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就没有其他法子解开现在这困局。”肉肉也愈发倔强,她当真是不觉得自己错了,珏尘是个君子,总有太多顾念。他有斗得赢念修的能力,却没有斗赢念修的狠念。

“我不想我们之间至始至终都夹着余念修!”他真的觉得自己的耐心快被耗光了。

他承认自己是有些偏激了,只是关于念修和左沅大婚事,肉肉表现出的反常让他无法不去嫉妒,直至丧失理智。

到底,他不过只是个男人。霸道的想让她心里唯他一人。

“凌珏尘,你个白痴!下辈子我爱猪爱狗,也不要爱上你!”边说,肉肉边抑制不住的冲上前,用力的将珏尘往后推,随手就拿起身旁够得着的东西,不停朝他扔去。

她真觉得自己才是个白痴,竟然为了他的生死安危担心个半死,而他,至今都以为她对念修余情未了。事到如今,如果她对念修还存有半分男女之情,那跟犯贱和有何不同?

“很好,记住你自己说过的话,下辈子别让我看见你!”闻言后,珏尘的眼眸瞬间就被怒火覆盖,他以为她变了,结果还是一不高兴就喜欢动手打人:“我决定的事,谁都改变不了。”

丢完话后,他没有回头,自顾自的打开了房门。这一次,她是真的把他惹火了。

门外的场景让珏尘轻怔了下,董盎和许逊正扭打成一团,端润等人瞠目结舌的看着他。调顺了呼吸后,他斜瞪了眼追出来的肉肉,抚了下衣袖刚想离开,就听到身旁的肉肉嚷开了。

“那最好,我想做的事也没有任何人阻止得了!”

凭什么是他率先离开?肉肉讨厌被人任意丢下的感觉,吼完后,她用力的撞开珏尘。怒气冲冲的往前走去,遇见挡路的许逊和董盎后,更觉得气,抑制不住的就一脚踹了过去。

背后只传来一声痛哼,肉肉不晓得自己踹到了谁,她只知道心里烦躁极了。突然好想老爹,好想去蝶泉边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

虽说自从认识以来,珏尘和云龙间就时常拌嘴。可像这次这样据理力争,大吵一架,跟着再也互不搭理的事,还是头一回。

许逊他们有心想劝,却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每次许逊跑去找珏尘,话还没开口,就会被拉着聊起往后的行军打算,一说起这等正事,许逊也就把其他事给忘了。而云龙更是接近不了,这些天压根就不怎么瞧见她的身影。

每天一大早她就往外跑,谁都探听不到她去了哪,直到入夜时分才回来,到了家也是倒头就睡。

往日闹腾惯了的大宅,因为这两人的冷战,也变得冷清了。这日肉肉午膳便回来,吃饭时四周也是静悄悄的,谁都没敢多说话。只是董盎和许逊偶尔会互相调侃上两句,已经是顾不得自己的恩怨了,只想着活络下气氛也好。

可珏尘和云龙都只顾着自己低头吃饭,似乎什么声音都是充耳未闻的。

“珏尘,念修和公主下个月就在呈州西津大婚了,我们再不动身都赶不上了。”见大伙胃口都不错,那盘鸡再不吃就没了,董错也不客气,夹了个鸡腿就往自己碗里塞。跟着,还若无其事的开口提醒了句,丝毫都不去理会桌子底下那一双双频频向他袭来的脚。

“军粮打点好了就走。”愣了下,珏尘很快就恢复冷静,回道。

“哦,那要不要带上云龙?”

这两人就这么旁若无人的说着,丝毫都没顾忌一旁干瞪着眼的肉肉。

“随便,她爱跟就跟。”话虽说的绝,珏尘还是抑制不住的起身,把那盘放在许逊跟前,快要被众人瓜分干净的鸡,搬到了肉肉面前。

“这样哦,那云龙……你要不要跟我们走?”

董错一脸无辜的问向肉肉,纵是被无数双眼睛凌迟了,还是无动于衷,表情认真。

“我吃饱了!”肉肉站起身,拒绝傻坐在这被董错这奸诈的家伙玩弄。

临走前,她仍不忘端上那盘鸡,顺势把董错刚夹还来不及吃的鸡腿也给捎走了。

“我去看看她……”端润不放心的起身,想追出去。

却被凌固给拦住了,他笑着,眼眸慈祥,“她等的人又不是你,我去吧,你们慢慢吃。”

看着义父离去的背影,珏尘依旧是面无表情,心底却颇乱。其实早就想投降了,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每天他都会等到肉肉回来,方能安心入眠,没料那死丫头丝毫都不顾念他的感受。

凌固推门进去的时候,肉肉正气呼呼的盘坐在炕上,大口的吃着鸡。嘴里似乎咕哝着什么,有些含糊不清。他无奈的笑了声,惹来了肉肉的注目,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就突然放声的哭了起来。

“义父,凌珏尘不理我了……”一说话她哭得更伤心了。

笑哼了声,凌固皱眉转过头,很想伸手堵住耳朵。没想过这丫头平日看来坚强,哭起来竟然那么骇人。这声音简直都快把他这把老骨头给震散了。

“那你也别理他,他熬不了半个月的。”

“可是我也熬不了半个月。”肉肉觉得委屈极了,她根本就没有错,只是担心他罢了。

“是吗?”凌固找了张就近的椅子坐下,颇觉好笑的开口点破:“可义父看你最近,倒是挺自得其乐的。在城里的歌舞坊四处晃,可苦了珏尘每天为你等门。”

眼见义父虽是平时不说话,可对于他们的行踪是了若指掌的,肉肉也不哭了。硬是把泪给憋了回去,胡乱在脸上抹了下,认真了起来:“义父,别说我们不知道余念修这次的邀请目的何在,就算真如珏尘所想是谈合纵的话,也太冒险了。如果余念修真的反了,晋王不会放过他的,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搅合进这浑水里,为什么不能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这样的话,凌申军大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养精蓄锐。”

“呃……义父你有在听吗?”肉肉说得正认真,见凌固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问了句。义父点头了,她才放心说下去,支吾了半天又觉得该说的都说了,便随便补充着:“所以了,你说我有错吗?他为什么跟我生气?”

“你没错,还做的挺漂亮。珏尘气你,只是还介怀着你和念修的关系。他以为你坚决不肯和念修合作,是爱到了恨。那孩子……呵,还是留着几分任性的。”就连凌固都不否认,肉肉的考量是周全的。

珏尘也不是想不到,只是被妒忌冲昏了。

“那我也气啊,都到了现在还怀疑我依旧喜欢念修,我连身子都给……”

话到一半肉肉就红着脸打住了,好歹义父是长辈。这种事毕竟还是有些羞于启齿的,偷抬了下眼眸,见义父并没多在意,她才吁出口气。

“那你这些天忙的怎么样了,那些客商都是确定会到蓟都的吗?”他知道肉肉天天去舞坊,结识了不少客商。四处传言说,余念修和公主大婚,凌申军少主要亲自去道贺。

“嗯,我都了解过。以前临阳常有客商出没,他们的嘴可碎了,芝麻绿豆的小事也能传得满城皆知,何况还是这等大事。兴许,他们还没到蓟都,朝廷就会听到风声了。”

“云龙。”看着她格外认真的模样,凌固突然唤了声:“你觉得‘天下’是什么?”

肉肉安静了,巴巴的看着手中的鸡,低语:“尸体。认识的,不认识的,别人的,自己的,垒垒白骨堆成万丈黄土。所以我才更担心珏尘,他是君子,一诺千金。可是这是弱肉强食的战场,容不下一株白莲。太重情义迟早成为别人的砧上肉。”

“那你觉得,以余念修那样心狠手辣的性子,能赢吗?”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凌固继续问。

“他太不择手段了,赢不了。假使赢了,也只是个傀儡,现在的余念修没有自我。”

闻言,凌固笑了,这笑容隐约好些年没在脸上出现过了。记忆里,他记得曾经有个女子,也这样侃侃而谈的跟他聊过天下,像极了的一番话。终究,让他甘心耗尽了一生去守护,甚至忘了自己肩上的责任,只为成全她拥护的左姓王朝。

“喂,把剩饭给吃了,不然会被雷劈。”

凌固还想说些什么,他方才口中那个熬不了半个月的人就闯了进来。手里捧着肉肉吃到一半的饭,恶狠狠的说着。

笑了下,凌固觉得自己是多余了,便起身,轻拍了下肉肉的肩膀:“放手去做吧,其他事,义父来安排……”话到一半,带笑的眼神飘向珏尘:“不用理这笨小子。”

第四十四节ˇ都说了做人要有骨气点,肉肉时刻铭记着这话。就为了做个有志气的人,她坚持转过头,抵死都不愿先开口。

直到那碗剩饭出现在眼前,她什么都忘了,骨气是什么?女人要那东西干吗?

“我以为你不打算理我了……”吸了下鼻子,肉肉说得颇委屈,愤怨的瞪着珏尘。

“是这么打算!”就她会瞪人吗?想着,珏尘的眼神比肉肉更凶恶的瞪了过去,只是很快就软化了下来,“到底还是舍不得。”

那天听她信誓旦旦的说“下辈子爱猪爱狗,也不要爱上你”,他是真怒极了,从没遇见过这么没心没肺的女人。直至气消了,才意识到吵架时说的话都是当不得真的。他也就是认载了,倘若她字字都是较真的,那他至多下辈子做猪做狗让她爱好了。

反正,这辈子的时肉肉也跟个猪差不多,满脑子只想着她的肉。

“你是打算跟我道歉吗?”肉肉承认自己是有些得寸进尺,意识到珏尘的姿态放低了,她便得意了起来。

说到底,难得有人这么纵容她任性的,自然她也难得在旁人面前任性。

眼瞧着她那骄傲的模样,珏尘气得牙痒,真有揍她一顿的冲动。

好不容易忍下了,他铁青着脸,从唇间迸出话:“不是。我是想来告诉你,除了我,没人愿意配合你生一窝的娃娃。”

“凌珏尘!你跑来究竟想做什么!”肉肉气极败坏的站了起来,动作太大,先前放在身上的那盘鸡跌到了地上,活活的糟蹋了。她只瞧见了眼,心小疼了下,目光又立刻回到了珏尘身上,继续着她的眼神拉锯战。

敢情,他真当她是没人要了,死巴着他不放了吗?即便真是,大不了她这辈子就不嫁了。

“想吻你。”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来见她,珏尘丝毫都不想继续冷战下去。

边说着,他随手就拉下还在炕上蹦窜发泄的肉肉,带着几丝笑意的唇覆了上去。每次吻她,珏尘总觉得格外畅快淋漓。尤爱看她娇红着脸,眼眸轻眨,一览无遗的纯澈,听她若有似无的呻吟,淡却扰他心弦。

那一刻,他才方觉时肉肉亦有臣服于人的时候。

“还要吵架吗?”结束这个清浅的吻后,珏尘看着呆呆的肉肉,笑问。

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她觉得还没闹够,反正长夜漫漫有的是时间闹。大可以把战场转移到床上去,她喘息的声音要比骂人时好听多了。

肉肉倒是识相,回神后她一眼便看明白珏尘眼神中的灼热代表着什么,绯红一直从耳际蔓延到脸颊,她死命的摇着头:“我不吵了,我们以后再也不吵架了,往后你别气我便是了。”

“我和许逊聊过了,念修的事是我冲动,没能考虑周全。”毕竟人无完人,珏尘承认有时候他也会乱了情绪,失了理智。顿了下,他才搂过肉肉,继续开口:“我们打算趁乱攻回樊阴,我会安排一批人先遣回临阳驻守,你跟他们一块回去。”

“不要!”肉肉反应很快,有些过激的推开珏尘,拒绝了。

她从来不是养尊处优的,更不要被人这么小心翼翼的呵护着,也真的害怕了日日惶恐的等待。

肉肉的坚定让珏尘有一刹那的恍惚,半晌,他浅笑,没有说话。先前心底的矛盾散开了,他很想时刻将她留在身边,却又怕太多的意外难以掌控。直至这一霎,珏尘明白了,他若死,这丫头断是不会消停。

“那我们一起杀回樊阴。”

“好!”肉肉用力点头,傻笑。

跟着他,一起杀回樊阴。为的,不是万民的天下,而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天下。

=======================================

季春,西津海棠,馥郁馨香满城,艳如胭脂。

今年的海棠开得尤为盛极,也使得这场铺张奢华的婚礼更为喜气了。

大婚日,百姓们个个带着谄媚的笑脸,哪怕是围观瞧瞧也好,沾些喜气和贵气,也图个热闹。

大昶的婚俗,迎亲定在晚上。入夜时分,街头鼓乐喧天,迎亲的队伍声势浩大,那些高举着的火把,都快把路旁的树给烤焦了。

念修侧靠在窗前,漠然看着床边红盖覆面的女子,浅笑。

很多年前,当他开口要求珏尘给他捎个媳妇回来的时候,怎么也料想不到,有天他的洞房里,会坐着当朝公主。过了今夜,他便是驸马了,虽说天下乱了,这驸马的位置还是让不少人欣羡着的。

旁人都以为他和公主是缱绻情深,只有他自己清楚,不过只是一步棋。腥风血雨的杀戮中,他已经没有心了,可以对着任何人笑,一如此刻,却不知道因何而笑。

现今,唯有被提及时云龙这个名字,他才感觉到自己还是会痛。就像从前般,只有肉团子能让他火冒三丈。徘徊难安的等了一天,凡通报说有人登门贺喜,他的心便会紧揪一下。

先前那纷纷传言,确实说凌申军少主会亲自来道贺的。念修禁不住的嗤笑,是他太过单纯了,怎还能期望一切回到从前。渐行渐远的两个人,南辕北辙才是宿命。

一切,自他的剑沾上云龙的血后,已成定局。他知道自己或许错了,为了权势,娶一个不爱的女人,生生割舍掉心底余恋,当真是错了。可他阻止不了自己,而唯一能唤醒他,阻止他的人,终究,没有出现,已然真正弃了他。

“余念修,你还想浪费多少时间?”床边,左沅不耐的嗓音传来。

透过朦胧的喜帕,看眼前的男子,左沅甚为无奈。若说丝毫不在乎新婚夜夫君眼中的伤,那是假的,她的自尊让她咽不下这口气。他到底是娶了她,至少也该顾及她的颜面,掩去那些眷恋。

“公主如果装累了,大可以自己掀了喜帕,若是不愿掀,那就坐上一夜吧。”念修回头看着院子里的海棠,话里尽是冷漠。

他有些怕,怕在看清喜帕下的那张脸后,再也承担不了心底血淋淋的痛。

“余念修!”这绝情的话,让左沅觉得难堪极了。她愤恨的撩开碍眼的喜帕,怒目瞪视着窗边一身喜服的男子:“娶我,是你自己甘愿的。即使没有你,我照样能找别人,不想一拍两散的话,收起你的伤春悲秋。因为你没有资格后悔,是你自己生生切断所有退路,如今,我是你唯一的退路!”

“是吗?你以为凌珏尘是什么?随意找个人,就能赢了他?”念修挑眉,不屑的横了眼左沅。

“是!能赢他的人并不多,因为他是凌申军的少主,他有十万人马愿为他鞍前马后,还有个时云龙宁为他马革裹尸,都不言悔。你呢?除了我,还有人愿意帮你吗?”左沅掩嘴娇笑,话说得极为轻巧。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她不容许余念修有离心,更不容许他不在自己的掌控之内。

“我们打算吵到天亮吗?”她的话很重,字字直刺他的软肋,念修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无动于衷。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出自己的在乎,怕牵恋的东西太多,脚步就此被绊得死死的。

“我只是提醒你,那个爱过你的时云龙,已经在塞北被你亲手杀了。说什么想和凌申军合纵对抗朝廷,你其实不过想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见她,不过希望她能阻止这场可笑的婚礼。可你忘了,她早就不是从前临阳那个风风火火的时肉肉了。”左沅的气势软下了几分,她也不想总是和念修这样互相嘲讽。

念修痴愣着,临阳、时肉肉……句句都是心口曾经刨下的伤。

念她横冲直撞的模样,那种骄阳下憨憨咧咧的笑,曾经大言不惭说着喜欢他的女孩,随着蓟都那一场场的流离,渐渐被磨平了棱角。她是否也痛过,如他此刻这样的痛过?

可他忘了,在身边有盈夜伴着的那段日子里,一直忘了去看肉团子的笑里是否有泪。

缓缓扯回了神,西津的海棠艳红了他的眼,眸里只存留下点点赤红。

没有再说话,念修转身径自往正厅走去。这场宴,连恭喜都是虚伪的,隐藏在那一张张笑脸后的,是个有所图。兴许左沅是比他明智的,她没有牵挂,所以能透过雾霭看清一切。

……

消息传回凌申军的时候,已经是几日后了。

凌申军刚在樊阴附近扎了营,派去探听消息的士兵们便快马加鞭的赶回来了。

都说那场婚礼盛况空前,公主耗费了不少银子,铺张的很。那些人一说上,就没完没了,尤其是猴子。

第一次被派遣出去,又见识了那样的大场面,他说得很是激动,窜上窜下的:“许大哥,你没见着真是可惜了,往后你娶妻也得这么来上一回,多嚣张。”

这话一出口,许逊就涨红了脸,眼神若有似无的飘向端润。俩人才眉来眼去的了片刻,董盎就煞风景的往中间一站,大大咧咧的代替端润,与许逊相视了起来。

还硬想学出端润先前的那股暧昧劲,眼风轻扫,舌忽地窜出舔了下唇。自以为是挑逗极了,可肉肉分明瞧见许逊的表情是反胃的。

“那是,大昶的公主再嫁都这么轰轰烈烈,撒昂的公主怎也不能输了人,端润你说是不?”瞧见董盎像是已经释怀了,竟还能这般开着玩笑,肉肉也放开了,笑话起来端润。

“什么呀!”端润羞赧的娇嗔开,跺着脚,埋怨的撇了眼肉肉:“我才不要嫁比我小的男人。太小了,实在太小了……”

直至酒醉的那晚,端润才知晓,别瞧许逊平时看起来有模有样的。他自己说了,之所以蓄一脸的胡子,是为了掩盖真实年龄。他整整比自己小了两岁,端润始终跨越不了心里障碍。

听到这熟悉的对白后,阿盅刚灌进嘴里的酒就喷了出来:“难道你那晚说的小是指年纪,不是那……那个东西……”

“什么东西?”端润一脸茫然的看着周围笑成一团的众人,再看向许逊时,他连脖子都已经红了,呼吸很是急促,像是憋着什么气泄不出。

“呃……许逊,你别气,别气。不要理他们,我们要用行动证明一切!”

“时云龙,聊正事!”许逊原就是找不到人来发泄,被云龙这么一撩拨,刚好找到机会吼了出来。

“猴子!听见没,让你说正事,七扯八扯的做什么。”知道自己兴许说错了话,肉肉赶紧把话锋转到猴子身上,闲闲的置身事外。

“哦,我在婚宴上瞧见不少朝廷的人,都是那些异姓王。晋王好像没有派人去,婚宴完了后,那些王爷就被带到正厅去了,我们靠近不了。不清楚他们聊了些什么,只觉得气氛怪凝重的。”先前跟着起义军南征北战,猴子也瞧见过不少大人物,断然是不会认错的。

他的话刚说完,营帐里的气氛也变的凝重了。珏尘默然的摇晃着手中的酒盅,这般说来,应该是左沅暗中联络了那些异姓王,趁热闹谈联合谋反朝廷的事。晋王定是知晓的,没有阻止或许是另有法子。

“今晚就商量攻打樊阴事,速战速决。”须臾后,珏尘开口,面色镇定果决。

朝廷会分身对付念修,这是攻下樊阴最好的时机。

往后不论是举军入蓟都,还是向西津挺进,樊阴都是块宝地。

珏尘勾起淡笑,看着肉肉……何况,他曾说过,即使攻下一座城做为聘礼送给喜欢的女人,也未尝不可。

樊阴,原就是想送她的。容她每日闲来无事,跑去城楼上射射鸽子,也好。

第四十五节ˇ翌月,樊阴,辰末时分如荼战火蔓延开。

范志背手而立,手中长弩被握得死紧,眼看着城楼上四处奔走的士兵,心始终悬着。

被朝廷委任为樊阴刺吏后,他始料到早晚会有这一日,天下乱了,这时候被委以重任,无非就是送死。

天边,分明是日出,入了他的眼却如日落。已经惦念不起家中的妻儿了,披上这许久未再缀身的甲胄后,他想起的是仅见过一面的昭祖皇帝。

昭祖的大昶,民风富庶,九世安居。殷后称制时,虽朝中不少老臣反对,然大昶仍是被治理的井井有条。日中则移,范志眼睁睁看着一切败落,直至现今,生生的念着昭祖、念着殷后、念着昔日的大昶。

“范大人,快抵不住了!”哨兵匆忙的奔来,一路跌跌撞撞,神色惶恐。

“谁是主帅?”斜睨了眼垛墙云梯上的杀戮,范志闭上眼,问地颇淡。

“时云龙。”

闻言,范志蓦地睁开眼,眸中满是诧异费解:“不是凌珏尘,也不是许逊吗?”

他想不透,纵是自己老了,常年征战的经验还在。樊阴终是算得上难攻的城,凌申军怎么会派出毫无经验的时云龙来攻。

哨兵用力的点着头,目光仍是紧瞧着战事。范志没有再犹豫,快步登上高台,如鹰般的眸锐光闪现,朝着远处眺望。

居高临下,城门外的情形一览无遗。有个瘦小的身影跨坐在马上,腰间横跨着刀,瞧不清她的表情,混迹在颇为凌乱的军队中,并不算显眼。迎着风,旌旗不断作响,耳边尽是喊杀声,范志沉默了些会,跨下了高台。

“传令下去,说朝廷已经派来援军,抵死都要撑住!”边吼着,范志边走到垛墙处,亲自举起长弩,朝着在云梯上挣扎的凌申军射去。

这才发现,凌申军此次派来的士兵并不多。乍看去,至多也就千余,举着弩,他犹豫了。只怕这不过只是先遣军,大军还在后头。朝廷是断然不会派来援军的,这一战是否值得用万千亲兵的性命冒险?

“大人……”前来通报的副将看出了范志的犹豫,轻唤。

“怕死吗?”范志回神,意识恍惚。他已经无所惧了,只怕连累了这些个年少气盛的将士们,一腔赤血抛洒在这无谓的战场上,当真无悔?

副将没有丝毫犹豫的频频摇头,他知道如今的大昶不值得自己效忠,可那双眸子里仍是印着忠肝义胆:“末将不怕,为大人效忠,值!”

再放眼其他将士,个个都无所畏惧的拼杀着,即使受了伤也未曾皱一下眉头。范志相信自己调教出来的人,绝不会临阵退缩,如今听闻了副将这般回答后,更是没了后顾之忧。

隔着洋溢的灰尘雾霭,肉肉紧眉,只瞧见城楼上范志右臂一振,张嘴像是喊了什么,昶军顿时士气大震,颇有誓死方休的味道。她有些哭笑不得,原先珏尘让她来只是想刺探下范志的实力,并不指望她能有所功勋。

毕竟樊阴是后援屯兵的要冲之地,几番得失,纵然朝廷再乱,也万不会派遣个无能之辈来把守。只是肉肉没料到,她竟然这般不经意的,就激发了敌军昂扬的气势。

“这老家伙居然还跟我杠上了!”说着,肉肉抽出腰间的刀,用刀背轻拍马臀,夹紧马腹,冲了出去。

远处喧嚣马蹄声传来,董盎难得面色严峻的跨坐在马上,身后尾随着十几个将士。“凌”字图腾旌旗随风摇曳,直至行径云龙跟前,董盎才勒停马:“护城河上流的水源切断了。”

“攻!”颔首后,肉肉仰头警惕城楼处的动静,大好局势,她不愿就此撤兵回营。

既然决议领了兵,肉肉便没打算过空手而回。

很快,范志便发现,时云龙统领的凌申军虽少却极精。主帅一声令下,将士们即迅速架起攻城塔,护城河的水渐渐干涸,冲车渐渐迫近。在抛石车和塞北弩炮的掩护下,他几乎分不清敌我,只能命令士兵们一个劲的往城楼下射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