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直接挂了他的电话。

许容与愕然,然后沉下脸,面露不悦。他心中微怒,把自己找叶穗最开始的原因忘得一干二净——告诉她倪薇对他们的妥协。

而西南地区一个小县的酒吧门口,叶穗烦得蹲在地上。清冷月光下,她的身影融在月中一般,又美又白。一个同来的女伴出来,拍了下她的肩,叶穗抬头,眼角的泪痣,映得她眉眼几分魅。惑。

女伴:“和你男朋友吵架了?”

叶穗郁闷地点了下头。

她说:“太扫兴了。”

女伴咧嘴笑:“叶穗,我还没见过谁像你男朋友这样,总是突如其来地查你的岗。不过他很帅,性格有点小瑕疵,也能忍受吧?”

叶穗懒洋洋地抓了抓发:“就有时候,觉得很烦。”

她抬脸看着月,奇怪道:“我和他都认识七年了不知道是不是七年之痒,最近,我发现我对他越来越不耐烦了。就谈恋爱吧,也谈得没啥滋味似的。自从我两年都没考下一建后,我们每次打电话都在吵这个有时候我都想”

她沉默了。

女伴却替她说了下去:“你想分手哦?”

叶穗笑了笑,只说:“打电话加剧了许容与的讨厌程度呢。”

她拍了拍屁股,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一把勾住女伴的肩:“算了,不想他了。他就是个扫兴鬼。我们继续浪我们的吧!不想臭男人了!”

臭男人许容与在贵宾候机室,正在准备登机。他坐在沙发上,笔记本电脑放在面前玻璃茶几上。候机室的短短十几分钟的等待时间,他也不忘抓紧时间办公。安静的候机室中,旁边忽有一道人影落座。

女声惊讶又欣喜,小声和他打招呼:“你是许容与,许学弟吧?”

许学弟。

多久远的称呼。

许容与抬头,看到是一位卷发红唇的女士坐在他旁边,女士扶了扶眼镜,妆容衣着非常的知性。许容与礼貌对她颔首,但他眉心轻拧,快速在自家的大脑中翻找记忆,并没有想起这个人是谁。

女士看到他的疏离,便主动笑着自我介绍:“我是舒若河呀。你上大一的时候,我正在读大四。当时我向你和叶穗征求灵感素材,创作我的小说《却爱她》。有印象了么?”

许容与讶然。

然后礼貌道:“原来是舒学姐。”

实则他和舒若河从来没多熟过。和舒若河相交更好的,是叶穗。但是后来随着舒若河的《却爱她》已经创作结束,舒若河毕业离校,叶穗和舒若河的来往也慢慢断了。

没想到多年后,会在机场相逢。

许容与矜淡客气:“学姐还在写小说么?”

舒若河莞尔:“是,我现在已经称得上一声作家了,同时兼职编剧。这次就是去上海谈一个剧本问题,没想到遇到了你。”

许容与笑了下。

是职业上那种没什么意义的礼貌笑。

他秀气而清矍,衣着一丝不苟,拿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工作,显然对舒若河也没多少兴趣。舒若河却不以为然,因为这个学弟读书时就是这样不爱说话,并不是针对她。舒若河感兴趣地上下打量他一番,心想这个学弟,相貌气质,真的是从大学到现在,一贯得出众。

不知多少女生跪倒在他的西服裤下啊。

而说起这个,舒若河就想到了另一个主人公,那个笑容甜美灿烂、大大咧咧随和自由的漂亮姑娘

舒若河迟疑了下,问:“你还和叶穗有联系么?”

许容与顿了一下,语气微妙的:“嗯。”

舒若河讶了下,隐隐有个猜测,她继续问:“你们该不会还是一对儿?”

许容与:“是。”

舒若河眼睛亮了亮。这些年,她见到了身边情侣的分分合合,对爱情已经不抱什么希望。她从来没想过许容与和叶穗还会是一对儿情侣,没有分手,各自寻找良人。

舒若河轻松道:“我早看出来了,大学时你们就感情好。让我猜猜,你们现在该不会结婚了吧?”

许容与神色淡了些:“没有。”

舒若河:“哦我都好久没跟叶穗联系了。”

她意思是让许容与给她一下叶穗的联系方式,毕竟这么多年了。

谁知道许容与说:“我告诉学姐她的手机号,舒学姐自己联系她吧。我没办法帮舒学姐联系她,因为我们昨天刚吵了架,如果我帮学姐给她打电话,她一定会拒绝接听,说不定已经把我拖进了黑名单,这样反而耽误了学姐的时间。”

舒若河眼睛微瞠。

显然想不到许容与会这么冷漠平静地说他和叶穗吵架了,叶穗不理他。

舒若河干笑一声:“好吧那我会帮您跟穗穗说说的,让她不要和你生气了。”

许容与:“谢谢,但是不需要。我不认为我有错。”

舒若河:“”

她迟疑下,说:“哦,这样也挺好的。看来许学弟自己能解决自己的问题啊。去上海该不会叶穗身在上海,许学弟打算去上海找她,跟她当面道歉,和她和好?”

许容与讶了下,似奇怪她怎么会这么想。

许容与说:“我去上海,是因为我在华东院工作,这次回总部送个材料。叶穗并不在上海。”

舒若河:“你们不是吵架了么?你没打算哄你女朋友?你不是应该跟她认错么?”

许容与:“我为什么要认错?舒学姐都不知道我们在吵什么,为什么就要我道歉?”

舒若河:“”

她一阵窒息:“男生就应该跟女生无条件道歉啊!”

许容与不置可否。

他正要开口,手机却突然收到一条消息推送:“受暴雨影响,云南普洱市突发泥石流、山体滑坡灾害,其中墨江县”

许容与脸色猛地一白。

舒若河一直观察着他,见他忽然推开电脑、失魂落魄般站起来,手微微发抖舒若河意识到不妥,跟他一起站起来:“怎么了?”

许容与怔怔看着她,他努力让自己冷静,手却变得发凉,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叶穗那边发生泥石流灾害,伤亡人数还没统计出来对不起学姐,我不能去上海了,我”

舒若河看着他。

她轻声安抚他:“穗穗不会有事的,你别慌。赶紧改签吧。”

许容与点下头,开始拨电话舒若河拦了下他,问:“打扰你很不好意思,但是我还想说一下,我能跟你一起改签么?就感觉很神奇。我想跟着你一起去找叶穗,见一见她。”

“我专门写了一本《却爱她》讲你们。时隔多年,我又见到了我的男女主人公。我想跟着你一起去墨江,想见证下我当初写的爱情故事,结局是什么。”

舒若河曾花了半年时间收集素材,又用了半年时间将书出版,让它成为当年的畅销小说。之后的岁月中,舒若河的书卖得越来越好,她的作家身份运用得越来越娴熟,但她再不曾遇到当年《却爱她》时让她心动的那种感觉了。

她没有跟许容与说实话。她现在在做编剧,她已经很久不写新书了。因为她没有灵感,她失去了写作者本应有的敬畏和爱。

而当她在机场,和当年的少年许容与重逢。当她得知许容与和叶穗还在一起时,已经失去的那种写作者的诉说欲,又像是重新回到她身体中一样所以她想跟许容与一起去找叶穗,她想见证自己当年书写的故事结局。

她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许容与心很乱。

他没心情多说什么,但是舒若河和他同路,又和他一起关心着叶穗。冥冥之中,像是一个圆,在渐渐回归一样。他便零零散散的,告诉舒若河一些自己和叶穗这些年的情况。

叶穗毕业后自主创业;

她的直播做的有声有色;

她用她的工作关心着那些发不了声的社会底层人士;她不签设计院,但她一直和设计院合作,她积极地拉拢投资,帮助那些村民们盖房子,她主动帮他们设计又宽敞又方便的坚固房子

舒若河微笑:“听起来,她很优秀啊。当年总挂科的叶穗,变得和我印象中判若两人。这是你的功劳么,许学弟?”

飞机飞入云层间,在团团云雾阳光中穿梭。许容与侧头看着舱外,他没有说话。他目中织满清愁,牵挂着遥远的那个人

雨下得非常大。

暴雨引发泥石流,山中最受影响。上学的孩子在山里失去了踪迹,有几个村民也对不上号洪水泛滥,一众救灾工作者穿着雨衣,大声询问情况。一个又高又瘦的女人穿着雨衣,用标准的普通话,代替这些只会说方言的村民们和工作人员沟通。

雨大如注,声如震雷。

叶穗擦把脸上的水,大声道:“有房子塌了,山里很危险!让我跟着你们一起进山吧!我知道那几个孩子平时喜欢去的地方,我熟悉这里的路我不怕”

“叶穗!叶穗?谁是叶穗?”

大雨中,一个墨绿色雨衣的军人喊道:“你家属找你!”

叶穗不耐烦地回头,她心中烦着那些人不让自己进山,她百般解释自己不是胡闹,自己会小心,但是那些人都不相信她。以为又是军人找借口支开她的理由,叶穗不高兴地回头,却一下子怔住。

她看到聚在一起愁苦着脸的几个村民身后,撑着一把黑色大伞,青年在伞下,身形笔直修长。

他身边,立着一个美女的轮廓。

叶穗脱口而出:“许容与!”

她完全没料到他会来这边,并且看到他出现在山口,她第一时间觉得心惊肉跳。他清瘦而单薄,斯文又儒雅,他不像是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样子。而叶穗自己挽着裤腿,在泥水中艰难地向他走过去。

她一把握住他的手,将他紧张地向外推:“你来这里干什么,快走快走,这里不安全”

许容与俯眼看她。

她的脸罩在塑料雨衣下,清泠如花,娇妍又透着苍白色。她自己想进山,却把他向外推,并且睫毛颤抖,向旁人看,分明是怕人注意到许容与在这里许容与说:“听说有房子倒塌,我在这方面是专家,总比你强。我申请加入救援队。”

叶穗:“你算什么专家啊,我在这里工作了多少年,你来都没来过。你们别听他的”

许容与淡声:“你的一建都没考过,跟我比什么?”

叶穗:“”

他推开她的手,走向军人那里。叶穗咬牙,跟上去:“许容与!容与,这里很危险,你听不懂我的话么?”

她从后追上他,拽住他的手腕,力气格外大,将他拉得趔趄一下。她仰头,怒目盯他,眼睛发红:“你听不懂人话么?我是怕你有危险!我怎么能看着你涉险?这么危险的工作你不要做。”

许容与看着她。

黑伞下,他露出的下巴线条流畅无比。

他淡声:“这里的工作很危险,但我已经看着你做这么危险的工作很多年了。泥石流、暴雨、山里房子塌陷这些都拦不住我女朋友的步伐。我看了你这么多年,你才第一次体会到我的心情么?如果你要进山,我必然跟着你一起。”

他低头。

脸轻轻擦过她的面孔。

他微微笑了一笑:“穗穗,你昨天晚上在酒吧喝多了是不是?”

叶穗愣住。大雨中,她冰凉的面孔与他擦过,他漆黑的眼睛落在她身上,像是落在她心口一般灼热。

她红着眼,说:“你怎么还在和我算这个账?”

许容与:“你昨晚跟我说我如果再那么限制你,就和我完了但我千里迢迢来这里,就是想问你一句,叶穗,爱情没有激情了的话,你真的打算和我完了么?”

许容与淡声:“你能做到么?你要是能做到的话,我立马转身走,放你一个人进山。”

叶穗看着他。她张嘴,雨水苦涩,掠进她嘴里。她再闭嘴。却又再一次地张开嘴

许容与微笑:“看吧,你做不到。我和你之间没有结束,不会有最后一次。我们不死不休,不管什么时候,你不可能和我完了的。可以吵架,但也可以不吵。如果你进山,那我跟你一起。”

大雨滂沱,立在他面前的叶穗,眼睛慢慢红透。她伸开手,轻轻抱了他一下。

她低声:“你其实不用刻意来跟我说这个我确实想过很多次和你分手,但是话到嘴边,我都没有说下去。也不是怕你真的再不理我了,我觉得你也不可能做到就是总有一种感觉,每次看你一眼,就会不管不顾起来,就特别想跟你走”

她喃喃:“我的爱,从来不比你少啊。”

“所以,我们一起进山吧。”

舒若河静静的,站在泥泞地外。她和这里的一切最没有关系,她只是一个最没有用的作家。舒若河一直没说话,她看着这对情人。从吵架和和好只有几句话的功夫,从许容与笑一下到叶穗红眼睛只有几个眼神的交流。

这样的情况下不适合恋爱脑。

但是舒若河想,她看到了她想要的结局——

却爱她。

为什么却爱她(他)。

第73章

在云南的墨江, 许容与两人和舒若河学姐吃了饭。看到两人忙碌,舒若河不多打扰, 只跟两人说了她准备将《却爱她》再版的消息,希望他们有空去看看,便和两人分手了。

分手时, 舒若河特意送了一本已经绝版的《却爱她》给他们,留作纪念。打开书目,扉页上赫然写着几行字——

男人凉薄, 女人多情, 世上的人并不够好。但有的人只消看一眼,我却爱她。我愿爱她, 安安静静轰轰烈烈地爱着她。

许容与无动于衷, 叶穗却感动于舒若河和自己重新联系上, 表示一定好好拜读舒若河的作品。这只是一段小插曲,舒若河在自己事业上的小小调整方向,对许容与和叶穗这样的建筑师影响并不大。两人留在西南, 帮当地赈灾。四月份的时候赈灾结束,叶穗跟前来送行的村民们一一拥抱。

她和这些村民一起生活了好几年,离开的时候也蛮有些伤感。但她不可能一辈子留在这里, 许容与和她合开工作室的事, 目前只是一个构想, 但为了这个目标, 叶穗已经开始调整工作方向。

毕业后独自历练的这些年, 她越来越积极地面对人生, 越来越不喜欢将所有的困难丢给许容与,自己坐享其成。

四月份,叶穗和许容与回到了北京。

时逢东大120周年校庆,学校组织各大优秀人才返回母校,对东大的学生们进行宣讲教育。许容与收到了邀请函,回母校演讲。叶穗对他的这种本事早就司空见惯,虽然她自己没有成为足够优秀的社会人士让母校邀请,但是北京离东大那么近,跟着许容与去看看校庆也蛮好的。

两人回到东大,建院组织的这次宣讲,是院里的强制活动,所有院系学生都来听演讲。大礼堂中密密麻麻坐满了人,叶穗理所应当被邀请了视觉最好的座位。她和一群年轻青涩的学生们坐在讲台下,灯光只有一束投在台上。

许容与在雷鸣的掌声中走向灯光。

学生们中间发出窃窃私语:“哇,这个学长有点帅啊。”

“帅死了!好想嫁给他啊!”

叶穗坐在台下,本来拿着手机,百无聊赖地和陈听飞联系,问起来:“亲爱的老师,你还在东大任教吧?听说老师已经有教授头衔了,厉害哦。”

陈听飞给她回了个消息:“叶同学还是这么贫嘴。”

叶穗舔着脸笑:“我有个忙想请老师搭桥哎,陈老师帮帮我呗”

她的消息没发完,便听到了台下学生们热烈的讨论声。一个个都在说她男朋友好帅。叶穗眯着眼,回头看了眼这么说的几个激动的女学生。她托着腮帮,看到小女生们晕红害羞的脸,忽而一阵恍惚,并觉得好笑。原来时间过去了这么久,曾经人人口中的“许学弟”,在新的学生面前,已经变成了成熟稳重的“学长”了。

叶穗捂着脸颊,慵懒地笑一声,她摆正手机,选了个合适的角度,给台上正在演讲的青年拍了张照片,发去了朋友圈,感慨:“七年了,男朋友还没有熬成老公【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