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想,你初中时,说是和你同桌过的男生,有印象吗?”见儿子似乎点点头,妈妈又继续,“还有你现在班里的,姓孙的女生,知道吗?哦,知道就好。还有一个,唉是你堂弟啦,我让他明天再打过来。“

“嗯,知道了…“班霆换了手搁在眼睛上。

“那你睡吧。”

“就这些了吗?”

妈妈关门前听到,“唉”了一下:“什么这些?”

“就这些人找我?”

“是啊。”

“没有别的了?”

“没有了吧…你指谁啊?”

“嗯…没什么。”抬起另一只胳膊指指写字台,“麻烦帮我开个闹钟,我怕睡过头,明天还要上学的…”

“哦好,没问题。”妈妈轻手轻脚走过去,拿起闹钟,“调到六点十分行吗?”

那边却已经睡着了没有回应。

“那就六点二十五分吧…”做妈妈的总是不忍心。

第二天早上同桌忍不住对班霆吐槽:“你迟到?你是不是细胞变异啊你居然也会迟到。”

班霆揉着太阳穴:“你去指责那天底下最伟大的母爱吧。”

“怎样,三天还好玩么。”

“还行吧,双飞往返地狱三日游。”班霆看黑板上写着下一节物理课地点改到实验教室,一边遏止着头痛一边从课桌里抽出书本。好在一天过去,这一症状消失不少,除了有些低血糖的不适,而班霆走到自己家附近的便利店时,意外地发现了正在帮手的辛追。

女生背朝着外面,因而完全没有发现他。蹲在纸箱子旁边似乎正在清点。等班霆走进去两步,影子投在箱子上打折,辛追才说着“欢迎光临”站起身,只是目光在碰到他时有些定格。

“为什么今天你会来?”

“另一个小女孩有事,我来顶一天。”然后问,“比赛回来啦。”

“嗯。”

“是吗。”

Chapter Three:“你呀…”

班霆坐在马路一侧的宽石凳上,看着对面便利商店里,辛追正和店长打着招呼,似乎可以猜出她说了什么,因为店长从玻璃门旁探出头,发现班霆后喜洋洋地冲他摆着手。

班霆也客气地回应着,然后辛追穿过马路,走到他旁边坐下。

“店长说跷一会班没关系。”

“没准已经扣了你的薪水。”

“唉你不能这么想。干嘛这么想。”

班霆笑了笑:“随口说的。”

“是去了三——”

“嗯,三天。准确说是三天三夜。”

“感觉你脸色不太好。”

“啊,啊,这是没错。”班霆用了点力气地低了低下巴。

“怎么了。”

“唔?哦,没睡好。”

“不应该是因为紧张所以压力大到睡不着吧。”看他的个性。

“怎么可能,我是…”突然意识到自己那“认床”的理由似乎更幼稚。

“什么?”

“…你在盘问些什么啊。”

“啊?…”

“不…我也没有在指责什么。”班霆放软口气,接着他问,“等下还要送啤酒什么的吗?”

仿佛是接应他的话,对面的便利店店长伸手朝辛追招了招,女生站起来问“怎么啦”,传来工作要求说“麻烦送点东西到43弄”。辛追向班霆点点头表示“那我先回去了”,班霆“嗯”一声站起来,随后跟着辛追走到店门前。

“唉?”辛追接过店长递来的外送商品。

“43弄,就在我家旁边。”班霆说。

“是吗。”

“对了,好像之前说要修整路面,也许不太好走。”

一半已经沥干的水泥路,一半还拉着注意避让的标幅。原本的路面就不宽,缩减成1/2后,在往来的行人,自行车,甚至摩托车中,就更加难走。

班霆领在前面,辛追跟在后面,一路就快抵达目的地时,有小孩穿着滚轴溜冰鞋从后面快速冲过来,辛追发现时已经晚了一步,匆忙避让中,身体的平衡已经维持不住,就在要摔倒时,班霆在前面握住她的胳膊。

虽然没有跌跤,但两人同时踏进一旁另外1/2的路面,在还没有干透的水泥上留下清晰的前后两个脚印。辛追先是有些紧张,但随后却笑了起来,“过了二千万年后就成为文物被挖掘出来了吧。”

“嗯,有可能。”

“根据脚印的尺寸,深度,猜测脚印主人的身高体重之类。或者什么年龄什么性别。”

“或者他们什么关系。”

“啊?”辛追回过神。

“什么?”班霆指指前面的楼洞,“你要去的,就是这里了。”

目送女生走上楼梯后,班霆掉个头回家。他在刚才的两个脚印边停了下来。

想起小时候淘气的事情。很小的时候大概是在六七岁,和同楼的男孩一起,把家门口新铺的一条水泥路踩满脚印。结果第二天便传来工人边返工边怒骂的声音。当时再淘气也知道了害怕。幸好,重新铺整的路面非常光洁。

那么,班霆侧一点下巴想,这条路也会被返工么。

保留不到两千万年后。

辛追回到便利店。在暂时没有客人上门时和店长简单地聊天,话题自然从刚刚离开的班霆身上谈起。

“11,12,13,14,看着觉得挺冷淡,其实不是呢。”店长一边清点着卖剩余的电话卡一边说,“唉呀,我刚刚数到几?”

“14。”辛追回答他,“您跟他很熟吗?”

“啊…”

“你是他同学?把你介绍过来。”

“啊…嗯,是吧。”

“呵,原先我还当是女朋友。”

“嗯?…呵,没有的事。”辛追说。

店长笑起来,“呵呵,反正微妙哦~但起初我还真这么想呢。”

“没有的事啦。”辛追说,但终究停顿片刻后问,“他之前…”

“哦,你说这个呀。是有个女孩,个性挺特别的,应该算可爱吧?呵呵,现在年轻人想得可和我们不一样呢,不过倒有件事,我印象最深。班霆好像也是因为那事认识她的,啊抱歉叫什么名字我忘了。”店长指指马路,“就在那里,不知什么原因,有人跟那个小姑娘吵架,逗死我了,别人说一句‘你有病啊’,她就回一句‘你会治啊’,别人词穷了再说‘你有病啊’,她就再来一句‘你又药啊’。”

辛追也忍不住笑起来。

店长看在眼里,“对对,当时班霆也在我店里,跟你这表情差不多。唔,这应该是他们第一次碰面吧。”

“原来是这样的个性。”辛追说。

“嗯,有点特别呢。”店长似乎还知道更多,但他看一眼钟面,“呀,你该下班了,路上小心哦。”

没有容辛追细想其他的时间,晚上回到家,刚推门便看见母亲支撑着父亲,一边伸手去拿桌上的病历卡。辛追赶紧扔下书包问“怎么了”,“又是胆囊炎犯了吗”。母亲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带着父亲出门,辛追等他们离开后才看见显然刚刚才摆上的碗筷,饭还没来得及动以口。她咬住牙齿,忍了一会才坐到桌旁。

这才是需要考虑的事情。

不论怎样的苦难,最终能够被自己感受到的也许仅仅是真相的1/10,她能够体会的“家境困难”,和父母理解的永远无法相同。那只是更加以自己为主的片面的认识。可现在辛追能做的除了打份零工——尽管那里的工钱也起不了实质性的作用,几乎一无所有。类似某些文艺书刊中宣扬的“只要理解就是最大的支持”,辛追觉得那完全就是造作的空话。

精神的力量虽然重要,但它却常常会因为物质而异常脆弱和辛苦。

第二天早上辛追起得晚了,赶公车时跑了很长一段时间,因而当她气喘吁吁地走进车厢,立刻察觉到袜子又因为刚才的奔跑,滑落到一半的脚掌位置。那天她穿着浅口的皮鞋,于是立刻就被坐在一旁的两个乘客发觉,对方把目光从她脸上到脚底来回转了几圈后,掩起脸侧过身窃窃地笑起来。

辛追不知能做什么,她的脸早就涨得通红。从自己这里低头看下去,也能清楚地发现,脚上那两个宛如滑稽戏般的包袱。

而在她还没来得及咬住牙齿将眼泪忍回去时,有人移到她的身边,然后放下自己的书包在辛追脚旁,完完全全地掩盖住她的窘况。

她惊讶地抬起头,贝筱臣低下脸笑着说“还好我今天没有骑车去上学哦”。

“你呀。”他既而摇摇头,“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