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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上完物理课,是一周两次的体育。张蔓晚上要去医院输液,所以请了晚自习假,但不包括下午,还是得去上体育课。

体育课是男女分开的,分别是两个体育老师带,男生女生站在操场中央排球场地的两边,中间隔着一个大大的排球网。

张蔓到操场的时候就感觉有些头晕,她伸手摸了摸额头,好像还是在发烫。她走去器材室找体育老师,打算说明一下情况,不参与今天的课。

谁知道她运气太背,去的时候已经有五六个女生请假了,原因都是头痛脑热、肚子疼什么的。

体育老师全程黑脸,轮到她时,压根没仔细听她的话,训斥了一番态度不端正不积极,直接没给准假,声音严厉地让她归队站着。

下午三点多,太阳还很毒。九月份的太阳,热起来似乎真的能把人灼伤。

张蔓站在操场上,只觉得额头一直往外冒虚汗。水泥地被烧得滚烫,热辣暑气透过帆布鞋薄薄的底往上传。更有强烈的太阳光直直地打在裸露的头脸之上,她浑身开始发烫,好像马上要融化在阳光里。

她本来就发着烧,昨天又担心得一夜没睡,站了没几分钟,双腿就开始打颤,无力感再一次袭来。

张蔓咬了咬牙,想上前告诉老师自己真的坚持不住了,结果刚迈开腿,就两眼一晕浑身发软地摔倒在了地上。

“啊……”,周围的女生一阵惊呼,体育老师见状也匆忙过来,看她脸色潮红地侧倒在地上,满头虚汗的模样,知道她是真的生病了,这才开始着急。

她冲着排球网的另一头招了招手:“那边来个男生,带这位女同学去一下医务室!”

话还没说完,就发现已经有个男生远远地跑过来,个子很高,俊秀精致得不像话,看着也结实。

——可是他手上打着石膏,挂着绷带。

体育老师瞬间有点哭笑不得:“这位同学,你手受伤了,过来也没用啊。”

李惟一怔,停下脚步,看了一眼自己挂在绷带上的左手,抿紧了唇。

他视线下移,少女被几个周围的女生扶着坐在地上,巴掌大的白皙小脸上此时泛着不正常的酡红色,厚厚的平刘海都被汗水打湿了,一绺一绺贴在额头上。

她的嘴唇很干裂,微张着,小口小口地喘气,眉头紧锁,显然是极不舒服了。

少年握了握空着的右手,额角的神经又开始剧烈跳动,心里的焦躁不断蔓延。

怎么在这种时候,出了差错。

这时另外有几个男生听到老师呼唤,也过来了,其中就有体育委员刘畅。

少年看了一眼刘畅,他个子高,长得也壮实,抱张蔓去医务室完全没问题。他低着头沉默了片刻,打算转身离开。

——却在要转身的时候被拉住。

张蔓这时完全没注意到其他人。她不敢相信地看着李惟着急地小跑过来,心里的惊喜已经远远大于一切。

她见他似乎要走,立马挣扎着站起来,伸手拉住他的右臂借力,让自己半倚靠在他身上:“老师,我可以的,让他扶着我过去就行。”

少年的胸膛猝不及防地接触到少女温热的身体,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他迅速伸出右手,固定住她的腰,让她能更安稳地靠在他身上。

没有人注意到,他低下头,嘴角逐渐弯起,那对好看的睫毛轻眨了两下。

像是夏夜鸣蝉的翅膀。

……

双城溪边的垂柳到了一年最最旺盛的时候,颜色是浓厚的深绿色,此时无风,每一根枝条都安安静静地垂向水面。

因为是上课时间,整个校园里静得只剩了几只知了的鸣叫。空气里的闷热让这个夏日几乎凝固。

少年搂着她的腰,右手的力道把她往上提,让她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几乎不用花什么力气。他配合着她的步子,走得很慢。

阳光毒辣,他右手搂着她,本能地想伸左手给她挡一挡。

半晌后抿了抿唇,低声提醒:“……你自己抬手遮一下太阳,别再中暑了。”

张蔓听话地点点头,抬起左手五指并拢放在额前。太阳太大,她担心他也中暑,于是又伸出右手,伸过去往上够,企图挡在他的头顶。

可惜她个子太矮,几根手指头差点戳到少年的眼睛。

“……不用给我遮,挡着视线了。”

“……哦。”

张蔓讪讪地收回手,抬头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轻声问:“李惟,你刚刚看到我摔跤了,所以跑过来的吗?”

他跑过来的时候,体育老师还没叫人。

“嗯。”

少年的声音有些紧绷,语速也比平常快,沙哑之中明显带了点冷硬:“生病了为什么不请假。”

张蔓感觉脸上有点痒,于是借他的校服布料蹭了蹭脸颊,听他这么问,自然地回答:“你知道的嘛,我物理那么差,要是再翘课,我怕我跟不上。”

她又小心翼翼地问:“喂,李惟,你昨天饿肚子了吗?”

少年抿了抿唇,好半晌诚实地点点头。

知道她早早要来,他很早就起了。她说她要来给他做饭,他就在家里一直等着,等了她一天,也饿了一天。

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等一个人,从清晨等到夜幕,时间好像都静止了。

昨天到了晚上的时候,他坐在书房里发着呆,什么也看不进去,整个人像是疯了一样烦躁,脑海里开始无法控制地想着一些无意义的东西。

——她终究还是不想再来了吧,就像从前那些对自己献殷勤、后来又逃得远远的人,一样。

——不是早就习以为常了么,为什么一想到她也这样,他的一颗心就像是被一股子黑暗戾气往下拖,前所未有的烦闷和暴躁。

幸好,她没有。

张蔓得到答案,心里有些难受,她伸手抓了抓他的衣袖,轻摇着:“李惟,我下周一定,一定给你做好吃的。昨天是我不对。”

“先管好你自己。”少年的声音发硬,也不看她,不知道有没有同意。

走过小拱桥就到了医务室。

短短两个星期之内,两人已经是第二次来这个医务室,头发花白的医生还记得他们。

他推了推老花眼镜,笑着调侃:“你们俩个小同学是嫌我一个人待着太无聊,抢着受伤生病来找我聊天的吧?”

张蔓笑了笑,靠着李惟的肩膀坐下来,其实到了室内,阳光没那么剧烈,她已经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只是贪恋他身上清新的肥皂味和暖暖的体温,不想离开。

医生看着两人,眼里闪过一丝了然,轻咳了一声,拿出温度计给她量体温。

几分钟后,医生看了一眼温度计:“有点轻烧,之前吃过药吗?”

张蔓老老实实回答道:“嗯,昨天烧得厉害,在医院里待了一天,打了点滴,也吃了药。”

医生又问:“你知道昨天你用了什么药吗?”

张蔓摇摇头,昨天醒过来已经是半夜了,她心里又着急,根本没注意。

医生沉思了一会儿,给出建议:“你现在不严重,就是有点低烧还没退。我担心我开的药和你之前用的药会有冲突。那这样,慎重起见,你最好还是请假回那家医院继续输液。”

“行,我一会儿给我妈妈打个电话。”

……

张慧芳来得很快,见到一个男生扶着张蔓,看了他几眼后向他道了谢,立马就把带着火气的矛头指向她。

她冷笑一声接过她,往她额头上一探,声音更是讽刺:“说什么也要来上学,我后来想想就觉得不对劲,你有这么好学?是不是为了跟你那个同学解释?张蔓,你可真是轴啊,等个一两天怎么了,你生病了人家还能怪你吗?活该发烧烧死你。”

张蔓简直想一把捂住她的嘴,她刚跟李惟解释了自己是因为不想翘课才没请假的,这不是立马打脸吗?

她有些尴尬地抬头看着李惟,却发现少年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眼眸微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蔓松了一口气,他可能根本没注意听。

……

张慧芳是开车来的,接上她去了昨天那个医院。

路上,张慧芳对李惟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蔓蔓,刚刚那个扶着你的男生是谁啊,长得有点像年轻时候的那个明星,谁来着,就是很有名的演电影的那个……”

张蔓听着她叽叽喳喳地说着,声音激动,心里有点无奈。张慧芳就是见着美男走不动路的人,年轻时这样,到现在也没改。

所以后来,郑执能那么轻易地骗走她的心,毕竟那个渣男,有着还算拿得出手的长相。

此刻,她无力地申诉:“我还病着呢。”

张慧芳闭了嘴,撩了撩长发:“也是,不过张蔓,这么好的帅哥可别错过了,以我的人生经验,这个长相算是极品了。”

——

病去如抽丝,张蔓的感冒差不多过了一周才好。

这周六,她七点多就起了,背着出包去了附近的菜市场。

清晨的菜场很热闹,这年的N城还没有像后来那样统一规划每个摊位,菜贩们零零散散摆着摊,有一些甚至就摆在路边。

张蔓琢磨了一下要做的菜,挑了一袋油面筋,一包榨好的肉馅,一袋蘑菇、洋葱,还有两根茄子。

出了菜场,在路口看到有个水果摊,她蹲下来,挑了几个芒果。

半个多小时后,她拎着东西到了李惟家。按完门铃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过来开门。

李惟家里开着冷气,温度很低,张蔓一进门直打了个哆嗦。

她今天穿着露肩的无袖连衣裙,被冷气一吹,还是有点冷。

少年头发有点凌乱,看样子是听到门铃声才起床来给她开门。他一身灰色的长袖家居服,因为左手还打着石膏,那边的袖子被剪开,样子略微有点滑稽。

他看她冻得直哆嗦,皱了皱眉:“生病了还穿这么少。”

张蔓反驳:“我已经好了。”

少年看了她一眼,目光微凉,也没说话,转身回到卧室,不一会儿出来,手上还带了一套衣服。

是和他身上那套家居服一样的款式和尺寸,只不过换了个颜色。

他把衣服裤子递给她:“换上。”

说着,又去客厅把中央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点。

张蔓听话地套好上衣,衣服太大,她穿上就遮到了大腿。长长的袖子把她的手臂整个包起来,柔软的棉质布料在冷气房里显得很温暖。

而且,还带着和他身上一样的清新肥皂味。

她为难地看了看手上的裤子:“裤子也要穿吗?”

少年的目光往下,在她光溜溜的双腿上停了一瞬,点点头。

“那……你转过去。”

第13章

“那……你转过去。”

张蔓脸颊有点发烫,她穿着裙子,如果要套裤子的话,肯定是会走光的。

少年这才反应过来,背过身去。

张蔓趁他转过身,迅速套好裤子,发现真的长了好大一截,根本没法走路。她把裤脚折了三四折,又把衣袖也折了三四折,才能自由活动。

倒像要下田插秧。

张蔓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李惟,两人现在穿着一模一样的家居服,不过他的是灰黑色,她的是藏蓝色,很像情侣款。

她把食材拎进来,跟他打了一声招呼,就进厨房忙碌了。

刚往油面筋里全部塞上肉,发现少年倚在门边看着她的动作,眼神似是不解。

张蔓笑了,扬了扬手里的面筋:“这是H城那边大家爱吃的菜,油面筋塞肉,我放了蘑菇丁、洋葱末和肉末,味道很不错的。你待会儿尝尝就知道了。”

少年点点头,还是靠在门边没走。

“你不用在这里看着我,饭好了我叫你,你去忙你的吧。”张蔓抬起手背蹭了蹭额头。

“……嗯。”

少年又看了她一会儿,这才转身去了书房。

锅里的水烧开了,张蔓把油面筋一一放进去,加了一些调料,心里舒了一口气。

这才不到一个月,李惟对她的态度已经柔和了不是一点半点,今天竟然还给她穿他的衣服。

虽然,离喜欢还差得很远。

这点张蔓很清楚,这个冷淡又偏执的少年,他曾经喜欢她的时候,眼睛里有光,挡也挡不住。

不过她的心里充满了希望,想要能帮他治病,首先得让他完全信任她,现在这样还不够。

。……

张蔓一共做了两个菜,肉沫茄子和油面筋塞肉。这两个菜还是前世去了H城以后学的,符合江南人的口味。

李惟家里连米都没有,她只能煮点面条。

她手脚很快,全程也就半小时,热乎乎的菜和面条就上桌了。

做完饭菜,她又切了两个芒果,摆在盘里,上面插上几根牙签。

张蔓把饭菜放在餐桌上,走去书房。李惟正埋头看书,专心致志到根本没注意她进来。

张蔓两手撑在书桌上,弯腰看对面的他。少年专注起来的样子,很像古代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举子。

从某种角度来说,有时候,张蔓也挺羡慕他的。人这一生很短暂,有多少人虽然长寿,但一生都没找寻到生命的方向和意义,一直碌碌无为地虚度光阴。但他从很小的时候就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天赋和使命,哪怕那背后,是广袤黑暗。

张蔓耐心地等他写完最后一个式子,这才出声。

“喂,李惟,吃饭啦。吃完饭再看不迟。”

少年抬头看她,点了点头,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他看起来有点疲惫,但眼里却带着些许兴奋和雀跃。看来是学习上有了点进展。

两人回到餐桌前。

红木餐桌擦得一尘不染,餐桌的一角放着一个闲置的复古烛台,上面并没有放蜡烛。桌上摆着两个摆盘随意但色泽诱人的菜肴,还没靠近就能闻到香味。

少年看到桌上挺丰盛的菜式,眼里有些怔忡。

其实大多数时候这个餐桌是闲置的,他一个人,往往直接在书房里吃饭,草草吃几口,或许还会一边吃一边看书。

但是今天她在,是两个人。

少年抿了抿唇,坐下,拿起面前的碗筷。

张蔓突然就有点期待,又有点紧张。

说实话,她对自己的手艺是很有信心的,但李惟的口味她还真的不清楚,万一他不爱吃,那……

“快尝尝!”,张蔓夹了一个油面筋到他碗里,放下筷子,双手捧腮期待地看着他。

少年点点头,夹起面筋咬了一口。他的吃相很好,明明每一口咬得不算少,但给人感觉就是细嚼慢咽的那种,也不会发出一丁点声音。

张蔓仔细观察他的神色,很好,完全没有皱眉。

她心里暗喜,放心地坐下,和他一起吃起来。

由于李惟只有一只手能用,不太方便,张蔓就一边吃一边用公筷给他夹菜。

事实证明,这两道菜应该是很合他的口味,因为到了最后,盘子里的仅剩的一根茄条都被他一扫而光了,油面筋更不用说,一个也没剩。

张蔓看着空空的盘子,嘴巴微张,她本来还打算吃不完的留着中午拌面的。

她把两个空碗收在一起,从餐桌上抽了一张纸巾,从中间撕成两半,一半自己擦嘴,另一半自然而然地递给他。

递出去的刹那她暗道一声糟糕,平时和陈菲儿一起吃东西太习惯。然而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收回的时候,少年伸出右手,接过那一半撕得坑坑洼洼的纸巾,无比自然地擦了擦嘴角。

由于今天要把上次的三个小时补上,所以就成了上午三小时,下午三小时。

李惟安排了一下时间,让张蔓上午做习题,他下午统一讲。

张蔓吸取了上周的教训,挑了一些比较难的题目瞎写了,基础的她做对了七七八八。李惟依旧坐在她身边,看着自己的书。张蔓注意到,他还是在看之前那本量子力学,不过页数已经往后翻了很多了。

很快,上午在两人静谧的氛围中渡过,期间张蔓一边写作业,一边帮李惟换草稿纸、换墨水,照顾他的不方便,自觉得很。

。……

中午两人草草地吃了点面条就开始讲课,李惟翻了翻张蔓写得密密麻麻的习题集,看了几分钟,还算满意地点点头。

“有进步,不过稍微复杂一点的综合题你还是没搞清楚。比如这道,不单纯是运动学,还有力学。记住,力学和运动学方程现阶段一共只有那么几个公式,几个变量,只要你搞清楚题目的已知条件,还有他想让你求的未知数,再找出他们之间的函数关系,就没问题。你想要解出几个未知变量,就需要相同数量的线性无关方程组……”

李惟见少女皱着眉,意识到刚刚自己的那句话超纲了:“不好意思,刚刚说得深了,你大致理解成,几个方程,几个未知数。比如这题,你最终解不出来就是因为你有四个未知变量,但你只列了三个方程式。”

“还有这题……”

张蔓一边听,一边乖巧地点头,心里有些震惊。

他从来没学过师范专业,但讲起课来清晰明了,每一种题型都能一下子就抓住重点。就算她原本就很熟练的一些东西,在他的讲述下也得到了一些新的思路,所以倒是并不枯燥难捱。

其实只要跟他在一起,不管做什么,她都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总算讲完了所有的习题,李惟又负责地给她总结了力学和运动学的所有内容,甚至带着她预习了老师还没讲的东西。

等到结束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五点多。

张蔓伸了个懒腰,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李惟家离西海岸不远,楼层又高,从窗户眺望出去能看到一片蔚蓝色大海。

正值日落,海平面与天的交界处,泛起了片片红霞,一层一层堆叠着,深浅不一。

她回过身,看着仍在看书的李惟。

他和她真的不一样,他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回想起来,张蔓几乎没怎么看到他有其他的活动,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看物理。

或许是性格使然,更是兴趣驱使。

他在初中的时候就看完了微积分、线性代数和概率论。有了这些数□□算能力,他就开始自学电磁学、哈密顿力学,再到更深的量子力学和广义相对论。

他一本一本地往上看,按照知识的阶梯层次,努力丰富自己的知识储备。

张蔓深刻地觉得,其实那句老话真的没错,天才是百分之一的灵感,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就算他有再敏锐的思维,如果不是这么疯狂地钻研,也只会明珠蒙尘。

“李惟,我每周加起来到你这儿补课六个小时,会不会打扰你学习?”

少年拿着书的右手顿了顿,接着轻轻合上书页,站起来,走到她身边。

窗外不远处,湛蓝大海拥抱着落日的余晖,在重复着每天这个时候该有的退潮。

正好是下午五六点,一片被海水浸泡了一天的深色沙滩逐渐袒露出来,和之上干燥、浅色的沙滩形成了一条明显的分界线。

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日月的引力场导致地球上潮涨潮落,我们人也一样。我也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能静下心来思考。”

“你在,我在潮落的时候正好有事可做。”

他的声音一贯冷清,带着些许沙哑。他的眼里装着蔚蓝色的大海,装着暖红的天空,更装着一片无边无际的广袤星辰。

他的命运单薄而悲惨,却有着这个年纪的少年人很少有的坚定意念和广阔胸怀。

她看着少年认真的眼神,突然湿了眼眶:“李惟,你一定要相信自己,你以后会成为一个很伟大的人。”

——这样的他,让她骄傲得热泪盈眶。

少年听着她的话,心里不知为什么有点想笑。她说得太肯定,就好像看到了似的。

他突然有点想要打开心扉了,对着这个整面物理试卷几乎错一半的少女。

“我想要的,从来不是伟不伟大。张蔓,其实人类科学发展到现在,还有太多太多的未知。现存的科学体系,只不过是无边黑暗中的萤火之光,我想要的,只不过是能有在黑暗之中思考的能力,能够闭着眼,去一点点探寻那片未知。”

他说着又轻笑着摇头:“……我和你说这些干嘛,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去。”

张蔓看着他一闪而过的笑容,怔住了,他竟然笑了。在说起他最热爱的东西时,他成了一个无比纯粹的人,没有痛苦,没有折磨,没有孤独。

笑容是李惟脸上,最不可多见的表情。可是他不知道,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样子,有多么好看。

好看到她那天直到回家,整个心脏都在怦怦直跳,无法平息。

她想,这辈子,她要拼尽全力守护着这个笑容。

第14章

。……

九月下旬,正午时分的太阳已经比七八月份稍稍偏了一些,也不再那么豪迈地挥洒浑身热气,几个月的闷热在这两天终于消散了些许。

等翻过十月,就快入秋了,过段时间就是N城一中每年都要举办的校际国庆汇演。

按照要求,除了学校的各个社团和学生会之外,高一高二的每个班都要报两个节目,之后再进行选拔。选拔成功参演国庆汇演的节目将在汇演结束后进行评选,如果进入校际十佳,学校会给节目所在的班级或社团颁发小锦旗。

由于一班是实验班,成绩才是最重要的,班主任对这类的荣誉不怎么重视,所以到现在班里的节目都没报满。

张蔓记得,前世的时候他们班最后只上了一个节目,好像是几个女生舞蹈,最后评选的时候也没出什么水花。

吃完晚饭,她和陈菲儿在学校操场上瞎溜达。

一中作为N城最大的中学,占地面积很广。学校一共有两个操场,一个是四百米一圈的塑胶跑道,中间则是巨大的人造绿茵草坪,上面布置着宽广的足球场地。另一个则是煤渣跑道,中间有排球场和篮球场,是他们通常上体育课的地方。

足球场离食堂很近。

陈菲儿踩在塑胶跑道边一根横放着的空心水泥柱上来回走着,张开双臂上下摆动以保持身体的平衡,玩得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