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跳梁小丑,从来就不在她眼里,她真正的对手,是盛氏和即将要面临的朱家一干人。

苏付氏在轿子里坐的有些忐忑不安,抓住朱元的手轻声道:“元元,那个向问天到底查出什么了没有?”

“您放心吧。”朱元温和的安慰她,一如既往的镇定得叫人摸不准她的深浅:“我心里有数的。”

盛氏却心里没数。

朱三太太自从朱三老爷出事就撂了挑子,现在已经病的在床上躺着起都起不来,老二和老四家里的又都还没回来,家里的事都落在她头上。

她倒是理家的好手,可是这刚接管过来,对家里又不熟,总是一件很心烦的事,加上到底还是八抬大轿去接回了朱元和她姨母,朱元当初放下的狠话都已经实现了,她总是隐约的觉得有些不详。

正焦急中,她就听说朱元已经接到了,如今已经从侧门进门了,便不由得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样,回来了就行,接下来的事就都是朱正松和朱老太太的事了,能不能彻底平息这祸患,要看他们的本事。

正文卷 一百零四·求救

盛氏没有出门去迎朱元。

之前向她妥协,是因为人不在家里,在苏同知那里,朱家总是投鼠忌器,不好强行将人抢走。

可是现在苏同知家里孩子的病听说也已经好全,朱元对苏家的作用也没了,她回了朱家,就是理所当然的朱家的人了,她是生是死,都跟苏家没关系。

既然如此,凭什么现在朱元到了她的地盘了她还得跟朱元低头?

这个丫头也该知道知道自己在朱家人心里是个什么东西了。

盛氏不见她,朱老太太那里也没有任何动静,朱元和苏付氏一回了家里,便被送进了一座小院。

绿衣皱了皱眉头东看看西看看,叹气回来跟朱元说:“姑娘,怎么回事?他们都用八抬大轿来接咱们了,为什么这院子反而什么都没有?”

在苏夫人家里住着的时候,苏夫人可是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什么都有,小丫头也安排了两三个伺候着呢。

朱家不是说知道错了,接姑娘回来是要补偿,以后都不会再欺负姑娘了吗?为什么现在看起来好像不是这样?

苏付氏担心的倒不是这个,刚才在门口的时候,杨玉清被人拦下了,说是男人是不许进内院的,只放了朱元和她跟绿衣进来。

朱元虽然医术厉害,可是到底是个瘦弱的小姑娘,加上双拳难敌四手,现在真有羊入虎口的感觉了。

她关上窗户,示意绿衣守着,自己轻声跟朱元说起了悄悄话:“元元,杨玉清也没跟进来,要是真遇到危险......”

“不会的。”朱元安抚她:“你不知道朱家这些伪君子的性格,他们重视脸面的程度超过我们的想象。朱家之前丢了那么大的人,祠堂被烧,朱三指控嫂子抢占田地而杀人,这些事,他们都知道跟我有关,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放过我,让我悄无声息的死呢?”

苏付氏有些不明白。

死还叫做便宜了吗?对于朱家人来说,什么才算是报复啊那?

她想不明白,等到呆了很久一会儿还是没人来,才有些忍不住的想要出门去让人拿一壶茶来。

只是还没来得及,外头就有个丫头模样的人冲进来,抓住绿衣的手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朱元吓得蒙住了,抽出手来才反应过来,挠了挠头啊了一声,转过头看着朱元:“姑娘,这是水鹤啊!”

水鹤是跟绿衣一同被买进来的,只是她是跟姐姐一同被卖到了朱家,所以跟绿衣便没分到一块儿。

她认了个干娘,所以没跟绿衣一样被送去服侍没前途的朱元。

可是她心肠不错,在后山茶林里,也唯有她会偶尔送些东西来,能够帮忙的时候也尽量帮上一点儿。

绿衣记她的情,见朱元也站了起来就问她:“你说清楚啊,这是做什么?”

水鹤放开绿衣又猛地朝着朱元磕头,哭着求朱元能够救救她姐姐。

绿衣便有些不解:“你姐姐怎么了?”

水鹤抽了抽鼻子:“姐姐她从开春的时候就得了风寒,一直都没好,后来全身又开始长红斑,发起了高烧,前些天妈妈来瞧,说是人不中用了,让我把人给送出去,可是我姐姐还活着的......我姐姐还活着的......”

绿衣啊了一声:“你可以求求你干娘请个大夫啊。”

“求过了,可是大夫来看了看,开了几幅药也没什么起色,干娘就不肯再请了。”水鹤哭的更加厉害:“我们都是下人,哪里还有别的法子,或是能换大夫呢?我知道大小姐现在会医术了,大小姐,求求您,求求您了,您救救我姐姐吧!”

这也太巧合了。

刚回来就有人求上门来治病,绿衣犯难起来了,怕是水鹤是听了大太太或是老太太的话来捣乱的。

可是朱元却出乎意料的好说话,没有再问就直接点头答应了:“在哪里,带我去吧。”

水鹤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如此简单,她还没哭上半天呢,怎么朱元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朱元没有说话,咳嗽了一声看向她,见她急忙跟过来了,就对苏付氏说:“姨母,您也跟我一起去吧。”

朱家是龙潭虎穴,她自己是不怕,却不能大意把姨母或是绿衣给折进去。

苏付氏没有迟疑立即就点头答应,跟绿衣一同和朱元去了水鹤姐姐的房里。

她们虽然已经是在内院里头伺候的丫头,但是下人房终究是下人房,尤其是久病的人的房间,总是蔓延着一股怪异的味道,因此一进门,水鹤就有些局促的去开窗通风,一面掀开帘子,让朱元过来。

朱元坐在床沿上,面上并没有任何嫌弃的意思,伸手拿起水鹤姐姐的手,随即又皱起眉头,翻看她的后颈,腹部乃至大腿根部等部位,而后便皱起眉头来。

一直没有表情的人有一点不高兴的意思都会被人瞧出来,水鹤吓了一跳,立即便又捂着脸跪了下来:“大小姐,求求您,求求您,您帮帮我姐姐吧!我就只有姐姐一个亲人,您救救我姐姐,求求您救救我姐姐!”

朱元面色不大好,却仍旧并未说什么,只是对她们道:“你们暂时出去外间,我要替她施针。”

水鹤面色转晴,欣喜若狂的点头退了出去,纠结不安的在外头走个不停。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朱元伸手推开门出来,面色有些疲倦。

水鹤满含希望的看着她,想要问姐姐的情况又不想问,眼巴巴的等着。

朱元也没有卖关子:“今天晚上她应当会持续高热,这样的情况大约会持续两天左右,这两天,你把她的屋子清理干净,被褥都要换新的,烧了热水替她擦拭全身,不可透风,你自己也要带上棉布遮住耳鼻,小心传染。”

水鹤忙不迭的点头,几乎喜极而泣,等进了门看见姐姐,想要扑过去又记着朱元的叮嘱,不敢过去,急忙转身先去准备朱元说的东西。

绿衣默默地站在朱元身边:“姑娘,她的病是不是跟苏公子是一样的?”

正文卷 一百零五·整治

的确是跟苏星楼的病一样。

都是花柳病。

这在这个时候基本上是绝症,哪怕是身份高贵有御医在边上轮班诊治,也未必能拍胸脯说一定就能治得好。

原本水鹤的姐姐是必死的。

逆着光,朱元再隔着一道将落未落的帐幔看了帘幕后的人影一眼,什么也没说,冲着绿衣点了点头,见水鹤欣喜若狂,脚步顿了顿,才和苏付氏一道出门了。

苏付氏的眉毛都几乎堆到了一起,眉心已经皱成了一个川字,等到朱元出了门,才叹息了一声:“我也知道当大夫的最受不住有病人在自己面前病死,可是......可是这花柳病哪里是那么好得的?苏星楼那是因为是男子,所以家里还敢大张旗鼓的找大夫。可是这却是个内宅的丫头,她上哪儿去沾染上这个病啊?这可不是什么好病,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绿衣听不懂什么是花柳病,只知道水鹤的姐姐的病很棘手,有些担心的看着朱元:“姑娘,治病麻烦吗?”

如果麻烦的话,也只好对不住水鹤了。

原本朱家就是一家子坏人,他们都不喜欢姑娘,姑娘要是还揽事上身,肯定会被那些人为难的。

朱元垂着头没有说话,隔了好一会儿,苏付氏才拍了拍她的肩头:“算了,既然都已经出手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咱们就当是行善积德吧。”

总不会治病还能治出不对来吧?

朱家再不讲道理,也不能因为朱元给人治病就发作她,哪怕是丫头得了花柳病,可是这总归是在朱家得的,他们要是想用这个借口,朱家自己也是一身骚。

朱元笑了笑:“我不是担心这个......”

正想着,就听见有人在前头大声喊了一声大小姐。

朱元和苏付氏看过去,就看见朱老太太跟前的紫薇正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见了她们,脸上的不耐也并没有收敛多少,看了她们一眼,就说:“大小姐,知道您是外头长大的,可是您总归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在外头东走西晃的毛病还是少带回家里来。只不过回来才多半天,就忍不住了得到处逛逛去?”

绿衣睁大眼睛反唇相讥:“奇了怪了,我们在屋子里呆了这么久也没见一个人,我还以为朱家的人都死绝了,我们没挑你们服侍不好的规矩,你们倒是挑剔起姑娘的规矩来了?!姑娘是大老爷用八抬大轿接回来的,你要是不服气,你就让大老爷把姑娘送回去啊!”

苏付氏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绿衣真是,从前以为这是个不懂事的只会添乱和学舌的小丫头,可是现在看起来,这姑娘真是好利的一张嘴。

学的可真是快。

紫薇也被气了个倒仰。

早听说大小姐变得极为嚣张跋扈了,可是在他看来,再嚣张能怎么样,总还不是低头回家来了?他一直就没把朱元看在眼里。

可是现在一见,原来朱元真的如此不知好歹。

她跟前的丫头也是个惹人讨厌多嘴多舌的,紫薇怒极,伸手就要打人。

她们这些大丫头,就相当于是副小姐,这府里谁不给几分脸面,等闲当初连三太太都得给她们几分脸面。

想打一个小丫头,教训教训,难道还有人敢拦吗?

可是她的手还没打出去,就被朱元握住了。

朱元有些厌恶这些前赴后继送上来表现优越感的下人,拽住了她的手往旁边一甩,就将她甩出老远,险险的靠着一颗树才算是站稳了。

“还走不走?”朱元冷眼看着她:“我的耐心有限,我曾经跟阮嬷嬷说过,谁敢打我的人,是哪只手动的手,我就剁了她哪只手,你要是不信,也尽管来试一试。”

紫薇心里发出一声冷笑,面上却愣是没敢再说什么抬杠的话,愤愤然看了她一眼,握住自己的手揉了揉,才一甩头转身自顾自的走了。

她一定得告诉老太太,让老太太好好给这种不知好歹的人一个教训!

朱老太太仍旧跟从前一样没有表现的对朱元的事太过激动,这也是正常的,紫薇心里没有当回事,因为朱老太太从前也不会对朱元的事表现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她滴朱元本来就是连厌恶都不屑的。

这个人从来就没在朱老太太的眼睛里。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朱老太太心里都是有数的,她最不喜欢这种不重规矩的人了。

才进了么,紫薇就看见朱老太太手上正数着的佛珠停了,不由就牵了牵嘴角。

朱老太太看了朱元一眼,立即又将视线挪开,仿佛是怕脏了眼睛,忍住心里的气问她:“刚才去哪儿了?”

朱元没有回答她,反而先问她:“老太太难道自己不知道,还需要问我?”

在朱家的后宅,有什么事能够瞒过朱老太太这尊门神,她分明什么都知道。

朱老太太伸手猛地在桌面上拍了一下:“我现在是在问你!你到底去了哪里?!”

“给人治病了。”朱元看着地上的方格纹砖:“老太太有什么意见吗?”

朱老太太咳嗽了一声,垂下头说:“你不必去了,那个丫头今晚我就会让人给送出去,这事儿不该你插手。”

“已经插手了。”朱元寸步不让,很坚决的样子:“这丫头的病我会治,也能治好,既然能治好,为什么不让我治?”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朱老太太很是严厉:“都说了,那是很不干净的病,人本来就是要挪出去的,你一个小姑娘,别什么事都跟着瞎掺和!”

朱元没有说话,转身就走。

紫薇忍不住指着她的背影:“大小姐,大小姐这也太不像话了,简直没有把您看在眼里。”

朱老太太却没有暴跳如雷,从朱元出去开始,她的满脸怒容就迅速消失,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

虽然朱元这是个妖孽没错,不过这个妖孽看来也不过如此。

还以为有多难对付,可是看这个样子,还不是很轻易就上了钩,根本就不值一提。

正文卷 一百零六·妖孽

她牵了牵嘴角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紫薇一眼,紫薇便急忙垂下了头自悔失言,她做的太明显了,老太太虽然很厌恶朱元,可是也更不喜欢在中间挑拨离间的人。

好在盛氏马上就来了,她一来,朱老太太就把人都给遣出了房间。

屋子里只剩了盛氏和朱老太太两个人,紫薇拍了拍心口,老太太和大太太肯定都是讨厌朱元的,反正到时候朱元都是死,她多说了两句话,肯定也不会怎么样的吧?

盛氏的确是为了朱元的事来的,一进了门,才给朱老太太请了安,她便迫不及待的问:“老太太,怎么样了?我听说,她已经过去看过了?”

朱老太太之前就知道这个水鹤的姐姐患病的事儿。

水鹤的姐姐之前是在朱三太太的院子里做事,后来朱三太太把她给配了小子,那小子不是个什么好人,弄得水鹤的姐姐也染上了这种病。

原本这是必死的。

朱老太太也不可能为了这个人就格外开恩,她信佛,对这种不干净的人更是退避三舍的。

可是前些天,她忽然把人给搬进来了。

而是还让水鹤亲自照顾。

不仅如此,她甚至还故意透露给了水鹤朱元会治病的消息。

所以朱元一回来,水鹤就跑去找朱元求救了。

朱老太太嗯了一声:“已经去看过了,刚刚还为了这事儿跟我吵架呢,拍着胸口说一定要只好她。”

朱老太太忍不住嘲讽的笑起来。

少年人就是有一股文人的酸腐气,什么都没学到,以为骨气和义气两个词就能走遍天下,以为自己是那等行侠仗义的大侠,更以为自己是不同的,但凡是有人苦苦的求上门去,他们就会忍不住自己抬高自己,觉得这世上没了自己不行。

果然,她不过略施小计,朱元就忍不住炫耀起自己的医术来,巴不得跟大家都说她能治病。

真是......

啧啧......

盛氏脸上也慢慢浮现一丝微笑:“那就好了,不怕她医术好,就怕她医术不好治不好,或者是不敢治,现在既然她这么说了,那就什么也不怕了。”

朱老太太嗯了一声,叮嘱她:“你这两天也少去招惹她,不管什么事,都不要上去说她不是,让她去闹。”

盛氏笑了一声说自己知道。

朱老太太便又道:“还有,紫薇这丫头嘴碎,从前看着还好,能够解闷儿,可是现在却有些心大了,你让她先出去学学规矩,以后什么时候学好了,再进来。”

紫薇听见消息的时候,简直不敢置信。

她做错了什么?

老太太的心思她自问绝对不会揣测错的,自己明明是按照老太太的心思做的事,为什么老太太反而厌恶起了她,还要把她赶出去?

朱元听见这件事的时候却只是弯了弯嘴角。

朱老太太这正布一局大棋呢,哪里容许紫薇这种多嘴多舌的在边上坏事?

之前紫薇找麻烦,她故意出头挑衅,为的就是让紫薇多说些话,看来紫薇果然是说了挺多话的,多到朱老太太都觉得她做的太多了怕她坏事。

绿衣不明白朱元笑什么,却知道这件事肯定是在朱元的计划之内的,很是开心的拍了拍手,就跟着朱元去看水鹤的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