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我习惯这样了。如果要我像个女人,走路扭扭捏捏,说话轻声细语,我会疯的。”没有犹豫,肉肉立刻打断了安旅的建议,用姿色去虏获一个男人的心,这种手法太下等了,何况……肉肉低下头审视着自己,怎么看都没有那惊为天人的容颜。

有时候她宁愿自己真的是个男人,可以像念修他们一样,背个包袱壮志雄心,就能闯天下去了。虽然好逸恶劳惯了,但是就这样一辈子,肉肉也是不甘的。

肉肉倒也不是真排斥自己的女儿身,只是排斥女人该有的生活。相夫教子,日日在同一个地方坐看夕阳,年复一年,想来就觉得可怕。

“可你不能这么一辈子呀。”安旅扁了扁嘴,觉得有些替肉肉心酸,她记得每回她缝了新衣裳,买了新胭脂时,肉肉的眼神总是透着羡慕的。

这不经意的抱怨,倒让肉肉当真寻思起来了,她蓦地眨了两下,说道:“也是啊,我又不能真娶了你,也不能让你这么没名没份的跟我一辈子。可是你这样天天跟我粘一块,没有好人家要你了。实在不行……要不你嫁给我老爹,当我娘吧……”

“时云龙,你的脑袋里究竟装了什么,怎么尽寻思些荒唐的事!”

“我这是在为你着想……”肉肉暗自咕哝着,觉得伤自尊了,她那么好心人家偏偏不领情。她是知道安旅喜欢珏尘,但是珏尘不要安旅呀,临阳县的其他人又都认定了安旅是她的人,谁会要个残花败柳,总不能让人家姑娘家因为自己荒废了一辈子。

“谁让你为我操心了,尽出馊主意,难怪余大哥见了你就说荒唐。反正我没爹没娘了,也没什么父母之命了。我往后若是要嫁的男人,定是不会拘泥礼教的,他呀……就算不是顶天立地;也得是个特立独行的,还有他一定得信我,信我是个不会随便的好姑娘,否则瞧不见我的好,又怎么知道疼惜我……”

“思春。”肉肉笑骂了句,也确实觉得自己这主意实在是荒谬。若是念修听见了,一定会恶狠狠的赏她一记白眼,然后认定她蠢得没药救了。

想到念修,肉肉抑制不住的傻笑了声。这笑声来的太突然,起初让安旅心里觉得毛嗖嗖的,紧跟着便不服输的反问了回去:“说我思春,你这才是思春,一定是想到念修了。那你说,你往后想嫁什么样的人?”

问这话时,安旅心里是有答案的,肉肉的性子铁定会大言不惭的直接说出念修的名字。

可到底肉肉不是寻常女子,她的心思不是正常人能揣测到的,她挤眉弄眼了半天,说道:“嫁谁还不都是嫁,运气好,要是我能嫁到个好男人,那就做对寻常夫妻,我耕田,他织布。如果运气不好,他不懂得善待我,我一定把那个男人打得不成人形,连他爹娘都认不得。到时候让阿盅,念修他们一块帮我打,留他一口气,再活埋了。等到心里再有气的时候,挖出来,继续打,反正我也喜欢吃肉团子,以后落魄了买不起肉团子了,就再挖出来,切些肉下来……”

“时云龙!别说了。”安旅只觉得一阵反胃,早知道不该问的,肉肉从来就没个正经的。

紧随着安旅的叫嚷,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吓得俩人赶紧转过头,就瞧见珏尘带着笑,倚在门框边。这是个肉肉怎么也看不透的男人,他总是那么突然的冒出来,从来不懂得敲门,肉肉咬着唇,暗自期望刚才的那些话可千万别让他听见。

“安旅,蜀王要见你。”沉默了一会,珏尘若无其事的踏进了屋内,皱眉看着满地狼藉,为那些打碎了的药罐心疼,责怪的眼神朝肉肉瞪了去。见她一脸紧张,死攥住安旅,不免又觉得有时候肉肉还是有几分可爱的:“郡主和念修出去了,让她去吧,有晋王在不会有事。”

“嗯。”应了声,安旅笑看了肉肉一眼,示意她放心,便离开了。

安旅走后,屋子里就静了,珏尘没有说话,只径自打理着药罐,一一放回了架子上。等他忙完后,肉肉正觉得有些气闷,独自支着头,嘴嘟得很高,发着呆。这闷闷不乐的样子,让珏尘觉得很不自然,印象中的她应该随时都是活力四射,吵得让人忍受不了的才是。

“去换身衣裳,陪我出去办事。瞧你天天闲得发慌,身子都肥了一大圈了,在这么下去可以和胡大叔媲美了。”

肉肉没好气的瞪了他眼,心里也明白他的用意,是想带她出去解解闷的。说不上为什么,兴许是因为近来一直都是珏尘在照料她的伤,仿佛不管忙到多晚,他都会记得来看她。总之,自从瓮城回来之后,肉肉觉得讨厌鬼也不那么讨人厌了。

想到这,她也懒得再和他恶言相向,笑开了:“那你先去牵马车,我这就去换衣裳,等我哦。”

珏尘点了下头,看肉肉蹦跳着奔离的身影,莫名的觉得心情舒畅了几分。慢慢的熟悉了之后,他便也渐渐习惯……或者该说喜欢上了肉肉的个性,她就像个孩子,顽劣的让人哭笑不得。久而久之,珏尘就把肉肉当作了弟弟看,就跟真的亲人似的,看她不开心,他也会觉得不顺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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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要去哪里?”坐上马车后,肉肉就只顾着赏沿路的街景,记忆深处一些曾经深埋了的东西,略微的苏醒了些,这久违的熟悉感让她心情好了不少。直到赏腻了,她才想起要对目的地好奇一下。

“去替晋王办些事。据说殷后身子不适,找了不少太医都束手无策,所以晋王希望我能去瞧瞧,看能不能救。”珏尘正闭着眼小寐,说的避重就轻。

“那你有把握吗?”肉肉反倒替他捏了汗,那可是当今的皇后,这事压根是吃力不讨好。若是治好了,说不准就从此飞黄腾达了;可若是治不好,那可是要被砍头的!她不认为珏尘是为了荣华富贵而接下这差事,定是还有其他原因,只是不愿对她说罢了。

“没有。”这回,珏尘倒是挺坦白,“据滇王爷的说法,殷后这病非同寻常,是中了毒,且是长年累月积下的毒,上个月才突然觉得身子不适,一些御医都只说是染了风寒,直到后来殷后的病情越发严重。就把六位异姓王都招了回来,也会聚了各地名医,才总算查出些端倪。那么多人会诊都没法子,就算是我义父在,恐怕也无能为力了。”

肉肉觉得不太寻常,珏尘说起义父时的口吻,带着落寞的无奈,这种感觉像极儿时遇见的他。那种不想走,却又不得不走的情愫。

沉思了会,肉肉才难得正经,拧起了眉:“如果是这样,那……晋王不会是希望我们做些什么,帮忙推翻太子吧?”

她想起了刚才正厅里,晋王的那句“由不得你了”。虽说这个假设大胆了些,但是也是最有可能的,毕竟这事风险颇大,如果失败了牺牲了他们几个也无足轻重,就算真让他们歪打正着了,也不需要给他们多大的赏赐。

“怎么这么说?”珏尘坐正了身子,挑眉看向她,提起了些兴致。

“不是说士兵都想做将军,太子都想做皇上吗?即便皇上有了什么事,还有殷后在,要轮到太子登基,恐怕没那么容易。何况,滇王即是殷后的儿子,又在百姓中颇受爱戴,是个威胁。唯一最好的法子,那就是在殷后还没动静前……除了她。这毒,是太子下的吧?晋王他们不会轻易放过毒害自己姐姐的人。”肉肉懒懒的靠在车壁上,眼神斜睨着窗外,说得很淡漠。

珏尘轻笑了声,总算在肉肉身上发现了些可取之处。回神后,他胡乱的踹了她一脚,挑衅的说道:“喂,那你敢不敢做。想不想回临阳,赌一场,如果赢了我们就一块回临阳。”

闻言后,肉肉赏了他一道白眼,不屑的嗤哼出声:“我告诉你,这世上只有我时云龙懒得做的事,还没有我不敢做的。”

横竖就是一条命,就算死了,也不过死那么一回,有什么好怕的。肉肉是自私的,如果有的选择,她倒宁愿比老爹走得早,起码可以不用体会失去至亲的痛苦。

这话换来了珏尘肆无忌惮的大笑声,对肉肉,他是当真不知道怎么评价了。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的,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车外传来了侍卫的通禀声:“凌公子,时公子,易静行宫到了,皇后娘娘已经派吴总管出来接应了。”

“好。”珏尘应了声,示意肉肉下车前,匆忙交待了句:“一会只管听,什么都不准问。”

直到看到她点头后,他才给了她一笑,带着她一块下车,跟着吴总管朝行宫里走了去。

肉肉一路都没再说话,安静的异常,只低着头紧攥着珏尘的衣角,只管往前走。说不上原因,总觉得这地方让她觉得有些窒息,一股莫名的不安感侵袭而来。偷瞧了眼四周路过的宫女和太监,他们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刻板的,匆忙的。

等到了皇后的露阕宫时,戒卫更森严了。层层禀报,花了好些时辰,总管公公才领着他们跨进去。偌大的宫殿却空矿的很,就连那些摆设看起来都算不上上乘。环顾了圈,最后肉肉的视线定在了中堂的画上,就连珏尘也盯着那副画看了许久。

轻声的呢喃了句:“是默静婆婆……”

“啊?”肉肉有些困惑,刚想发问,里头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声声听起来都撕心裂肺,像是随时都会回不过气,让人心都跟着揪了起来。他们这才朝里头看了眼,总管公公扭腰走了出来,食指指向珏尘,细声开口:“你,跟我进去。”

“我需要他帮忙,一个人不行。”珏尘看了眼肉肉,口气很坚定。倒也不是非带着肉肉不可,甚至有些事他宁愿她不知道的好。但是肉肉的性子他是清楚的,怕留下她一个人,横生了什么事端。

公公迟疑了片刻,眼神在中堂和里屋间徘徊着,那阵咳嗽声又传了来。他才勉强点了下头,领着他们往里头走了去,他看肉肉的眼光很是厌恶。这才让肉肉审视起自己,禁不住连自己也厌恶开了。

瞧珏尘那打扮,怎么看都倜傥俊逸,可自己呢……这身黑色的袍子还是过年时,安旅替她缝的,现在都洗得泛白了,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去的油污,早知道要来见皇后,她该去找身得体些的衣裳。

看肉肉那一脸懊恼,珏尘浅笑开了,曲起手指敲了下她的脑袋,抚慰了句:“别瞧了,你这样挺好,这才像替我打杂的。”

“是是是,那你记得既然不给我这打杂的工钱,一会可要请我吃饭,我快饿死了。”以往听他说了这话,肉肉定是会顶上几句,可最近,连她自己都觉得,珏尘总能在她失落的时候让她快乐,害怕的时候让她安心。

就像现在,这种感觉是久违了的。似乎自从老爹病倒后,肉肉就习惯自己扛下所有事,倒也忘了可以找个大哥依靠分担一下。

第十一节皇后是真的病得很严重,肉肉和珏尘跨进寝宫的时候,并没有见到那个传说中倾国倾城的殷后。只是一个脸色苍白,病态骤显,眼眶深陷,憔悴得仿佛使不出任何力气的女子。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宫女像是习惯了,一见有人带着诊箱进来,就拉开了屏风,给肉肉和珏尘赐了座。

谨遵珏尘方才的提点,肉肉始终在一旁闭着嘴,不说话。只瞧见,珏尘的眉头越皱越紧,皇后咳得越来越严重,就在她快要抑制不了好奇心,开口发问时,倒是殷后先急了:“怎么样?”

珏尘也不隐瞒,无奈地摇了下头,眉头蹙了下又舒开了,状若无事的开口:“恕草民技拙,皇后娘娘中的是‘碧水毒’,草民医不好。”

“你……”总管公公想开口训斥,类似这样的话近日里那些御医说多了。他原以为晋王推荐来的人会与众不同些,没想还是一样的无能。

殷后没有多话,转头扫了他一眼,他就立刻噤声低头退到一旁去了。隔了很久,气氛凝重的骇人,她才吁出一口气:“罢了,本宫心里也清楚。听晋王说你姓凌,来自临阳……你这医术……是师承你父亲的吗?”

“回皇后娘娘话,草民没有父亲,只有义父。”珏尘顿了下,犹豫了片刻,有些话或许永远不再提起会更好,可他还是开口了,一步步诱着殷后问下去。

一切也如他所料,紧接着殷后就招来宫女,扶她起身,仿佛片刻就恢复了精力,眼眸澄亮,追问着:“你义父是谁?”

“凌固。”珏尘说得简约明了。

可就这两个字,就让殷后脸色的表情瞬息万变,有欣喜,还有更多的酸楚。那股有苦难言的情绪让肉肉觉得有些惊讶,在她心里一直觉得贵为皇后,便是了无遗憾的。原来,就算绫罗绸缎,还是会有求而不得的东西,看来义父便是皇后的结了。

“义父……”沉静了很久,殷后才从唇间呢喃出声音,恍惚的,游走散乱的情绪只有她自己明白,“他……有成亲吗?”

“没。义父让草民转告您,他谨记当日对皇后娘娘的誓言。”珏尘一直都知道,殷后是义父心头最深的伤。一个将义父折磨到想恨都无力去恨的女人。

“是吗?”殷后还在发怔,这话反倒让肉肉心底一阵,泛起羡慕。

这样一个女人,呼风唤雨,嫁给了个君临天下的男人,却还能让义父那么出色的人,为她终生不娶。活成这般的女人,才算今生没有白活吧,就算最终还是没有得到想要的,起码那人生生念着她。

反观自己,就算能陪在他身边又怎么样?肉肉眨了下眼,胡乱转动这目光定睛在了珏尘身上,她不断的在心里问着自己,这样陪了念修那么多年,就是为了这样一个兄弟的名份吗?

“那你义父是不是还告诉你,如果殷后开口,你一定得鼎力相助?”殷后的眼眸中闪过锐光,先前的病态和怔惊都已不复见了。

珏尘抿着唇,迟疑了很久,还是点头了。殷后是把义父给了解透了,他离开临阳时,义父听说是要去蓟都的,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直拉着他的手,喃喃叨念着“柳殷……”。珏尘尚还年幼的时候,听的最多的便是柳殷的事,义父常含笑提及,默静婆婆偶尔也会说到。

还没与殷后谋面前,珏尘心底已经将她幻想过无数次。她是默静婆婆的养女,是义父挚爱的人……却是伴着当今天子的女人。熟悉又遥远,终于还是活生生的出现在了面前,而非是旁人说出的故事中。

出发来蓟都前,义父是没想到珏尘真会见到殷后的,可他还是千交待万嘱咐说是倘若殷后有难,倘若珏尘力所能及,一定要帮。

“他跟了你多久?”殷后的目光、话锋突然转向了肉肉,珏尘并未回答她,只是看了眼肉肉,坚定的点了下头,示意肉肉绝不会出去多嘴。她这才收起了几分戒备,问了句:“真是孽缘……本宫这身子恐怕是撑不过一个月,是不是?”

见珏尘点头后,她又继续道:“听说皇上那儿最近也招了不少御医去,你们先回去吧,该安排的事晋王会安排。本宫也不奢望什么,照晋王说的做就是了,等到事情结束了,你就走,回临阳去。记住……万万不能让太子登基,不然,大昶天下就完了……该交待的,本宫都会交待,荣华富贵晋王不会少给你……退下吧。”

闻言后,肉肉警觉的扫了眼四周。那些宫女太监们的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常,就像是什么话也没听见似的,想来都是皇后的心腹了。

“草民领命,告退了,皇后娘娘……安心养病。”

就在肉肉以为珏尘会毫不犹豫的婉拒了皇后的要求时,他却立刻就应承了下来,恭谨的退下了。肉肉这才发现,他看皇后的眼神灼热的可怕,蕴含着太多的情绪。她看不懂,可至少觉得惊讶,以珏尘的性子,“荣华富贵”这四个字该是他最反感的利诱才是。

“还不走!”珏尘目不转睛的看了肉肉片刻,那张脸上一览无遗的写着她的心事,表情扭曲的让他想笑,生怕失态,他只好把笑意化做吼声,硬是把肉肉给吓得一阵战栗。

“哦,皇后娘娘,草民告退了。”肉肉也不动气,乖乖的点了下头,尾随着珏尘跨出了寝宫。眼神还是不住的往后瞄着,有些依依不舍,隐约总觉得殷后并不似传闻中的那么强硬,相反,她看起来孤寂极了。

尤其是当珏尘提到义父的时候,肉肉很好奇,殷后和义父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她为什么又会进了宫,甚至成了皇后?可纵然是好奇,她还是知道有些事是不需要了解得太多的,反而会给自己惹了麻烦,便一路沉默着。

没料反倒是珏尘忍不住了,这样沉闷的肉肉让他有些不适:“你怎么了?那么静,身子不舒服吗?”

肉肉赏了他一记白眼,凭什么别人安静就是识大体,她就成了身子不适。本想不理睬他的,到最后还是没能忍住,聒噪了起来:“喂,为什么要答应殷后,你明知道这事太危险了,万一出事了会活不成,不要告诉我是为了什么荣华富贵,我不信你会想要这些。”

“因为她是我娘。”

“那你义父……”肉肉瞪大眼,都忘了身处何地,失声叫了起来。如果殷后是珏尘的娘,那按照刚才他们的谈话,义父不就是他的亲爹了?

珏尘没有回头,马车就在前面,他的脚程很快。肉肉只能从他略微僵直了下的背影中,判断出自己兴许是猜对了,珏尘是不想多谈这事的。想来也是,明明从小就跟随着自己的亲爹长大,却只能叫他义父;明明娘亲就活生生的在眼前,却还得俯首称她一声“皇后娘娘”。

瞧着那越行越远的身影,肉肉突然有些同情珏尘了,他心底一定埋了不少事,所以眉宇间才会有道沧桑。扁了扁嘴,她选择不再追问,换上了笑脸,乐呵呵的追上了珏尘的步伐,转了话题:“接下来我们去哪,我快饿扁了。”

“就知道吃!”珏尘回头,笑讽了她句,手指轻点了下她的鼻尖,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宠溺,谁都未曾发觉:“先去城门口接阿盅他们,一会再吃。”

“阿盅他们来了?!”肉肉又嚷开了,在见到珏尘点头后,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接着比他更快的钻进马车,一路上笑脸盈盈的,对珏尘的态度也因为不少事,慢慢的热络亲昵了起来。珏尘却只是偶尔敷衍她几句,心情有些低落,连笑容都是僵硬的。如果不是默静婆婆临死时的遗言,他永远不会知道一切,也宁愿不要知道一切。

珏尘不敢想象,娘和爹这些年承受了多少痛苦。相爱的两个人,却为了不同的立场,到最后擦肩而过。如果不曾拥有过倒也罢了,可他们相濡以沫过。默静婆婆是一心为大昶的,她为了大昶天下掩埋了自己的爱情,所以她希望她的儿女都能尽心辅佐大昶;可是爹却有他的责任,他背负着复辟前申的担子……那他呢?他该如何自处?

“珏尘,下车了!”肉肉都快忘了自己喊了多少回了,总之城门口来来回回的人,都免不了多看她几眼,那目光跟看傻子似的。

这一次,终于唤回了珏尘的神。他却若无其事的轻扫了她眼,帅气的跨下了马车,径自往城门外走去,甚至不曾理会她。肉肉嘟着嘴,很是生气,禁不住有些委屈,觉得好像最近所有人都跟她过不去似的,没件事顺心的。

“云龙,珏尘!”

当肉肉正不想跟上前,立在原地,踢着石子发泄时。前头传来了熟悉的喊声,她心头一惊,猛地抬头。当真如她所料,是念修……身旁还伴着那个郡主,偏偏这两人站一块,看起来还登对极了。

念修不再亲昵的叫她“肉团子”了,现在这称呼,听起来就像个交情淡如水的朋友。肉肉不想钻牛角尖,硬是把自己往死胡同里逼,平复了心境后,她也就洒脱的冲他们挥了挥手,招呼道:“你们也来接阿盅他们吗?”

一旁的盈夜郡主横了肉肉一眼,见到念修投来的警告目光后,才将蛮横收敛了几分。转眼就成了小鸟依人,紧挽住念修的手,冲肉肉笑着解释:“这几天念修陪着我,一直提起马盅那些人,我好奇,就缠着他带我来看,他拗不过我。”

“郡主好。”肉肉也不小家子气,回了盈夜一个笑脸,客套的问着好。转眼瞥见不远处的珏尘,就像看到了救星似的,双眸立刻泛了光,“珏尘,珏尘!你看念修跟你一般大,都开窍了,跟郡主粘得多紧呀。你怎么就跟个木头似的,我们家安旅哪不好了,真是个不懂情爱的家伙,跟念修多学着点。”

眼瞧着肉肉叽叽喳喳的跑到自己面前,珏尘放缓了脸色,自然的搂住她的肩。没怎么理会身后的盈夜,只冲念修点了下头,便带着肉肉率先往城外走去了。

安静了半晌,才发现肉肉突然又静得很不寻常,他清咳了声,误以为她是为了安旅闹性子。想了会,才就着肉肉的话尾解释了句:“我不是不懂情爱,只是觉得现在的自己还不配去爱,安旅不适合我,不想误了她。我一旦喜欢上一个女人,会比现在的念修还认真,什么都愿意给。”

肉肉没想到他会理睬她的,他真的理了,她反而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只好胡诌:“那天下呢?如果她要天下,你难道也给吗?”

“如果她要,我会打下来送给她。”珏尘觉得这很理所当然,喜欢,就该让她开心。

“你以为是那只笨豹吗,折腾几下,就是囊中之物了。我说的可是天下,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这么说的话,那你岂不是要送座城给她,当作聘礼了?”

“这想法不错。”珏尘挺认真,激赏的拍了拍肉肉的头。

“真是个疯子。那让你爱上的姑娘,真是幸福。倘若我是女人,非得勾引你不成,这样你就会送一座城给我,我就能天天站在城楼上射信鸽了。”肉肉的想法很简单,正考虑着,是不是该换个人喜欢。

只是这才发现,原来根植了两年之久的爱,纵然她再洒脱,也无法一夕就烟消云散。对念修的爱,很苦……她知道,也不想爱了,却放不了手。挣扎了片刻,肉肉硬是转过头,死命的盯着后头的那两人瞧,眼睁睁的看念修对郡主百般呵护、嘘寒问暖、极尽疼宠。

她还是不愿调转目光,傻傻的盼望能伤个透,快点死心。兴许知道无望了,也就不会死守,可以不再爱了。

“你呀,别总是得理不饶人,不是人人都愿意让着你的。”盈夜刚被路人撞了下,嗔骂了几句。念修正边替她揉着撞到的手腕,边轻斥着。

丝毫没有注意到肉肉的关注,他是真爱上了盈夜,在第一眼见到时就喜欢上了。原先是不信一见钟情的,现今真栽了之后,不信邪都不成,也许爱情这事当真是无理可依的。盈夜很漂亮,可她骄纵蛮横又跋扈,总之这性子若是放以前,念修定是嗤之以鼻的。偏是集合在了她身上,他就觉得可爱极了。

看着念修浓情蜜意的眼神,肉肉终于还是收回了视线,闷闷不乐的走着,有一句没一句的和珏尘攀谈着:“珏尘,若是你兄弟被人弄伤了,伤得挺严重,你会怎么着?”

“替他疗伤。”

“那若是你爱上的女人被弄伤了,即便不严重,可她说疼,你会……”

“不会饶了伤她的人。”

“我明白了……”

肉肉是真的明白了。都说黄泉路的尽头,有块叫做“三生石”的石头,那上头会写着人的三世姻缘。肉肉确信,这一世余年修和时肉肉的名字,定是南辕北辙,扯不到一块的。

明白了,还会执着吗?

第十二节原先以为阿盅和董家兄弟来了蓟都会热闹不少,可肉肉想错了,最近的日子简直就是低迷紧窒的严重。整个蓟都城,都显得死气沉沉的。好些天没见到念修的身影了,出现时身旁也多半有郡主陪着,肉肉识相的不去打扰。

殷后和皇上的病情也瞒不住了,先前“二圣临朝”的场面,好些天没上演了。殷后常住行宫养病,御医频繁出入皇宫。到处都能听见百姓们在窃窃私语的议论,珏尘也日渐沉闷了。

直到今日,一早的时候晋王就领着念修匆忙出门了。直到近晌午时,念修才带着盈夜郡主回晋王府,也没多解释,只给珏尘使了个眼色,便让阿盅和安旅他们留下看着,带着肉肉和周择逸坐上了马车。

一路上马车颠簸得厉害。谁都没有说话,气氛很静谧,就连郡主都紧抿着唇,紧握着念修的手。紧盯着他们交缠的双手片刻,肉肉硬是扯回了视线,身子往珏尘挨近了几分。

“是不是出事了?”肉肉发现自己总是后知后觉的,珏尘的脸色铁青了一上午,她倒这会才察觉出不对劲。睨了他一眼后,她尽量压低了声音问道。

“嗯,鸣了好久的丧钟了。”珏尘转头,扯出一丝牵强的笑容,很是苦涩。

“不想笑就别笑,难看死了。”虽然语气不怎么好,肉肉并没有恶意,她知道太多珏尘的事,清楚他心里定是不好受的。她只是安慰不来人,只好陪着他一块若无其事,也不去多问那丧钟究竟是为皇上鸣的,还是殷后,又或者……他们都死了。

“不会说话就别说,吵死了。念修,真不明白你们带他出来做什么!”

珏尘倒是没有多话,反倒是郡主回了句,口吻很冲。

语末后,肉肉很气,却没有一贯暴躁的叫嚣,强吞下这口气,眼神看向了车窗外。沉静的反常,倒是向来温和的周择逸瞧不过去了:“郡主,云龙他一直待在临阳,闲散惯了,就算说错了什么话,看不懂场合,也无须去计较太多的。”

“本郡主今天就是心情不好,怎么着了?我教训他算是瞧得起他了,轮得到你这笨书生来打抱不平吗……”

“好了,别说了。”念修觉得有些头疼,下意识的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眉头紧蹙,语气透着不耐。目光难以抑制的投向了肉肉,见她看起来并不怎么介意的模样,才觉得稍稍放心了些。

一边是好兄弟,另一边是认定了的女人,念修不希望他们总是这么针锋相对,让他为难。

被这么一吼之后,盈夜纵是有再多不甘,也只得扁起嘴往肚里吞。她是蛮不讲理惯了,从小大伙就宠她,也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这样是不好的。只除了念修,直到念修出现后,盈夜才觉得,原来世上除了皇上也有让她觉得害怕的人,她是真的怕,怕念修会受不了她的性子,不理她了。

所以近来盈夜当真是已经收敛了很多,只是今天她抑制不住,柳殷是她唯一的姐姐。纵然没有血亲,离开娘来了蓟都后,也一直唯有姐姐才最疼她,会听她说心事。现在,姐姐去了,盈夜无法在这种情况下,听见时云龙那轻松的口气。

她甚至觉得,像姐姐那么出色的人突然死了,应该是人人都像她这么伤心的。

紧随着,车里的气氛比起方才更显得静默了。一直到下了车,郡主拉着念修往里头冲了去,珏尘才不怎么放心的看了眼肉肉:“没事吧?”

“你都笑得出来,我能有什么事。就算今天郡主把我骂得一文不值了,我还是时云龙,又没缺斤少两。谁让……她是念修喜欢的女人,放心吧,我不会动气的,不想让念修为难。”肉肉轻松的耸了下肩,嘴角歪着,像是在笑。

“嗯。”闻言后,珏尘点了下头,放心了些。

“书生,刚才不错哦,难得不结巴,讲话那么顺。谢谢你帮我说话,以后我一定不再欺负你了。”见珏尘无意再说话,肉肉顺势把手搭上了周择逸的肩,调侃着。

“没……没事,珏尘说你年纪最小,跟着我们来了蓟都,无依无靠,不能让你被人欺负了。而且,我跟人吵架时不会结巴,珏尘说那时候结巴会吃亏。”被人一夸,周择逸就免不了脸红,说话又不顺了。

这左一句“珏尘说”右一句“珏尘说”,让肉肉觉得哭笑不得,相处了那么久她算是看出来了,周择逸对珏尘依赖得很,简直把他当神似的崇拜。想到这,她禁不住视线扫向了前头珏尘的背影,侧着头,想不明白这家伙到底有多厉害,总感觉他是个深藏不露的人。

等到肉肉回神时,已经饶过了回廊,到了中堂。她胡乱叨念了句:“书生,你刚才那样不叫吵架,哪有人像你这样吵架的……喂,我跟你说话的时候请看着我。”

嚷嚷了会,肉肉才发现周择逸的目光正痴痴的看着中堂内。她这才想起,一路走来居然都忘了问是来见谁的,想是现在问就被人笑话了,她索性闭上嘴,顺着周择逸的视线看去。中堂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念修和郡主也端坐在了一旁。

熟识的还有晋王和蜀王,正位上坐着陌生的一男一女,该是这栋宅子的主人。周择逸正是看着那个女子痴愣的,这才让肉肉多关注了她几分,那女子的坐姿有难掩的风情,和其他人一样纯白色的衣裳,偏偏还是那么的惹人注目,发髻盘得很简单,披散下的青丝更显现出妩媚的韵味。

手肘搁在扶手上,撑着头,尾指抵着朱唇,看似随意的姿势,还是美得不像话,瞬间就让这中堂变得活色生香了。难怪周择逸这样饱读圣贤书的人都失神,肉肉想,如果她是男人一定也抵挡不了这般诱惑。

再反观一旁的那个男子,就逊色了很多,长得也算清秀,只是瞧起来太过憔悴。沉静的很,只顾着拨弄手中的佛珠,口中念念有词,在满屋风格迥异的男子中,他是很容易被人忽略的。

“云龙,还愣在那做什么,赶紧进来,我替你介绍。”见大伙都入座了,只有肉肉还傻立在门口,眨巴着大眼。晋王伸手招呼着,命随侍领她进屋:“其他人你都见过了,这位是滇王左淳,这是滇王侧妃莫堃。”

“草民给王爷侧王妃请安。”肉肉很乖巧的起身问了安,见滇王略微点了下头后,才安静的坐下,不再说话。下意识的挑了个离珏尘近些的位置,总觉得待在他身旁,能安心不少。

“人都到齐了?”说话的是滇王侧妃莫堃,她看肉肉的目光很柔和,并没多大的架子,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是酥软的。晋王点头后,她又看了眼滇王,继续问道:“母后和父皇发丧日子定了吗?”

“嗯,毒性太重,怕被瞧出端倪,太子定在了五天后。”念修回道。

很是熟络的口气,肉肉这才意识到,她只顾着每天待在晋王府游荡了。错过了太多,现今的念修让她觉着陌生,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认识郡主的,又是什么时候认识莫堃的,总之那感觉就像相识了很多年的朋友。

她想,自己错过的不仅仅是这些事,恐怕还有念修。

“还真是急!那么多年了,皇后姐姐一直都很善待太子,生怕太子多心,还特地封了左淳滇王,让他驻守云南,这事鞅妃一定也有份,言不准就是她撺掇的,她不一直记恨皇后姐姐吗。”盈夜蓦地站了起来,边抱怨着,边来回踱着步。

“别晃了,头都晕了。你晋王哥哥不会让太子好过的,这不就再商量了嘛,你就不能静下性子吗?”蜀王皱着眉,冲莫堃问道:“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吗?先交给念修和珏尘,放在这儿不安全,太子最近一定会紧盯着你和左淳。”

莫堃曲着食指,冲帷幔后勾了勾,便瞧见一个侍卫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两道明黄色的布轴,这东西肉肉认得,那是圣旨才会有的颜色。她咬着唇,询问的目光投向了珏尘。

接获到肉肉的意思后,珏尘才放下了茶盏,旁若无人的解释道:“是圣旨和懿旨。”

珏尘说得很大声,引来了不少侧目,他倒是一派自然,继续呷了口茶。尴尬的是肉肉,黝黑的眼珠转了圈,她赤红了脸低下头又偎近了珏尘几分。这不经意流露的娇憨状,让珏尘险些将入口的茶喷了出来,却也不禁心头一阵悸动。

这不该有的反映,让他不自觉的全身战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病了,时肉肉可是个男人啊。

“你们安排吧,我身子不适,先去休息了。”始终沉默的滇王,突然开口了。

肉肉是这才想起房里还有这么一个人,眼神追随着他离开。他是殷后唯一的儿子,那也就是珏尘同母异父的弟弟了,肉肉觉得惋惜,他的眉宇和珏尘有那么几分相似,可气质差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