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知道,这事我应该提前跟你们说的,下次再也不会这样了……嗯,您放心,这边已经安全了,没什么危险。我听说她还有课,明天也准备送她回国了……对,我也会回来,这次遇到突发状况,还是回国待一段时间,也免得您和我爸担心。”

通话又持续了一会儿,易嘉言把手机递给南桥:“黄姨还有话和你说。”

南桥胆战心惊地接过手机,却听见妈妈的声音柔和了很多,总算是没那么急切了。

“南桥,既然要去里昂玩,就应该提前和家里说一声。都上飞机了还没想过给家里打个电话,你就这么不把我们放在心上?不知道妈妈和你易叔叔会担心你吗?”

南桥嗫嚅着说:“我,我翘了几节课,怕跟你们说了,你们不同意我来找嘉言哥哥……”

“不同意你就不说了?如果你的要求合情合理,我们不会那么不通情理。你自己想想,将来如果你做了母亲,有了孩子,得知她忽然一声不吭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并且那个地方还刚刚发生了恐怖袭击,你又跟她联系不上,你是什么样的心情?”

南桥面上有些烫,心里也清楚地认识到自己这一次冲动得离谱,也因此让妈妈担惊受怕了。她放低了声音,很是愧疚地承认错误:“我下次再也不会这样了,对不起,妈妈。”

那边的人也很快叹了口气,没了怒火,只是如释重负地说:“行了,你没事就好,听你嘉言哥哥的话,在那边事事小心点。”

“嗯,好。”

“让他也注意安全,尽量别出门。”

“嗯,知道了。”

“别光答应,记在心上。”

“是,遵命。”南桥一本正经地说。

妈妈终于笑了:“明天就周末了,和你嘉言哥哥一起回家吧,我这口气还没消,非得当面狠狠批评你才行。”

南桥也笑起来:“那我可不敢回来了,怕你揍我。”

和妈妈又说了一会儿,南桥结束了通话,把手机放在了床头柜上,抬头对上易嘉言若有所思的表情,她问:“诶,你在想什么?”

易嘉言回答说:“在想如果下一次你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我一定赶在黄姨动手以前,亲自揍你一顿。”

南桥说:“我妈才不会揍我。”

“那我更要亲自动手了。”

“我也不信你会揍我。”

易嘉言眉心微蹙:“真不信?”

“真不信。”南桥很肯定地眨眨眼。

却没想到下一刻,易嘉言竟然伸手捏住了她的面颊,拇指与食指往外不清不重地一拉,然后就不松手了。

她歪着脑袋,脸被他挟持了,又不敢往后缩,一缩就会疼,只能张着嘴啊啊啊地叫着。

房门没关,走廊上有人在走动,原本有说话声传来,听到南桥的叫声后不知怎的,忽然就没了声音。

易嘉言猛地松了手,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南桥莫名其妙地问他:“诶,怎么走了?”

易嘉言没回头,只是脚下微微一顿,说:“下次别这么叫了。”然后像是火烧屁股似的,加快步伐走出了门。

留下南桥一头雾水地坐在那里。

下次别这么叫了?

她刚刚叫了什么吗?

不就是啊啊啊……啊!她面上猛地一红,像是有人从头泼了盆滚烫的油下来,四肢百骸都烫得她忍不住跳起来。

她只能一头钻进被窝,用被子捂着脑袋大气也不敢出。

丢人。

丢死人了。

可是脸这么红着红着,没一会儿她又忍不住嘿嘿嘿地笑出声来,又羞又好笑。

她哪里知道隔壁的易嘉言刚进屋没一会儿,又想起该提醒她休息半小时就去吃午饭了,于是又拔腿走了过来,还没进屋,就在门口看见被子里鼓起了一只小山丘。小姑娘傻乎乎地把自己闷在被窝里,显然是明白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看样子应该是不好意思了。

他也没有多想,只是又停了下来,想着这会儿她正害羞,还是别进去让她更尴尬了,哪知道还没转身呢,居然听见被子里又传来一阵偷笑声。

他侧过头去,惊讶地看着那只小山丘一直在微微地颤抖,然后小姑娘开始裹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真是……真是傻得没法说。

坏心眼上来了,他忽然清了清嗓子,在门口咳嗽两声,故意叫她的名字:“南桥。”

0.01秒内,被子里的人猛地僵住了。一只小脑袋从被窝边缘慢慢地弹了出来,在与他视线相对的第一时间又一下子钻了回去。

她又开始把自己裹成粽子在床上滚来滚去,一边滚一边嚷嚷:“你出去,出去出去出去!不许进来!”

易嘉言站在门口,浑然不觉自己已经笑得眉梢眼角都快融化。

这是他的小姑娘。

可爱,可爱到他满心满眼都是难以言喻的喜爱。

下午的时候,易嘉言带着刚睡完午觉的南桥一起去逛了旧城区,那些古老的壁画与长廊,狭窄的小巷与石板路,弯弯曲曲的步行街和广场,无一不是欧洲童话里的场景。

落日下有白鸽在飞。

露天阳台上有玫瑰花盛开。

南桥只觉得触目所及都是难以忘怀的美丽,正欲偏头对易嘉言感叹两句,却发现他由始至终都看着她,片刻也没移开过目光。

她一愣,呆呆地问他:“你,你看着我做什么?”

他但笑不语。

南桥脸红了,移开目光,小声说:“那么多美景不看,看我有什么意思?”

易嘉言与她并肩走着,没有牵手,也没有揽着她的肩,大概是相处多年,其实并不习惯忽然从兄妹变成恋人的模式,也还有太多需要慢慢适应的亲昵举动。

他只是微微笑着,看着她从耳根蔓延上来的那抹杏色,含笑说:“你有你的美景,我自然也有我的。”

轰的一下,那抹杏色变成了猪肝色。

他又忍不住坏心眼地取笑她:“刚才是粉色的,算是美景,现在变成猪肝色就不美了。”

南桥又忍不住侧过头来瞪他,可是瞪着瞪着,又忍不住和他一起笑了出来。

天色渐晚,夜幕低垂。他们并肩走了很远,又掉头慢慢走了回来。

买了一块巧克力分着吃,一杯热牛奶一起喝,在公园的长椅上小憩片刻,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携手走过面前,天真的孩童在空地上你追我赶,

南桥忽然想起了曾经读过的一本书,那本书的结尾很美很温馨,她曾经反复看着念着,直到可以轻而易举背出来。

“于是那天我们一直待在老房子的花园里,直到薄暮初上,连踢球都看不见了。我们在夕阳里幸福地笑着,为一家人的团聚,母亲和儿子,妻子和我们的女儿,无比珍视这风和日丽的天气和以后的所有时光。隔壁的猫,满天的星光注视着我们,注视着我们的尽情欢笑。”

她侧头看着身边的人,整颗心都陷入了一种奇异又美妙的温柔里,易嘉言察觉到了,捧着牛奶转过头来,也不说话,只是把牛奶朝她递了递,无声询问她是否要喝。

南桥摇摇头,笑了。

易嘉言把牛奶放入她手中让她暖手,也跟着笑了。

这一刻,广场上的白鸽,满天的星光也像是在注视着他们,注视着他们的相视一笑。

第37章

易嘉言的手机因为恐怖袭击的缘故,先是遗失在酒店,后来不知所踪。离开里昂的前一晚,他与南桥一起去选手机。

易嘉言对手机的需求只限于打电话、发短信,走进店里也没有过多犹豫,指着玻璃柜里的iPhone最新款:“就这个吧。”

是和之前那只一模一样的。

忽然想到什么,他侧头问南桥:“你的手机是不是摔过了?屏幕边缘好像有点裂痕。”

上午用她的手机跟黄姨说话时他就注意到了。

南桥记起来了,在书店里看到法国发生恐怖袭击的新闻时,因为太慌张,她把手机给掉在了地上,大概是那时候碰裂的。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看了看,果不其然,屏幕边缘有两道裂纹,不仔细看倒是不太明显。

易嘉言拿过来看了看,说:“你也换一只吧。”

“不用,这点裂痕不影响使用。”

“是真的不想换新的,还是只跟我客气一下?”他斜眼看南桥。

南桥眨眨眼:“当然是真的——跟你客气一下而已。”

对于自己的手机易嘉言倒是没有什么要求,但考虑到南桥是女孩子,他就要用心一些了,开始询问店员最近在年轻女性中比较受欢迎的款式。

店员用英语和他交流,很热情地推荐着几款色彩比较绚丽、样式也比较好看的手机。

他拿出两只看了看,侧头问南桥:“你觉得怎么样?”

南桥没有多看它们两眼,只是指着易嘉言选择的那款iPhone:“我也要这个。”

易嘉言选择的是黑色,南桥选择的是白色。店员询问他们要不要用盒子包起来,易嘉言说不用,直接用就好。

两只除去颜色以外几乎一模一样的手机摆在柜台上,南桥抿嘴笑,走出商店的时候侧头问他:“诶,像不像情侣机?”

易嘉言一本正经地想了想,摇头说:“这都算情侣机的话,全球大概有好几千万的人都跟我是情侣了。”

南桥想说他真煞风景,可余光察觉到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了,诶,这是在偷偷笑?

隔日拿到行李和证件后,易嘉言与南桥一同从里昂启程回国。

易嘉言常年出差,行李里自然备有U型枕,在飞机上落座后,他把枕头递给南桥:“航程很长,枕着这个休息吧。”

南桥偏不要,只把U型枕套在他脖子上:“你用,你自己用。”

“那你就着靠在座椅上?”

“我自有办法。”南桥神秘兮兮地说。

航程开始没有多久,机舱内的光线暗了下来,大部分旅客们都戴上了机上提供的耳机,靠在座椅上开始休息。

易嘉言几次提出把U型枕给南桥,南桥都固执地拒绝了,最后心安理得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双手搂着他的手臂,笑眯眯地说:“我用这个就好。”

原来这就是她的自有办法。

易嘉言失笑,任由她枕在他左肩上,闭眼小憩。

沿途偶遇气流,飞机会微微颠簸,有些许失重感。他睁眼确定南桥会不会不适应,看见她安稳地靠在他肩上,一脸平和甜美的睡颜,呼吸均匀的样子,总会忍不住失神。

***

抵达北市是次日凌晨,走出机场,原以为外面会是黑魆魆的一片,谁知道刚出大门,就被一片银白色的积雪乱了眼。

诶,竟然下雪了?

南桥有些惊喜地跑进了纷飞的小雪里,回过头来冲身后的男人笑。

易嘉言也笑了,但却不是因为雪。

她又小跑回来牵住他的手:“真好,下雪了。”

他侧过头来对他笑:“嗯,真好。”和你一起回家了。

已是凌晨一点过,两人准备坐机场外的出租车回家,却不料只是牵手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汽车的鸣笛声。回头,一辆黑色的汽车就停在他们身后几步开外,车灯明晃晃的,耀眼得紧。

南桥几乎是瞬间松开了手,神经质地往旁边迈了一步。

是易重阳的车。

易嘉言不动声色地看了南桥一眼,朝着父亲走了过去,有些诧异地问:“爸,这么晚,你怎么亲自来接我们了?”

易重阳把车窗降下,说话的时候唇边有白气溢出:“天冷,又下雪了,你黄姨怕你们冻着,让我来接你们,说是一下机就能立马回家,好好睡个觉。”

他说话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带着温和的笑意,没有别的情绪。

南桥跟着上了车。易嘉言主动提出他来开车,于是坐上了驾驶座,易重阳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她一人坐在后座。

汽车缓缓启动了,她仍然有些后怕地坐在那里,反复想着易重阳是否看到了两人牵手的动作。

后视镜里,她忽然对上了易嘉言的视线,那双眼睛漆黑透亮,带着安抚的意味,眼睛的主人微不可查地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多想。

从机场开回家需要四十多分钟的车程。

易重阳从副驾驶抵了一只保温杯给南桥:“这是你妈妈给你们熬的鸡汤,说是天气冷,下机以后喝点暖暖胃。”

南桥先喝,鸡汤还热气腾腾的,很香很暖。喝了几口以后,她把杯子递还给易重阳,又忍不住问了句:“就,就一只杯子吗?”

意思是,不是给我们俩熬的鸡汤吗?难道我们俩要共用一只杯子?

易重阳顿了顿,失笑:“是你妈妈考虑不周了,还把你们当做小孩子一样,可以共用一只杯子。”

南桥从后视镜里再看易嘉言一眼,只看见他坦然平和的神情。可回想到在里昂的时候,他们共用一只牛奶瓶的情景,不仅是同一只瓶子,还从同一处瓶嘴……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途中,易重阳问起了里昂的状况,以及事发时儿子在哪里,有没有遇到危险。易嘉言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却不料父亲忽然问起了卢雅微。

“你们俩不是在一起吗?怎么这次回来,没有看见她?”

易嘉言说:“事发的时候,雅微正好准备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