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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口里谈着这个新人,可是没有人注意到新人已经冻得发抖,还得在无人的角落把浑身湿透的自己擦干。

杨筱光捞了件大棉袄递给潘以伦,他自己就势一裹,先搓了搓手,她又递给他一只热水袋,他揣到了怀里。

“明天还有镜头,顶得住?”

潘以伦说:“没有问题。”可是声音已经瓮了。

工作人员开始收拾工具打扫现场,有人催促大家准备回家。

梅丽过来对潘以伦说:“我先走了。”再小声提醒,“跟这里的前辈道别。”

潘以伦暖了一会儿身子,才慢慢地穿上了衣服。工作人员都赶着回家了,没有谁会在意一个无名小卒的道别。

照明灯一盏一盏地灭掉,啪啪啪,他被留在了黑暗里。

杨筱光理好了包,又走到他跟前,想表示安慰:“嘿,导演都夸你,看来你真有天赋。”

她看不清他的脸,就听见他的声音说:“还好有,可以正当获利。”

杨筱光呆了呆,说:“小孩子还挺记仇的。”

但小孩子这回没记仇,他的声音在黑暗里模模糊糊的:“你说我的青春能值多少钱?”

这让杨筱光默然了,好一阵子才说:“红的话,前途无限,红他个二十年,名利双收。”她继续说,“真的别再去古北那儿打工了。”

不知道潘以伦是点头还是摇头,他也默然,过了一会儿才说:“没去,早就结完账了。”他忽然又说,“今天好像在所有人面前脱光了一样。”

杨筱光脱口而出:“你的身材很不错。”

他反问:“是吗?”

听到这样的语调,就晓得他一定是笑了。而杨筱光却感到面上发烧,作为一个女人,她在夸奖一个男人的身体,反应过来时不是不尴尬的。

她决定不想也不说了。

但是意外发生了。

他们说了这阵子话,摄影棚内的人已走了个精光,等他们走到门边才发现厂房大门被反锁了,不知是哪位尽忠职守的工作人员这样手快。

杨筱光和潘以伦在黑暗里面面相觑。

“有没有剧务的电话?”潘以伦问。

杨筱光拿出手机拨通电话,同对方讲:“工作室的门反锁了,我被关在里头了,你这儿有钥匙吧?”

对方当头一句话就是:“我这儿都上中环了。”

杨筱光细声细气地讲:“那烦请阁下拨冗从中环折回内环,解救小妹于水火。”

对方哈哈大笑,好像十分乐意和年轻女孩儿有这样的交流。

杨筱光放好手机,年轻男孩儿温暖的气息接近过来,她听见潘以伦说:“这样讲话好像被人占了便宜。”

“唉,工作有时候就是不流氓不成活,求人的时候自然要矮一截。”杨筱光耸耸肩,又蜷了蜷身体。

潘以伦看了出来:“怎么了?”

杨筱光捂着肚子,面有难色,咬牙道:“暖气关了一下子就冷了,我刚才偏偏又喝了一杯奶茶。”她小跳着脚试图减轻某种难以启齿的压力。

“要上厕所?”潘以伦偏偏问了出来。

她狠狠瞪他。

他说:“厕所在楼下。”

这就是杨筱光欲哭无泪的地方。

“他们回来要多长时间?”

“估计十多分钟。”她咬紧牙关。

“你能忍多久?”

杨筱光像只兔子一样小碎跳:“换你试试看!”她捂着肚子蹲下来,想,这次在这个比自己年纪小的男孩儿面前,这样的丑可出大发了。

潘以伦打开窗往外看:“这里是三楼,跳不下去的。”他想,她也不可能让他把她背下去。于是四处仔细寻找,在配电间找着一只工具箱,翻出一把老虎钳、一把螺丝刀和一根铁丝走回门前。

杨筱光看着潘以伦用螺丝刀将门锁的外壳卸下,再将铁丝钻进裸露的齿轮内,用老虎钳钳住齿轮,再提着铁丝小心翼翼地转动,三两下,喀哒一声,锁竟然开了。

他的动作极为老练,这样的技术工种,等闲的人是不应该会的啊。但目前的情况令杨筱光没法多想,门一开她只想到要立刻撒腿往外冲。

折回来为他们开门的剧务赶到时,潘以伦已把门锁原封不动地装了起来,又收拾好了工具箱。剧务对着门锁研究了半天,问潘以伦:“你们怎么出来的?”

潘以伦说:“也许没锁上,左转右转,一下就开了。”

剧务气恼:“我就说‘君远’的小杨就是毛躁,明天一定投诉到他们何总那里去。她人呢?”

潘以伦答:“走开了,等会儿会回来。”

剧务检查了一遍门锁,问潘以伦:“你不走?明天还要拍外景。”

潘以伦说:“就走了。”他将杨筱光遗留在棚内的提包一块儿拿出了门,和剧务一起锁好门,等在走廊处。

走廊阴暗的灯光把他的影子朦胧地照在壁角里,孤独的一道长影,陷在黑暗里,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杨筱光走出来就看到这样的潘以伦,想,这孩子真忧郁。

潘以伦抬起头。

杨筱光问他:“剧务来过了?”

他点头。

她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你不会在等我吧?”

他朝她后面探头:“除了你还有鬼吗?”

杨筱光笑着抓抓后脑勺,笑得有点儿荣幸有点儿傻:“头一回有帅哥等着送我。”

他走过来道:“天黑路弯,怕你摔跤。”说着伸出手把她的包递到她手上。

“正太,我叫车回去,顺路送你?”

潘以伦问:“你怎么知道顺路?”

杨筱光拍拍他的肩膀,豪爽地讲:“不顺路也能送的嘛!”

他笑起来,让她领头下了楼,径自从楼下的草坪深处取出自己的自行车。

原来他是骑自行车来此地拍广告片的呀,自行车还挺破,链条有点儿生锈,是老牌子“永久”。

这时城里的月光正明亮,月光下推着破旧自行车的男孩儿依然很漂亮。

一阵冷风钻进杨筱光的领子里,把她的心头吹得微微一颤。她跳到路边佯装要招出租车,可是此地偏僻,深夜车又少,来往的几辆均不是出租车。

身后的漂亮男孩儿没有走,而是适时地说:“我送你去地铁站?”

这个建议很好,识时务的杨筱光认为不该拒绝,她立刻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也好也好,帮我省下出租车费。”

“你倒还真不客气。”潘以伦笑,他想他今天笑得是有点儿多了。

“客气伤和气。”杨筱光已安然地在他的车后座上坐稳了。

潘以伦翻身上车,尽量放慢速度,既怕她坐不牢,也怕夜里的风太大太冷又会把她吹得肚子疼。

可是杨筱光兴致很高,直说:“快点快点。”又说,“你晓得吗?这是头一次有男生骑自行车带我,感觉还蛮不错的,虽然你年纪比我小啦!”

潘以伦说:“你话还挺多的。”

他还是用稳妥的速度骑着车,听着她唧唧喳喳讲着话,心头有一点点暖,又恨此地到地铁口的路是那么短,往前一拐弯就要抵达目的地了。

这样一路到了地铁口,杨筱光从潘以伦车上跳下来时,腿脚一弯,差点儿一屁股坐到地上,才发觉四肢都快要冻直了。

潘以伦皱了皱眉:“末班车快到了,早点儿回家洗个热水澡。”

杨筱光揉着双膝,跺脚跺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直叫:“唉唉唉,天生不是享受浪漫的命。不过,正太,还是多谢你捎我这一程啊!”

潘以伦问:“你是不是和谁都特别容易熟?”

“我打小就是自来熟。”她笑嘻嘻地望着他。

月亮升到天空中央,十分光明正大。月亮下边的人,心里的想法也十分光明正大。

杨筱光想,哎,眼前的“正太”长得比上一回相亲的莫北先生还好看。这么好看的男孩子,就站在她面前,又是月光又是冷风—她勒令自己要把这样的想入非非打住。

可是他说:“你脸红了?”

她捂住脸颊:“哪里有?”又解释,“皮下血管敏感。”

潘以伦又想笑了。

她就在他面前,呼吸近在咫尺,红扑扑的脸,像冬天的苹果,又凉又脆又甜。想一下,他差点儿伸出手,还好忍住了。

他说:“老李他们单位的人来慰问了。”

杨筱光惊喜:“那很好啊!”她说,“你也是好人,这么关心他们。”

“我们是邻居,那活儿还是我送货到展馆,听别人提了介绍给老李的。”

杨筱光点点头:“所以有句话我要还给你,这不是你的责任。”

他好像很听话般点了点头:“我把你的钱送过去了,他们很感谢你。”

杨筱光很高兴:“有空我再去看望他们。”

潘以伦定定地看着真心喜悦的杨筱光,时间不长不短,不好让她发觉。看好了,才说:“晚安。”

她向他摆摆手,一路连跑带跳进了地铁站。她不知道他是一直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后,才翻身上车,驰入夜色里。

潘以伦想,本来以为和她的距离那么远,现在却离得这么近,明天又能见到她,真好。

杨筱光赶上了末班地铁回到家,杨妈正窝在客厅沙发上边看肥皂剧边等她:“怎么没有男人送你回来?”

杨筱光感到头大。

这是一位克格勃(此处指情报能力强的人),果然还有下文:“我打过电话给方竹了,人家说莫先生有空会再约你的,你什么时候有空?”

杨筱光脱鞋、洗手、擦脸、从冰箱里找东西吃。发现冰箱里空空的,她问:“没有吃的啊?老妈你得去超市活动活动手脚啊!”

杨妈如影随形地跟在她身后:“这个礼拜天有空吧?”

杨筱光终于翻到一瓶喝了剩一半的果汁,她正要仰脖子喝两口,被杨妈劈手夺了下来:“要死了,这么冷的天还喝冷水。”

在书房里备课的杨爸出来给杨筱光倒了杯热茶,杨妈同杨爸抱怨:“你瞧瞧这孩子什么心眼儿都不长,什么事情都搞不定,还要我操心。这么冷的天气里喝冷饮,你说我什么时候能指望她找个好女婿?”

杨筱光喝了热茶,肚子里暖和起来,便打着哈欠躲进了自己房间。今天太累了,她没气力同父母贫嘴。她躺在床上,唯一思考的是,今天也算在男生的自行车后头坐了一回,虽然天气很冷风很大。

次日的拍摄工作持续进行,选在天寒地冻的滨江大道,风大得让人忽略了太阳其实很好。

杨筱光多穿了一件保暖内衣,还贴了三个暖宝宝—背上一个,脚底板两个。

但是潘以伦依旧轻薄上阵。

他要在晨曦下投篮,远处,有个女孩儿的背影,女孩儿脚边放着喝了一半的饮料。

何之轩亲自来到现场,令杨筱光有几分小小的紧张。

今日潘以伦的表现没有昨天那么好,状态很委靡,脸又冻得通红,需频频补妆上粉。

梅丽见了导演蹙紧的眉,对潘以伦叫:“调整状态调整状态,怎么拿球的镜头都做不好?”

何之轩问:“有没有热水?”

杨筱光懂了,抱过一边的保温壶,跑过去递给潘以伦。

他接过去,和她手指相触时,她感觉他在颤抖,便转身找他脱在一边的羽绒外套,她叫:“导演,能不能休息一下?”

导演说:“抓紧时间,没多少镜头。”

潘以伦喝了两口热水,放下保温壶,摆手推走了杨筱光递来的外套。他说:“可以了,继续。”

“你确定?”杨筱光问。

“我确定。”

他走到原处,对着镜头,对着晨曦,微笑。

梅丽挺得意:“小孩子还是识相的。”她对着何之轩和导演夸奖自己的艺人,“我们家的孩子个个素质过硬,条件好又敬业。”

潘以伦开始运球,手法很熟练,转身投篮,没中,抢到篮板,再上篮,球进了。阳光披泄,照着他英俊的侧脸,照亮他脸上朝气蓬勃的笑容。

“唉,其实小孩儿蛮会死撑的,谁叫他家里条件不好,生活负担重呢!”梅丽说。

杨筱光侧头,面前阳光刺眼。

不管黑夜还是白天,她似乎都没有看清他的脸,只听到何之轩最后说了句:“这两天大家辛苦了,明天休息一天,休整一下状态。”

潘以伦调整情绪后,拍摄速度就加快了。导演格外满意,几个镜头一蹴而就,相当顺利。

当天拍摄工作结束后,那位露背影的“女朋友”拉住准备穿外套的潘以伦咬耳朵,还问旁人借了笔往潘以伦的手心写字。

等他们分开后,杨筱光才跑过去,猛拍一记潘以伦的肩膀。

潘以伦猝不及防一回头,两人的距离猝然拉近。

这一回算是彻底看清他的脸了。

杨筱光有一秒钟的睖睁,他的鼻梁怎么这么挺?他的嘴唇怎么这么翘?他的皮肤白皙得简直赛过女明星。一秒钟以后,她开始脸红了。阳光下的美少年,这么近的距离,他一低头,两人的影子就要黏在一起了。

潘以伦也才发现,杨筱光那双看似单眼皮的丹凤眼,原来是内双。她的眉毛没有修过,杂毛很多,眉心有微微的绒,皮肤轻触上去一定会有温柔的触感。

这么近的距离,他一低头,这个角度,就适合接吻了。可他屏住了呼吸,却说:“你的鼻子上好像又发痘痘了。”

美好的弦乐陡然走调,杨筱光好像中了一枪,清醒之后,她仰起头,重重地“哼”了一声。

这条广告紧赶慢赶,终于在春节前结束了全部拍摄工作。

潘以伦不出意外地感冒了,病情缠绵到摄制结束都没有痊愈,自然也没有再在后期工作时出现。老陈令杨筱光存好潘以伦的联系方式,以方便后期的工作。

杨筱光把潘以伦的电话号码存进了手机里,想,是不是该打个电话去慰问一下,又觉得此举多余,还是罢了。

剩下的就是剪辑工作了,由“天明”全权负责。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同老陈讲:“这回真赶,千辛万苦,阻碍重重,竟也做完了。”

老陈挺开心,说晚上何领导请吃年夜饭,订的餐厅很高档,大家可以开一顿洋荤。

这样一年的工作也就近了尾声。

杨筱光吃完集体年夜饭回到家后,把今年的工作在脑子里梳理了一遍,上半年做了几个不错的项目,下半年何之轩上任后,在公司这么复杂的政治环境下也顺利完成了广告片的拍摄,这一年的工作算得上十分圆满。

她打开电脑,把何之轩批示过的来年计划又浏览了一遍。这位新领导的意见十分高瞻远瞩且切实可行,预算分配也很合理。

杨筱光觉着公司发展很有希望,不由得生出好些信心。

最后,她又收了次邮件,里面有财务部的发款通知。她想了一下,拿起枕头边的手机就给潘以伦拨了过去。那边响了好一阵儿,才被接起来。

杨筱光问:“正太,你身体有没有好点儿?”

“杨筱光?”潘以伦应该是没有想到她会在这个时间打电话过去,声音非常疑惑及惊讶。

他那边的背景声音很嘈杂,有机器工作的隆隆声,还有人在叫:“小潘,是不是这个颜色?”

潘以伦忙对那边的人说:“对,用这个号的四色。”

杨筱光呆了呆,他没休息?还在工作?在哪儿工作?于是下意识就问:“你在干吗?”

他答:“在印刷厂干活儿。”

他竟然还在那个印刷厂打工。杨筱光想,他这样拼命,她都不知该怎么讲了,好在还记得给他电话的目的:“通知你一下,薪水下个礼拜会打到‘天明’的账户,你记得问梅丽要。”又补充了一句,“为自己的付出多争取一些,他们家挺黑的。”

“好,我明白。”潘以伦的声音微微上扬,好像挺高兴。

杨筱光道晚安:“你早点儿休息。”收了线,才发现膀子冻得很冷,于是赶紧钻进被窝,最后浏览了一下明日工作计划—那动漫展要闭幕拆展台了,那家施工队不知会不会因为老李的事情再闹什么情绪,她还是去现场督查一下比较好。

好在施工队还算是职业化的,顶认真地完成了当日的工作。曾经带头闹事的那位还同杨筱光赔笑打了招呼,告诉她老李出院了。

老陈给了杨筱光一个电话,嘱咐她道:“何总说你有空的话,这两天去那个伤员家里慰问慰问,代表我们公司送点儿慰问金,回头让财务给你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