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睡觉打呼噜呢。”

“……”佟辛做了个枪毙的动作:“啪!”

霍礼鸣配合地抚摸胸口,往床上一倒,十分浮夸地朝佟辛伸手,“死之前,可、可不可以再让我风流一次,用你没贴膏药的那只手。”

佟辛拿枕头捂他,笑骂:“流氓。”

这是很平静的一个上午。

跟以往任何时候一样,没有丝毫即将分离的苦闷。

周嘉正和程序平时不靠谱,但关键时候还是靠得住。说来送机,从不迟到。

“你就带这么几件东西?”程序围着他的行李箱转。

霍礼鸣:“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周嘉正揽了把他的肩,伤心欲绝,“你个渣男,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霍礼鸣:“神经病。”

他看了眼佟辛,是不舍和留恋,“托你们俩件事儿,帮我照顾好她。”

“放心。”程序拍了拍他的肩,“一路顺风。”

“辛辛。”霍礼鸣声音低了些,“到我这儿来。”

佟辛乖乖走近,然后被他拥进怀里。

霍礼鸣亲了亲她的耳朵,低声说:“怎么办,有点儿不想走了。”

佟辛搂紧他的腰,闷闷地“唔”了声,“我会想你的。”

“乖。”霍礼鸣说:“这周末回来看你。”

佟辛踮起脚,小声在他耳侧说:“给你带了个杯子。”

“嗯?”

她极力镇定,藏住脸红,“用手是挺累的。”

登机广播循环第二遍,周嘉正叫嚷:“赶紧了,来不及了。”

霍礼鸣笑得浪里个浪,握了握她的手,然后推着行李,潇洒转身。

很奇妙。

这是两人第二次离别,十八岁,他走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好好学习。

现在,他说,他舍不得。

佟辛再也不会重复十八岁那一年的心碎,她已经能够坦然面对离别。霍礼鸣的背影并入人流中,高大依旧,英俊不减。

择路奔前程,风流且潇洒。

手机震了下,她低头一看。

霍礼鸣:[给你留了两盒膏药,记得换。]

佟辛弯了弯唇,心上升明月,眼里过清风。

霍礼鸣抵达首都机场后,有车来接他。没想到的是,还是这位师傅亲自开车。

师傅姓程,圈里人都叫他老程。其实年龄不到四十,挺显年轻。和和气气的没点架子,见着霍礼鸣就笑:“我记得你,我们前年在壶口瀑布见过。”

霍礼鸣跟他握了握手,“程哥。”

“没事儿,”老程说话带着京腔,沉沉的很好听,“你既是唐董的弟弟,我也把你当弟弟,咱们互相学,这行业,没个几十年,谁也不敢称师傅,那都是唬人的东西。前几年在杭州拍了一樽琉璃瓶,是过了你的手吧?”

霍礼鸣谦虚说:“是我在川南农户家收的,也是运气。”

“是你有眼光,不必自谦。”

一路交流下来,老程对他印象不错。务实、聪明、谦逊,是个好苗子。

很快,老程手把手地带他融进北京的古玩圈,那天去潘家园一朋友那儿,霍礼鸣进门就注意到了右手边架子上的一副江南山水画。

他研究了很久,老程的朋友走过来,“我上个月收来的,右边霉斑严重,这边暂时没师傅能修复,我联系了一个,但他人在南京,得下周才回京。”

“您这作品不止霉斑,这一块儿都碎了。”霍礼鸣手指隔空圈了圈,“揭命纸的时候要特别注意,不能伤了画芯。”

“你懂这个?”

霍礼鸣笑了笑,“皮毛。”

从朋友这出来,老程忽然说:“我给你引荐位老师,在修复这一块有声望,我看你对这些也感兴趣,要不要也学学?”

老程说了名字,涂新知。

霍礼鸣惊愕,“涂教授?”

老程嗯了声,“看来我不用多介绍了。”

能跟涂新知学东西,这不是一般的关系能打通的。老程帮忙尽心尽意,很快打点好一切。涂教授人随和,没有大师的古怪脾气,可能做这一行的,磨炼心智,打磨性格,人自然也变得温文尔雅。

霍礼鸣好学,一点就透,涂新知对他的印象很好,一投眼缘,什么都愿意多教几手。

来北京,不知不觉已半余月。

忙是真忙,涂新知团队最近在修复一卷牒文,是海外一华侨托付过来的。霍礼鸣一边学一边帮忙打打杂,吃睡都在工作室。

团队里有个师兄叫王铮,大他五六岁,也是挺随和的人,“累了吧?忙完今天就差不多了,明天客户过来看一下效果。”

霍礼鸣揉了揉发胀的肩膀,“不累,师兄,你有什么活尽管让我做。”

次日,华侨客户带着女儿过来。

涂新知陪同解说,一行人都在忙。这客户的女儿十八|九岁,穿衣打扮跟小辣椒似的。她对字画压根没兴趣,于是就缠着“闲人”霍礼鸣聊天。

霍礼鸣偶尔搭几句,总归是客户,基本的礼貌还是得有。

小辣椒太喜欢这种酷哥。酷哥就穿了件白色短袖,手臂上的纹身太惹眼,和这么庄重沉稳的环境形成反差。

太欲,太吸引人。

“酷哥,加个微信呗。”小辣椒说:“我就住三里屯,以后都不走了。”

霍礼鸣淡声,“我还是学徒,你加我师兄吧,业务可以跟他对接。”

小辣椒不再强求,挑了挑眉,走了。

结果没几天,休工的间隙,师兄王铮忽然提了句:“小霍,上次那个华侨客户你还记得吗?”

“记得。”霍礼鸣抬起头。

“这本是私事儿,但他跟我打听你的情况,你听听就行。这个客户有个女儿,上次也来过的。”

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现在这小姑娘,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啊。

霍礼鸣笑了笑,坦诚说:“师兄,我有女朋友了。”

王铮点点头,本就是传个话,“明白了。G,你女朋友哪儿人?”

“清礼人,在上海读大学。”霍礼鸣一提起佟辛,目光变柔和。

王铮笑了下,“行,有机会一块吃个饭。”

这事本以为就此结束,但小辣椒非但没放弃,反倒愈挫愈勇。成天开着辆红色911来工作室门口等人。小皮裤,豹纹外套,马尾扎得高高的,人群中最靓的女。

霍礼鸣从小桃花运爆棚,被不少女生或大胆、或含蓄地追求过。对这事的处理太有经验,一般情况下,冷一冷,就退却了。也不是没遇到过战斗力强的,把他堵在小巷子里,一言不合就脱衣服勾引人。

小霍爷是真的没兴趣,别说什么被勾引,男人的定力,关键时候就是用来稳住三观的。

但这个小辣椒,着实是飞天战斗机。每天往工作室送蓝色妖姬,没事儿就在门口晃悠,那天坐在法拉利里,千娇百媚地调戏人:“酷哥儿,上车呗,让你坐在跑车里笑。”

霍礼鸣冷冷瞥他一眼,丁点反应也没有。

“我知道你有女朋友了。”小辣椒勾了勾手指,“我还知道是异地恋,我又不介意,你怕什么?跟了我,什么都给你买。”

她这么一段时间的折腾,总归影响不好。霍礼鸣想了想,慢慢踱步去车边。

小辣椒心思攒动,眼里有雀跃的期待。

霍礼鸣站定,双手撑着车顶,微微弯腰,低头时的视线与她平行。

沉静目光专注又深邃,有一种隐匿的禁欲感。

对视几秒,霍礼鸣挑了挑眉,低声似诱:“什么都给我买啊?”

跑车轰声驶出,小辣椒看着坐在副驾的男人,简直不要太得意,就没有她追不到的男人。

飞驰到新天地,小辣椒带他挥金如土。

霍礼鸣也不客气,专挑贵的店,“这个好看?”

“好看!”

“这个呢”

“给你买。”

“那再试试这个包?”

霍礼鸣把人往爱马仕带,一分钟,专挑贵的拿。小白脸当得有模有样,笑着说:“这些没问题吧?”

小辣椒嘴角扯了扯,骑虎难下了,她爸一个月给她五万零花钱早花完了。但话已经放出去,绝对不能自己打脸。于是狠心道:“没问题。”——幸好还能刷信|用卡。

十几万的额度,刷得精光。

趁她去买单的间隙,霍礼鸣走到一旁打电话,“人来了?好,来四楼。”

小辣椒强颜欢笑,过来找人。

不是,人呢?

霍礼鸣早已没了身影。

这时,一道浮夸的男声从她身后传来:“请问你是孙小姐吧?”

小辣椒警惕地看着面前这个油腻男,“你谁啊?”

“不是你打电话给经理,让我出台的吗?”男人穿着低胸透视衣,搭了件西装,紧身裤,职业取向一目了然,“哇,经理说还有礼物,你真大方,谢谢啦!晚上去你家还是去酒店?”

周围人投来异样眼光,小辣椒这才反应过来,中了霍礼鸣的计!她火冒三丈,就没受过这份羞辱。她脚一跺,一把推开男公关,“死开!”

回到车里,心情还没有平复。这时,铃声倏地响起,很陌生,不是她的手机。顺着声音看过去,副驾上,霍礼鸣的手机屏幕亮光,上面显示:

辛宝。

小辣椒眯了眯眼,慢慢拿起手机,按下接听。

佟辛声音愉悦,还带着情侣间的小亲密:“亲爱的鸣鸣,你在干吗呀?”

小辣椒扬眉,声音娇俏:“鸣鸣在睡觉,还没起床哦。”

没有回应,电话也没挂断。

小辣椒暗自高兴,戳肺管子了吧!

数秒后,佟辛声音依旧平静,带着丝丝高傲和嘲讽,“那麻烦你叫他起床,谢谢了,钟点工。”

☆、自成人间(2)

第64颗

其实在佟辛听到女人声音那一刻起, 她脑子里只有存疑,没有任何别的情绪。理科状元的逻辑思维冷静又清晰。

对方说霍礼鸣睡觉还没起。这才七点钟,按时间推断, 霍礼鸣从没有午睡的习惯, 也不可能睡到这么晚。其次,这人的语气很刻意,故意营造暧昧感。女人的直觉敏感又精准。最后, 电话是对方先挂断的, 佟辛更加确定, 她在撒谎。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此人求爱不成,只好挑拨离间。

佟辛看了眼日期, 星期四。

她又转过头问福子:“明天上午确定调课了吗?”

“是呀, 新闻史周一上, 明天上午是思修大课。你不是订了下午的机票吗?放心,时间来得及。”

佟辛想了想,查了今天去北京的航班。最晚一班十一点半,还有四个多小时。

佟辛把手上的课题做最后润色修改,然后打包发给老师。她合上电脑, 开始收拾东西,“明天的课我不上了,我这学期学分早就修够了。到时候点名的话,陈澄你帮我接一下。”

三个室友探出头:“怎么了?”

佟辛:“我今天去北京。”

到首都国际机场已近凌晨两点。

机场灯火通明,旅人极少。佟辛没有告知霍礼鸣她已改了航班, 他手机不论以何种理由被那女生接听, 都是不可饶恕的黑点。

佟辛在他工作室附近找了酒店住下,还颇有兴致地点了个外卖。

霍礼鸣这边, 他昨天一到家就发现手机不见了,打过去是通的,第一遍没人接,第二遍直接给挂断。他当即断定,手机落在小辣椒车上了。

霍礼鸣用另一个号码打过去,对方接了,态度十分不友好:“想要手机啊?掉我车里就是我的了。”

“你就近随便放商店,我过去拿。”

“你想得美,我就不给你!”小辣椒气不打一处来,“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识好歹的男人!”

霍礼鸣冷嗤,“信|用卡刷爆了没?”

“你!”

他淡声:“你把手机还给我,我把东西的钱转过去。”

“我缺钱?!”

“你缺心眼儿。”霍礼鸣声音又冷了几分,并且开始不耐烦,“不到二十岁吧?能不能好好读书,干点正事儿?老子没空跟你玩儿!破手机你拿着,老子不要了!”

结果这小辣椒也不是省油的灯,去他爸那儿告状,说涂教授工作室的人半夜骚扰她。他爸很生气,但还是维持体面,只委婉地跟涂新知表达不满。

第二天,霍礼鸣一到工作室,就被涂教授单独叫到一边。涂新知不知其中弯弯绕绕,对这些人情世故看得也淡,只象征性地叮嘱了句:“尽量减小影响。”

霍礼鸣是真窝火,一下子还真没了辙。

这要是个男的,揍一顿不行就揍两顿,偏偏这种嚣张跋扈的小女生,最难解决。

小辣椒被酷哥激发了战斗欲,越得不到的越觊觎。没被劝退,反而愈战愈勇。这不,掐着他们上班的点,又把车横在门口了。

跑车耀眼,路人频频回头。小辣椒不停给工作室打电话,师兄师姐接了几个,都挺无奈。倒也没有责怪抱怨之意,只同情道:“小霍的桃花运可太好了。”

一师姐性子直:“这女生怎么回事,都说了有女朋友,还往上凑。”

“不成熟,被家里宠坏了。”王铮摇摇头。

小辣椒嚼着口香糖,车里放着摇滚曲,她跟着节奏摇头晃脑。

挂她电话是吧?

没事,再打。

刚拿起手机,肩膀被人碰了碰。小辣椒回过头,因为逆光看不清人,她把墨镜滑下来了点,“你谁啊?”

佟辛一件白色外套,衬得人唇红齿白,眼眸如果会说话,那一定不是好话。

佟辛抬了抬下巴,“音乐声音放小点,你吵到我了。”

小辣椒分明从她目光里看到了敌意。

莫名其妙。

她转回头,不搭理。

佟辛也不恼,平静地从背包里拿出早上买的蓝牙音响,声音调到最大,直接伸到小辣椒的耳朵上。重金属音乐的嘶吼穿透耳膜,小辣椒“啊!”的一声尖叫,“你神经病啊!我的车,你管我放什么歌!多管闲事!”

她终于把音乐关掉,怒目而瞪。

佟辛:“嗯,那请问,我的男朋友,你死乞白赖地缠着他做什么?想证明你廉价又百搭?”

小辣椒愣住,意识到,这是霍礼鸣的女朋友。

“还有,求爱不成,就睹物思人?”佟辛淡声问:“昨晚抱着他手机睡觉了?我提个醒,他这手机上周掉到刚用过的马桶里。”

小辣椒:“……”

佟辛冷笑,“不过没关系,你也正好省了香水。”

“你,你!”小辣椒气得推门下车,她穿着厚底马丁靴,所以站起来比佟辛高半个头。但气势上,还真输了。

佟辛太冷静,目光笔直,风轻云淡地盯着她。

“昨晚接电话的是你吧?”佟辛微微弯唇,“谢谢你。”

“?”

“让我听了一遍狗叫。”

小辣椒哪里受过这份羞辱,她常年在国外,不能深入体会中国汉字的博大精深。被佟辛这一溜溜地绕下来,已经快哭了。

佟辛微眯双眼,“我警告你,最好把我男朋友的手机原封不动地还回来。不然我就报警,告你盗窃,你不是很闲吗?巧了,我也闲。我男朋友这人无趣又冷淡,我陪你玩儿。”

看热闹的越来越多,时不时地有人问:“这是干吗啊?”

佟辛平声说:“没干吗,就是有人上赶着当小三。”

小辣椒指着她,“你,你胡说!”

“我胡说我出门二百码,你胡说你二百码,你敢吗?”佟辛不疾不徐问。

小辣椒看着自己的法拉利,到底没敢拿生死之事发誓。

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太可恶了吧,是男人死光了吗?非要找有对象的。”

“富二代的名声就是被你们这样的给败坏光的。”

“还好意思在这里,真不知羞愧。”

小辣椒哪经得住舆论阵仗,黑着脸,把霍礼鸣的手机丢给佟辛,然后要上车。佟辛拽了她一把,把手机往她身上慢条斯理地擦了又擦,说:“弄干净了再走,我嫌脏。”

……

这边厢的工作室里,王铮低头时间太久,颈椎有些不舒服,于是喝杯水休息休息。他刷了会朋友圈,忽然“咦”了声,“这是咱们这儿啊?”

“怎么了?”女同事走过来问。

王铮看了几个视频后,笑了,“小霍,追你的那个女生好像有人治了。”

霍礼鸣不解,“嗯?”

王铮把手机递给他,“这个小姑娘,好厉害啊。”

霍礼鸣点开一看,嘴里的水都差点吐出来。

是佟辛?

佟辛竟然来北京了?

他还了手机,拔腿就往外狂跑。到门口,远远地就看到了佟辛。热闹已经散去,来往的行人,天蓝的北京城,白色云朵像棉花糖,悬在天空之上。

佟辛是蹲着的,觉得热,外套脱了搭在大腿上。她的打底衫是一件明黄色的卫衣,很挑人的一个颜色,却被她穿得很有腔调。

她鼻梁上架着墨镜,也没完全戴正,滑下一半露出漂亮的双眼皮。

风扫着落叶卷过,吹开了她的长发。佟辛嘴里还含着棒棒糖,一会抵到左边,一会抵到右边,在看到霍礼鸣时,棒棒糖咬在中间,对着他一个噘嘴的表情。

又飒又可爱。

这一刻的佟辛,像极了早年港风海报里的小美人。

“辛辛!”霍礼鸣喘着气跑她面前,还没站稳,佟辛仰着下巴,伸过手,“喏,你的手机。”

霍礼鸣一愣,然后笑起来。

他没接,而是直接牵住她的手腕,一用力就把人给拽拉起来。他抱着她疯狂亲了两口,笑着低声:“不是说今天晚上才到,给我惊喜啊?”

佟辛不抗拒,不顺应,任他亲,任他抱,温和标准的弧度扬在嘴角。

“我知道你想早点见到我。”霍礼鸣转而亲她的耳尖、侧颈,“我陪你好好过个周末。”

佟辛“嗯”了声,“我当然很想早点见到你。”

霍礼鸣露出一个欣慰的笑。

“不然我怎么能看到如此精彩的追人大戏。法拉利,香车美人,公开示爱,穷追不舍。不错,证明我的眼光还不错,找的男朋友如此优秀。”

乍一听是好话。

可万万不能细想。

“你眼光确实很好。”霍礼鸣笑了下,“但你得听我解释,这人是一顾客的女儿,来的第一天就要加我微信,我没给。太烦人,我就跟她去了商场……”

他把事情经过详细无误地交待清楚,“事情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