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你们的主帅,日落之前弟兄们必会为他拿下蓟都!”

撩开帐帘后,肉肉张扬的嗓音飘入珏尘耳中,他抬起首,迎上她的视线。枣红色的马上,她一身铁甲,眼波轻佻,唇角含笑飞扬,看似沉重的刀被她随意挑搁在肩上。

“日落之前拿下蓟都!”眼前早已整装待发的将士们,随着时将军的命令,异口同声的喝喊,士气直冲云霄。

记忆叠错,有那么一刹那,珏尘仿佛又见到了临阳山林中,那个甩着包袱,说要跟他一同前往蓟都的臭小子。表情还是宛如当初般的乖戾,像是永远都不知道天高地厚般。

跃上士兵牵来的马后,他转头,追问了句:“真的不怕死?”

“还不就是这么回事,千百年后谁又记得谁。”肉肉浅笑,生死一梦而已,她看淡了。说过要站在他身边,她就一定会站到最后,也为他战到最后:“你也不会让我死。”

“嗯,这倒是,我还想做一窝娃娃的爹呢。”

“真笨!不是爹了,是父皇。”

简短的话,于他们而言,反倒比同生共死的誓言更让人贴心。

珏尘调转过目光,紧了紧手中的刀,脸色回复了冷然,右手振挥,夹紧马腹,他率先冲出了军营。

铮铮马蹄声,直逼蓟都城门,甚至没有稍事修整,前锋步兵就扛着盾,丝毫不理会密集的箭雨,冲着城门而去。许逊等人各带着人马,分成数队,包围住了整个蓟都。云梯架上了垛墙,凌申军们像是疯了般,一个接着一个拼命往城墙上爬。

城楼下尸横遍野,敌我难辩,猩红覆盖了苍白的雪,为这天地添了一抹色,残忍的色。

刘辰立在高墙上,怔楞的看着眼前的画面,不断涌来的凌申军们,就像澜江的江水滔滔而至,让昶军没有丝毫喘息的机会。那一波波的人群,踩踏过无数人的尸体,面色冷然,嘶喊着拼命翻上城墙。

昶军将士们早就耗累了,念想着家中挨饿的妻儿高堂,很多都已经没了心思去抵抗。

开了城门又如何,凌申军不抢不杀,马蹄下江山一统、天下归心,岂不更好。

可他们是兵不是帅,左右不了乾坤,只能随波逐流,到最后用自己的血温润了凌申军们如霜的刀。

“快去求皇上,归还帅印,让渝王他们领兵来,这里真的撑不住了。”

已经快一月了,刘辰自己都不知道是哪来的蛮劲,而今粮仓要空了,水源霜冻了,将士的心散了,他……也累了。

城楼上的士兵不敢耽搁,火速的策马冲向皇宫,可宫门口早就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他废了好大的劲,才总算把消息传了进去。然而闻讯后的夏侯俨玄则是面容冷峻,冰冷的唇紧紧闭着,良久才道:“太尉,马车备好了吗?”

“回皇上,粮食、衣裳都备妥了,您弃城吧。”

不弃又能如何?活下去,兴许还有机会,手握着三王帅印,夏侯俨玄垂眸审视了片刻,悠悠启唇:“带上渝王他们一块走,这是朕最后的机会。”

耗了那么久,凌申军定是已经破釜沉舟了,若是这时候动用上异姓王的兵力,无疑是白白送死。他宁愿带着这些兵弃城遁逃,日后,尚还能存有一息。

环顾了圈大殿后,夏侯俨玄眼露眷恋的紧睨着那张龙椅,暗咬了下牙,拂袖往殿外走去。总有一天,他可以牢牢的那稳龙椅,睥睨天下!

“皇上,皇上……”慌乱的通报声又一次传来。

夏侯俨玄一震,生怕听到城门告破的消息,屏着息,他颤抖着开口:“说!”

“王……王爷们出宫了,勤王之师……倒戈了……”

“谁放他们出去的!!”震怒的吼声回荡在殿内,夏侯俨玄的瞳孔蓦地放大,嗜血的眸子吓得士兵一阵哆嗦,瘫软在了地上。

同时倒地的还有夏侯俨玄。完了,终究还是完在了他的手上,姐姐一生的心血,到头来竟是毁在夏侯氏的手中,何等的讽刺。

“皇上,小心龙体……”太尉上前,试图想搀扶夏侯俨玄,却被他投来得视线骇住了。

“真是看守得力!”咬牙切齿的话从夏侯俨玄的唇齿间迸出,忿然的目光死瞪着太尉。他早该料想到的,一个连自己妻妾都怕的男人,又怎可委以大任。以夏侯俨铮的心机,兴许只要小小恐吓,太尉便会立刻放人。他竟天真的信了太尉,只因为这是当日殷后选出的臣子!

“勤王之师倒戈了……”

喃喃呓语声从夏侯俨玄口中溢出,断断续续,一直回荡着。这一刻,他仍旧未能明白,究竟是他逼的,还是天下面前连兄弟之情都不足为信了?

……

勤王之师倒戈了。

浅短的一句话,恍如咒语般,让蓟都的城门、大昶的基业轰然崩塌,也让瓮城内的刘辰猝然倒地。腹间的血潸然涌出,他死死的抓住凌申士兵的脚,满身的血让他看起来很是狼狈。已经无力再动弹了,可刘辰还是拼死的护在一个小昶军身前,仰起头,祈求的目光看向动手刺他的凌申士兵,吃力的吐出话:“不要杀……他,他还要回去……回去陪他爹娘过年……”

士气大振的凌申士兵却充耳未闻,俐落的从刘辰身上拔出刀,毫不犹豫的挥向他身后的小昶军。

千钧之际,却被领兵涌上城门的凌珏尘赤手拦断:“不准再杀了!”

“皇上……”那个士兵显然理解不了他的言行。

“修整军队,准备进皇宫。”珏尘没有解释,只是丢了句话给范志,凌厉的目光轻扫过凌申士兵,也足以让他冷静了下来。

想到自己方才发疯般的行径,他禁不住的打了个寒颤,一个劲的冲着一旁的肉肉和范志解释:“我不是故意的,不是的……我没想杀他。”

四处的昶军都已经器械了,周围像是忽然都静了,方才的硝烟依旧还在弥漫。肉肉侧过头,轻抚了下惊魂未定的士兵。她该庆幸的,幸好这场战事终于结束了,幸好……

“我去整军。”范志轻哝了句,胡乱的用衣裳擦去刀刃上的暗红,匆忙跑开。

肉肉依旧没有回神,尸体遍布的瓮城里,涌入了不少百姓,哭喊声震天。比起方才的厮杀人,更让人撕心裂肺。凌申军们来回走动着,扛抬着自己人的尸体,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腐朽的气味,一直弥漫进人心。

珏尘没有急着挥师入宫一鼓作气,一步之遥,他反倒心静了。伫立在瓮城之中,他负手仰头,轻擦去喷溅在脸上的血,如铁生锈般的气味钻进鼻息中。结束了吗?这一刻,他脑中是一片空白的,没有任何的念头,只想静静立在这瓮城里。

闭上眼,似乎还能听见曾经这里豹子的咆哮声。

这是故事开始的地方,也是结束的地方,唯一不变的是血腥依旧。

“是渝王他们。”

马盅的提醒了,吸引了珏尘和肉肉的注意力。不远处,渝王交叠着双手,冷睨着眼前的惨状,唇抿得很紧。似乎有万千思绪涌上心头,他不想去理清,纯然的眸轻抬了下掠过珏尘,直直的锁在了肉肉身上。

紧凝了她许久,俨铮的唇边忽然浮现出一抹笑意,跟着肉肉也哼笑了声,只是刹那,却是两道耐人寻味的笑……

很快,肉肉就回过头,隔着人群与珏尘相视了良久,彼此都是面无表情的。许久许久之后,两人不约而同的转开目光,视线落在了同一个方向。

离得太远,他们谁都看不清那斑驳的瓮城城墙上镌刻着什么。

然而,有些东西无需用眼去看,只有用心才能真正看明白。

……

“来击掌,要是能活着出去,就一定要做一辈子的兄弟;就算死了,下辈子还是做兄弟。”

瓮城里,似乎又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声音,那句熟悉的话语,一直一直回荡着……

显化元年,凌申初定,百废待兴,前朝蜀王夏侯俨玄自缢宫中,葬于昶德陵,追谥昶闵帝。翌年,凌申迁都临阳,兴建皇城;同年申庄祖凌珏尘喜得龙子,赐名永念。庄祖清廉爱名,知人善用,显化年间,有不少贤臣为后世传颂,史称庄帝之治。

最为叫后人津津乐道的,不仅仅因为庄祖是一位励精图治的贤君,而是庄祖一生只娶一妻,两人日日同起同居,恩爱如寻常百姓。

念修番外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是真的完了。拖了那么久,实在对不起大家,总算实在除夕前赶出来了,这文真是写得伤筋动骨,写到最后虐谁都不舍得。很感谢一路追文至今的亲们,希望你们能一直支持某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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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修,你会不会喜欢上我?”

“……哈哈哈,你觉得自己的左手喜欢上了自己的右手,会不会特别扭?”

“还真别扭……”

最近,念修时常会想起那日的对话,想起肉肉天真期待的眼神,也渐渐想起自己当时的心悸。这样淡淡的、让人容易忽略的心悸,仿佛出现过无数次,却总被他一笑置之。

如果,当时没有刻意的去躲避忽略,他们的故事也许会不同。

他也不会走到今天。

想到这,念修支着头,手指轻抚过酒盅的边沿,白瓷的冰凉一直氤氲进心底。西津的天很凉,没有临阳那么宜人,可眼前端坐着的人,分明让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儿时,之前所有的一切恍如都是一场梦。

“你知道吗?如果不是珏尘,也许那一天你会死在粪坛子里。”

“嗯?”肉肉看着眼前的酒盅恍神,困惑地蹙起眉心。

“珏尘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在蝶泉,他笑话了你的名字,你动手打了他。我躲在树后,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却还是被他发现了。那时他说……”

“老铁的儿子很好玩,以后我叫她肉团子,你们叫她云龙,你要替我好好照顾她。”记忆被勾起,念修笑着继续说,想到了那时候的自己,那时候的珏尘。

那天珏尘坚持不要他们送,他还是偷偷跟着,见到肉肉动手打珏尘时,他险些就冲出去帮珏尘,直到听到珏尘的笑声。很陌生的笑声,在念修的记忆里珏尘总喜欢用稚嫩的脸故作深沉,他从未听他这样笑过,那么的畅快淋漓。

“那结果呢?你真的是‘替他’照顾我吗?”

“不是。”念修回答的很爽快,时至今日,他不想有任何的隐瞒:“我只是因为他的话救了你。可是如果有一天你死在我手中,也会是因为他。”

“是吗?”肉肉扬眉,端起酒盅,清晰的听见一旁左沅的抽气声,她径自踱步到窗边,夜色下酒馆门外,三王重军驻扎,皆仰头窥睨着楼上的动静。调匀了呼吸后,她眨了眨眼,视线有些模糊:“念修,我很想知道,你最渴望的是什么?”

“把酒放下。”念修的口吻很冷,隐忍了太多的东西。

肉肉毫不掩饰的迅速放下酒,她怕死,也怕这杯酒,可还是强行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些:“沅公主,如果我死,能让念修和珏尘再一次兄弟相称,我会毫不犹豫的喝下这杯酒。可是,我没有这样的魅力,他们的天下之争不是为了我,自然,也不会因为我嘎然而止。”

“那你为什么要来?”左沅的呼吸很沉重,话音带着忿然,双拳握得死紧。

“来看看念修,来陪他说说话。”

一抬眸,便触到了肉肉颊边的泪,念修怔愣了很久。不是第一次看见肉肉哭,她向来是个随心所欲的人,哭笑都很放纵。可这是念修第一次看见肉肉哭得那么安静,那泪是无声的,却似乎带着千言万语。

“公主,能让我和她单独聊一会吗?”深吸了口气后,念修道出请求,转眸看着左沅。

良久后,左沅不情不愿的点了下头,离去前,又叮咛了句:“我未必能压制得住那些王爷们,你……别误了大事。”

“我知道,我只要半个时辰就好,半个时辰后,你让渝王上来找我。”说话的时候,念修的目光还是死死锁在肉肉身上,直到听见关门声,他才泄出气,叹出疲惫:“我一直没有想过自己渴望的到底是什么,以前是盈夜,后来……我想要你,而今,我只想能有一夜可以做一场平安梦。”

肉肉鼻腔一酸,喉间的哽咽感更浓了,她硬生生的别过头,不去看念修,“阿盅他们……都很想你,你很久没回临阳了吧,知道吗?那里的人还是像以前一样好玩……他们都说,是因为临阳地灵,所以,才出了你和珏尘这样的大人物。可惜……他们看不见,看不见你和珏尘的心。念修,我一直想说你是咎由自取,活该沦落到今天,因为这个世界上最懂你的女人,被你生生的错过了!”

“你若是今生见不到我恼悔的模样,就不甘心,是不是?”念修呵笑出声,许久没见的轻松染上眼眸。

“今生还很长,算命的说,我命硬,不会那么早死,说你也能活很久,很久很久……”

“还是村口那个专骗人银子的王瞎子说的吗?”念修笑着起身,晃到窗前,忽地伸手将肉肉揽进怀里,几乎是用尽全力的紧拥着她,声音很是沙哑:“可不可以让我抱一会,只是这样抱着就好。”

肉肉没有挣扎,她有些贪恋的想感受念修的心跳,只有这样,才能觉得他还是活生生的,就站在自己的身边,永远不会消失。说话时,她依旧带着哽咽:“四麻子说,那人不敢骗我银子。”

“傻丫头,那人也不会敢告诉你,余念修可能会死于非命。”念修把头深埋在她的发间,原是想牢记住她身上的味道,可肉肉身上没有丝毫的气味,这感觉让他心慌,“我始终觉得,你即使为凌珏尘杀尽天下人,也不会杀我。在我心中,那个多年前躺在晋王府床榻上,大言不惭说喜欢我的丫头,是永远最忠于我的,也是永远最懂我的。可我们,都忘了给彼此时间去长大,去懂得情爱……等到终于懂了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换了。”

“所以你恨我,恨到在塞北的时候险些就杀了我,是不是?”肉肉这才发现,自己一直都明白,明白念修的每一个念头,只是对珏尘的爱太浓,浓到她自私不愿去理会其他人。

“我不是恨你不爱我,而是……”

“而是我明明懂你,却冷眼看你迷失。念修,我知道晚了,可我还是想告诉你,没有任何人觉得你不如珏尘,你也不需要向任何人去证明。你们是不同的,无论是我还是董大哥他们,选择追随珏尘并不是因为他比你强,而是选择了一种兄弟情谊。我来西津,不是送死,只是深信你愿意放手!”

肉肉缓缓的闭上眼,让泪滑落,似乎听到了这泪里凄绝的哀鸣声。一切都晚了,念修的改变,不是他一个人的错,而是所有人的错。分岔路口,他们只是放任他走,谁都没有开口唤过一声,哪怕……只是一句话,可能就足以让那时候的念修清醒。

尤其是她,明明知道他只是为了向大家证明他不必珏尘差,却还是选择了缄默。

“为什么?”念修闻言震了下,稍稍放松了手间的力道,却还是不舍放开她。

“我说过我懂你。只要你开口说你想放弃,想和珏尘合作,就算所有人都不信你,我信。”

念修敛起笑意,很认真的打量着肉肉的表情,良久,嘴角浮出一抹嘲讽:“不怕我又在耍什么伎俩吗?”

“不怕。”肉肉耸了耸肩,很是粗鲁的擦去眼泪。

她说得很坚定,并不是凭直觉去胡乱相信,肉肉向来没有属于女人的直觉。听说老爹被活擒时,她是真的恨透了余念修。可当猜到,这也许只是他想放手求和的一种险招,她便心软了。

之所以会在济城之战中以命要挟,不是因为她想赢,只是想用自己命去赌,赌念修是不是真的清醒了。事实证明,她赢了,他心底还残存着兄弟情。

“那你愿不愿意跟我走,我会让那些异姓王去帮珏尘。就当我们俩都死了,死在今夜,从此之后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时云龙和余念修了。叫什么都好,去哪里都行,珏尘若真称雄,就注定只能给你一份帝王的爱,可我……愿意给你一份普通男人的爱。”

他说得很认真,肉肉却格外苦涩的笑。她清晰的记得,那年离开兵荒马乱的蓟都时,她也曾这样开口要求过,求他别娶郡主,陪她回临阳,安稳一生。

可他,拒绝了。

“你把我想得太伟大了。”侧过头,肉肉轻拨开念修的手,眉梢慵懒,没有一丝的情绪,“你以为我所有的改变是为了天下百姓吗?其实,我只是为了一个男人。我为珏尘付出了那么多,又怎么可能把他白白送给别的女人。不管是帝王的爱也好,普通男人的爱也好,他都必须爱我。即使他君临天下,能陪在他身边的女人,只有我。”

她尚还不会笨到自抬份量,这个男人不爱她,只是想要她。在念修的心中,她或许是与众不同的,但绝不会是独一无二的。可对于珏尘来说,天下间只会有一个时肉肉。

“驸马,打扰了。”

念修启唇,原是还想再说些什么的,但却被门外忽然闯入的声音打断了。

一道青绿色的身影踏入厢房,也让念修松开了怀里的女子。肉肉挑眉,打量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很俊,恬淡纯然的笑容像是不谙世事般的通透。

“放她出城。”

“请驸马给万千效忠你的将士一个理由。”男子很平静,对于这个答案像是预料之中。

“儿女情场,英雄气短,不算理由吗?”念修的口吻比他更镇定,目光始终胶着在肉肉身上。

“这个理由足以让你死,却不足以让她活,更不足以让异姓王助凌珏尘得天下。”

“俨铮,如果天下是你的,身为一朝之主,你会如何治国?”念修挑眉,轻笑。

“让百姓心悦诚服的来跪拜。”

这是俨铮的回答,也是念修当日的回答:“知道珏尘是怎么说的吗?他说,他会牢记着天下任天下人,他不要自己百姓来跪拜,堂堂凌申当让四方君主来拜。”

俨铮木然,记忆深处他记得自己曾听过这番话,却最终没能见到这番景。

“这理由够了吗?她若死了,凌珏尘会血屠西津。至于异姓王究竟是勤王还是倒戈,我们打个赌吧。”事已至此,念修不想强留,也清楚肉肉的个性他留不住。

“即使你班师勤王,夏侯俨玄依旧会把你当敌人般防着,亲兄弟又如何,在他心里唯有权最诱人。”这样的感受念修比谁都清楚,曾经,他便如是过,“我赌夏侯俨玄注定孤掌难鸣。”

“我明白了,要回公主府吗?我送驸马。”这赌约俨铮只是听进心底,并没回应。他不需要任何人告诉他该怎么处事,除了自己,他不相信任何人。

“嗯。”念修生硬地点了下头,转头又深看了肉肉一眼,一眼一生,眼底的惆怅只有他自己懂:“你会一直一直的记着我,记着你爱过我,是不是?”

肉肉还来不及回答,他就拂衣转身,并不想听到她的答案,有些事没有答案或许更好,就像……他不想让肉肉知道他的选择,暗自以为这样便能让她永远留个念想。

临走前,他看似随意的挥手,掀翻了那杯酒。酒盅落地,没有碎,只是原地转了几圈,清澈的酒氤氲在木质的地板上,浓浓的褐黄色。肉肉怔然的看着那摊酒渍,她猜不到念修下一步打算做什么,但却能感觉到他累了,想放手了。

猛地打了个激灵后,她突然冲去窗边,俯瞰着夜色下他呆立着的背影,迟疑了会,才大喊出声:“余念修,你说过我们会做一辈子的兄弟,还作不作数?”

“不作数了,只有珏尘才是我一辈子的兄弟,至于你……不是了。”他的背影明显僵硬了会,才微微抬起头,回喊了句:“喂,肉团子!”

“嗯?”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如果有一天左手失去了右手,也许会没办法活下去,它们其实是爱着对方的,很爱很爱……”

很爱很爱,后知后觉的爱。

在左手真正失去右手的那一刻。

在最后喝醉的那一晚,她伏在他的背上呢喃着“我发现我好像有点喜欢你……凌珏尘”。

所有的爱恨,皆被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