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眼一脸傻笑的云龙,许逊忙不迭的转开视线,脸颊又不自觉的烧烫起来了。连带的,说话都变得语无伦次。

珏尘是瞧出了几分端倪,人前也不愿去挑明什么,只是佯装认真的听着。反而是董盎,手指颇为不耐的敲打着桌面,眉梢挑得很高:“半个月前他刚带人撤走的时候,你就像今天这样煞有其事的宣布过了。”

不能怪他,实在是许逊这家伙太煞风景。他好不容易逮到机会,陪端润一块做糕饼给云龙吃,多好的气氛,理应还可以适当暧昧下的。就被这小子风风火火的给打断了,叫他怎么不怒。

他怒极了,怒到甚至想打人!

“是……是吗?我已经说过了吗?”许逊呷了口茶,试图想掩盖去自己的魂不守舍,只是这吞吞吐吐的模样,还是出卖了他。

顿了下,许逊无措的伸手挠了挠头,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给砍了,真是不争气。

偏偏肉肉还好死不死的在这时候出声,“三傻子,吃糕饼,你一定是饿坏了。我饿坏的时候,就会口不择言。”

边不由分说的挑了块个子较小的糕饼塞进许逊嘴里,肉肉边若有似无的飘了几眼珏尘。她想道歉的,可是场合实在不对,只好这么说了。刚才那会她不是故意胡闹的,只是饿坏了,又冻得有些傻了。

许逊就像吃了毒药一样,连嚼都不敢嚼的,就把嘴里的糕饼硬吞了下去。目光怔怔的看着前方,脸又红了一层。这傻里傻气的俩人,终于是把珏尘给逗笑了,气氛也顿时好了不少。

“那我有没有说过,余念修没有带兵回蓟都,而是去了呈州?”调整了呼吸后,许逊总算能顺利说出句完整的话。

“他去呈州做什么?”董错微拧起眉,开始觉得事态失去掌控了。

“我怎么知道,只是……”话到一半,许逊忽然停了下,眼神扫向云龙,“只是听说他要和公主大婚了。”

如他所料,才说完四周就乱成一团。肉肉刚喝进嘴里的茶就喷了出来,方位没能控制住,溅了端润一脸,也惹得端润怪叫开了。董盎见状,赶紧献起殷勤,撩起衣摆想替端润擦的。可惜太笨手笨脚的,把一旁几案上义父珍爱的砚台给撞碎了。

这鸡飞蛋打的场面,实在有些不堪入目。

好在还是有人冷静的,董错丝毫没有理会身旁的混乱,开口确认道:“是和左沅吗?”

“你确定这消息没错?”见许逊点头,珏尘追问了句。

念修和左沅,实在有些太唐突了。那是先前他们怎么也无法联系到一块去的两个人,何况驸马才刚死,算来也才半个多月,恐怕一番折腾还没来得及入殓呢。

“肯定没错,这儿偏僻。可是从呈州一路北上,这消息已经被传的沸沸扬扬了。念修想当初不过是临阳的小小县令,今年盛夏才去的蓟都城,先是传出要和盈夜郡主完婚,跟着又是云龙,现在又成了沅公主,大伙全都当茶余饭后的笑话了。”马盅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董盎,说得很是认真。

这消息可是他和许逊一块打听来的,不说费尽周折,也算下了不少功夫再三确认过的,能错吗?那些百姓是不知道时肉肉是谁,也没多念叨什么,可是盈夜郡主和沅公主好歹都是皇室贵胄啊,念修这般闹腾,怎能不引起轩然大波?

“我知道了,晚些再商量吧。肉团子的伤还没全好,义父也说不急着离开,先别想太多。”

大伙都在深思着,猜不透余念修这到底又是在盘算什么。珏尘倒是若无其事的站了起来,嘴角还带着几丝笑意,说得云淡风清。

在众人还没会意过来时,就蓦地一把揪起肉肉往门外走去。

“干……干什么?”被人这样悬空提着的滋味,很不好受。肉肉尝试着挣扎了两下,想让自己的脚着地,以求寻找些安全感,可惜徒劳了。只好边挥舞着双手,边大嚷出声。

“刚才不是说饿了吗,带你去吃东西。”

一听有的吃,肉肉就放弃抗争了,堆起一脸讨好的笑,仰起头:“可是刚才不是说你做给我吃的吗?”

还真是个得寸进尺的丫头,他的气还没消,带她去吃已经不错了,竟然还那么多要求。

被珏尘这么一瞪后,肉肉识相了很多,迅速的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一个劲的冲着珏尘摇头,示意自己不会再多嘴了。

眼瞧着这俩人旁若无人的背影,端润觉得欣羡极了。从前她一直觉得若是被珏尘看上的女人,定是会被他宠坏的;也一直以为自己和珏尘那是早晚的事,他往后要宠的女人一定会是她。

可是那时候谁也没想过,在临阳会突然杀出个时云龙。其实说是不在意了,端润心里哪能那么快就释怀的,只是输给了云龙,她多少还是有点服气的。瞧他们恩爱的,明知强求不得呀,还不如成人之美。

“走,陪我洗衣裳去。”眼见珏尘和云龙都走了,想来也没有待下去的必要。董错瞄了眼还在犯傻的许逊,搂住董盎就朝庭院里走去。

“可是……”董盎还是恋恋不舍的频频回头看着端润,美人伤心了,他有大好的时机能安慰,说不准还能趁虚而入,怎么舍得就这样离开。

到底是自家弟弟,董错一眼就瞧出了他的心思,不忍打击他,可他跟端润实在是不般配。心里清楚若把话挑明了,这小子定是会不服气,到时就没人给自己洗衣裳了,想着,董错只好连骗带哄的在他耳边咕哝:“从前念修教了我不少追姑娘的法子,我突然很想全传授给你。”

这话果然奏效,董盎不再抵抗了,拍了拍胸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率先主动往庭院走了。

都走光了,客厅里只留下阴沉沉的许逊,还有神游太虚的端润。忽地一阵冷风刮来,让马盅觉得阴嗖嗖的毛骨悚然。赶紧起身,就怕惊动那两位沉思,蹑手蹑脚的度到了侧门边,见他们并没反应才嚷道:“董盎,等等,以前我追安旅的时候,念修也教过我,我也有衣裳要洗。”

一片寂静中,阴冷的风刮得更烈了。

“娘的!”许逊忽地拍了下桌子,站了起来,许久不再骂过的粗话迸出唇间。

大咧咧的朝端润走去,也学着珏尘方才揪云龙的模样,用力的揪起端润:“老子看得出你心情也不爽,走,咱们喝酒去!”

“好!”端润倒是应的爽快,可是两人僵持了半天还是没有动静,终于她忍不住了:“说是让我走,你倒是放我下来我才能走啊。到底还要不要喝酒了!”

“走!”许逊很听话的,立刻就放下了端润。

两个身影就这么大大咧咧的互勾着肩,跨门而出了。同是天涯沦落人,这会,也顾不得男女有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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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满一大桌,全是肉肉爱吃的东西,小二端着菜皱眉盘算了半天,总算是找到空余的位置安置了。

肉肉还是一脸垂涎三尺的模样,可是却没有任何动静。

“怎么不吃?”终于把珏尘逼得忍不住了,做正经事的时候说饿了,现在带她来吃了,又没反应了,这算什么?

“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他还真能憋,一路走来可以一句话都不说。肉肉可再也憋不住了,她怎么也不觉得珏尘特意带她出来,只是为了吃东西。

“嗯。”应了声后,珏尘看向街边,“念修和左沅的事……不用去想太多。”

他知道,肉肉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轻松。念修的改变是任何人都始料未及的,毕竟,那是她曾真心尝试爱过的男人。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发展成现在这样,谁能当真洒脱得起来。

“我只是想不透,从前大家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也在生死边缘徘徊过。那时候的他,就连做了个小小的县令,就已经满足的不行了。可是现在,就为了这一文不值的权,至于吗?权倾天下了又怎么样,不得民心,还不是树大招风,人人喊打。我真后悔,后悔那天没有下手再重一点,干脆一剑刺死他得了!”

肉肉真是认不得念修了,她甚至开始觉得害怕了。

“你是不是太激动了?”还真没见肉肉那么激动过,珏尘挑了下眉,示意她好歹也收敛些。他的确可以不计较她曾爱过谁,但是必须得计较她现在心里住着谁。

“珏尘。”抿了下唇,肉肉安静了少许,气也调顺了过来:“我怕了,说是一文不值。可是我也知道权力这东西有多诱人。我怕有一天大家都会变了,董家兄弟、阿盅、你或者我……”

“我不会。”

珏尘格外坚定的打断了她的话,看向肉肉的眼神很灼热,带着几分未褪笑意:“我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我要天下,可我更清楚在我心里,比天下更重要的是什么。所以不会迷失,你也一样。”

“也许吧。”真的只是也许了,肉肉开始发现,太多事都是人为把握不了的。

往后,会有一场场接连不断的争端,他们是不是真的都能全身而退。到最后,赢了,又如何?回头只是一地苍凉残骸,还有人会记得她爱吃肉吗?

“如果你真的怕了,我们回塞北,带着义父。什么都不要去理会了,天下少了我们一样是天下,总有一个适合的人可以去坐拥。”珏尘想透彻了,他只是凡人,所谓的责任使命,不过是留给自己的借口罢了。

没有什么是非扛不可的,前申若是复辟不了。他纵是背上无数骂名,至少仍能幸福。相较之下,如果有天真的失去肉肉了,即便是得到了一切,高处不胜寒。

闻言后,肉肉的表情轻松了不少,耸了下肩,笑道:“义父会答应吗?如果他能放下前申的担子,当初何至于离开殷后。”

话虽这么说,她心里却乐坏了。这个男人,这个她深爱着的男人,终究愿意为了她抛下一切。

这情,言止于此,足矣。

“当年固执的人,不是我爹,是我娘。他会答应,因为他清楚男人不是为江山而活的,更不是为任何人,而是为自己。”

“可是凌珏尘,我可以试着戎马峥嵘、刀口舔血。我也不为江山,更不为任何人,只是为了你。不要再说刚才那种话了,如果有一天我们远离这一切,也是完成了你该完成的,我不会做逃兵,更不会要你为我不忠不孝。你要天下,那就放手去拿,我在你身边。”

这话真肉麻,肉肉说完后,自己都忍不住打了寒颤。却惹得一旁的珏尘大笑,她有些羞赧的避开他的视线。低下头,拼命的想装出大快朵颐的样子。

心底却也是甜着的,她还是怕,但是身边有个人,说过爱她,他们洞房过了,他还愿意和她一起生一窝的娃娃,多好。

第四十二节ˇ开春了,边陲小镇的春是朴实的热闹。

由于这里的冬天太冷,乡民们习惯了种春麦子,春播秋收。凌申军都是些粗野散民聚集而成的,眼见种麦子的活不禁觉得亲切极了,大伙几乎是抢着去帮忙的。

再加上肉肉带着端润和马盅,到处布施东西,见人就说“跟着凌申军,打昶军,分田地,领牲口”。这话虽是简短,可深得民心呀,百姓们哪管天下是谁的,只管自己有没有田,田里有没有牛耕耘。

这一番折腾,最近珏尘每次征收新兵时总是收获不少。附近村子的壮丁都涌了来,对他们来说在家也是饿死,倒不如拼上一回。

眼看着凌申军日渐壮大,大伙最近的心情都不错。只除了董盎。

“这死小子不知道要这么折腾多久?”侧坐在马车上,董错看了眼车里头醉生梦死的董盎,无奈的抱怨着,满心的恨铁不成钢。

“呵,由着他吧。”珏尘倒是纵容,兴许好好醉过几场后,该忘的也就忘了。

只是苦了他们每天要这么满大街的找他,跟着还要小心翼翼的把他给运回家。

彼此互视了一眼后,董错也只能冲着珏尘摇头叹笑,年轻气盛,总有太多事是避不开的。

“你不懂!”忽然的,董盎的头就从前头的车窗里钻了出来。吓得毫无准备的董错险些坠下马车。

他像是清醒了几分,摇头晃脑的咕哝了一阵,说话终于渐渐清晰了些:“这是我的第一次啊,失恋啊!心,拨凉拨凉的,以后肯定会有阴影的,天下间会从此多了个流连花丛、没有真心的俊小伙……”

“喂,够了吧,适可而止。”阿盅颇为不屑的声音从车里头飘出,尝试着想将董盎给拽回来,到底还是没能成功。

“你别烦,也不知道曾经是谁,为了安旅三个月不理云龙的。我正郁结着呢,最近别让我见到许逊,不然我一定也让他留下阴影!”边说,董盎边用力的一脚把马盅给踹开了,他正火着呢。

“你做什么尽喜欢往我的痛处踩,董错也是啊,天天被人家姑娘的爹娘赶出门,还天天乐此不彼的送上门去讨骂。”阿盅也不服输,临死也想拉个垫背的。

话题不知不觉的扯到了董错头上,他愤恨的撇了眼那两人,故意把马车驾得更快更颠簸了。心里头重重的默念起了“时云龙”这三个字,算来,不管是从前的他或者阿盅,还是现在的董盎,都是那丫头给闹的。

说起董盎的事,着实好笑。那夜,只瞧见许逊和端润俩喝得大醉回来,还大大咧咧的一块跑到他的房间,把他给赶了出去。无奈下,董错就想着跑去和珏尘挤一间房,偏偏又瞧见了不该瞧的东西。

他打扰了人家的好事呀,珏尘倒还没火,只是一旁偷笑着。反倒是云龙怒了,大半夜的就冲去找许逊和端润了。恰好瞧见端润被许逊给踹了出来,嘴里不停的碎念着:“人不可貌相,太小了,实在太小了……”

之后的端润和许逊就开始变得不对劲,总是尽量的避开碰面,实在情非得已时,也就赤红着脸,谁都不搭理谁。董盎虽是傻,好歹也瞧出些端倪了,想着就跑去问了云龙,那丫头居然也就毫不隐瞒的什么都说了。

跟着董盎就像疯了般,傻乎乎的跑去和许逊打了架。这一架实在是打得莫明其妙,谁都说不上理由,也把这三人的关系给弄得更尴尬了。

车里头那俩人闹了阵,也突然安静了下来,开始互怜互哀了。

“阿盅,其实咱们同是身心受创的可怜人,应该相互扶持的。”董盎突然有了这觉悟,说得很是认真。

“是呀,那你刚才还踹我做什么?”

“嗯,我错了,我应该踹珏尘的。就他最幸福!”说着,董盎又一次伸出头,狠狠的瞪视着珏尘,眸子里都快窜出火了。

“嫉妒吗?”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就已经回了村子了,珏尘跃下马车,斜看着董盎。眼见他连连点头称是,珏尘笑得更灿烂了:“那你也去挑个又丑又笨的不就好了?”

“哈,又笨又丑,那你让我得了。”还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董盎越想越气。时云龙也算是个宝了,怪他从前没有这慧眼,让珏尘捡了去。

“想死吗?”

珏尘向来有分寸,玩笑也只开到一定的限度。让出肉肉这类的话,他不喜欢拿来说笑。

眼见他忽然阴郁严肃起来的表情,董盎也识相的收起了玩心。这才发现马盅和董错的脸色有点不对对劲。

“怎么了?”

董错拧了下眉,眼神直直的看向珏尘,“听刚才那些人说,有昶军来过了。”

气氛霎时变得紧张,四人默契的都没有再多说什么,快步朝平日待的大宅子里走去。只是一切似乎并没异样,还是有不少乡民聚在庭院里聊着天,见了他们也只是恭谨的行了个礼。许逊带着人像是刚播种完小麦回来,大咧咧的跟珏尘他们打了个招呼,见到董盎后,两人互瞪了眼,也就散开了。

珏尘刚想拦住他,询问肉肉的动向。就听见一旁的偏房里传来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义父之前一直在那教一些孩子习字。可是今日义父带着端润进城选购草药去了,理应里头应该没人才对。

他好奇的看了眼董错,俩人凑近了几分,才看清肉肉煞有其事的站在前头,硬是刻意将自己打扮的像个夫子,那些孩子们正在摇头晃脑的背着诗。

“锄禾日当午,云龙是英雄,谁念盘中餐,粒粒是他种……”

珏尘觉得自己彻底的败了,在听清那些孩子们背的内容后,实在没有办法假装若无其事。亏他一听说有昶军来过,就立刻担心起她的安危,而她居然在这里悠然自得的领着一群孩子歌颂自己。

“哈哈哈,凌珏尘,你运气真好,实在是好……又丑又笨……我不想死,你留着吧,我不要了。”

“珏尘,别气馁。是福气,这绝对是你的福气,你捡了个活宝。”

董盎终于抑制不住的大笑出声,拉扯着马盅,俩人一唱一和的调侃着面容抽搐的珏尘。相比之下,董错就含蓄了很多,硬憋着,双肩不住的颤动,脸也涨得通红,可为了给珏尘面子,他抵死都没有笑出声。

“珏尘,回来啦!”

震耳欲聋的笑声,很快就引起了屋里头众人的注意。孩子们纷纷转过头,不明就里的跟着一起笑,肉肉在见到珏尘后,也笑开了。早忘了自己是自告奋勇说要教孩子们的,什么都不顾的就丢下一切跑出去了。

“冷吗?”在听到肉肉这带着几分嗲音的叫唤后,珏尘立刻就把刚才被众人联合取笑的尴尬给忘了。旁若无人的为她把衣领又拉紧了几分,看她被冻得通红的脸,关切地问。

“还行,三傻子在屋子给我加了炭,可暖了。”说着,肉肉伸手探向衣兜,掏了半晌,折腾出一封皱巴巴的信:“昶军来了两个人,送来这个,说是给你的。”

珏尘接过信,端详了会,才不急不缓的拆开。气氛瞬间就变得肃穆了,没有人再说话,那一双双眸子都齐刷刷的盯着他手中的信。

“说什么了?”马盅挫了挫手,取着暖,迫不及待地追问。

“下个月念修和公主大婚,邀我们去。”收妥信后,珏尘才轻回道,脸上瞧不出是什么表情。

这回连马盅都安静了,想也知道,这邀请绝非是善意的。言不准就是个鸿门宴,可终究还是没人能料准念修究竟在想什么,也不能就这样贸然的拒绝了。一时大伙都有点茫然了,静静的等着珏尘开口。

安静了须臾,珏尘终于说话了:“我饿了,先吃饭。”

这反应是谁都没料到的,面面相觑了会,倒是肉肉率先嚷开,打破了沉闷的气氛:“好,我去叫三傻子,快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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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春已是盎然生机,空气里有浅浅的夏意,黄昏天际慑目的红,日薄西山,几分苍凉。

呈州的公主别苑是早先怀帝时出资建的,奢靡一时,重金请了蓟都的叠山巧手。这别苑便也以假山而闻名,参差的太湖石垒出山林野趣。假山顶,是仰止亭,全宅的景一览无遗。

念修斜靠在亭柱边,出神的望着远处。腰间环佩轻晃着,触上柱子,时不时的发出声响。

“信送到了。”左沅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带着几缕清香。

身后婢女小心翼翼的将糕点茶盏安置在桌上,轻身退离。

“嗯。”念修应了声,懒懒的调回目光,扫了眼左沅,视线最终落在了手中正在擦拭的剑上。

不过是一柄普通的剑,比不上珏尘手中的那把刀,锋利、独特。近来的念修却喜欢上了这柄剑,上头染过他的血,也染过肉肉的血。

“他们会来吗?”左沅有些不耐的斜睨了眼念修,他天天都要拭剑,除此之外仿佛再无其他事要做。

她要的是一个可以为她夺回一切的男人,而不是眼前这样颓废的余念修。

“也许吧……”

这模棱两可的答案,终于是把左沅给激怒了,她猛地拧起眉:“什么叫也许,既然没有把握,为什么不听我的,先跟朝廷联手,除了凌申军?”

“我不了解晋王,可我了解凌珏尘。”他不做冒险的事,跟晋王合作有太多预料不到的事,他掌控不了。

“罢了。”很快的,左沅就平静了下来,她没有选择了,眼前愿意帮她的只有这个男人:“我可以给你足够支持,你放手去做便是。只是余念修,你必须清楚,下个月你要娶的女人是我,忘了她。”

闻言后,念修着实有想讽笑的冲动。忘了?有太多事他忘不了,盈夜、肉肉……都是镌刻在心头的伤。直起身子,他嗟叹了声,眼神锐利的看向左沅,骨子里透着几分泯灭不了的傲气:“公主,你也必须清楚。天下间没有两全的事,我娶你,只是因为我们都需要,只有彼此唇齿相依,才怎么都背离不得。呵,我不会忘记答应过你的事,也不会忘记她。”

“余念修,你真的很虚伪。”有些被气到了,左沅咬牙颤抖着。突然讽刺的觉得,人生便是如此,有人三千宠爱在一身,有人连一丝真爱都贪图不到。

她是已经冷了情,不再奢望什么了,庞肃也好,余念修也好,只是男人。可她必须要让她的男人心无二意,唯此方觉踏实。但是这一刻,她明白了些事,根本不用去担心余念修会为爱疯狂,这个男人压根就没有心。

“不要说什么忘不了她,你从来都没有记得过她,你记得的只是她给你的记忆。余念修,你当真试过伤筋动骨的去爱一个人吗?如果有,你会宁愿自己去死,也不会舍得伤了时云龙,可你差点就杀了她。”

“你不会懂。”

说完后,念修抚了下衣摆,有些觉得无所遁形的想逃开。

左沅不会懂,天下没有一个人会懂,他爱过,是真的爱过。无论是对盈夜还是肉肉,都曾想过真心去对待。可是他更恨,为什么她可以义无反顾的选择凌珏尘?为了珏尘,她可以在临阳、在蓟都心无旁骛的等待,却不可以为了他,等上刹那。

真的只是刹那,一刹那,他们就错过了。

第四十三节ˇ傍晚时分,落日血红,凌固一人独坐在空荡荡的饭厅里,看着一桌的菜。摇头叹了下,便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绕过回廊,尽头处,聚集了一堆人,皆目不转睛的看着不远处的屋子。气氛很是紧张,许逊吞了吞口水,站得有些累了,手不自觉的搭上身旁端润的肩。温热的触感袭来,端润敏感的转过头,没急着避开,只是狠狠的瞪了许逊一眼。

感觉到她的目光后,许逊甚是无辜的看向她,眨了两下眼,仍是没弄明白她的意思。倒是董盎,率先伸出手掠过端润的肩,用力撞开了许逊的手肘。

“又想打架是不是?”猛然袭来的冲力,让许逊往后踉跄了下,不服输的冲着董盎挑起眉。他当真是不明白自己招谁惹谁了,董盎莫名的就把他当成了天大的敌人,就连端润也无端的避着他。

依稀记得那晚酒醉后,他们之间险些是发生了些事。可也只是险些,到底还是止乎于礼了,也都只是一时乱了酒性没动上真感情,事后他也道了歉,想不透向来大大咧咧的端润这段日子究竟在扭捏什么。

“来啊,我还怕了你不成。”

还真是没有任何理由的,这两人就又一次的动起了手。端润木呐的看着眼前的场面,没有多去理会,只是拉上董错和马盅往前跨了几步。想给那两人留个阔敞些的地方打,自己则专心的听着屋里那俩人的对话。

透过微弱摇曳的烛火,能瞧见云龙正烦躁的在房里度着步,良久蓦地的吼道:“没商量,我就是不准你去!”

“我已经决定了。”珏尘也不退步,散漫的抬起眸,只是轻扫了肉肉一样,并没把她眼中的怒气放在心上。

“决定了也可以改,只要没有发令下去,所有决定都是屁话。总之,余念修和左沅大婚是他们俩的事,跟我们无关,为什么我们要去?”越说越觉得气,肉肉用力的拍了下桌子,震得自己掌心刺痛,她皱起鼻子,压根不给珏尘反驳的机会,继续说道:“不要再跟我分析现在的形势,打仗军法的事我不懂。如果余念修当真是决议反了朝廷,此次邀请只是想谈合纵,你也压根没有考虑答应的必要。”

“为什么?”和余念修一块先铲除了朝廷,这么做,珏尘怎么想都觉得可行。

何况他既然敢去,就不会让那么多将士陪着他送命,自然会安排妥当。

肉肉无力的横了他一眼,“居然还问为什么!因为你们要的都是天下,假使三方鼎力,一定要懂得巧妙运用合纵连横的话,也应该选择朝廷。余念修太了解你,他清楚你的每一个软肋,这样的对手安插在身边,随时可以悄无声息的要了你的命!”

“我也了解他。”珏尘皱了下眉,难道他在她心中竟是那么没用的吗?甚至可以被念修轻而易举的要了命?

“可你学不来他的毒辣,他可以杀我,你可以吗?”

“难道你要我联手朝廷,带着阿盅和董家兄弟他们亲手杀了昔日朋友?然后呢?凌申军是为了复辟前申,推翻朝廷而崛起的,现在要让我带着那些将士与昶军合作。我还凭什么去说凌申军是仁义之师,凭什么去一统前申?”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了,珏尘忽地站起身,逼视着肉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