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瓷坛是黑色的,上端凹凸不平,像是刻了什么文字,大约有一尺高,突兀的被簇拥在一大堆麻包里面。

当当——

突然传出的声音,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这声音是如此之近,让人感到就是在自己脚下似的,自己聆听却上发自于那个瓷坛!

当当当——

又是一阵乱响,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急切的要出来一样,而且越敲越急,让人觉得连坛子也晃动起来!

万里左右看看,拿到手里一根竹棒,想要走过去看看,被小夏一把拉住。

“不要,等阮瞻来!”她非常紧张,觉得太不对劲了。

这么小的坛子里能装什么?为什么会发出敲击声?鬼?妖?还是什么?

“没事,我不打破她,只是看看!”万里安慰了小夏一句。

他也紧张,但又禁不住好奇。

他慢慢的走过去,打火即举得高高的。

此时的黑瓷坛反而安静下来,但这寂静却有着说不出的诱惑,好像在说:来吧,打开我!来吧!来吧!

万里伸出手中的竹棒,作势要敲一下瓷坛的外面——

“不要!”

“住手!”

小夏和身后突然跑进来的阮瞻几乎同时叫起来!

万里一楞,手中的竹棒轻轻落在了瓷坛上。这重量不足于打破一张纸的,可瓷坛却突然碎裂了!

第十三章 是梦吗?

并没有什么妖魔鬼怪跳出来,瓷坛里装的只是一种像原油一样的黑色液体。随着瓷坛的碎裂,那黑色液体迅速流失。因为周围全是麻袋包,在昏黑的光线中也看不清是否渗到竹地板下面去了。

等了一下,没什么动静,万里松了一口气,转过头来微笑道:“你们两个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呢!”

小夏还处于惊呆状态,见他歪着头微笑的孩子气模样,突然觉得整颗心都柔软了起来,刚要说什么,一低头却见有一股黑色液体从麻袋包下面流了出来,正是那坛子里的东西,它并没有顺着稀疏的竹地板的缝隙渗漏下去,而是向他们的方向流了过来!

蜿蜒的,如同一条黑蛇一样,静悄悄的偷袭着爬到万里的脚边,而万里还赤着脚!

“小心!”小夏几乎是尖叫出声,潜意识里莫名其妙的感到惊恐无比,就像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的那种惊惶和不安。

她手里还拿着血木剑,但是离万里有几步远,来不及过去拉他,只是本能的把血木剑向那片就要接近万里脚尖的黑色液体扔了过去。

就在那黑水触到万里脚趾的一刹那,血木剑“砰”的一声落在地上,但由于一侧是散落了一地的麻袋包,所以只有剑尖着地,大部分剑身搭在了旁边的一个口袋上。

但这剑尖也刚好落在了黑水的前面,不仅挡住了它的偷袭,而且万里也“啊”的一声,下意识的后跳了一步,暂时躲开了。

“嘶”的一声响,那黑水有生命一样的一分为二,仿佛受到重创一般痛苦的扭动、散开,由一条粗大的黑蛇化为了两条细小的弯流,虽然流量骤减,但仍不死心的向万里脚下爬,而且十分迅速,在万里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就有一股钻到了他脚掌的下面。另一条却向小夏这边疾射过来。

小夏全部的精神全集中在万里身上,惊呆的看着他的脚,根本没看到有另一股黑水要攻击自己,当她意识到时已经来不及躲了。

我要死了吗?

她脑海中闪过这样的念头,但却觉得腰间一紧,被一股外力抛到成堆的麻袋包上,然后眼见一团火印直接压在黑水上,让那黑岁像一团极细小的蛇一样扭缠盘绕。然后化做恶臭的气体消散在空气中!

“你怎么样?”阮瞻扶住身体有点摇晃的万里。

万里手中还高举着打火机,但脸色却在火光中阴晴不定。他虚弱的笑了一下,“看来我又落入圈套了,这回你可有话说了!”

“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可能要歇会儿了!”说完,他手中的打火机突然落地。

在光明消失前的一瞬间,小夏看到万里向后倒下,但阮瞻在身后抱住了他。

“万里!”小夏叫了一声,想要跳下麻袋包。

但黑暗总的阮瞻急忙阻止了她,“乖乖呆着别动!等我!”

他说着把万里背到饭堂去,轻轻放在地上,然后又进来把小夏抱了出去。不让她的脚落地,接着极快速的施了几个手印,把最后残留的黑色液体蒸发掉,才急步回到其它二人身边。

饭堂里,小夏正不知所措的抚着万里的脸,试图叫醒他,而万里却一动不动,连呼吸也极其微弱,好像随时会死。

“听着,小夏。”他单手托着小夏的下巴,让她把注意力集中到他的话上,“万里可能中的是蛊毒,必须要找到下蛊的人。我要你在这儿守着他,一个人!”

小夏听说他要离开,心里一阵恐慌,但知道这不是婆婆妈妈的时候,随即坚强起自己软弱的心脏。

“我可以依赖你,是吗?”

“完全可以。”

“你要知道这里不会平静,所以,小心,千万不要出事。”

“我会等你回来!”小夏咬咬牙说。

看着她脆弱但又强逼自己坚强的脸,阮瞻有一丝不忍,可是他必须要离开,不得不让她单独面对黑夜中不确定的东西。

他在灶间的时候,听到了小夏的惊叫声和猫叫。他当时就觉得不对,才要离开去看看,就被脚下一丛杂草缠住。本来他以为那只是备烧的柴禾,没想这草竟然如同有生命一样,缠得他无法离开,拖住了他的腿。

这草是被控制的,力量虽然微弱,但却极不好摆脱,这也导致了晚了一步,没有阻止万里。

他不了解蛊术,只凭感觉判断,他也不知道自己练制的火手印可不可以制服那古怪的黑色液体,当时只是情急中试上一试。而且在无意之中,他从窗户中看到野店后面的树丛一动,虽然只看到一条模糊的人影,但却感觉那个人一定在那里呆了很久,被他注意到后就慌张的跑到左边岔路上去了。

这个时候偷偷摸摸的,即使不是下蛊之人,也可能是目击的人。而解蛊的方法虽然有很多种,但那黑水看来太凶险怪异了,又明显是为对付他们而来,连万里那么命硬的人也被放倒,一定不是简单的蛊术。所以,他必须要追到那个人,否则万里凶多吉少!

或者说,根本没有机会!

他没有时间浪费,否则就追不到那个人了!

焦急中,他左右看了一下,迅速拉开门边的一张竹桌,划破手指在墙壁上画上一个保护力最强的符咒,把万里拖到那里安置好,然后并排放上两张桌子挡住他。

他招呼小夏过来,用血手指在她的眼睑上轻轻划过。

“这会让你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也许会很怕,但可以看得清路!”他又画她的额头,“这可以让你不被发现,万里额头上也有一个。”

“我不怕,我不是你们的拖累,我也是伙伴!”

“知道,我知道。”一瞬间,他很想拥抱她,可他没有时间,“如果藏不住了。拿血木剑一碰这个符,墙就会破个洞。万里恐怕帮不了你,你要尽量保护他!如果——”

他极度担心,虽然现在这店里没有一丝不良气息,可当他离开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这种选择让他的心哪一头都难以割舍。

“没有如果,我会到死守着他等你回来。别说了,快走吧!”

小夏说着也钻到桌子下面去。伸手抱住万里的脖子,把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让他昏迷得舒服点,并且再也不看向阮瞻一眼。以行动表示自己的坚决。

其实她很想看阮瞻一眼,可是怕一看到他,自己就又会软弱。她不是小孩子了,知道情况的凶险!万里的命,也许只差这一秒钟。

阮瞻咬紧牙关,在空中画着什么,然后头也不回的一脚踏出。落步时已经到了那条岔路上。

他要快,不仅是要夺回万里的命,还有小夏的命说不定也在毫厘之间!

天空中开始滚起了闷雷,不怎么明亮的闪电在丛林上空划过,像是穿梭在他身边一样,只是追逐他,逼迫他,告诉他一个字——快。

他向前跑,努力注视着周遭的一切。感觉着气息,却什么也没有!跑了一段路,雨下了起来,他也焦急得要疯了!

万里!小夏!一定要坚持住,要等他回去!他心里念着。眼睛还是四处搜寻!

突然,一道明亮的闪电在空中劈过,十几秒钟后一声惊天动地的雷声带着雷霆怒吼之势骤然炸响在头顶,一颗老树不幸遇难。

随着老树被从中间一劈两开,一声惊叫从树后传来,然后其后的草丛开始东倒西歪,有一个人影从中间穿了过去。

阮瞻抬脚就追,在树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是一只鞋,绣花的鞋,很旧,很破,但看得出鞋面上绣满了花。

是一只花鞋。

他没有犹豫,向树林深处追去!

同一时间,小夏却在惊恐不安中度过。

有心理准备是一回事,有坚定的信心也不错,但是该怕的时候一分也不会少。

好在有万里在她的身边,虽然他昏迷不醒,但她还是感到他在陪她,她不是孤单的一个人。

此时雨又下了起来,一阵阵的山风拍打着竹门,像是有什么要挤进来。四周漆黑一片,可是她因为被阮瞻在眼皮上划过血符,所以看得很清楚。

吱呀——

楼梯上响起脚步声,从桌子下面,小夏只能看到一双脚飘了下来,没有踩地,也没有迈步的动作,但脚步声却和正常人一样,一步一步的,接着又是一双脚,然后还有第三双,都是赤着足,穿着普通的黑布鞋。

“阿簸、阿米,客人怎么还不到!”一个女孩的声音响起来。

小夏一下子就认出那个不让她睡床的苗女!可是刚才的一切不是个梦吗?如果她是存在的,那么其余两个一定是她的父母,那么这岂不是一家鬼开的店?

原来他们竟然进入了一家鬼店!可是阮瞻那么有能力,是什么让他压根也没有发现?

她抱紧万里,生怕他被发现。虽然阮瞻为他们画了隐身符,万里也是斜依着,可他太高大了,双腿伸得长长的,如果那三个鬼发现桌子挪动了位置,飘过来搬动的话,踩是不会踩到,但一定会踢到他的脚!那他们就会发现了!

血木剑也不对劲,明明就放在她手边,可不知为什么没有发出遇邪就会散发的美丽红光!

“蓑衣赶鬼忙哦!”从没出过声的女人开腔。

这句话说完,三个鬼突然不作声了,齐刷刷并排站在距小夏不到二尺的地方,好像在等什么客人到来!

蓑衣?不是那个梦里看不清脸的怪人吧?

第十四章 蓑衣鬼

小夏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被发现。想到那个斗笠下永远看不见的脸,冷汗无声的滚落下来。

她紧张万分,觉得时间过得好慢,但又怕时间过得快,那个蓑衣怪人会早于阮瞻先到!可正当她心乱如麻的时候,梦里清脆的铜铃声在雨中响了起来。

沉闷的雷声和纷乱的雨声中,叮铃的声音就直直钻进人的耳膜中!感觉很远,但又好像近在咫尺。

这不是个梦吗?还是梦中的情形要重演一遍!小夏一时分不清楚,而且也没有时间容她来分辨,她只是一手搂紧了万里,一手死死握住血木剑,这是她在这危险未知中仅有的依靠!

门自动打开了,没发出任何声响,然后一双脚夹带着风雨闯进了小夏的视野。

小夏只看到蓑衣的下边缘,眼见着雨珠不断的滚滚而落,地上却不见水渍。

“他”在门边停了一下,然后慢慢向桌子这边走了过来。小夏心脏发紧,不自禁的向里面紧缩,更紧的贴住墙壁和万里。

“他”穿着一双花鞋,崭新崭新的,鞋面上绣满了各式各样的花朵,已经看不出布料本来的颜色,各色丝线堆砌得极其艳丽,在雨地里走来,却还一尘不染。

然而最诡异的是——鞋里面没有脚,蓑衣的下缘和花鞋之间也没有腿!

他不是人。是鬼!和那一家三口一样是鬼,可是为什么血木剑没有像平常一样,遇邪就会散发出美丽的红光,而只是剑柄在微微的发热?!

小夏不明白血木剑是不是坏了,只见“他”一直走到桌边,却又不坐下来,只僵直的站在那。近到她可以看清蓑衣的纹路和上面不断滴落却又有不会掉到地上的水珠。

只听他摇了一下铜铃,就又有一串“人”跳了进来,排成了一排,站到了里侧。不用猜也知道是那些用麻绳串着的、头罩白色布袋的怪人。问题是他们站的位置与那一家子和蓑衣鬼成了合围之势,把桌下的小夏死死围在正中。

眼前的形势诡异极了,店里没有任何的声响,而且漆黑一片,不过却又忙忙碌碌的。好像正常的店家在招待客人,只是店主不是人,来客也不是人。

寒冷的山间夜里,小夏却汗透脊背,还要拚命抑制因紧张而变得急促的呼吸,她只希望这些鬼快点歇完脚快点走,假如鬼怪们在赶夜路时确实也和人类一样要歇脚。而且对方不是对他们持有恶意的话。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照亮了漆黑的雨夜,瑟缩在桌子下面的小夏也看见那个蓑衣鬼慢慢弯下腰来,那张看不见五官的脸对着她“看”!

原来他知道她藏在这里!

“别·让·他·们·摸·你·的·头!”他一字一顿的发出古怪的颤音!

什么意思?小夏惊骇得楞住了。

然而不等她反应,在那雷霆雷声响起的一瞬,蓑衣鬼突然掀翻了桌子!

小夏惊呆了,完全不知道怎么反应,觉得自己像躲在柴草里的羊羔,突然暴露在野兽的眼皮底下。

她吓得动不了。却发现围着她的东西也不动,只是盯着她这个方向,仿佛并看不到她,只是感觉到!她试着动了一下,几个鬼就开始认清目标一样,向前跳了一步!

小夏这才意识到,阮瞻的隐身符使她和万里免于被看见,可是他们的呼吸无法隐藏,一动的话更会发出声响,所以那些鬼怪知道他们的大致方向,却不知道具体的位置!

还有,血木剑虽然有些异常,但对这些鬼怪还是有着无比的威慑力!

可是那个蓑衣鬼为什么好像看得见她一样?是她功力高深,离她距离近,先一步觉察到她?还是他真的能看见?它说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不要被摸到头顶?!那它为什么不攻击?也怕了血木剑吗?

几秒钟的时间,小夏必须做出决定!

如果这些鬼怪是受命致他们于死地的话,万里就是最危险的,因为他目前处于昏迷状态,根本没有反抗能力。本来血木剑会保护一定的范围,可是对手太多,如果它们不顾一切的冲过来,就算她有血木剑也会顾此失彼。

何况,她没有灵力,不能让血木剑如钢铁般坚硬,如果打在虚无的魂体上当然没问题,如果是僵尸一样的实体呢?那被串成一串的蒙头鬼跳到地上时“咚咚”作响,看来不是容易对付的,她不能让阮瞻父亲留给他的东西毁在自己手里!

而且,血木剑今天好像很不对劲。

所以,最好的方法是她引开这些东西,而把血木剑留在万里身边,那样就算蓑衣鬼看得见万里,想对他下手也没有办法!

她这样想着,怕得要死,可还是逼迫自己做出行动!

她屏住呼吸,慢慢慢慢的把万里平放在地上,扯起他身上的套头衫的衣领,掩住他本来就微弱的呼吸,让那些鬼怪失去追逐的目标,然后把血木剑放在他的怀里。

她做这些的时候一直盯着近在咫尺的蓑衣鬼和对面一排随时准备攻击的“敌人”,只见那蓑衣鬼根本不动,看不见的脸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而那些鬼怪则随着小夏极轻微的动作慢慢靠近。

此时血木剑开始有一点微弱的红光闪现了,这样小夏松了口气,这证明万里可以安全的呆在这里,况且墙壁上还有阮瞻的保护符。

她见围着自己的圈子越来越小,已经没有逃出的机会,干脆脱掉一只鞋,一下子从圈子上方扔了出去!

“呼”的一声,那一家三口和五个连成一串的僵尸一下子涌到掉落鞋子的楼梯处,而那个蓑衣鬼则突然向小夏扑了过来。

小夏本能的一闪,蓑衣鬼差点扑倒在万里身上,因为血木剑就在万里怀里抱着。惊得它像牵线木偶一样,直挺挺的把身子立了起来,并飘出去好远!

这下小夏彻底放心,知道血木剑可以保护万里,所以再不犹豫,趁那几个鬼怪还没有返回来之机一下子奔到门边。她想跑到山林里去,那样回旋的余地大些!

可是,她出不去!

蓑衣鬼抢先一步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这才想起。蓑衣鬼是看得到她的,她想的引开这些鬼怪并自保的方法根本行不通。现在也只有利用地形乱逃一气了!

想到这里,她再不犹豫。蓦地蹲下身子,堪堪避开了蓑衣鬼的一抓,也没看清它有没有手,差不多是滚到了杂物室门口。眼见着那一串怪物身上的麻绳全部绷断,真如僵尸一样,伸直手臂向她逼来!

别让它们摸到头顶!

小夏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句话,但总觉得这话有特殊的意义,所以一直努力不让自己的头部被碰到。原来她还想利用暂时不呼吸和不动来躲避袭击,可自从发现蓑衣鬼看得见自己后,这计划就行不通了,只能狼狈的逃窜。

但那蓑衣鬼却并没有追她,只围着昏迷不醒的万里转。只是血木剑隐隐的红光让它无法接近万里,可它却一付不死心的样子,让小夏在逃窜中还不时要分心看着那里,好几次险些被抓到脸上。

雨夜中漆黑的野店里,一屋子的鬼在追她。有五个脑袋上带着白布袋子的僵尸一样的东西,还有那一家三口,每一个都是面孔惨白,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更是变得惨绿,七孔流着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