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光天化日的,元修总不至于把她吃了吧。

更何况还是在这种剧组、媒体、影迷扎堆的地方,他那么在意自己的事业,不敢乱来的。

偏偏元修用实际行动反驳了她的想法。

见他不再反抗,他得寸进尺又挨近了她几分,仿佛是嫌这样的近距离还不够暧昧,元修偏过头,把玩起她的鬃发,轻声低询:“那我呢?以前粘我粘得那么紧是什么意思?”

“有吗?我不记得了耶。”哈,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他还会不知道吗?无所谓了,在家悦看来,现在再来纠结这些一点意义都没有,心死了就是死了,曾经的爱,会在某一个瞬间突然开窍般地不再爱了,突然就能冷静地审视起从前的自己有多蠢。

于是,开始厌恶他,唾弃以前的自己。

而她和元修目前就是这样一种状态,她不用再像以前那样放低姿态了:“我只记得像今天这样的巧遇,我们好像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哦。所以,现在我是不是有足够的理由怀疑是你在粘我?那么请问,你粘我粘得那么紧又是什么意思?”

“想要你回来。”

我擦!他还真有脸回答!

“闹也闹够了,该回来了。之前的事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在不知会你的情况下,就上演绑架戏码。我原本也只是想要媒体拍到的照片能更逼真,我没想到Annie会让那些人碰你。”

“姓元的,你很好笑耶……”家悦第一次体会到被气得笑出声是什么感觉,她偏头躲开元修的亲昵触碰,狠狠地瞪了回去,“你以为我只是在闹别扭,在气你不通知我就做那种事吗?”

“不然呢?也就这么一次而已,你就觉得我不在乎你。OK,无所谓,现在我低声下拭敢地求你回来,这还不叫在意?”

“这叫羞辱!你瞒着我做的事还少吗?明知道SHINE想挖我,明知道只有我去了SHINE,当时名不见经传的你才有可能和他们签约。你骗我去酒店,制造我和SHINE老板上床的假象,真巧,Echo居然会刚好住在对面那间房,又刚好见到我和他一块走出酒店房间,误会我利用潜规则跳槽,误会之前公司的重要资料是我卖的!你知不知道,对于我来说,Echo不止是老板,还是带我入行的恩师!你以为我真的会蠢到相信这一切只是巧合吗?我只是一次又一次在忍你,我以为你至少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很可惜,这一次,你越界跨线了!”

“你又好到哪去?当时和那个老家伙在房间里那么久,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只有你自己清楚。你每一次帮我谈工作,陪吃陪喝又陪聊,有没有更进一步也只有你自己知道。外面那些传言总不会都是空穴来风吧?正常男人都没有办法忍受自己的女人这样。常家悦,你怨不得我,是你的种种行为让我以为你只是把我当做踏板,让你的事业更上一层楼的踏板……”

这些话比起旁人的风言风语更具杀伤力。

家悦料想过或许他们迟早有一天会分道扬镳,却没料到他有一天会对她说出这番话。

她紧紧磕咬着下唇,再也听不下去了,扬手想要甩他一巴掌。

可他早已看穿她的意图,精准地握住她的手腕,扼断了她的暴力行为。

言词已经没办法宣泄家悦的愤懑,打又没的打,骂又骂不爽,她正不甘。

忽然杀出了个程咬金,结结实实的一拳赏在了元修脸上。

她错愕地看着元修猝不及防地倒地,又木讷地看向拳头的主人。

只见沈非若无其事地转着手腕,睨了眼吃痛的元修,眉梢一扬:“不好意思,手痒。”

“沈非!你有种就明刀明枪地打!”元修抹着嘴角怒吼道。

“不用那么麻烦吧。我一会就去播种,过段时间我们家家悦会用肚子告诉你我有没有种。”说着,他拉过家悦,在她小腹前隔空做了个微微隆起的手势,就仿佛那里已经孕育着一个小生命般。

喂,不用每次帮她解围都把事情搞那么大吧?

什么叫“播种”?什么叫“我们家家悦”?什么叫“会用肚子告诉你我有没有种”?!

能不能别用她的名节来成就他的气场啊!!

家悦的咆哮和不满只敢默默藏于心底,偷偷发挥,因为她身前的沈非看起来很不爽,难得一见的阴霾气息仿佛正不断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他一路沉默,直到上了剧组停在一旁的休息车,才终于开口:“你死到那里去做什么?!”

“我……我迷路……”这个平常看起来很无害的男人,原来发起火来那么有威慑力,害得家悦舌头不受控地打结。

“哈!我就知道。”他烦躁地跷起腿,“就知道你可能会遇见他,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你之前不准我跟来该不会就是怕我遇见他吧?”这是个颇为大胆的猜测,家悦试探地问,用词遣句小心翼翼。同时心里又涌起一股期待,她居然在期待沈非点头。

结果,他还真没让她的期待落空:“不然呢?喂,我牺牲不大吗?你知不知道没有助理的日子多痛苦啊?喝水要自己拿,热了还得自己拿着小电扇吹,每天早上要自己调闹钟,无聊了又没人可以逗着玩……”

哎哟喂,她功能还挺全啊。

谁有心思听他抱怨这些,家悦斜了斜眼眸偷睨他,人果然是不能惯的,有了先前希望得到满足的经验,她更大胆了:“所以说,你……是在吃醋吗?”

沈非愣了愣,只是片刻,随即绽开灿烂笑容,转头,看向她,反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是。”

“我说常家悦,你是不是还没缓过来,还以为在你面前的人是元修?看清楚,我是沈非,沈非耶。有多少女人排着队想要跟我有染啊,上至名媛千金下至三流明星,随便抓一个出来都比你有质感够档次。我会吃你的醋?哈、哈哈哈……”他干笑了数声,突然收起笑意,脸色一下载,“呐,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不能侮辱我的品味。”与其说这些话是说给常家悦听的,倒不如说他根本是在说给自己听。

被打击得体无完肤后,家悦只好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对你有非分之想的。只是开个玩笑,你没必要那么激动,大可以继续做有品味有质感够档次的沈二爷。”

“谁允许你叫我沈二爷的。”他眉心一蹙,不悦地瞪她。

“……大家都好运么叫啊。”这也太难伺候吧?都把他奉为爷字辈了,还有什么好不爽的。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

“哦……”家悦闷闷地应了声。

她想起了沈非和柳庭之间的赌约,想起了自己只不过是他的猎物,算不上朋友,谈不上交情,又有什么资格和他那些兄弟好友相提并论。

他说的对,他们是他们,她是她。

做人就该恪守本分,才不会像之前那样摔得那么重。

“喂。”隐约感觉到了常家悦的情绪失落得有点猝然,怕她多心地以为他刻意想要划分楚河汉国界,沈非情不自禁地就解释开了,“你不会是以为我在家排行老二,所以他们才叫我沈二爷吧?”

“难道不是吗?”

“他们叫我二爷,是因为觉得我很二。别人可以这么觉得,你不行!”因为你只能崇拜我、景仰我、为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噗!!!”这个解释,一扫家悦方才的阴霾心情,蓦地喷笑出声。

“不准笑。”

“二爷,二爷。”

“不准叫。”

“哈哈哈哈,你个二货,二得好可爱哟。”

“……真的吗?”

******

实在很难想象,当今影坛最炙手可热的沈非,顶着无数闪耀光环的沈非,整天被一群影迷追着宠着的沈非……竟然毫不介意身边的朋友因为那个理由口口声声叫他二爷。

而他私底下又似乎确实不需要任何来自朋友或自己团队的恭维。

或许是因为恭维声他听得实在太多了。

又或许在他的价值观里那些奉承根本不值钱。

不管怎样,家悦发现了一件更难想象的事,她对这个当初绑架自己、恶劣地吻她吓她的男人越来越有好感了。

即使明知道自己不过是他和朋友赌局中的猎物,明知道他接近她任用她的目的不单纯。她的心还是不受控地向他靠拢。

早上如果收到他的笑容,她会心情愉悦充满干劲。

又如果被他还未消退的起床气波及,她会直到中午都怏怏的。

再如果像今天这样,看着他眉头深锁,抱怨说:“那个刘导真的好难搞,我前几天看他也在这里拍戏,特意让你把剧本送来,熟读之后,才找他,这家伙居然还说我完全没办法胜任这个角色。有没有搞错啊,他凭什么比我还跩。要不是看在他是我偶像的分上,我一定揍他,吐他口水,对他比中指。”

原来当他偶像仅有的好处就是,不被他揍、吐口水、比中指。

好吧,虽然他对偶像的态度有待商榷。

但这还是家悦做他助理以来,第一次看见他那么努力地想去争取某个角色。

于公于私,她都没理由放任他独自纠结。

又刚好身为他经纪人的林锦也这么想。

于是乎,他们俩达成联盟,才有了此刻这场饭局。

“刘导,非哥虽然一直很想和你合作,但他从来不会盲目的,最开始他没有答应接下来是因为他还没看过剧本,怕自己没办法胜任这个角色。直到把剧本看了无数遍之后,他才来找你自荐,那证明他真的可以。”林锦很卖力地推销沈非。

倒是当事人置身事外地只顾享受美食。

刘导瞥了他一眼,倒也没太在意他的无礼,挂在颊边的笑容依旧亲和:“我跟沈非也提过,之前他拍的电影我都有看,我很欣赏他,但是这个角色真的不适合他。家悦知道的,我也不是那种盲目追求巨星效应的导演。”

“那你就别把沈非当巨星啊。”家悦回得很随意,看得出来面对刘导时,她不像林锦那么拘谨。足可见,她和刘导的交情匪浅。

“关键是他能不把自己当巨星吗?你也清楚啊,男一号因为童年一场医疗事故而失聪,长大后成为医生,而他从未走出童年阴影,选择做医生也只是为了把在自己身上发生的悲剧,报复到其他无辜的病人身上。他坏事做尽,可在家人眼中却又完美得无可挑剔。这么矛盾的角色,你觉得沈非能驾驭?”

“能啊。他根本就是这么个变态的人嘛,都不用演,本色出演就行。”家悦笑着拍了拍沈非的背,害得正在大快朵颐的他差点噎住,幸好林锦赶紧递上水。

“我说你啊……”刘导摇了摇头,笑着轻敲家悦的头,“什么话都让你说了。当初跟你讨论构思这个剧本时,你说这角色根本就是为元修量身打造的,他本色出演就行。这一眨眼的功夫,适合的人又变成沈非了。敢情你合作的每一个艺人都是变态?”

“哎哟,我当时是井底之蛙嘛。见识过沈非之后才知道,原来变态这种事也会人外有人。”

“你……”

刘导本还想说些什么,那头的沈非总算吃饱了,优雅地拭了拭嘴角,忽地冒出一句:“给我一个试镜机会,行或不行,试过再说。”

“可是你既然没结过婚,也没固定的女朋友,我怕你会演不好和妻女相处的戏份……”

“很多演死人的演员也没有真正死过。”

“好吧,那我抽空安排下,确定之后我让助理和家悦联络……”

沈非又一次打断了他的话:“和小锦联络吧,家悦只是助理。”

气氛略微尴尬了几秒,家悦原本以为被一再打断的刘导多少会有些不悦。

“也好。”没料到刘导愣了些人地,眼神里冷不丁地绽出一种光芒。

认识多年,他眼里的这种光芒家悦很熟悉。

每次他看到适合自己电影的演员,都会这样,就跟豹子突然看见了猎物般。

可是这个转变会不会也太突然了?完全都没有转折点耶!

直到饭局结束后,家悦陪同沈非他们一块将刘导送到停车场,临上车前,刘导突然说道:“哦,你们先上车吧,我和家悦还有几句话要说。”

“你说啊。”沈非很配合地点了点头,但却没有表现出一丝要走的意思。

家悦太熟悉他经常抽风的个性了,生怕他在最后时刻得罪刘导,只好一个劲地冲林锦使眼色。

幸好,小锦不用暗示就已经强行把沈非拽走了。

直到目送着他们俩上了不远处的车,刘导才说话:“我早就跟你讲过,把精力花在元修身上不值得的。你还怪我那么多年不给他机会,你要是把他捧得再高点,只怕这次你会摔得更重。”

“是啦是啦,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嘛,我现在懂了。”家悦笑嘻嘻回道。

“少给我油腔滑调,人家说一日为师终生为师,虽然你早就毕业了,我还依然是你的老师,严肃点,你知道我的禁忌的,那小子有没有什么不良嗜好?”

“放心,之前他那些负面新闻怎么来的你也清楚。后来我有查过,他一直很热衷于公益事业,生活很健康啊,不抽烟不酗酒。至于你最讨厌的不良嗜好,他绝对没有。”家悦信誓旦旦地保证。

“那就好,你可以考虑下。”

“哎?”应该考虑下的人是他吧?

“你没跟他说我是你大学时的老师吗?他看我的眼神就跟看情敌似的。还不让我跟你联络,非要强调林锦才是他经纪人。我想跟自己学生单独聊聊天,他还不肯走。”

所以?

“你还没懂我的意思?”这孩子什么时候那么迟钝了,被元修折磨傻了吧。

家悦呆滞地摇了摇头,其实她隐隐搞懂了一些,但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搞错方向了,因为这根本不可能啊。

结果,刘导很严肃地给出了答案,证明她思路的大方向完全正确。

“他喜欢你。”

******

——他喜欢你。

是她听错了吧?好像也不太可能。她又没有像电影里的男一号那样因为童年的医疗事故而失聪。

那是刘教授误会了?嗯,这个有可能。

尽管她承认自己确实有那么一丝小期待,但事实就是事实,沈非怎么会喜欢她呢?

——我是沈非,沈非耶。有多少女人排着队想要跟我有染啊,上至名媛千金下至三流明星,随便抓一个出来都比你有质感有档次。我会吃你的醋?

——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不能侮辱我的品味。

这些话是他自己说的,就在几天前,言犹在耳。

想着,家悦好笑地摇了摇头。

回神时,刚巧已经到了车前,她若无其事地钻上车,一直没敢看身旁的沈非。

可是等了许久,都没瞧见应该在驾驶座上的林锦,车自然也就没人开了:“小锦呢?”

“我让他去上厕所了。”

又是不是幼儿园小朋友,上厕所还要他批准?

“刚才那老头跟你说什么?”

“喂,不要老头老头地这样叫,很不尊重人耶。”

“凭什么不去说他?那种把我支开调戏我助理的行为,算尊重人吗?”

家悦没好气地扫去一道白眼:“什么叫把你支开调戏你助理啊。拜托,他是我大学时的教授,老师和学生那么久没见,想单独聊几句很正常啊。”

“放屁,你们前不久刚见过。”又是谈剧本,又是谈角色,哪有什么好聊的。

“那又怎样?见过就不以聊哦,我大学时还天天见他咧,一样有很多话题可以聊。”吼,怎么会有那么蛮不讲理的男人啊。

“我擦,别告诉我你们还有一段师生恋往事!”

“怎么可能!”

沈非松了口气,心情却并未因此而变好:“总之不管怎样,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给我记住!第一,你不是林锦,做好助理该做的事,不要越俎代庖。”

“你……”不识好人心!

“第二,我不是元修,不需要我的人牺牲自己的色相替我争取任何东西。”

“我又不是你的人!”

“第三!”他舔了舔唇,瞟了她一眼,收回目光,又瞟了眼又收回,如此反复了几次后,突然无预警地靠近家悦,惹得她呼吸一窒,他伸出手,指尖穿过她的发丝紧紧扣住她的后脑,偏过头,直视她的眼。

家悦定住了,他的眼神就像龙卷风般,卷得她无法动弹,让她浑身虚软,意识涣散。

直到他闭上双眼,吻住她的唇,那阵“龙卷风”也像是刮停了,她狠狠坠地,骤然回神。

“唔……唔唔……”

“不要吵。”他用诱哄般的口吻说出了一道命令。

他略显急促的呼吸,轻抚过她的鼻尖,扰得她心尖阵阵酥麻,不自觉地就微微启唇,给了他加深这个吻的空隙。

不同于第一次见面时那个攻击意味强烈又毫无感情的吻。

这次沈非是真的情不自禁,就好像面前的女人是一道饕餮盛宴,他越吃越上瘾。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家悦就快要窒息时,他终于停止了深吻,却还意犹未尽地让舌尖轻软划过她的唇瓣,惹得家悦脸颊通红,全身发烫。

“第三……”沈非将唇轻轻印在她的额头,继续刚才的话题,“你现在是我的了。”

她情绪未定,呼吸急促,指尖木讷地轻抚过唇角。

嘴边还残留着他的味道。

耳边还回响着他的余音。

——你现在是我的了。

蓦地,家悦震回神,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她听不懂这句模棱两可的话,她也不爱这种暧昧不清的关系。既然他率先跨过了他们之间的界线,她觉得有必要问清楚一些事:“教授说你喜欢我?”

身旁沉默良久。

久到家悦以为不会有答案了。

“不可以吗?又不犯法。”他却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