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修远站在远处,看了半天,才敛袖离开。

数日后,韩蛰收到一副竹林图,有人端坐林下,悠然抚琴。

整幅画写意传神,冲淡自然,右下角的落款又似曾相识。他看了半天,才看向傅锦元,“这幅画是…高修远的?”

傅锦元颔首,“是他画的。”

“他回来了?”

“回来了,仍旧住在普云寺里,还见到了那个孩子。”傅锦元是帮忙过来请旨的,因早已辞官在府,所求不多,坦荡闲散,姿态不卑不亢,“他不敢搅扰皇上,只托微臣代为请旨,能否抽空教那孩子音律书画,涤荡性情,算是报答皇上当日的救命之恩。”

这自然是很好的,韩蛰原本还为那孩子将来的路犹豫,若能让他专心在书画音乐上,倒是不错的路,当然允了。

待傅锦元离开,将那画轴随手收起来,抬眉问掌事内监,“樊衡到了?”

“入宫已有两刻,按皇上的意思,已请到北苑去了。”

北苑有林木风光,亦有宫殿亭台,是夏日里设宴闲游的好地方。

韩蛰摆驾过去时,樊衡临风站在高台上,见了他,快步迎来,行大礼拜见。在河东将近四年,收复悍将骄兵,重整边防要塞,每一样都是重任,不比从前在锦衣司的杀伐奔波轻松。他整个人被风吹日晒,比从前黝黑了些,却更见刚厉冷硬。

君臣许久没见,这回樊衡回京述职,是按惯例要调往别处。

韩蛰命他免礼,目光稍挪,就见亭旁令容跟一位妇人并排站着,昭儿手里拿着不知从哪里淘弄来的玩意儿,正逗他跟前两岁的小姑娘。快五岁的男孩儿,比从前懂事了许多,不知怎的惹恼了小姑娘,忙跑到近处的桌上,取了甜软糕点哄她,甚有耐心。

令容扫见韩蛰,将手里牵着的小公主放开,叮嘱了昭儿几句。

昭儿一副小男子汉的模样,拍了拍小胸脯,一手牵着妹妹,一手牵着樊小姑娘,往近处去玩耍,身后宫人不远不近地跟着。

令容遂携那妇人走过来。

那妇人二十出头的年纪,眉眼瞧着像是异域来的,颇有几分英姿。

韩蛰遂瞧向樊衡,“成亲了?”

樊衡笑了笑,颔首,“她曾救过我的命。”

“那孩子?”韩蛰目光审视而揶揄。他虽未特地过问樊衡的婚事,但从官员历年呈报来看,樊衡去年底时尚无妻室,这妇人显然是今年娶的。那孩子虽小,一眼瞧过去,却又有樊衡的模样,不像白捡来的。

樊衡呲牙笑了笑,素来冷硬的脸上难得的露出点不好意思。

其实也不难解释。是他初到河东,碰到些麻烦,跟那位身手出众的姑娘同历艰险,生了情愫,一时没忍住,春风一度。过后他被急事勾走,忙了半年回去,那姑娘就没了踪影。他费了许多力气才将她连同女儿找回来,却因她赌气含恨,始终没能求娶得手。

直至这回韩蛰要调他往别处,心上人才算点头嫁给他,跟着他回京再南下。

樊衡瞧着妻子,诸般解释难以启齿,只化成带笑的两个字,“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