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的争吵内容已经发展到了“你吃草啊”“你才吃草”“你全家都吃草”“你祖宗十八代都吃草”的地步。夏禾取下肩膀上的双肩包,小声开口:“我这里有一些小蛋糕,你们要吃吗?”

全体成员:…

一小袋小蛋糕很快就被瓜分完毕,那些平常精贵的人像饿狼扑羊一样分分钟解决了它们。夏禾好不容易抢下了一颗,犹豫着要不要递给顾少司——他一直是一副“本座嫌弃死你了”的样子,到底会不会收啊…

她在犹豫,顾少司在看她。

然后,他面无表情从她手里拿过了小蛋糕,撕开了包装纸,咬了一小口。

夏禾顿时眉眼言笑:他没有嫌弃欸!

顾少司却很快移开了视线。

天色终于彻底黑了。

暴雨的雨势稍微笑了点,却并没有停止。

小t不顾脏乱,爬到了车厢底下检查了半天,最终摇了摇头。墨镜策划哭丧着脸征求意见:“手机还是没有信号,这里距离温泉山庄差不多5公里,要不大家艰苦下,走过去?不然就要再这里过夜了啊…”他说得战战兢兢,要知道这一帮可都是精贵得要死的主儿,香车宝马接送人家还嫌空气有雾霾啊的人啊!

一阵寂静。

最后是顾少司的声音:“走吧。”

第24章 意外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瓢泼的大雨终于接近尾声。在所有人一致协商之后,大家决定朝温泉山庄走。初春夜早,不过五公里山路,幸运的话可以在晚上十点之前抵达温泉山庄,说不定还能舒舒服服泡一泡温泉,总比待在车上和西北风强!

黄策划在车上找出了三支备用的手电筒,一伙人就在夜色中沿着崎岖的山路开始朝山顶迈进。

一路上,姜子燃倒是玩high了的模样,拽着黄策划在那边比划:“想当年,在东非,少爷我也半路爬过山,那儿的土啊都松得跟海绵似的,一不留神就下去了,掉进了一个捕兽陷阱,我在那儿待了整整一天一夜,结果是一个黑人小妞上山采野果的时候看到了我…我靠当她探头进来的时候,老子吓了一跳,还以为一个猩猩在围观老子!”

所有人轰然笑了,一下午的牢骚一扫而过。

夏禾憋着笑把相机放到了双肩包里,小心地一步一步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走。这样一来,如果一不小心摔了,相机应该不会摔坏吧…

大家都在有说有笑,却独独少了一个人的声音。夏禾借着一点点的光探望,发现顾少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最前面。他的手里有一个手电筒,却不像姜子燃似的乱挥舞,他探路的时候稍稍侧过身子,让手电筒的光可以完整地投射到不远处的地面上。这样,所有的坑坑洼洼和怪石都能够被一览无余,让其他人不至于走得很狼狈。

夏禾钻过人群,悄悄靠近他,借着他的光走到他身边,心里的担忧渐渐小了一些。

顾少司也发现了夏禾,他的脚步微滞,然后稍稍放缓了步伐。

夏禾发现了,咧开嘴朝他露了个大大的笑容。顾少司这个人,虽然凶巴巴的,还不爱讲话,拒人于千里之外,其实骨子里却十分细心呢。

“笑什么。”低沉的声音响起。

夏禾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居然被顾天王翻了牌儿,这可是百年难得一遇啊。她顿时紧张起来:“没、没什么。”

于是,又是寂静地沉默。

夏禾提着心跟在他身旁,一路上都在懊恼,那句“笑什么”到底是疑问句还是感叹句啊…效果不一样的啊啊啊…

夜色越来越凉。

随着体力的渐渐流失,一路说笑的人安静了下来,渐渐地,寂静的路上就只剩下错路的脚步声,还有偶尔一两声的粗重呼吸。

夏禾发现自己也有一点透支,不仅仅是体力,而且还有精力。…是酒么?她想起了中午喝的那么多杯酒,之前的奶茶稍稍缓解了头痛,这会儿被冷风一吹,好像又卷土重来了。理论上步行了那么长时间,应该浑身冒汗才是…她却好像是越来越冷,就好像是在冬天的早晨散步一样,脚下踩的仿佛不是石头,而是棉花。

“怎么了?”顾少司的声音稳稳传来。

“…有点晕。”夏禾小声回答。

顾少司抬了抬手,似乎是想做些什么,却在踟蹰。忽然,一个刺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

“我靠你十八代祖宗姓黄的!你不是说5公里吗!你睁开你狗眼看看着前面是什么!!!”

夏禾被吓得一个哆嗦清醒了许多,上前了两步,顿时僵在当场——那是一面断崖,崖壁上亮着灯,隐隐约约可以让人看清这是一面被开荒ing山坡,也许白天还有轰鸣的机械声,到了晚上就只有刺眼的灯光来提醒基本上不可能存在的人类,“此路已不通”,“此山正在崩”。

发亮的崖壁,还有错落的人影,浩瀚的夜空,昏黄的正巧交错让身形带了轮廓手电筒光…

很棒的画面。

夏禾的心有点不合时宜的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头晕加头痛的原因。她悄悄地后退几步,又后退几步,从包里面翻出相机,调准焦距与曝光模式,关掉闪光灯,对准了人群按下快门——咔嚓。

“我靠——这什么声音!!!”姜子燃惊叫,声音在寂静的夜里轰然炸响!

夏禾被吓了一跳,抱着相机后退了几步,一不小心脚下一空,身体不可抑制地向后倒去:“啊——”,一声闷响。

没有任何人来得及做什么,夏禾的身体重重地砸在了地上,脑袋嗡地一声炸开了,剧烈的疼痛从脊背和手臂上传来,让她一瞬间冷汗濡湿了身体——

“夏禾!”

“小小小学生?!”

顾少司第一个而反应过来,触摸到到她身体的一瞬间,他松了一口气。很快地,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这只兔子,在发烧。而她自己似乎压根没有这方面的自觉。

“还好么?”他沉吟片刻,问。

夏禾痛得说不出话来,用力喘了几口气,才艰难地支撑起身体:“我…我没事,就是不小心踩空了…”

“你在发烧。”

“…啊?”夏禾愕然,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有啊。”

顾少司不说话了。

夏禾知道,如果现在是白天,他的眼里一定充满了看猴子的光芒。她想要解释点什么,好不容易坐起身来,却忽然一阵晕眩,又栽倒回了地上,意识一瞬间模糊了。

所有的人都围到了夏禾的身边。卫碧蹲下身子,摸了摸夏禾的额头,轻声开口:“的确烧得厉害,怎么办?”

黄策划说:“如果换一条路到温泉山庄,大约还要再过三小时,下山的话大约是两小时,山脚下倒有医院。温泉山庄里有常备的药品,如果我们绕到盘山公路上,兴许可以遇到上山的人搭个顺风车…”

“下山。”顾少司淡道。

“可是夏小姐的身体…”黄策划想说,夏禾的身体显然已经没有力气爬山?恐怕不到半路她就已经昏死过去了吧!可是他对上顾少司的脸,却发现自己好像说不出阻挠的话来,治好破罐子破摔求助,“卫小姐,你怎么看?”

“下山。”卫碧说。

姜子燃暴跳:“我靠下山,说得轻巧,小学生半路撑不住怎么办?!”

顾少司不再理会其他人,他在夏禾的面前俯下身,把夏禾拦腰抱了起来,转身往来时的路走。

“姓顾的你以为你拍电视剧呢!你这是在玩小学生的命,喂——姓顾的——”

姜子燃的声音絮絮叨叨地,很快就被掩埋在风里。卫碧静静看着顾少司离开的身影,淡道:“姜子燃,黄胜,你们说去盘山公路上拦车,都只是理论上的,你们有没有想过,万一我们没有遇到车怎么办?万一温泉山庄没有药怎么办?万一小禾苗除了发烧还有别的症状怎么办?”

“我…”姜子燃气得语结。

卫碧幽幽道:“凡事做最坏打算,选万无一失的方法,只因为不想要关心的人事有分毫折损的可能性,真让人羡慕啊。”

“你这老女人半夜发什么神经!”

卫碧不屑地看了一眼姜子燃,匆匆朝前跑了几步追上顾少司,二话不说脱下身上御寒的外衣,披在了夏禾的身上。

顾少司眯眼看了她一眼,并未开口。

夏禾有心想推脱,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卫碧咯咯笑起来。她俯下身,拨了拨她额前的发丝,声音柔软:“别担心,好几个爷们在呢,我想怎么着也轮不到我挨冻,对么?”

“谢谢。”顾少司淡道。

卫碧却一扭头离开了,连一句不用谢都没有留下。

月色越来越低沉。

夏禾不太记得自己是睡着的还是醒着的,她的思绪好像从摔倒的那一下开始就卡壳了,到后来被顾少司抱在怀里,以及开始朝山下走动,什么都是迷迷糊糊的。这样昏沉了不知道多久,一阵凉风放她清醒了一点点,于是就看到了顾少司的光洁的下巴,耳边回荡着他的呼吸。

他大概早该累了的。

夏禾内心煎熬挣扎了一会儿,小声开口:“顾先生…”

静默。

又走了好几步,才是一声微不可闻的“嗯。”

冷冷的鼻音。

“…重吗?”

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儿,是顾少司略微怪异的声音:“…没关系。”

“…真的吗?”

“嗯。”

夏禾不敢多动,努力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抱枕,或者一张凳子,一台显示器?她又沉默了一会儿,在“你累不累”和“要不放我下来”等好多话中间挑选了一个最想问的,小心开了口:“顾先生…我的…相机呢?”

“顾先生?”

“…顾先生?”

那之后的半个小时里,不论夏禾说什么话,还是要求下来自己走,都没有再得到任何回应。

第25章 就医

冰冷的山道上只有虫鸣声。

夏禾在顾少司的冷暴力中艰难地数着他每一个步伐,数着数着,思绪又昏昏沉沉起来。等到她一觉睡醒,发现他已经快要走到山下了。在她的额头上,顾少司微喘的呼吸已经再也不能压制。她踟蹰着抬起了手,轻轻触碰了下他的额头。

顿时,他的脚步停滞。

她的指尖触摸到了一片湿热。果然是汗。

“休息一下吧。”夏禾小声说,“我其实好多了,刚才只是有点摔懵了…”

“…你不能走。”

“为什么?”

顾少司缓步到路边,见到有一块干净的石头,轻轻把她放在了石头上。然后,他用手电筒着凉了她的身上。

夏禾顺着光芒打量,这才发现她的手肘和小腿上血印斑驳。是刚才摔倒的时候,蹭到了什么东西吗?

“谢谢你。”她想了想,轻声说。

顾少司还在微微喘着气,他看了看余下的路程,坐到了她的身旁,低道:“下次遇到姜子燃这样的人,不必那么老实的。”

“…啊?”

“不会喝酒,就别喝。”

“…嗯。”

夏禾低下了头,顾少司难得没有用看桌子柜子的眼神看她,居然让她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她更加不好意思地想告诉他,他其实是第一个说她不会喝酒的人…真要和姜子燃拼起酒来,如果他没耍赖,输家肯定是他呀。

诡异的静默蔓延着。

休息了一会儿后,终于,顾少司弯下身,把她从石头上抱了起来,开始朝山下走去。

这一次,夏禾可是完完全全清醒了,顿时心跳像到了喉咙底…缩在顾少司的胸口,她的心跳就在她的太阳穴旁边,她脸上发烧,身上也出了一点点汗,不知道是因为酒还是因为害羞。终于,山下的医院近在眼前了。

山下的医院叫做仁爱,是一家私立医院,日常的生意其实并不多。在深夜里,急诊室外也只有零零星星的人。即便如此,在进医院之前,顾少司仍然用了卫碧的衣裳,把怀里的夏禾整个儿脸都罩了起来,一路来到急诊接待室里,他才放下衣裳。

里头的夏禾已经闷得满脸通红了。

“发烧,跌伤。”顾少司言简意赅。

中年的男医生用诡异的目光看了一眼顾少司,又看到夏禾胳膊和腿上的伤口,顿时没有了好脸色:“你们这些年轻小情侣,又是去山上玩什么浪漫了吧?半点危机意识都没有,每次都等受了伤才后悔!”

顾少司沉默。

夏禾听了囧了脸,赶忙解释:“医生,他不是…”

“张口。”医生翻了个白眼,递上一根温度计。

夏禾乖乖含住了温度计,这下连解释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眼巴巴看着脸色诡异的顾少司。

医生的絮叨还在继续:“小姑娘家胡闹,你做男朋友的难道不应该看紧一点吗?年轻人啊,太胡来,这要是再迷路,山上一夜,后果不堪设想!”

顾少司依旧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这显然挑衅到了医生的权威,医生絮絮叨叨念着,一路到了病房,才愤愤丢下一句:“年轻人啊。”

“年轻不懂事”的顾少司用巨大的后兜帽遮住了自己的脸,安静地缩在了病房的角落,却仍然有来来往往的护士时不时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他:打退烧针的护士看一眼,清理伤口的护士瞄一眼,包扎的护士绕了病床一圈儿,状似无意地靠近围观了一下顾少司。然后,她们三五成群围在了门口,遇到有人就散开一下…

“要不你先撤吧…”夏禾小心提议。顾少司如今正当红,被认出来的几率要有多高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虽然说他进医院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不过麻烦事少一件是一件。

顾少司却闷不做声,只是把陪护的椅子拖到了她的病床旁,低头闭上了眼睛。

夏禾默默闭了嘴,把自己的身体缩进了病床里。她当然不敢去要求顾少司离开,为今之计…她默默扯过了卫碧的衣裳,用它遮住了自己的大半个脑袋,侧过身来,在没有人进出的一侧露出一小块空间呼吸。

“不会憋死?”顾少司的声音响起。

“你在偷看?”夏禾傻傻问了句。

“没有。”

“…”骗鬼呢!

“睡吧。”

“我们会不会被拍到?如果见报了,你会不会有麻烦?”

“睡吧。”

“最后一个问题。”

“问。”

“我的相机呢?你…真的把它丟在山上了吗…”

“…”

顾少司依旧用沉默拒绝了回答。

夏禾缩进被窝里,满怀着对相机的忧心入睡了。

时间一分分流逝,整个病房彻底寂静了下来,不一会儿,病房里就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顾少司关了室内的灯,只留下阳台上传来的灯光披洒在房间里。外面围观的人也终于散了。他在病房里走动,进了盥洗室简单梳洗,然后在镜子里看到了乱七八糟的自己。…有一种,微妙的新鲜感和狼狈感,有些不太能言语出来的东西曝露在了脸上,让他有片刻的手足无措。

在外面,那只兔子睡得正熟,即使到了这样的地步,还一直心心念念记挂着的是相机,固执得幼稚,又胆小得愚蠢。不过,她在昏沉之际,还记得用衣服遮住自己的脸,只是因为担心会被拍到而增加他的负担,却又愚蠢得有些让人…不是很嫌弃她的愚蠢。

夏禾。顾少司在心底默默念了一遍这只兔子愚蠢的名字,纠结再三,还是回到了床边,替她轻轻掀了笼罩在头上的衣服。

她出了汗,湿漉漉的发丝粘连在额上,就像…不久之前的那个黄昏。他喝醉了,头脑虽然模糊,意识却仍然有一线在挣扎,那时的他清楚地知道,如果倒在室外,被路人看见了,明天会是怎样铺天盖地的新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的身影,他忽然就失去了再支撑下去的毅力,如同万千大厦一夕倾倒一般,他轻而易举地所有的狼狈都暴露在了她面前。后来,他被她扶着去休憩室,看她体力透支浑身是汗的模样,看她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走动,看她端来水…后面的事情,他当时不知道是为什么,好像只是一点点冲动,因为她的眼神或者是其他,只是一点点。

他眼里的光芒闪动了片刻,冲动地俯下身去,却在最后一刻悬空在她的眼睫上,又渐渐地坐回了位置上,满脸的狼狈不堪。

最终,他犹豫着伸出手,用指尖微微触碰了下她的眼睫。

在那天之后,所有的事情回档,他忽略了那个“一点点”,却忍不住想去观察她是不是在意那“一点点”,目光习惯性地追随她的身影,定期在娱乐杂志中搜寻她的报道…被陆筝发现之后,果然不无意外地收获了持续好多天的耻笑和捉弄。

而这只愚蠢的兔子显然只关心她的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