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那架势,好像是无意的,而且,她长得……还挺好看。

于是刘畅把即将爆的粗口咽了回去。

张蔓一边状似惶恐地向他说了一声抱歉,一边更用力地捻了一脚,在刘畅反应过来之前有些惊讶地握住李惟的胳膊,抬到眼前。

“同学,你的胳膊破了好大一块,都流血了。走,我陪你去医务室包扎一下。”她说着,将李惟手里的几本英文书抢过来,塞到一旁刘畅的手里。

“两位同学,能不能麻烦你们搬一下书,搬到高一一班,谢谢!”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速缓慢,声音轻柔,脸上的神情还刻意模仿了一下张慧芳,露出那种明媚、灿烂、带着两颗深深酒窝的笑容。

果然一旁的刘畅和王晓枫都一愣,呆呆地点点头,机械地蹲下捡起地上的英语书,二话不说往楼梯上走,刚刚的不愉快和挑衅似乎全都忘了。

张蔓松了一口气,揉揉略微僵硬的脸,这才发现自己刚刚竟然一直抓着少年的胳膊。

他身上的体温透过她掌心的传感细胞传到心脏,那种温热真实的感受忽然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像是吃了一粒定心丸。

张蔓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略微不舍地松开了手。

少年从刚才就一直在看她,不过眼中也没什么特别的含义。

他对她点头致谢,转身就要往楼上走,显然根本没把胳膊上的伤口当回事。

张蔓有些急了,拉住他没受伤的手腕,这次有点用力,把他往反方向拉。

“医务室在那边,你走错了。”

李惟感到一阵阻力,眼神微怔,转身看着她拉着他手腕的手。

十六七岁的少女,个子小小的,那么纤细瘦弱,但力气好像不小,让他一下子竟然没能挣脱开。

如果再用力挣脱,可能会弄疼她。

少年唇角微抿,不再挣扎,跟着她往医务室走去。

医务室在食堂旁边,离教学楼有一段距离。她拉着他一路走,两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少年胳膊上的温度让她手心发烫,张蔓咬着牙,忽略心里的异样,始终没放手。

气氛似乎有些尴尬,但她也不是挑起话题的高手,索性闭了嘴没说话。

转身偷偷看他一眼,少年脸上的表情却很恬静,完全没感觉到尴尬不适。

张蔓放下心来。是啊,跟他在一起,从不必刻意找话题,因为他们都喜欢安静。

两人的步调逐渐放慢,穿过教学楼区,到了双城溪边。双城溪是N城一条很长的城中河,正好横穿整个校园。

河边种满了高大的垂柳,此时正是最茂盛的时候,向绿幕般的垂柳垂向河面,一些枝条还随着微风轻轻晃着。

精致清俊的少年落后少女半步,被牵着手腕往前走。他的步子迈得小,似乎刻意调整得和少女一致。

倒像一对散步的小情侣。

医务室就在桥的那边,两人很快就走到了。

“老师,这位同学的胳膊受伤了,好像挺严重的。”

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大概五六十岁的年纪,看着慈眉善目的。他扶了扶鼻梁上耷拉的老花镜,抬起李惟的胳膊看了看。

“肿的这么厉害,拍个片看看,大概率是骨裂。伤口倒是还好,虽然流了很多血,但应该不深。”

说着,他又赞赏地看了一眼李惟:“小伙子可以啊,都肿成这样了还面不改色的,有骨气。”

张蔓听了医生的话,心里狠狠一扯,深吸了一口气。

她凑上去仔细看,发现他伤口的周围已经肿了很高一块,颜色青紫,看着骇人。

竟然伤得这么严重……

校医带着他进里面拍片,张蔓坐在门口的长凳上等。

思绪有些混乱,她努力地回忆前世的一些细节,却发现自己一点都想不起来。只记得他搬回了英语书之后就请假回家了,一个多星期之后才回学校。当时班里还有一些同学说他刚入学就能享受尖子生的待遇。

所以,当时他硬扛着骨裂的疼痛,将那么重的教材搬到三楼,然后孤身一人回家了?

张蔓知道,他家里根本就没人,回去也只能自己照顾自己。

何况以他的性子,根本不会去医院。前世的那一个多星期,他是怎么过的?就让骨头硬生生自己长好吗?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攥紧了手心。

这才第一天,还有什么事情是她从前不知道的?

第4章

。……

很快片子出来,张蔓跟进去,坐在旁边听医生分析。

“左小臂关节处骨裂,得打石膏固定,不能让它移位。这段时间注意千万别动左手。你们年轻人身体素质好,只要好好静养,几个星期就长好了。好在伤的是左手,不影响写字。”

李惟听到要打石膏时皱了皱眉头,张口想要拒绝,被张蔓抢先。

少女语速比平常快了一些:“打,打,打厚点。”

打了石膏,一个人生活会很不方便,她担心他和前世一样,选择硬扛。

医生被她逗笑了:“小同学,石膏可不是越厚越好的。”

张蔓知道自己犯了常识错误,有些尴尬地低下头,用余光瞄了一眼旁边坐着的李惟。

少年的目光停在她发顶,没有什么焦距,但好在没说出反驳的话。

打石膏的过程很快,大概二十分钟后,李惟就绑着厚厚的石膏走了出来,整只左胳膊吊在脖子上,样子有点滑稽。

张蔓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心里的某个角落又泛起了熟悉的痛感。

她无奈地想着,似乎两人之间的疼痛总和是一定的,就好像他表现得越不疼,她的心就越疼。

这是骨裂啊,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小伤口。

从前在高中教书的时候,也看过有同学不小心摔跤导致骨裂的。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还是温室里最娇弱的花朵,五分的疼痛他们能表现出□□分。

但李惟除了刚站起来的时候皱了下眉头,一直到现在都默不作声地忍着。

怎么可能不疼呢?

她心里难受极了,走过去,扶住他另外一只手,慢慢牵引着他往外走,小心翼翼地说:“李……同学,你疼不疼啊?疼的话你喊出来,我不笑话你。”

少年闻言低声说道:“不是腿受伤。”

张蔓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确没必要搀扶着他。但她此时此刻就是想离他近一点,一点都不想松开他:“你现在一只手吊着石膏,身体重量不平衡,走路不稳。”

张蔓说完,李惟没说话,但还是用右手推开她。

动作虽轻,却不容拒绝。

张蔓看他独自往前走,内心酸涩,她快步跟在他身后,没有继续上前搀扶他。

她告诉自己,不着急,慢慢来。

。……

他们到教室的时候,同学们正在轮流做自我介绍。

两人悄声从教室后门进去,但李惟打着石膏的样子还是吸引了全班同学以及班主任的注意。不管认不认识他的同学,此刻都交头接耳起来。

这时,就连刚刚不断挑衅的刘畅也不免有点愧疚,没想到刚刚那一下他竟然伤得这么严重。看他不爽是一回事,他也没想真的害他受伤。

班主任刘志君见状,皱着眉问了一句:“这位同学,你怎么了?你叫什么名字?”

语气不是太好,第一天开学就发生这样的事,要是家长找来,他作为班主任也要担一定的责任。

李惟机械地说着一贯的回答。

“李惟。没什么,就是摔了……”

然而这次,出了变故,他的话被人打断了。

“报告老师,刚刚我在楼下都看到了,他被这两个同学撞了。”

少女的声音和他一样没什么起伏,只是在做一个不偏不倚的陈述。

她一边说,一边抬起手指了指刘畅和王晓枫。

她的话音刚落,班主任刘志君的眼神犀利地望向刚做完自我介绍的刘畅,脸上的表情不是很温和。

全班同学也都看向他。

刘畅的脸瞬间红了,结结巴巴地说道:“老师,我……我就是跑得太急了,我也没想到会害他受伤。”

刘志君从来不是什么慈眉善目的班主任,也懒得听他继续解释下去:“刘畅和王晓枫给李惟同学写一封道歉信,今天放学之前交给李惟同学,并赔付相应的医药费。李惟,你把道歉信带回去给家长签字,明天交给我,这件事就这样。全班同学要引以为戒,你们现在都不是初中生了,别总是下课了疯玩,有这个时间不如在教室里看书……自我介绍继续。”

张蔓偷偷抬头瞄了一眼李惟,他还是若无其事地在看着自己的书,神情丝毫没有任何的波动。

她心里明白,她的举动对他来说可能不是帮忙,而是找麻烦。

他是真的不在乎,也懒得管。

张蔓捏了捏新教材的封面,咬了咬唇。可是她就想看他生气,看他去像普通人那样去争吵,而不要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什么都不在乎。

。……

刘畅和王晓枫的道歉信很快交了过来,刘畅还有些不好意思,昂着头道了个歉,王晓枫的态度倒是还算不错,甚至给李惟从食堂带了午饭。

那两封道歉信被李惟收进了书包,张蔓突然在想,班主任让他给家长签字,他能找谁签?

他家里已经没人了。

中午吃完饭休息时间,班里有几个女生过来找李惟搭讪。

其实以他的外表,想不让人注意也难。

几个女生中间打头的是戴茜,是她们班新上任的文艺委员,也是前世一班公认的班花。

前世开学的时候,因为李惟的出现,整个一中都轰动了,不管是高一的女同学还是高二高三一些学姐,都为李惟疯狂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后来,随着和李惟有关的一些传言传遍学校后,全校同学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当年张蔓一直对那些传闻嗤之以鼻,如今想来,恐怕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事实。

两人的位置被几个女生围住了,看着她们略带兴奋的眼神,张蔓垂眸,心里带了一丝怒气。她们前世口口声声说喜欢他,但听到他的一些不好的传闻后就避之不及,甚至恶语相向。

随即她又难受起来。

何必说别人呢,她自己不也一样。虽然前世她对那些有关他的传闻嗤之以鼻,但当发生了那些事以后,她还不是选择了不相信他,并且没打一声招呼就转学了。

她和她们一样。不对,她伤他更深。

“李惟同学,你有什么才艺特长吗?学校下个月要组织国庆汇演,刚刚班主任要我组织同学们报名。”戴茜是个挺漂亮的女生,个子高挑挺拔,说话时习惯下巴上扬。

李惟眼皮都没抬,只摇了摇头。

戴茜还想借着这个话题再多说两句,张蔓没给她机会:“你没看到他手不方便吗?就算有什么才艺也表演不了。”

戴茜噎了一下,没想出来新话题,只好说了一句“注意休息”就走了。走之前还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张蔓,显然对她的插话很不满。

“李惟,你不用理她们。你手脚不方便,那个什么国庆汇演,也不需要每个人都参加。”

少年抬起头,破天荒的回了一个字:“嗯。”

他的目光在身旁少女的脸上稍稍停了一瞬,又回到手里的书本上。

没人注意到,他的眼里闪过了一丝讽刺。

这样的事,他经历了太多太多次。每次新到一个地方,总会受到一些追捧,但之后,他们都会害怕他,厌恶他,哪还会有半点喜欢。

他的新同桌,恐怕也是这样吧。

人的意识和情感,是最最虚无缥缈的东西,他不想,也不需要去沾染半分。

第5章

一只手有很多事情都会不方便,比如换钢笔的墨水。

李惟不熟练地单手拧开墨水瓶和钢笔后盖,在操作的时候却不小心蹭到一手墨。他有些呆愣地看着手上脏兮兮的墨水,眼底闪过一丝懊恼。

张蔓课间正好去三班找了一下闺蜜陈菲儿,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他呆呆地坐着,手上全是黑乎乎的墨汁。

“你换墨水怎么不等我回来啊?”张蔓有些责怪地看他一眼,“还傻坐着干嘛,去洗手啊。”

少年似乎是刚回过神来,愣愣地站起来走去洗手间。等他终于洗干净手,回位置的时候,发现桌上的东西全都收拾得整整齐齐。

桌面淌了一小片的墨汁用湿抹布擦得不留痕迹,钢笔已经吸好墨盖着,墨水瓶也已经合上放在了包装盒里。

他抿着唇看着边上的少女,她正在和前面的同学说话,声音低低的,没什么太多的表情,额前整齐的刘海随着她点头摇头一晃一晃。

一天时间下来,李惟觉得,她是一个有些奇怪的人。大多数时候她是极其安静的,和人说话的时候也没什么存在感,还不爱笑,就像现在。

但有时候又不同,比如在楼下她踩了刘畅的那两脚,他看得清清楚楚,分明是故意的;她拉着他的手去医务室,容不得他丝毫拒绝;上午,她大声的向老师报告他是被人撞的,眼里闪过了一丝怒气。

还有刚刚,责怪自己为什么不等她回来,那眼里的嗔怒,就好像他是归她管的。

李惟突然就有点烦躁。

何必呢,反正没几天就变了。

他摇摇头,把思想集中到刚刚没推完的那个公式上。他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一些东西是永恒不变的,它们一直在那里静静地等着他,从来不会骗他。

张蔓见李惟开始看书,自觉地给他把钢笔盖拧开,倒扣在尾端,递到他手里。又给他准备了几张草稿纸,垫在桌面上。

她很自然地做着这些,但这次却是吃力不讨好。

少年有些反应过激地把她塞到他手里的笔重重放下,专门到笔袋里重新拿了一支。他把她准备的草稿纸推到她自己的桌上,自己摊开一本练习本,推算起来。

好像在跟她作对。

他修长的指关节上还染着一点墨水,似乎是洗不干净,他紧紧地握着笔,张蔓都担心那根笔会不会被捏碎。

张蔓深吸一口气,倒是不沮丧。这才第一天,总要给他点适应的时间。

就算是一只流浪的小猫在被收养时,都会无所适从地焦躁很久,何况是一个孤独了这么多年的人。

。……

开学第一天,各科老师基本没讲什么正经课,也没留作业。下课的时候,闺蜜陈菲儿过来找她,两人一起去了门口的奶茶店。

“卧槽,蔓蔓,刚刚那个男生就是你的新同桌?也太帅了吧!有没有联系方式?”

刚出教室门,陈菲儿就开始一连串地打听,两眼放光,兴奋得很。

陈菲儿和她从小学的时候就是闺蜜,现在两人又在一个高中,不过她在普通班。她的性子很活泼,为人乐观跳脱,不管是遇到了什么事都能嘻嘻哈哈地面对。这也是张蔓最喜欢和她在一起的原因,她的快乐总是能传一部分给她。

但此时张蔓有点无奈:“菲儿,你别打他主意,他是我喜欢的人。”

陈菲儿有点懵,完全不相信这种话会从无欲无求本人张蔓嘴里说出来。

她严重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刚刚说什么?”

张蔓没好气地重复:“我说,我喜欢他,要跟他在一起,就这样。”

“……”,陈菲儿有点震惊地张着嘴,“我去,不是吧蔓蔓,榆木疙瘩突然就开窍了?不是,你咋了,你妈又交新男友刺激到你了?”

她说着还神经兮兮地来摸她的额头。

张蔓无奈地笑了笑,拍掉她的手:“胡说什么呢?我跟你说正经的,我要追他。”

前世她和陈菲儿说自己喜欢过李惟已经是转学以后了,当时她也很震惊,不过更多的是松了口气。毕竟,当时她和其他同学一样,已经知道了李惟的那些事,或许是觉得自己幸好没和他在一起。

陈菲儿瞬间雀跃了:“哇,说好的一起渡过高中三年,蔓蔓你第一天就想背叛我?就算长得这么帅,也不至于吧?说,你是不是早就认识人家?不然你这陷入爱情的速度,和你妈有得一拼啊。”

张蔓摇了摇头。

何止是认识……但她什么也不能说。

两人走到奶茶店,陈菲儿点了一杯她最爱的波霸奶茶,还加了豪华奶盖。

张蔓则点了两杯芒果西米露,她依稀记得李惟爱吃芒果,前世她去他家里补习物理,每次都会拎几个去。

陈菲儿见她买了两杯,翻了个白眼:“不是吧蔓蔓,人家还没成你男朋友呢,你就这么体贴?啧啧啧……真是没想到有一天看能看到这样的你,简直活久见。你知道你在我心里的印象一直是那种就算到三十多岁也不结婚的,因为你就是无欲无求本人啊!”

张蔓被她逗乐了,嘴角微勾。最了解她的果然还是陈菲儿,她前世可不是到了三十多岁还没嫁人吗。

陈菲儿见她又笑了,有点惊讶:“蔓蔓,你今天笑了好几次了。其实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她又加了一句:“蔓蔓,不管喜欢谁,你开心就好。”

。……

回到教室,张蔓把其中一杯西米露往李惟桌角一放,还贴心地给他插好了吸管。

少年正咬着笔杆想一个公式,时不时在草稿纸上推算几笔,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动作。

他抽屉下放的纸篓里已经扔了不少废纸。

张蔓翻了一下,上面写满了复杂的公式,有很多连她这个曾经的高中物理老师都根本没见过。而且,废纸堆里竟然还有两封没拆开的情书。

张蔓托腮看他。

他在思考问题的时候,总有个咬笔的习惯,钢笔笔帽上那圈金色的漆已经掉了一些。可能是在想一个很难的问题,他眉头微微锁着,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

她喜欢这样的他,眼神有了焦距,整个人像是忽然有了生气,不再像一个冷冰冰的玩偶。

画面大概静止了五分钟,少年用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公式,轻轻点了点头,像是对自己脑海里思路的肯定。

钢笔的阻尼系数较大,和粗糙的练习册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写完最后一笔之后,他盖上了书本,表情也逐渐变得愉悦。

以至于正好抬头看向她时,眼里的愉悦和温柔还没散去。

张蔓冲他眨了眨眼,把放在桌角的芒果西米露往他面前一推:“累了吧,喝点饮料,门口奶茶店买一送一。”

少年这时恢复了平时的冷淡,又把西米露推回她桌上。

“我看到你和你朋友一起去的。”

张蔓一愣,才反应过来他是说她撒谎。因为她是和朋友一起去的,所以买一送一也应该是她和陈菲儿一人一杯。

张蔓轻笑出声,有时候反应慢一点真的跟不上他的思维。

“好吧,就是我专门买给你的。我觉得味道不错,你尝尝?”

少年抿了抿唇没说话,过了好久,忽然抬头看她。

眼神很认真,带着生人勿近的距离感:“你想要什么?”

话是这么问,但他的表情显然是——不管你想要什么,你从我身上都得不到。她的一系列举动已经到达了他的忍耐极限。

第6章

事实上,李惟就是这么想的。不管她想得到什么,最后都会失望的。与其等到她大失所望之后反过来责怪自己,像从前的那些人一样,不如现在就离他远一点。

张蔓读懂了他的意思,明白他对所谓的情感是那么不信任。他根本不相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他好。

如果她现在说,她喜欢他,只会让他更加焦躁不安。

她闭了闭眼,压下心底的酸涩,努力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容,说出了之前就想好的借口:“我有一件事一直不好意思说,担心……会太麻烦你。李惟,我听他们说你物理特别好,我……我物理成绩不太好,你每周末能不能给我补课?我可以给报酬的,并且作为交易,你没拆石膏之前我可以照顾你。”

世事兜转,像是一个轮回。张蔓想到,前世他们俩熟悉起来,就是因为她让他给自己补习物理,只不过这辈子提前了一个学期。

她担心少年不相信,又绞了绞手指头,声音很低落:“如果成绩很差的话,下学期会被调到普通班。”

她说完,眼前的少年安静了一会儿,有些诧异地眨了眨眼,似乎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原因。

他垂着眼眸沉思,许久后,修长的手指握住之前那杯西米露,拿到嘴边,就着吸管喝了一口。

她的提议可行。

他现在左手打着石膏,生活上有许多的不方便,有时候确实需要帮助。李惟很喜欢这种公平交易,在最开始的时候就计算好付出和回报,各取所需,不用涉及到最令人厌恶的感情,也不用有所亏欠。

最轻松的就是明码标价的交易。因为这样至少你能够主动去衡量对方所求的你给不给得起,而她的付出你就能没有负担地接受。

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口口声声说因为喜欢,所以可以无私地付出。喜欢是什么东西?今天喜欢,可以付出一切,明天不喜欢了,我就得下地狱么……

“成交。”

说着,他还是没看她,继续翻开了下一本书。但张蔓能感觉到,他的心情好了不少。

——

第二天一早,李惟从书包里拿出签好名的道歉信,放在桌子右上角,等着第一节课交给班主任。

张蔓发现他今天精神状态很不好,黑眼圈很重,眼里密布着青红血丝。

她偷偷瞄了一眼桌上的道歉信,家长签名那栏里签着女士的秀气字迹:已阅,林茴。

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的心口像是被一柄重锤击中了。时隔两世,再一次亲眼所见,依旧仍是受到了不少冲击。她弯下腰,假装困极了打个哈欠,才把想要奔腾而出的眼泪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