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呆滞地看着他,没有张嘴。
其实他的容貌还是继承了一些席薇的,有些相像。
想到席薇,她的心里就涌起一阵难以忍受的痛恨…安歌猛地抓紧了胸前的病号服,死死地抓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他曾照顾她三年;
他曾说过要给她一辈子的依靠;
他曾哀求着她不要离开他;
他是权墨,他不是席薇,他不是席薇…安歌拼命地告诫着自己。
第328章笔记本密码(5)
权墨看着她的动作,黑眸黯了黯,胸口闷到发疼。
注视着他的眼,安歌的鼻子酸涩,慢慢张开干涩的唇,将粥吃了下去,明明粥熬得糯软,她却怎么都咽不下去。
像吞了一口石子一样。
之前,她做好了准备去死,她才能义无反顾地陪在权墨身边,陪他短暂的两个多月,她付出了自己能付出的所有努力;
现在,她要怎么做到没心没肺地继续留在他身旁…
她要怎么忘记她们安家是如何家破人亡。
安歌艰难地将粥咽了下去。
只觉得一口石子磨砺着她的喉咙,磨得出血…
“乖。”
权墨勾唇,继续喂她。
安歌的喉咙发痛,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喉咙里在冒血,被那粥磨得冒血。
真的好疼…
“权墨。”安歌忽然开口,声音苍白而平静,“让医生给我打镇定剂吧。”
她不想和权墨大吵大闹,他有他的立场,她能责怪什么?
她只能全部装在心里。
和死亡能获得相同解脱的,是镇定剂。
权墨凝视着她,勺子从他手里掉落,修长的手指在轻微地颤栗。
半晌,权墨把粥碗放回托盘上,将安歌从床上抱下来。
经历这么多,她更瘦了,瘦得没有重量。
“我们回家。”
他说。
安歌是一心求死的,她从未想过,自己还能回到权家别墅,就像经历了一场梦,梦醒后,周围那些还是那些,并未有所变化。
庞大的别墅前,喷泉池中的水随音乐起舞。
阳光温暖。
一切都显得平静、详和。
“来,下车。”
权墨下了车,身上穿着一件质地上乘的手工格子大衣,伸手将安歌从车里抱下来。
安歌想下来自己走,但权墨坚持抱着她。
一路上,佣人、保安们正窃窃私语着,见他们过来立刻站好,低着头恭敬极了。
权墨的目光冷了冷,“把说闲话都给我赶出去。”
安歌浑身无力地靠着权墨,任由他抱着走进别墅内置电梯。
电梯抵达4楼。
录音室的门被踢开,安歌茫然地看着他的动作,不明白他想干什么,权墨抱着她走进去,把她抱着坐到三角钢琴前。
琴盖被他修长的手翻开,露出黑白琴键。
“我没弹给其她女人听过。”
权墨淡漠地说着,在她身旁坐下来,一手从她身后绕过,将她环在怀里,一双手搁在琴键上。
动听的钢琴声从他指尖流淌出来。
安歌从来不知道,权墨还会弹钢琴…
她低眸凝视着,他的动作优雅,指甲修剪得干净,不染一点尘埃,录音室的环境幽静,只剩下悠悠而起的钢琴声。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他弹的悲伤。
也许,她现在听什么都是悲伤的,绝望的…
她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也不敢轻易拒绝权墨的好意,这让她挣扎,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第329章笔记本密码(6)
权墨弹了很久、很久。
他环着她,她能感受他身上的温热。
她转过脸,静静地凝视着他的脸,凝视着他的轮廓,眼眶涩然,却连哭都不敢哭,她不想让他担心。
一曲弹毕。
“好听么?”权墨低眸注视着她的脸。
“…”安歌僵硬地点了点头。
“像之前一样,我们好好在一起,行么?”权墨忽然说道,嗓音低沉,带着一股无法言喻的卑微。
这是她第二次听到他这么卑微的语气。
第一次,也是在这里。
他求她,他哀求她不要离开。
安歌嚅动了下嘴,想说什么却被手机震动的声音打断,阻断了她想说的话…
她拿出手机。
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是“席南星”三个字。
她到现在,还不明白为什么她打给学长的电话一直是权墨在听…其实,她本来不想让权墨知道席薇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现在看来还好。
权墨很冷静,比她想象的冷静。
本来,他这样的男人就是比她能承担事情。
安歌看着手机屏幕,又看看权墨,权墨凝视着她,英俊的脸没有表情,看不出是允许还是不允许…
安歌接了电话。
“喂?”她轻声道。
“是我,席南星。”席南星在手机那端说道,声线粗哑、阴郁,“我知道你出院了,出来见一面。”
安歌没有说话,心底有着犹豫。
“地址我用短信发给你。”席南星说完就挂了电话,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紧接着下一秒,她的手机上就收到短信。
安歌关掉手机屏幕,沉默地坐在钢琴前,脸色是苍白憔悴的。
她没有说话。
权墨也没有说话。
录音室寂静得有些可怕。
半晌,权墨松开环住她的手臂,从钢琴前站起来,目光冷淡地看着前面,伸手解开勒住脖子的一颗扣子,淡漠地道,“我派人送你去。”
“权…”
安歌转过身,只见权墨已经离开录音室,连个背影都没留给她。
他们之间…怎么变成这样了。
低下头,安歌看向面前的黑白琴键,僵硬地抬起手,划过上面的琴键,从她指尖流淌出的声音并不好听,只是单纯的一连串琴声——
哆唻咪发索纳西哆…
蓦地,安歌的手指颤了颤。
她想,她终于明白权墨的笔记本密码是什么意思了。
12345671。
哆唻咪发索纳西哆。
音符。
歌。
安歌的歌。
原来如此。
那么早,那么早…
安歌咬唇,伸手盖上琴盖,无力地趴到上面,脸埋在臂弯中,眼睫沾着湿意,心脏一遍一遍地被凌迟着。
海边的连排木屋餐厅格调很独特,挂在餐厅上方的风筝在海风中被吹得起一层层波浪…
跑车停在餐厅门口。
保镖下车开门,安歌走下车,女保镖立刻拿起一件风衣披在她身上。
第330章笔记本密码(7)
安歌走上木梯,走进餐厅。
装璜风格独树一帜的餐厅里很安静,没有客人,窗口的木桌上只有席南星一个人坐在那里,他没穿西装,穿了一件长款风衣,黑色,很成熟,头发被窗口的风吹得稍微凌乱,嘴里咬着烟,手上把玩着打火机。
一按一收。
火苗一亮一灭。
“不好意思,这位小姐,今天餐厅被人包了。”一个侍应生走出来歉意地道。
安歌看向席南星。
侍应生明白过来,连忙道,“小姐,这边请。”
安歌朝席南星走过去,视线一直落在他打火机那一小簇火苗上。
那场火灾,她没能为父母报仇,却把父母的家给毁了。
席南星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会才注意到她,立刻伸手将嘴里的烟拿下,熄灭在烟灰缸里,只剩一缕青烟飘出来。
很难得,他看向她的眼里没了恨意,是难得的平静。
安歌在他面前坐下。
她来,是为了给席南星一个交代。
她欠他真相,欠他解释,欠他太多太多…
席南星看着她,目光深然、忧郁,“你知道么,你在我眼里,一直就是个丫头片子,我真没想到你能做出杀人放火的事来。”
安歌的眼睫颤了颤,抬眸看向他。
她眼里的红缟让席南星胸口一震。
“你说你到底怎么想的?”席南星道,语气更像是对她的无奈,而不是责怪。
她怎么想的。
她只想了结十年前的恩恩怨怨,也了结自己。
“权奕天逼我指证你,席薇唆使我父母诈骗,陷害DK集团,最后又揭发了他们,我爸爸曾经是个军人,有傲骨,他是不愿意去坐牢的,所以…他自杀了。”说到父母的死,安歌的身体还是会忍不住颤抖。
她将十年前的事断断续续地全部说出。
除了权墨强-奸她的片断,以及…她流产的记忆。
“席薇?呵…”
闻言,席南星冷笑一声,“我还真从来没往我那位好姑姑身上想过,她以前对我,比对儿子还亲。”
弄了半天,夫妻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都盯着DK集团。
“学长,你肯信我?”安歌有些意外。
席南星的笑容凝固在唇边,看着她问,“为什么之前我问你,你不肯说?”
如果一切都是被逼的。
她有什么理由隐瞒他?
“我失忆了。”安歌平静地说出来,声音没有语调,“如果不是学长,我可能这辈子都想不起来了…”
“所以你要杀了席薇为你父母报仇?”
席南星看着她道。
“席薇没死。”安歌的手绞住袖子,“她被权墨转移了,我不可能再找到她。”
她不可能报仇了。
她父母就这么枉死了…
“那你什么时候离开权墨?”席南星道,单刀直入。
安歌呆了呆,脸色越发苍白。
“你不会告诉我,你还想留在权墨身边吧。”席南星嘲弄地冷笑一声,“他是不是告诉你,他什么都不知情?让你相信他。”
第331章笔记本密码(加更)
权墨从来没和她提十年前的事,哪怕是火灾后,他知道她恢复记忆了,他也不提。
他只是一直照顾着她,无微不至地照顾。
他对她好,加倍地好,拼命地好。
“我告诉你,如果他不知情,现在就不会理直气壮地坐着DK集团总裁的位置。”席南星冷笑一声,“人类…是会继承父母的品行。”
“别说了。”
安歌不想听。
席南星沉默。
“他对我很好。”
安歌低着头,声音压得低低的。
是太好了。
所以她不敢提,她什么都不敢提,她只能麻木地承受着权墨的好。
可她也清楚地知道,两个人之间夹杂那么多,她又想杀了他的母亲,他们之间…是再也不可能回到以前了。
“那是你还未见过世面,你见过除权墨以外的几个男人?”席南星转头,看向窗外那几部跑车和保镖们,道,“这些人表面是保护你,实则也是在替权墨监视着你,你真觉得这是对你好?”
她连自由都没有。
被禁锢的好就是好?
安歌不想听,抗拒去听。
“安歌,我不懂你的逻辑。”席南星不解地看着安歌苍白的脸,“你能动杀了席薇的念头,却不愿意和权墨分开。”
“别忘了,他父母害死了你父母,你父母是不是想看到你和权墨纠缠在一起。”席南星说道,每句话都透着成熟、理智。
安歌懂,其实她都懂。
可她…要怎么提,要怎么在权墨面前提出来分开…
就算提了,权墨也是肯定不会放她走的,那她又何必伤他一次。
她站了起来,低着眸,平淡地道,“学长,我先走了。”
席南星知道自己多嘴了。
“呵。”席南星自嘲地低笑一声,伸手拿起一根烟放进嘴里,按下打火机,点火,“席薇的去处我会查,等我查到了,如果你还想报仇我们一起。”
安歌怔住。
“但你别想再做傻事。”席南星猛吸一口烟,烟雾撩过他眉间的忧郁。
好久,她听到他补了一句,“你欠我的…还不需要用命来还。”
听到这一句,安歌的鼻子彻底酸了。
她没想到,席南星会这么轻易地相信她说的每一个字。
安歌低头,喉咙哽咽,有些激动,有些失控,然后离去,转身的瞬间,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这算是…得到了学长的原谅。
真好,不是么。
席南星坐在窗口的位置,盯着她仓皇而逃的背影,狠狠地吸着嘴里的烟,眼里浮起一抹黯淡。
傻子。
如果接到电话的时候,他就信了她,那救她出火场的…不会是权墨。
那她,会不会能离开得干脆些?
安歌坐上车,伸手抹掉眼泪。
第332章我以为你和席南星走了(1)
她如今的状态让保镖们都陪着万分小心,连声音都不敢大声一点点,“少奶奶,现在回别墅吗?”
别墅。
安歌的心底没由来的一阵抗拒,席南星的那一句“他父母害死了你父母,你父母是不是想看到你和权墨纠缠在一起”像一把锐利,扎扎实实地刺进她的心脏。
她知道,学长说的每一句都对。
全都对。
她根本不该再和权墨维持如今的婚姻关系,根本不该再纠缠在一起,他还要他的父母,她还不能释怀父母的死…
“随便转转,我现在还不想回去。”
她害怕回去面对权墨的好。
于是,司机开着车沿着公路绕起来,从郊区开始市区,沿着最繁华的地段慢悠悠地绕着…
安歌靠在车窗上,目光迷茫地望着外面倒退的风景。
从记忆恢复的那一刻,她就把目标定在同归于尽。
现在,她没死,仇也没能报,未来对她来说,是茫然的,她看不清出路…
就像十年前。
当妈妈察觉她例假没有准时来的时候,给她买了验孕棒。
在卫生间的门口,妈妈抱着她痛哭。
妈妈哭得撕心裂肺,她却一滴眼泪都没有,只是呆呆地听着妈妈的哭声。
那个时候,她也是迷茫的。
她那个时候才多大,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