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呆若木鸡地立在客厅,门被打开后进来的会是谁,其实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答案。

尽管如此,在看见熟门熟路拧开玄关的灯、打开鞋柜、换上拖鞋的杜言言后,盛诞还是傻了。

白炽灯光让偌大的客厅显得分外苍白。

盛诞僵硬地端坐在客厅的长桌旁,紧握着冒着热气的杯子,滚烫温度透过薄脆的玻璃杯映入她的手心,被烫的刺麻,她却还不懂得放开。

看似放空的大眼若有似无地追随着杜言言忙碌的身影。

她像个透明人般,看她跑去卧室换上睡衣出来,又在厕所花了不少时间卸妆。

再次出现在客厅时,杜言言惊呼,“你还在啊?”

不是你让说让我坐一会儿嘛!

“不好意思哦,一忙就忘了你在等。”她跑去厨房倒了杯热茶,歉然地朝着盛诞笑了笑,“对了,是你送隋尘回来的吗?”

“嗯。”盛诞挪开视线,不去看她手中那只杯子。

之前来找戚玄时,她有在厨房见过,是一对很昭示亲密关系的情侣杯。

当时她还不敢置信像隋尘这样冷冰冰的人,竟然也会愿意用这种东西。

可笑的是,现在的她很难再置身局外,去感慨隋尘在杜言言面前与众不同的温柔面。

她的闪躲太过明显,彻底如了杜言言的愿。

只是相较于盛诞的不懂掩饰,杜言言显然要聪明得多。她神态自如地拉开盛诞对面的凳子,将杯子安放在桌上,微笑着入座,“辛苦你了,他每次喝醉都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很难伺候,又时常会做出些惊人之举,要是有什么得罪冒犯的地方,你别往心里去。改天,我们请你吃饭道谢。”

我们?好刺耳的两个字。

盛诞抿了抿唇,连虚伪的干笑都挤不出,“不用了,举手之劳而已。你们忙吧,我不打扰了,先走了。”

“嗯,路上小心。”她保持着客套微笑,直到盛诞转身,笑容瞬间变得轻蔑,像是在欣赏自己的手下败将落荒而逃。

只是这样就放过想要爬上隋尘床的小模特吗?

杜言言没有那么善良,乘胜追击,让对手不再有任何反抗之力一直是她的处事习惯。

于是,在盛诞的手刚触上门把时,她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我见过不少有野心的小模特耍手段,真正上位的屈指可数。奉劝你一句,女人应该懂得自爱。你怎么利用潜规则,与我无关。但是,我不允许有人利用我的男人,更不允许我男人身边出现这种货色。所以,请离他远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这话,让盛诞猛地顿住。

如果杜言言只是想强调她有多爱隋尘,或是隋尘有多爱她,那她无话可说。

但是抱歉,这种指责恕她无法照单全收。

深吸了口气后,盛诞转过身,眯着眼眸,嘴角弯出讽笑,冷觑着她,“用前辈的身份教训我之前,你是不是该先搞明白谁才是你的男人。是隋尘的哥哥还是隋尘?你觉得这样的你配跟我提自爱吗?”

“晚安。”她就像是没有意识到自己撂下的话有多少杀伤力般,若无其事地告别,离开。

这一次,轮到杜言言失态了,她没办法维持惯常的笑容去和盛诞说再见。

她甚至来不及回神,被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模特呛声,并不是最让她难忍的。

让她恍惚的是盛诞方才的表情口吻甚至是气息,所有的一起,都像极了隋尘。

那么相象的两个人,致使她有那么一刹那,错觉地以为自己才是那个不该出现在这的局外人。

她看不到的是,盛诞所有的坚强和武装,只持续到她跨出隋尘的公寓楼。

厚重阴霾的夜色夹杂着绵绵细雨扑面而来,加速了酸涩的滋长,也所有的情绪也随之全数倾圮。

你是白痴吗?

到底是不是白痴?

盛诞,你根本就是白痴!

她一遍遍地问自己,从疑问句到肯定句。

隋尘是个火坑,她清楚,却还是纵身往里跳,是有多傻?

非要等到领教过难堪心痛的滋味,才明白她充其量只是他的众多朋友之一。

杜言言有隋尘家的钥匙,他家摆放着她的化妆品、护肤品、睡衣、拖鞋、情侣杯……无处不在。就像是他的心一样,满满的全是杜言言,那些长年累月烙下的痕迹,谁能赶得走?谁能替得了?

可就在刚才,她竟然还天真以为只要自己勇敢迈出那一步,那些个遥不可及的痴想,会有一天变成现实的那一天。

事实让她明白,隋尘的世界真的离她好远。

远到她甚至不配站在他身边,会有多少人像杜言言一样,觉得她在高攀、她在耍手段。

她抬手轻抚上微颤的唇,这里似乎还残留着隋尘的气息,可是那又怎样。人家都已经说了,他每次喝醉都这样,像变了个人似的,时常会做出些惊人之举。她也许不是第一个了,也许杜言言比她更习惯更熟悉那样的隋尘。

是啊,她不是都已经不止一次见证过他们之间的激情吗?

——我已经为你疯了,还不满足吗?

当时,在酒店的房间里,他是这么对杜言言说的吧。

要那样一个男人承认自己为一个女人疯了,谈何容易。

她想要微笑着劝自己放手,就算笑不出哪怕面无表情也好,只是通常眼泪都是不受控制的。

起先,只是咬着唇抖着喉头哽;最后,盛诞蜷坐在花坛边仰着头,像个孩子在撒泼一样,不再蹂躏自己的唇了,张嘴放声不顾形象的大哭。

为什么连她哭起来都那么没有气质,如果是杜言言一定可以做到梨花带雨吧。

越想她就哭得越放纵,还附带着用衣角抹鼻涕的动作。

“就知道你会在这。”

以她的号啕哭声为背景,一声吟叹似的话音骤然响起,淡出淡入。

盛诞愣了愣,下意识地吸了下鼻子抬眸,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方雪白的手帕,她顺着往上看,是属于戚玄的灿烂笑脸。

“先把眼泪擦了,难看死了,要是被记者拍到怎么办?还嫌自己的丑事不够多吗?”

闻言,她接过手帕,带着些许负气心态胡乱又蛮横地乱擦一气。

直到戚玄看不下去了,他别过头,深吸了口气,再次转回头时仍旧是笑脸盈盈,“走吧,我送你回家,就算天塌了,也得好好睡一觉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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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天塌了,也得好好睡一觉再死。

她还真是听话啊。

戚玄转头凝视着副驾驶座上睡得正酣的盛诞,她眉头微微拢着,脸上仍是挂着泪痕。

他伸出手,替她捋去扰人的鬓发,指尖贪恋上了她颊边的温暖,没舍得挪开。

“隋尘……”

从他唇边溢出的梦呓,让戚玄的手蓦地僵住。

他抿紧唇线,半晌,溢出咒骂,“真是笨!”

明知道隋尘对杜言言的感情,又听说过曾欣这个前车之鉴,竟然还会无视他的警告,飞蛾扑火,还有比她更笨的人吗?

有,那就是他自己。

分明早就隐约猜到了盛诞对隋尘的感觉,他还不受控制地又一次去趟这浑水。

她忙着担心隋尘,匆忙和谢淼他们一起离开时,有没有回头看过他一眼?

有考虑过他有多不想让她走,有多希望今晚她可以一只陪他到最后分享他的开心吗?

他是悬着心等她平安到家后打来的电话时,她和隋尘在做什么?有想过他吗?哪怕一刹那……

这种单恋的感觉太过熟悉,熟悉到他想要逃。

“咦,到了?”

还没等到他思忖出这一次究竟是该放手还是坚持,身旁的女人挪了挪身体,大咧咧地打了个哈欠,冷哼出声,一脸的茫然

“嗯。”他点头轻英,当视线对上她的黑瞳后,似乎所有的挣扎也都放下了。

“哎呀,两点了?我睡了多久?”她习惯性的掏出手机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惹得盛诞惊呼出声。

“两个小时吧。”

两个小时?从隋尘家到她家,最多也就半个小时的路程。他就这样把车停在路边,等她睡到自然醒?那如果她一觉睡到天亮怎么办?

看出她的困惑,戚玄笑了笑,“想让你多睡会儿,不用太感动,我怕你睡眠不足耽误明天的工作进度,还要连累我。”

她眨了眨眼,呆愣情绪全写在了脸上。

“森哥没跟你说吗?明天要mv试镜,你的合作对象是我。”戚玄好笑的替她解惑,尽量让话题萦绕在工作上,避开隋尘以及今晚种种的不愉快。

“唉唉唉?那个男歌手不是说要演吗?”

“嗯,他的唱片公司临时决定的,我也是今天下午刚收到消息。”

“啐”盛诞不屑地嗤了声,“森哥早就推荐过你,当时他们说不要的啊。现在根本就是看你没事,关注度又上升,所以厚着脸皮贴上来的吧?”

“你才刚看透这一行的人情冷暖啊。”他扬起头,拍了拍她的脑袋,打断了她的愤愤不平,“好了,我送你上去,今晚好好睡一觉,如果明天试镜能通过,mv需要去香港拍……对你来说,离开一阵子散散心也好。”

尽管戚玄已经把话讲得很含蓄了,盛诞还是听懂了,她抿了抿唇,沉默了些会,努力挤出笑意,佯装处若无其事的样子,“嗯,我会好好加油的,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上去就好。”

“嗯”戚玄也没再坚持。

他亲车微笑目送她下车,把车前灯调到最亮,替她照亮前面的路,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公寓楼的入口处,他才收敛笑容,默默地把车掉头。

盛诞呆立在电梯口,看着他的车尾灯渐渐远离,心又一次不争气地发涩。

有些事,不是身边朋友刻意避开不提,就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的。

也许戚玄说得对,她应该尽一切努力拿下mv,去香港。

见不到隋尘,心里会好受很多吧。

南方的夏末时常会出现犹如回光返照的变化,有别于昨天的骤然降温阴雨绵绵,今天晴空万里,酷热的风从半开着的窗边钻入。

床上的人捂出一层汗,拢起眉头,烦躁地踢开夹在腿间的被子,翻了个身,浓浓的睡意被迎面的刺眼阳光打散。他揉了揉发痛的印堂,放弃挣扎,惺忪睡眼撑出一条缝。

意识和他的视线一样模糊,隐隐捕捉到窗边站着个身影,他吞了口口水,滋润一下撕裂般的喉咙,哑了声呓语,“喂,帮我倒杯水。”

颐指气使的命令口吻……窗边的人一震,她可以确定,隋尘是绝对不会用这种口气和她说话的,除非他完全把她当成了别人。

片刻后,她粉饰微笑,若无其事地走到床边,枕着他的臂弯躺下,“怎么那么早就醒了?再睡会吧。”

紧贴着耳畔响起的熟悉话音,成功让隋尘蓦地睁开双眼,瞬间清醒。

愣了半晌后,他错愕地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杜言言的笑颜。

他的眉心渐渐开始蹙拢,过滤着关于昨晚的记忆。

戚玄的庆功宴,他喝了很多酒,想要看她究竟能忍多久才回过来劝。可是由始至终,她都无视了他的存在,待在戚玄身边,和他们一起笑闹。她玩的越自在,他心头的抑郁感就越浓重。

隐约间,他记得她说朋友间再亲密都无所谓。

然后……

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向幻灯片在他的脑中滚动播放,激烈纠缠的吻,她的挣扎,生涩的回应,搂着他的脖子羞赧地低语着什么。

是,这些记忆很模糊,但隋尘确信他吻的人是盛诞。

那现在躺在他身边的为什么会是杜言言呢?那个女人该不会吻完就不负责人地离开了吧?

“昨晚你送我回来的?”以他昏醉的记忆来说,是不可能回忆出前因后果,只能试探性地问杜言言。

“不然呢,我刚好就在那家夜店,看见谢淼他们扶你出来,就帮忙把你送回来了。”她翻过身,笑得自然,俯瞰了他些会,俯身偷吻他的嘴角。

从前,由她主动的吻,哪怕是轻擦而过的敷衍,都能轻易点燃他的欲望。可现在,他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管她怎么卖力地撩拨,都得不到任何回应。

就在杜言言失去耐心时,他毫无预警地翻坐起身。

她一位一切都没有任何改变,等待着他更进一步的动作时,却见他弯腰在床边散落着的衣服里搜寻了片刻,掏出手机。

“你要打给谁?”不会是盛诞吧?

“谢三水。”

杜言言松了口气,又很快被好奇心所取代,她不记得他的朋友里有这么一号人物,“……谁是谢三水?”

隋尘没有再回答她,拨通电话后,等待了片刻,才边朝着外面边走边说道:“谢淼,出来,陪我吃早餐。”

为了和兄弟吃一顿无聊的早餐,丢下自己的女人,这的确像是大多数男人会做的事,但绝对不是隋尘会对杜言言做的事。

可是偏偏,它就是发生了。

杜言言完全回不过神,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钻进洗手间把自己收拾清爽,用最短的时间换好衣服,“走的时候把我家的钥匙留下。”

临走时,不是亲昵的早安吻,不是叮嘱她再多睡会,二十这么一句冷冰冰的对白。

仿佛就像是在说——这个游戏我玩腻了,你可以离开我的世界了。

望着空荡荡的房间,想着最近隋尘的改变,她吧所有罪责归咎给了盛诞。

杜言言哼出一声冷笑,游戏什么时候结束由她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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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一个具备专业素质的秀导,谢淼一直觉得隋尘也是同样有专业素质的模特。

所以,这些年来特们之间的合作几乎没有过任何摩擦,一些小秀,他们甚至可以连排练环节都省略。

但是这种让谢淼自信满满的兄弟默契,在今天告破了。

继续完善的秀台边,有不少工作人员忙碌地走来走去。他黑着脸没好气地丢下一句“小事自己做主,别来烦我”,随后,便跑去了不远处的嘉宾席。

嘉宾座位区还没布置好,空荡荡的,只有一抹修长身影仰靠在椅子上,看起来很萎靡。

“喂,你在迁怒,你想砸了我的饭碗,是不是?”谢淼盘着双手,在那抹身影前站了片刻,冷着眼眉斜睨对方,尝试着想引起当事人的注意。结果以失败告终,他索性狠狠地踢了下那横出的长腿,怒问。

“的确是。”隋尘被踢回了神,直起身,裹紧身上的外套。

对于自己的行为目的,他完全不掩饰。

谁让他完全联系不到那个吃完就消失的死女人!

在他做好所有心理准备,试图想就此把彼此关系更上一层楼的时候,她拒接电话、短信不回。

除了迁怒把情况演变成这样的谢淼,他还有其他发泄方式吗?

“好吧,我承认,那晚我是故意谎称有事把屈默拉走的,我这是为了谁啊……”谢淼无言以对,只好主动承认错误,说着说着,他意识到不对劲了,“等一下!不该不会是那天晚上吃了那头小麋鹿,早上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所以溜了?”

这是谢淼觉得最有可能的。

隋尘宿醉后第一时间就把他拉出来,美其名曰是请他吃早餐。

事实上,他还没来得及点餐,埋单的那位确认晚上送他进家门的人是谁后,跑了!

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后,隋尘一直都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以谢淼的经验来看,嗯,他明显是吃干抹净下尴尬了,又因为没有及时承担责任而被小麋鹿唾弃列入黑名单了。

“吃她?我会有胃口吃她?我怎么可能会对自己朋友下手?我像是那种不挑食的人吗?”

“……好了,我知道了,那你就是连吃都没吃到,所以欲求不满来折磨我。”谢淼的兴致来了,只有想要欲盖弥彰的人才会刹不住车似的不断解释,“也只有进入恋爱状态的男人,才会有这种口是心非的表现。”

恋爱状态?呵,挺有趣。自从隋尘和杜言言开始后,他似乎就与正常恋爱无缘,谢淼也一直没机会看他闷骚,这个遗憾已经让他郁结多年了。

“没吃到?我要是想下手会吃不到她?我会让到嘴的鸭子飞走?我像是那种明明不行又非要说自己是正人君子的男人吗?”

“隋尘,你今天的话真的很多。”谢淼真后悔自己没带专业摄影团队来,这种难得一见的画面,如果拍下来,将来能买不少钱吧。

他更后悔的是,自己太多嘴,一语惊醒梦中人,导致隋尘迅速恢复正常,冷着脸,又开始惜字如金,“在我床上的人是言言。”

“噗!”谢淼很不优雅地笑喷了。

这情节,太给力,情色又悬疑。

遭到冷眼后,谢淼收敛起了玩心,“是杜言言突然来找你吧,完了,说不定盛诞刚好和她撞上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