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果然和爸爸所说的一样,妈妈开始喋喋地说着“那这100究竟是少到哪里去了”。说到后来的确让裴七初按耐不住回了一句“算了,少就少了吧,有什么办法啊”。只是引来了妈妈更激烈的反应。

“你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啊!我们家现在什么情况你知道吗?!你爸爸这么大的年纪还丢了工作!家里的房子还有十万贷款没还!你高中读书学费生活费哪个不要交?你平日不再伸手要钱就不错了!你是眼睛一张,吃完早饭就去上学,晚上回来电视看看,睡觉过得太平!但你想想这个家是谁来撑!本来已经不得不省,你还‘少就少了’,你讲这种话有没有一点良心?”

裴七初放下筷子,看着妈妈。

如果换了更小的时候,妈妈说这样的话,自己肯定是听不懂的。而当时的妈妈,也不会用“这个家谁来撑”的句子教训她。只会说一些更简单的“你不懂事”“你不听话”吧。

有些事情,也许根本还是不懂的好,不记得的好,不了解的好。某天也许自己还在高兴着一两个玩笑话能使父母成为理解的听众,但同时这也意味着,自己的理解,想法,已经正在逐步向他们靠拢。

书上文绉绉的词语说那叫“成熟”。

而与此同时的代价——原先从来没有感觉到过的,只有父母才明白的生活压力,早已经不是一两个玩笑话可以匹敌的了。

第五回

Chapter ONE:“…似乎,没有诶…”]

下午一场家长会后,某个地方的事态爆发出来。

被老师告知了“你的女儿前天被捉到和邻校男生在外留宿”的母亲,愤怒而羞愧甚至忍不到回家,在走廊里便揪着自己孩子的耳朵,随后一声响亮的耳光。开始还控制音量的争执到了这里便解除了开关。不仅靠窗的,连坐在教室中间位置的裴七初也听见了越喊越高的嗓门。

“你干嘛呀!”女孩子的声音总是更尖细一些。

“我当初怎么没有打断你的腿啊?顺便把你这张脸皮撕掉,反正你也不要脸了是吧?!”

“你发毛病啊!”

“狐狸精是吧?像你这种狐狸精我生得出你就打得死你!”

教室里的空气暗无声息般沉寂着,裴七初听到女生几声啜泣后终于爆发的声音:“想打死我你就打啊!反正也不用你给我收尸!死女人!”

裴七初把手边的耳机塞上,音量即便调到最大,还是有些断续的音节带着悲愤的哭腔不时闯进歌曲里。

当事人的女生是裴七初的同桌,或许老师说的问题的确存在,可并没有不堪到多么严重的地步。而那女生的妈妈,裴七初将思路从歌曲中暂时腾空出来,简单回忆后——恩,的确在前几天,大家聊天时说到父母的某些事迹,同桌的女生说到“我妈小时候骑车带我去念钢琴课,可她反而迷了路,结果害我迟到不说,老师问她为什么来晚了,她还说因为家里有急事嘿!你说她多胡来。”

前几天的事情和今天的完全不能联系起来的样子。可偏偏它们来自同一段剧情的上下场。

“那是你爸爸?”裴七初看见先前和辛追告别的中年男人说,注意到辛追点点头,接着说,“你们长得真像。”

“我妈妈也这么说过,好象还挺吃醋似的。”辛追笑笑,接着出于礼貌,也加了一句,“你和你爸感情真好。”

裴七初知道是在先前的家长与学生一起观摩校内宣传片时,她一直把头靠着爸爸的肩膀。其实是很无意识的行为,家里就这样,但她有些害羞地打岔说:“也还好啦…这次成绩退步,照样被他念一顿。可能还要扣点零花钱吧。”

打断两人对话的是裴七初的同桌,一路冲进教室抓过书包凌乱地往里塞满东西便飞快地跑了出去,被各种情绪激化的脸上,眼泪明显还没有干。

裴七初和辛追将视线从女生消失的教室后门撤回来,对视了一眼后,一同抿了抿嘴,露出仿佛是苦笑的表情。

“晚上早点回家,我有事问你。”这是父亲在离开前对自己说的话。不过内容多少也能猜到一点吧,辛追暗自想。很早以前冲动中对老师撒的谎,尽管事后想也知道老师们当然不会这么容易就听信,于是一番调查后已经明白了七八分的事实,等到今天向父亲最终确认是否自己的家境是否真的出了这么多状况。

“…晚上学校里有值日。”

“总之我有事问你。”

有天早上,天刚亮,辛追看见父亲已经起床了,坐在桌边吃一碗东西,三五口匆匆忙忙解决便起身出门,她迷糊地翻身问一边大床上的妈妈,得到回答是父亲今天得赶早去外地出差。等到辛追起床,她看见父亲放在桌子上的碗,里面还剩着两条宽粉,女生刚奇怪这明明是父亲一直都不爱吃的么,她顺手拿起碗去闻了闻,轻微但确凿的淡淡的馊酸味——

这样的事情,根本不知道该说给谁。包括父亲本人在内。该怎么说。“爸爸你注意点身体吧。”“赶时间也不能这样。”“对自己太节俭”。而辛追不认为“我觉得你太辛苦了,让我很辛酸”——类似的话能让父亲宽慰而不会更加悲哀。大人们总是努力营造一切都在掌握的样子,“点穿它”怎么会是一个善意的念头。

辛追在离校前慢慢吞吞地收拾书包,努力为晚上可能被质问到的“为什么要对老师撒谎”寻找最合适的说法。于是在她背着书包走过学校的自行车棚时,刚听见有人喊着自己,便立即回过头去。

贝筱臣刹住山地车车把,到她面前说:“回家?”

“恩。”

“哦——”一旁有人声打断他,跟着有“诶你朋友?”的疑问,于是贝筱臣看一眼辛追,肯定到,“啊,没错。”

“那,一起去不好吗,反正多出一张票。”接在男生的肯定后,顺势的邀请。贝筱臣听了也觉得可行,他问辛追,“你,赶着回家吗?”

“…哦,也没。”

“那,我同学请吃饭,多了一份餐卷,你一起来吧。”

辛追低头想了想,男生已经又问了一声。

“呐,你来,好吗?”

“恩…”辛追含了含下巴,“谢谢。”

参加聚会的有十几人,有些从谈话中间推断或许也是刚刚才见面,这让辛追多少轻松点,她跟着贝筱臣坐在长长的餐桌前。起初有人戳着贝筱臣的胳膊,尽管收小了声音可辛追也猜得出在说什么,因为男生很快否定到“才不是!乱猜个屁!…只是我小时候的朋友”。

辛追掰开筷子,朝贝筱臣看一眼,果然还是和记忆中那样,每次面对一次性竹筷,总是因为施力过大把两根掰得异常不对称。

虽然本人已经长大了。

影子能够一直落到她面前的茶碗里。

“你不吃葱,蒜之类的对吧,”贝筱臣从和他人的对话中不时回过头和辛追说话,“那这个沾酱你别碰哦。”

“好的。”

或者就是说着“诶,扔两叠纸巾过来”后,将到手的分出一半给辛追。

“谢谢…也用不着这么多啦。”

正式的食物上来前,几盆餐前冷菜,哪怕只是腌毛豆和萝卜片之类都被人在聊天中逐渐瓜分完了。尤其是辛追筷子落到一半,因为被贝筱臣喊住说话,等她再回头,目标所指的牛肉已经被人全盘扫光。女生稍微吐了下舌头,而贝筱臣一下站起身,借用身材优势越过桌面,用筷尾用力敲了敲正打算将牛肉往碗内拨的朋友:

“不要一进饭店就变得浑身好象只剩胃袋存在一样。”同时拿回餐盘放到辛追面前。

鉴于辛追是陌生面孔,因而起哄和取笑都没有大规模延伸,而餐桌那一头,好似真心话大冒险一般的游戏已经展开了。辛追听得晚,等她注意到,已经是一旁的贝筱臣抽中真心话,被一拨人敲着筷子逼问“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泡在杯子里的茶凉了,上面浮起小片油渍。辛追吹开一点,脸凑过去时听见一旁的声音说“好啦好啦,我想想”。贝筱臣挥断一边“不许随便想两点出来凑数!”的哄声,筷子碰了碗沿一声后说“活泼的”,接着“善解人意”,“聪明的,哦,太聪明就算了。”

“太无趣了!没有爆点的回答!举个类似的例子出来!”终究感觉男生的回答没有新意,四周的人都投出反对票。

“例子…似乎没有诶…”完全微笑的语气。

辛追拉开凳子走到小小的包间外,一直在走廊尽头才发现服务员,女生对她说了请来添些热水的要求,折返回去时,屋内已经结束了上一个段落,辛追坐下时,只听见有人朝贝筱臣闹了一句“这个例子举得我肠子都冷得缩短了三公分!”

“又不是缩你的命根子…”注意到刚刚回到座位的辛追,贝筱臣马上咽下了嘴边的话。他问:

“饿了么?”

“还好。不,其实有一点。”

气氛像面前的晚餐那样热闹,不同的话题各自进行着,于是这里爆发完笑声后那里又接上。没有冷场的时候,这让辛追觉得很好。

她喝完了碗里的汤。用瓦火煨的,藕的香味渗透得彻底。想到这里女生用手点点贝筱臣问:“能打包的么?”

“诶?没必要了吧?”男生淅淅呼呼吞下一筷子羊肉,“带回家的话,冷的也不新鲜了啊。”这时被另一侧的朋友拉过袖子的贝筱臣,面对“上个游戏你打多久通关”的问句,便聊起了男生们的话题。

辛追用勺撩了撩碗底。真的是非常美味的汤。

衣食无忧。话题开阔。聊天时总是伴随着大笑,气氛更热烈便拍着桌子。

“你没去看首映场吗?”,或是“那款手机降到2500啦!”,稍微女性化一点的问题“上周刚做的头发护理,我妈在那里半了六折卡”。

普通的情况下,多半都是这样吧。说活跃也好,轻松也好,这个年纪的闹闹腾腾也好,虽然看起来异常简单,可真是让人喜欢的氛围。

辛追打一个轻微的饱嗝,后靠向椅背,她抬起脸,屋子中间挂着翅膀状的顶灯。有一瞬,想伸手去碰的念头。来自光的久远的温柔。

[Chapter TWO:“不拿我们当人看。”]

替同桌把今天老师预留的作业记在本子上,放在她的课桌里,然后裴七初拿着书包离开了教室。走到女用卫生间门外,耳朵里捕捉到的一丝哭音,依然很敏感地让裴七初站了下来。随后她从某扇门后听出了声源来自于同桌。

“…没事么。”她敲了敲门。

里面只有暂时静默了一秒,可随后还是因为控制不住重又绵延开的“呜呜”声。

“作业布置的内容,帮你记了在教室里…”裴七初想了想,“…那,我先走了。”

到家后,透过门便听见了争执声,一旁楼梯上正好有人上下,裴七初握着门把尴尬地不知该不该打开。

原因不用问也知道。虽然未必一定是因为爸爸的工作问题。可自从爸爸下岗后家里的争吵变多是既定的事实。尽管有时候是因为“谁该买菜”“谁该去接奶奶”这类琐碎的小事,但原先一些点滴现在也成了可以让父母为之吵架的导火线。

裴七初放下书包后去卫生间洗脸。

“你看看你女儿,进了门以后连人都不叫了,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你不要东拉西扯。”

“好,我们就说回来,我告诉你了下班后来车站接下我,我提了整整十斤的油啊,要死啊,就这样在车站等了半小时。”

“那怎样,我也告诉你我下班不一定有空,你都当耳旁风?”

“你下班不一定有空?先生,现在你有‘班’‘下’吗,你一天到晚外面打猎那样乱转,怎样,晚饭的鸭子不是我买的还是你打回来的?”

裴七初听到用力的一声砰门声。她伸出头,屋里已经只剩下妈妈一个。

“…他去哪里?”

“你别管他!”因为生气而站在原地半天没动的妈妈,好象只有抬手的力量,她说,“你拿碗筷出来。”

“你别跟爸爸吵架了…”

“你知道什么啦!”

裴七初将碗筷用开水烫一烫后,看着妈妈:“…你不吃?”

“吃吃吃。”走近一把拖开椅子,“有毛病…十斤油,提得我手到现在都发软。”

“爸爸也是真的忙。下午刚开完家长会。”

“那又怎样?他现在又不上班,这跟接我有冲突么?”妈妈一下转向裴七初,“你就知道向着你爸爸。今天家长会,怎么说?你的成绩,进了退了?”

“…”女生沉默地扒一口饭,“现在问这些干什么…”

“不能问啊?快说啊!”

“退也只是退了一点点…9名…”

“…你们爷俩真是一点都不让我省心啊!”妈妈一下放下筷子,“老公没用,女儿也乱糟糟!”

“你怎么这么说…”裴七初皱起眉毛。

“怎么?你也来跟我顶?你知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可也不至于像你说的那么严重吧。”女生盯着妈妈的眼睛,“工作爸爸也有一直在找,我的学习退步也不是因为松懈或什么,这次作文审题错了…你讲得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啊?!”最后她按捺不住扔下一句,“别好象家里现在就你挣钱,都不拿我们当人看。”

“…”一下失声的妈妈,眼睛泛出红圈,她扔下饭碗,走去卧室关了门。

裴七初梗着脖子不断给自己夹菜,然后就着饭一口口吃完。从刚才起就睁得很大的眼睛,最终还是起到了一点效果,起码没有跟着掉眼泪。只是心里依然像呼吸不畅那样累出浓郁的东西,再压得低一些就要成云絮那样,闷闷的声响逼近心脏。

吵架真不是什么陌生的词。

偏激点的话,谁的童年没有和父母吵过架,那么用“不完整的童年”去形容也不奇怪吧。从小时哭闹着要玩具结果要求无用,到大一点为了“你电视要看到什么时候”和“烦死了”。芝麻大小的撒了一路,像嵌在水泥路面里的砂石,多到完全数不清。

但,六岁时的怨恨和十六岁时的怨恨是不同的,六岁时的委屈和十六岁时的委屈不同。六岁时愤怒的原因同样和十六岁时相去甚远。

连六岁时仅仅能够以哇哇大哭作为“吵架”的唯一形式,也和十六岁时会说的话,差别得太过巨大了。

裴七初想起今天学校内同桌和她妈妈的争执,或许这已经不能用争执,吵架去形容,已经成了对骂。十六岁的人,恶毒的词语和咄咄逼人的气势早已不成问题,被惹怒的时候完全可以挑最残忍的说法,只为了能够真正刺痛别人。即便是自己的妈妈。

而眼下十六岁的自己,“别以为你挣钱就了不起”,这样的话有多刻薄决不会不知道,可自己不正是因为它足够刻薄才说的么。

妈妈是不常哭的人,裴七初也明白,她坐在沙发上看着父母的卧室大门。如果有很细小的声音在内心提醒着去站起身道歉,但总能找到更多的声音重复着“本来就是妈妈太过分”“我只是那句有些出格而已”,理由永远不愁不够。

屋子里的光亮只有沙发边的一盏五瓦小灯泡。白廖廖。

裴七初倒在沙发上,把脸埋进沙发布面,她想,谁来让我家中个500万吧。

100万也好。

或者50万。

喘不过气来了。

晚上裴七初接到班上女生的短消息,以非常口吻要求裴七初明天一定得跟着去唱卡拉OK。“你究竟有多久没出来活动啦?到底怎么啦?!我可不管,明天晚上!等到你来为止!”裴七初咬住嘴唇,反复想着该以怎样的借口顺利推脱,毕竟,她左手按住书桌上的钱包——自从爸爸下岗后,自己的零花钱已经被缩减到只能和原先的娱乐活动告别了。

可一再地拒绝,也许在别人看来是有些奇怪,裴七初数了数剩余的票面,60多元,刚够勉强维持到月底的程度。

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女生在屋里稍稍转了两圈,她打开房门,客厅里只有隐隐的月光,晚饭时的矛盾被一直僵持到现在。而爸爸——女生看见了放在沙发一角的公文包的形状——爸爸或许是在八点左右回来的。

裴七初悄悄朝沙发移动了几步。直到公文包的四个棱角都愈加清晰。她用力深吸一口气后屏住呼吸。将包上的拉练慢慢地撕开一个小口,屋里响起饮水机自动注水的声音,女生惊恐地一回头。再转回来就花了更多力气似的,她从里面拿出爸爸的钱包。

“…就拿100。就拿100,就拿张100而已。”女生心里默念了好几次。她握着钱包走到窗边,有月光和路灯,一点点明亮的地方。

意识到绷住身体,将眼睛尽可能地睁大,或者吸一口气后死死憋住…意识到还有这些方法可以尝试前,女生已经从牙齿里漏出哭声。

所谓大人,普遍就是拥有一个打开后里面装着一叠纸币的群组。——这是早在小学毕业时,就从亲戚的舅舅,邻居家的叔叔,或者同学的家长那里了解到的事实。当然里面包括自己的爸爸。他有一只灰色的牛皮钱包,每次“要交学费啦”“要交餐费啦”“要买新鞋子啦”“要去外面吃饭啦”时,便啪的打开,从里面数出几张或十几张,交到裴七初手里说“给”…

灰色的牛皮钱包里,眼下只有两百元钱。

[Chapter THREE:“起码我不是。”]

初中时的学校门外是一个条长长的下坡道,走路大约得用上几分钟,到了底才与马路接壤,所以无论坡上还是坡下都竖着醒目的牌子提醒注意安全。因为前几年的确发生过交通事故,有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不清楚,但学校每天都会在上学和放学的时段里派出各班轮流值勤,特别是勒令学生不准骑车冲下坡,必须推着走。尽管是容易引来怨声载道的要求,可既然有“安全考虑”四个字的重大意义,也就慢慢变成了风俗。

从初中毕业了两年,班霆看见下坡道依然会有下车推行的惯性思维。他平日里上学坐电车,今天是周末,他去附近的邮局领取一份快件。

车推到一半,在路的那边发现了叔叔,领着他的小女儿一起回来的样子。班霆站定喊着对方,正要推车过去,叔叔说“哦,是你啊,出门有事?”,看见男生点点头后,叔叔跟着说“哦是么。那再会了”。

班霆停在马路中间的脚步由缓慢变成凝滞。视线里目送两人走远。倒是叔叔的小女儿,走开几步还冲他摆手喊“霆霆哥哥——”

班霆母亲前些天私下里跟班霆提起说,爸爸和叔叔闹翻了。尽管是意料中的事情,但男生“唔”一声后便长久没说话。做妈妈的看出这不是“没事了”的信号,过几个小时又想办法将话题绕回来:“怎样?”

“恩?什么怎样?”班霆从电脑前转过身。

“你爸爸还在电话里对叔叔说,让他们以后再别上咱们家。”

“爸爸也是狠角色。”

“你别这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开玩笑的。”班霆抬着下巴看向母亲,“我对这事其实并没什么想法,真的。”

真的。

与己有关的事情才可能真正关心。好比感情深厚的爷爷,生物的竞赛。但有些只是家庭问题,好比钱财的分配,更多归属于父母,既然那属于成人世界,班霆不觉得自己有揽上身去头疼的义务。他能做的只是在进展的事态便静静观察,确认一个“原来如此”的过程而已。

原来那些电视里真的不是乱说,翻脸,争夺,都会是近在咫尺的事。一个用力摔断的电话,结句是“要么你就上法院告我!”

从邮局出来时,路途变成迎着日光,夕阳染出层次的紫和红。班霆骑到坡前,想起什么似地停住了,歪过龙头停在路边一间店面边。坐在车凳上,他问里面的老板:“打工的那个女生呢?”老板迎上来,先说“哦是你呀”,然后指指上坡的方向,“刚才去给人送啤酒了。”

“恩,好,谢谢。”班霆打过方向朝上坡骑过去。果然没一会,他看见了辛追。

“挺重的。”男生打量小推车里的两箱啤酒。

“…啊,”辛追犹豫着。

“介意帮忙么。”

“…谢谢。”辛追看了看男生的车后座,“但这个也没法放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