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偶尔一个人说他不好,或许是别人的问题,可是当所有人都说一个人不好,那总该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了罢?

朱正松气的闭了闭眼睛,狠狠的又是一鞭子打了下去:“你这个不孝子!你好端端的,你干什么非得去庙里把一屋子的牌位都给烧了?!”

付氏和她那些死了的下人们的牌位朱正松都顺带着供在了城外的一座小庙里。

虽然他自己时常告诫自己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自己所作所为并没有错,可是到底人心都是肉做的,有时候他良心上还是会有些过不去,因此这也算得上他一时恻隐之心做了善事了。

朱景先抿了抿唇,没有说话,死咬着牙不肯松口认错。

朱正松却气的脑袋发晕。

朱元这个死丫头实在不在他掌控之中,他都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朱元得闹出什么事来,因此他忍不住又气怒的一脚踹在了朱景先屁股上,把他猛地踹的往前一扑。

朱景先身上顿时汗流浃背。

屋子里顿时响起一片吸气声,旁边看热闹的下人们见势不对,急忙一窝蜂的涌了上来,拦在了朱景先跟前。

虽然大少爷不成器,可总归是大太太亲生的啊,大老爷每次打完了也心疼的,小惩大诫也就算了,真要是打出毛病来,回头大老爷自己想起来,还不是得迁怒到他们这些下人身上?

朱正松气的胡子乱颤。

幸好下人们还没反应过来,盛氏已经快步提了裙子进门来了,见了眼前惨状先是一愣,而后毫不迟疑的就朝着朱景先扑了过去,瞪了朱正松一眼嚎啕大哭起来。

她护犊子向来是出了名的,下人们全都胆战心惊的退在一边,心里暗自觉得自己倒霉。

“老爷!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竟然把人打成这样?!”她抹着眼泪心疼不已:“孩子还小,你慢慢的教,他自然就懂了,打伤了他,看您到时候心里后悔不后悔!”

朱正松心里那点飘忽不定的疑心顿时散了个干净,他仍旧止不住愤怒看着朱景先,恨铁不成钢的恼怒道:“你给老子回去清醒清醒吧!”

等到打发走了朱景先,他又立即出声叫住了准备跟着出去的盛氏,恼怒的道:“你之前说得对,这孩子从根子上就歪了,须得好好的下狠劲儿整治一番才行,他这次闹出这么大的事,朱元那里肯定已经听见风声了......你说怎么办?”

朱正松有些手抖。

其实他挺绝望的,想想朱元这一路以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表现,他很怕朱元会毫不犹豫手起刀落把朱景先给宰了。

毕竟她连家里的祠堂都敢烧,三叔都敢关,姨父都敢拉下台的人啊,整治朱景先只怕也是砍瓜切菜一样顺手。

盛氏垂下眼睑,掩住心里的得意,又从心里升起了一些可惜。

真是太可惜了,朱元没有亲眼过来看见朱景先的惨状。

她当然知道现在朱元不会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有什么同情,可是这就是一把看不见的刀。

等到将来某一天,朱元知道了真相的时候,就会捅得她痛不欲生。

她收敛起这些心绪,啧了一声皱起眉头:“这也是他在盛家听说了我们在青州受委屈的事儿,气不过所以想着给我们出气罢了。”

她看着朱正松,叹了口气:“虽然我也知道先儿有许多地方都不好,可是这一点上,他却不愧是我们的孩子,始终是向着我们的。”

朱正松被她说的有些心酸又有些叹气:“你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们大家都知道朱元的脾气,她要是知道了这件事,她会......她会活活的把先儿给杀了的!”

这事儿朱元是真的做的出来。

盛氏抹了抹眼泪站起来:“算了,我去给她磕头,去给她赔罪,总要让她消了这口气。”

这事儿是盛氏当时在半路上已经写信通知了家里下人去办的,挑拨朱景先她们早已经做的驾轻就熟,一做一个准儿,后来盛氏到了通州附近才知道了朱元还弄倒了冯世泽的事,后来想要收手忌惮却着急忙慌的给忘记了。

不过现在闹出来也没什么,这个死丫头把她一家闹的鸡飞狗跳,她现在的确是不能怎么动她,可是挑拨挑拨朱景先跟她的关系总做得到。

而且在朱元看来,朱景先是自己的儿子,朱元一定本来便厌恶他,等到现在矛盾一深,以后这亲姐弟也要形同陌路。

付氏那个贱人死了在地底下也要受她的控制,也不知道她看见了朱元跟朱景先反目成仇,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朱正松皱起眉头觉得不对,正要说话,就见朱大媳妇儿急急忙忙哭着跑了进来。

正文卷 一百七十五·摔头

朱大媳妇儿在府里当差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差错,衣衫不整哭哭啼啼的在主子跟前失了分寸。

盛氏眉头一皱便忍不住斥责:“你这么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让她去把朱元叫到大厅,可是她竟然拖沓到了现在,这么不会办事,实在是叫人生气。

朱大媳妇儿闻言便忍不住哭的更厉害了,擦着眼泪说了朱元的话:“大小姐她不分青红皂白的,根本就不管我们说什么,不管不顾的把我给弄摔倒了就跑了......”

果然是气急攻心了。

所以说就算是聪明又有什么用呢?

盛氏扯开嘴角笑了笑,叹了口气摇摇头:“真是小孩子心性,这样子又有什么意思呢?她跑去城外的庙里,也没什么用处,只是徒惹伤心罢了。”

伤心吗?

朱大媳妇儿挠了挠头,她没觉得朱元当时有什么伤心的,反而还开心的很啊。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说出来,盛氏便直起身子揽住了朱正松的胳膊:“她性子可不大好,要是在那座庙里闹出了什么丑事......”

这京城可不是青州和南昌那样的地方,你随便在街上得罪一个人,人家都可能是皇亲国戚。

何况大周素来崇尚佛道,朱元要是真闹起来得罪了僧们中人,到时候说不得还真的能叫太后和宫中厌恶-----太后娘娘向来是吃斋念佛很是虔诚的。

朱正松皱起了眉头。

他留着朱元无非是因为知道朱元能给太后治病,可以换来最大的好处,也能掩盖住当年的那件丑事,不至于把朱家和盛家都拉入地狱,所以才忍了她。

要是她自己作死得罪了太后,那到时候谁也救不来她。

这样惹是生非,一进门就惹出这么多事叫人头痛的死丫头,真是上辈子不修福德,才会招来的祸患。

他哼了一声,头痛不已就要出门。

盛氏在后面几不可见的笑着摇了摇头,见朱大媳妇儿一脸的狼狈难堪样子,也没有斥责她的心情了,挥了挥手让她下去看大夫。

朱大媳妇儿点了点头,只觉得屁股实在隐隐作痛,忍不住在心里打了个冷颤。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点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朱元对付人是不是也太有规律了?只盯着人家的屁股和官位。

朱正松行色匆匆,顾不上等盛氏就要出门,只是一只脚还在门槛,就见盛家大老爷的随从急匆匆的跑来,不由得又站住了脚。

什么事竟然劳累大舅兄的人亲自跑一趟?

他敛起焦急的神色对着他点了点头:“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么着急?”

是不是大舅兄那边遇见了什么麻烦?

可是也没道理啊,向来是他们有事才会求去盛家头上,盛家有什么事能求到他们跟前来?

“是......是出了事......”随从跑的气喘吁吁的,见了朱正松神情有些复杂的摇了摇头:“姑老爷,劳烦您跟二姑奶奶走一趟,出事了......”

朱正松心里咯噔一声。

他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不只是他,赶出来的盛氏也笑容僵在了脸上,惊疑不定的看了朱正松一眼,有些疑惑的问:“到底是什么事?你直说就是了。”

随从叹了口气:“二姑奶奶,表少爷和少爷他们一道出门在茶楼里,不知怎的惹了陈家的人,被陈家的人当众打了一顿......”

盛氏的眉毛就挑了起来:“这不过是小孩子家胡闹,而且我们家还吃了亏,难道陈家的人竟然还不依不饶?!”

朱正松的手指动了动,忽然问盛氏:“朱元去哪儿了?”

朱大媳妇儿说朱元气冲冲的自己走了。

算一算时辰,差不多到现在也已经半个时辰了。

半个时辰......

朱正松勉强保持着微笑问他:“没什么事吧?孩子们受伤了没有?”

“......”随从面色有些古怪的看了朱正松一眼,仿佛很好奇他怎么会知道,嗯了一声就道:“表少爷从二楼楼梯滚落,后脑出血到现在还未苏醒,我们不敢擅动,已经请了大夫过去了,大爷二爷和三姑奶奶听见消息,都已经赶过去了。”

什么?!

冯琨摔到了脑子?!

盛氏惊得攥住了朱正松的手,失声惊道:“怎么会这样?!那官差有没有把陈家的人抓起来?!”

她愤怒不已。

陈家的人实在是嚣张过头了,哪怕告御状,那也得先举证而且也得等圣上裁决,他竟然敢公报私仇!

一定要去顺天府狠狠的告他一状!

再说,御状也不是只有陈均尧一个人能告的。

“是......是表少爷和少爷先动的手......”随从面色更苦了,意识到自己太过啰嗦急忙抬头看着朱元和盛氏:“三姑奶奶说,说那位朱姑娘医术极好,现在只有朱姑娘能救表少爷,所以让我们来找您二位过去,好叫朱姑娘帮忙。”

帮忙?

朱正松只觉得两眼一黑,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连盛氏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察觉出什么不对。

朱元到现在没有半点动静,难不成真的对付氏的牌位被烧丝毫无动于衷?

这根本不可能。

那她是去干嘛了?

在京城这些天,冯家的人应当也不是没跟陈家的人碰见过,可是这些天都没出过事,为什么现在前脚付氏牌位被烧,后脚冯琨就出事?

盛氏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猜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看了朱正松一眼。

如果当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朱元就实在是太可怕了。

她根本不是没有动静,而是一来就直接上真章。

真是可怕的丫头,合着她就是为了闹这一出,是在这里等着他们呢。

一路上盛氏都有些心神不宁,等到落了地站在了酒楼大堂里,看见了躺在一片血泊中的冯琨,就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心跳加速的捂住了嘴。

真是琨儿。

怎么会这样?

朱正松更惊讶,指着冯琨旁边那个已经呆住了的少年,面向盛氏问:“这......这不是绍儿吗?”

是盛大爷的嫡子,也是盛氏的侄子啊。

盛氏惊住了,忙转头去看自己的大哥,颤着声音问:“怎么回事?”

正文卷 一百七十六·求救

小盛氏已经临近癫狂。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她一直过的顺风顺水,连儿子侮辱了陈大将军的孙女儿,也在自己父亲的帮助下毫发无伤的度过。

后来虽然儿子变得痴傻了,可是至少女儿听话,丈夫体贴,她一直觉得自己算得上是很不错的命了。

谁知道事情陡然出现了这样的变化。

都怪自己贪心不足,她颤抖着手捧着儿子的后脑勺,哇的一声哭的撕心裂肺。

盛大爷看不下去,也顾不得回答盛氏的问题,几步走到小妹妹跟前半跪下来,握住妹妹的肩膀低声劝慰:“别急,别急,很快大夫就过来了,大哥已经拿了帖子去找两位不当值的供奉,他们都医术奇绝,乃是杏林圣手,一定没事的......琨儿一定没事的......”

一个家族想要发扬光大,家族成员和睦乃是必不可少的条件。

在这一点上,显然盛家做的不错,盛家自己内部的关系极好是铁桶一块,苏付氏在二楼皱了皱眉,低声叹息:“看来盛家真是比想象当中的还难对付。”

这是当然了,怎么说也是上一世相继废了皇后,逼死恭妃,架空太后最后权倾朝野的人家,若是当真没有一点过人之处,怎么可以保证家族的兴旺繁荣。

朱元面不改色,双手放在窗上冷冷的看着底下小盛氏嚎啕大哭,忽而觉得有些解气。

盛氏知道捅她哪里最痛,她同样也知道怎么才能叫盛氏摧心摘肺,没关系,时间还很长,慢慢来,看看以后到底是谁心痛的时候会多一点。

仿佛是有一朵烟花忽然在脑海里炸开了,盛氏几乎跪倒在了小盛氏跟前,赤红着眼睛问:“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谁弄的?朱元?!”

她一定要杀了朱元!一定要亲手杀了朱元!

小盛氏回过神来,顾不得答应自己大哥的话,揽住盛氏的胳膊求她:“二姐,二姐!求求你,求求你快去求求朱元姑娘,她医术很厉害的,我见过......在南昌的时候,大家都拿琨儿的病没办法,她一下子就治好了!你求求她,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二姐,你替我求求情,我以后再也不跟她做对了......”

盛氏只觉得眼前一黑,心痛的无以言语。

怎么会这样?

妹妹从来养尊处优,在家里事事都被人宠着,嫁出去了也都是被忍让被宠爱的对象,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苦,又什么时候卑微到这个份上过?

她嗫嚅着应好,浑浑噩噩的被朱正松扶着站起来,身体还在颤抖,牙关却咬的紧紧地,愤恨的盯着朱正松,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我一定要朱元不得好死,我一定会让她不得好死!”

她应该现在就把朱景先的身份说出来,然后找个由头让朱景先胡闹的时候把他弄死,这样才能叫她觉得心里好受一些。

朱元竟然敢!她竟然敢!

朱正松只觉得右眼皮重重的跳起来,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错愕的盯着盛氏一瞬,才压低了声音:“好了,我们不要叫别人看笑话,现在最重要的是看看琨儿,我看如果琨儿出了什么事,恐怕小妹她.......她也活不下去了。”

盛大爷请的两位供奉已经说着话就进来了,一见这场景先是忍不住皱眉,而后便问:“谁是否曾经搬动过他?”

盛大爷是这里头最镇定的了,闻言就出声摇头:“没有,从二楼滚落下来,是仰面朝天,后脑勺当即就磕出了血,我来的时候,他便是这样了。”

供奉们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幸好不曾挪动,不过看这出血的势头,若是止不住......”

盛大爷只觉得心里咯噔了一声,瞧见小盛氏心如死灰,生怕她会做出什么事来,使了个眼色给盛氏,便轻声对两位太医说:“有劳二位太医了,千万劳烦您二位尽心,我们盛家一定感激不尽......”

这不是感激不感激的问题,这是伤的太重了未必救的活的问题啊。

成供奉咳嗽了一声便对盛大爷道:“我们自当尽全力,可是这情况太糟,若是保险起见,还请大爷去个帖子请胡太医来。”

胡太医毕竟是能给五皇子也治病的人,太医院的院判虽然不是他,可是大家都知道他医术高深,连圣上也十分信任他。

盛大爷没有踟躇,立即答应了,让人去办,看着两位太医替冯琨收拾了,开始诊治,这才回过神来,对着一干已经蓄势待发的下人们挥了挥手:“是谁对表少爷动的手,抓起来,送到顺天府去!”

这一次他一定会让这些人知道,到底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底下的人应了一声,蜂拥着朝陈家子弟们涌过去。

陈家的后生们瞪大眼睛,虽然害怕却也据理力争:“干什么干什么?!我们可没有动手,是他们先来找我们麻烦,然后自己失足掉下去的,怎么的,你们还想仗势欺人吗?!”

盛大爷怒骂了一声,随手就甩了说话的少年一个耳光,几乎把他给打的摔倒,而后才怒气冲冲的道:“若不是你们惹是生非,他们会找你们麻烦?!要是我外甥死了,你们一个也别想逃!”

杀红了眼说的就是盛大爷了,陈家的后生们到底年纪小,闻言不由得慌乱起来。

绿衣有些咋舌,忍不住转头探寻的问朱元:“姑娘,盛大爷这么嚣张,不怕御史们参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