理由会说出这样的话。

还有,信中说,可供驱使又是什么意思?!

他李名觉,一个堂堂巡按,眼看着就要飞黄腾达了的前途无量的官员,可供她朱元驱使?

能够操控杨蔼然和杨玉清这帮人,已经纯粹是侥幸,完完全全就是借了上一世先知的光,朱元可没有想过还能这么快再招揽盟友。

尤其是这人还是李名觉的情况下。

就算是她来自上一世,却也摸不准李名觉这个人的脉搏究竟在何处,更找不到他的弱点。

这个人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他从来都没有能被人知道的嗜好或是厌恶的东西,他好像没有情绪,滑不溜手。

朱元摸着信思忖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答案,便先将此事按下了,叫绿衣去看看苏付氏那边已经准备的怎么样了。

苏付氏却是跟苏夫人一块儿来的,苏夫人见了她,便放开苏付氏的手到了朱元跟前,笑了笑有些局促不安的说:“元元,老爷大约也同你说了,我得回老家去一趟,这次的事儿,是我们对不住弟妹和你,老太太那里,我们一定会劝服她。你回了朱家,万事小心,若是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就给我们来个口信,我们一定不会推辞的。”

苏夫人和苏同知两夫妻其实一直都算得上是利益至上的人,不过也有可爱之处,至少得了别人恩情在没有冲突的情况下是绝对想要报答的,这一点就已经很难得了。

朱元点了点头,对苏夫人说了声保重,便领着苏付氏出了门。

外头朱大朱二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了,说实话,这些年他们一直跟着朱正松在京城,眼界早已经炼出来了,朱元这样的小姑娘,实在是不能进他们的眼睛。

别人不知道,但是他们可看得出来,家里就没有一个人是喜欢朱元的,长辈们一个个的都厌恶她厌恶得要命,这样的人,现在还一直在摆架子,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清楚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终于等到人出来,朱大还好,朱二却厌恶的撇了撇嘴,在苏付氏准备上轿的时候,伸出脚来恰好堵在苏付氏的前头,差点儿让苏付氏摔个跟头。

朱正松宠爱盛氏,和盛氏琴瑟和鸣,这是大家心里都心知肚明的事儿,而盛氏现在的眼中钉就是朱元,这也是大家众所周知的,他越是给苏付氏添堵,盛氏就会越高兴,这笔帐他算的很清楚。

苏付氏果然被绊了一跤险些摔倒,勉强扶着轿栏才站稳了,皱着眉头往后看了一眼,却并没说话。

你瞧?

这就是这些来打秋风的穷亲戚的畏缩样,啧啧啧,吃了亏还不是得憋着?

他冲着朱大得意的牵了牵嘴角。

谁知道笑意尚且还未完全收敛,脸上便啪的一声猛地挨了一个耳光。

朱二怔住,捂着脸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杨玉清,猛地朝着他就要扑过去伸脚踢踹:“老子打死你这个混蛋!”

可是看起来瘦弱的杨玉清却似乎背后长了眼睛,他的脚还没挨到人家,已经被他抓住往前猛地一拖,不由就整个人朝着前头倒去。

杨玉清看着他摔在台阶上几乎摔得鼻青脸肿,便拍了拍手冷淡的瞧着他:“一个大男人,用这些不入流的伎俩,害臊不害臊?”

朱二丢了个大脸,却也知道眼前的人本事非同一般,看了一眼同知府的牌匾,不敢再轻举妄动,只好忍着气跟在了轿子后头。

朱元自始自终连看也没有正眼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