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夏来不及回答,就觉得两只尖利的手指抚在了她的眼睑上。她不明白小女妖明明踩在她背上,手是如何伸那么长的,只是感觉到了极度的绝望。

“放开我!”她大叫,求生的本能使她奋力一挣,虽然还是没有挣脱,但却微抬起了头。

她的头是侧向一边的,在抬起的瞬间,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一条躲在瓦砾后面的黑影,凶猛的往自己这个方向冲了过来!

没有声音传出,但是背上一松,小夏急忙爬起来,就见眼前有两团黑气搅缠在了一起!一个隐约的能看清扎双角辫,另一个只是一团虚弱的雾,就是刚才在地下室救她的“人”!

小夏可以跑,但是她没有。她笨拙地结着手印,一手握着手机,想要帮那黑雾一把,可是半天都无法下手,因为小女妖和黑雾根本分不清彼此,只是团在一起在地上翻动,像个黑色风球一样,只是明显看出黑气远远压倒了黑雾!

“快走!”黑雾里发出一声微弱的低喊。

不,她不能为了自己的安全而放任别人被害!现在要怎么办?如果阮瞻在就好了,他一定可以打跑小女妖。

“来了!”她心里响起一个声音。

与此同时,一条蓝色电火花和一朵灿烂的火云先后袭在一直滚动不止的黑球上,接着是一道红光。眨眼的功夫,伴随着一声尖叫,小女妖遁地而去,那黑雾也跟着没了踪影,小夏甚至没看清“他”去了哪里!

她脱力一样跪在地上,勉力张开的双眼看到了她熟悉的男人身影。

而那个救她的“人”,又是谁?

第四十二章 最重要的

“我们走!”阮瞻把小夏从地上捞了起来,感觉她柔软的身体贴近了自己,感觉她鲜活的生命力依然完整,连忙伸指画符,破空而去。

他必须先带她离开!

和万里、包大同分工后,他就一直循着自己的感觉满世界的寻找小夏,一度,他听到了她的呼唤,虽然她是叫他离开,并且之后拒绝再呼应他的心灵,但他还是慢慢找到这里来。

她不想拖累他,她有危险。这是他感应到的她的心意,可是他如何告诉她,这世界上他可以损失任何东西,唯有她,是他损失不起的,所以无论多么危险,他也会去救她!

一路上,他只担心是否来得及。因为焦急,因为她有意的阻隔,让他的行动很不顺利,直到他慢慢发现,他为寻找她而走的路,越来越接近吕妍前些日子住的那层楼!于是他突然明白,妖童的据点可能是这里,假如他们对小夏的兴趣是突发的,并且想囚困住她的话,没有比那栋阴气旺盛、人烟稀少,他们又曾经住过的黑楼更更合适了!

一脚踏来,发觉那栋楼真的是漆黑一片。不仅如此,周围的几栋楼也一个人影都没有,很多墙上都画了一个巨大的白圈,里面写了个“拆”字,显然这里就要拆迁改建了,凝视静看,还有些隐隐约约的黑气。这更确定了他的判断,现在的这里堪比古墓荒宅,小夏必被困在其中。

当他正要进楼去看个究竟,却忽然感觉到小夏渴望他的心意。那一度因为销去记忆而变得微弱的心灵感应在这最危急的时候自然的恢复了清晰!而当他循感而来,立即看到小夏站在这几栋楼后面的一个类似碎石场的地方,她身前不远处有一强一弱、一善一恶两团黑气搅裹在一起,扭斗不止。

这个时候言语是多余的,他迅速判断、迅速出手,然后迅速带着小夏回到安全的家里。

“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小夏坐在床上,握紧阮瞻的手掌,哆嗦地说。

“你平安,就是最好的消息,其他的不重要。”阮瞻望着小夏的眼睛,一时无法挪开,“你是最重要的!”

他说得如此温柔,一瞬间房间内的气氛都暧昧了起来,小夏心里一悸,犹豫着把另一只手搭在阮瞻的手背上,才想说刚才她有多么想他,但突然想起情况紧急,还是先办正事要紧。

“不,你要听。”小夏认真地说,“好消息是,那些失踪的小孩子在那个地下室里,坏消息是,我不知道他们是死是活!”

“你看到了?”

“是。”小夏点头,有些焦急,“好像是在一个地下室里。可是——可是太黑了,跑出来后,我也没认出那是什么地方!”

“放心,我知道。”阮瞻拍拍小夏的手,随即拨通了万里的电话。

“你在哪里?”

“回家的路上。”电话那边传来万里的声音,“怎么了?”

“说话方便吗?”

“方便。”

“那好,你立即找个公共电话亭,打个匿名电话,告诉警方,吕妍以前住的那个地方的地下室里,有失踪的小孩。”

“我的天!”万里很意外这个消息。

“小心别被人看到,最好改变一下声音。”阮瞻嘱咐,“不知道是不是全部的孩子,但是一定要快,时间一长恐怕生变!”

失踪了那么多孩子,这样的大案,全市的警力已经全部调动了起来。而且处于高度戒备的状态,所以当万里的匿名电话一打通,最先一批警员在几分钟后就到达了现场,接着是第二批、第三批,大量的煞气急冲而至,这让那一晚上屡次受创的妖童没有时间和能力转移开孩子,所以那些失踪已久的小孩获救了。经查,所有被“拐卖儿童集团”拐走的孩子都在,一个也不少。

只是,这些孩子全部处于木僵状态,像植物人一样,只能微弱呼吸,却没有自主意识。

“躯壳回去了,魂魄怎么办?”万里坐在楼梯上,神色为难。

现在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小夏已经把昨晚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阮瞻,并且被强迫休息,又一次请了病假。小夏本来不同意那么作,因为她最近一段时间来一直“不务正业”,再这么下去,会被辞退的。可是万里说她如果出门,还会被设计,到时候会给他们的驱魔行动带来麻烦。

小夏在心里权衡了一下,最后还是觉得同伴们的生命比她的本职工作重要。工作没了,可以再找,朋友没了——她无法想像!而且万里还安慰她说,假如她被辞退了,干脆改行做灵媒师算了,反正这一行看来相当赚钱,反正从包大同的反应来看,他似乎是要在这里扎下根去。

“还有微弱呼吸的话,魂魄应该没被吃掉。”阮瞻皱着眉头,“等解决了这对妖童,也许是可以让孩子们的魂魄归位的。”

“可是,那对妖童随时可能对孩子们下手。”万里有些担心,“如果没有灵魂,肉身也会保不住的。”

“简单。”阮瞻头也不抬地说,“我们只要不断给他们找点麻烦就行。如果对我们的挑衅都应接不暇,他们也没精力去干别的了。”

“他们不会把孩子们的魂魄打散,或是吃了补身吗?”

“打散需要耗费功力,而且魂魄也不是吃着玩的,吃了后要立即炼化才行,否则有害无利。”

“如果他们非要损人不利己呢?”

“那我没办法了。”阮瞻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回答,“各安天命吧!”

“你是冷血动物!”

“不过我认为他们不会这么做。”阮瞻不理万里的话,继续说下去,“早上我已经骚扰过他们了,他们该明白,对付我们就要全心全意,如果为其他事情分神,会输得一败涂地!”

“我没见你出去啊?”万里愕然,“你怎么做的?”

“我没出去过,只不过施了点法术而已。”阮瞻平静地说,“当那个冒充残疾儿童,以搏取同情的混蛋妖怪在他的房间准备吸取日精月华的时候,用灵镜术偷袭了他。哼,还以为只有他会用镜子吓人吗?”

“厚,竟然以彼之道,还彼之身。难道祖上是姓慕容?”

“我没有祖上,这你知道。”

万里本来是开一句玩笑,没想到正好说到阮瞻的痛处,连忙道歉道,“对不起,阿瞻。我不是故意。”

“我并不在意,这你也知道。”阮瞻微笑了一下,转移话题,“当时那妖童气急败坏,以纯阴鬼气打我,没想到我用了阿百雅禁教我的转嫁术,他那一下把窗外的一棵一人抱的大槐树拦腰打断。”

万里瞄了阮瞻一眼,“你笑的那么奸诈,不是给人家使了什么阴谋诡计吧?”

“不能怪我,谁让它生长的位置太好了,”阮瞻嘴角的弧度依然好看的弯着,“无论角度和方位都非常利于吸收阳气,而早上正是阳气充足之时,按照科学的说法,它正进行光合作用,按神棍的说法,它正拼命导入阳气,所以,小童来打它的时候,必然会受到正阳之气的反噬!何况——”他顿了一下,略有些得意,“他不知道我会把受到的攻击转嫁到窗外的槐树上,而我是在镜中出现的,镜子属水,阳光却属火,他用击水之术来击火,那不是自找倒楣吗?”

“阴险的家伙!”万里听说小童受伤,也有些高兴。从阮瞻的嘴里,他知道这对妖童极其厉害,如果现在让他们吃点亏,真正作战起来会对他们有利。

“别高兴得太早,他受创不重。虽然我是有备而去,可惜的是窗外的树是棵槐树,槐树是鬼木,不是对付灵体的好介质。”阮瞻说,“我高兴的不是让他受伤,而是让他明白,当他在地下待了三百多年,当他被放出来,当他拥有强横的实力,但他还是不能为所欲为,这世界上就没有人能强大到可以随意宰割别人。”

“这是好主意吗?”万里想了一下,“这样他也会估计到你的实力的,以后交手的时候不是要硬碰硬?但愿你不是因为听说小童要娶小夏做童养媳,而失了理智。”

“他休想动小夏一根手指。”阮瞻脸色坚毅,“这两个妖童实力很强,我们无论如何都会处于下风,避是避不开的,还不如先在气势上压倒他们,让他们知道我们是不会退一步的!他探我的底,我一样也探到他的。以前不是说小女妖的身体内有一朵红莲吗?告诉你,小童的身上也有,而且是两朵,就在他的双眼里。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一直想找出小童的异样却找不到的原因。包大同没有天生的阴阳眼,只凭对方身体上的异气来判断人与妖、人与鬼,假如对方法力高,隐藏得好,他就不易发现,而我之所以也看不到,是因为我每次去探查,他都装着害怕的样子,躲到母亲怀里,我如何看得到他的眼睛?”

“原来如此。”万里恍然大悟,“那就是说,小童比那个不知名的小女妖更厉害?”

阮瞻点点头,“实话说,我也许能和小女妖打个平手,但对小童就无能为力了。他们两个如果联手,那实力不是说着玩的,论起默契来,不会差到哪里去,所以我们的优势为零。既然如此,计若又有什么用?”

“明白了。可是从昨晚的情况来看,你和小夏都出其不意的伤了那个小女妖,为什么你不一股做气,重创她甚至灭了她,让我们占个先机呢?难道是穷寇莫追?”

阮瞻有几秒钟没有说话,静了一会儿后才说,“我是去救小夏的,她的安全是最重要的。我没有绝对的实力能灭了小女妖,假如她被逼急了反戈一击,或者她有帮凶,又或者她控制其他的东西来伤害小夏呢?我不是一个人,所以我不能冒险。”

“是啊,说的对,我欠考虑了。可是我们现在算是正面对上了,以后要怎么办呢?”万里无奈地笑了一下,“你的八字还不是一般的衰,每次都是打BOSS级的人物,每次都要以弱胜强才行。”

阮瞻拍了拍万里的肩,“玩的就是心跳,越难做的事,才越有劲头去做啊!而且经过了这么多事,你没发觉有很多我们可以利用的地方吧?我们可不是全无机会的,至少不像对付司马南那样,被逼上了绝路。”

“哦?”万里来了兴致,“快告诉我,你可别说‘天机不可泄漏’,我最烦这几个字!”

“不是不告诉你,而是现在多说无益。现在我们只要执行第一步计画就行——骚扰。这个由我来做,你这几天也不要上班了,陪着小夏就行了,免得落单,别让他们找到机会把我们个个击破。”阮瞻边说边环视了一下空荡荡的酒吧。

这里虽然被他布过阵,又被他以龙大师遗留下的古书中所授的阵法修补过漏洞,应该是万无一失了,但他还是不敢大意。以前的他厌恶道术,后来又觉得不用全部解开自己的自我封印也可以应付,再后来经过几战后,他已经深深体会到了山外有山的道理。

世界上根本没有绝对的强大,也没有绝对的柔弱一说,完全要靠自身的谋划。

“吕妍——是妖孽吗?”万里突然问。

他一直不相信吕妍也是小童一伙的,因为初见她时,她的表现和所有的眼神、举止都不像是在造假。以他多年做心理医生的经验来说,那不是能装出来的。假如是假的,只能说这对妖童不但法力高深,连心机也是一等一的,那么他们的胜机就会更小。而且说来说去,事情到了现在这一步,还不是因为她要求和她去世的丈夫见一面而引起的嘛!这从动机上就说不通,他们出世已经五年了,何必非要自我树敌?从这一方面考虑,吕妍或许知道什么,从而利用了他们,或者她就是什么也不知道的,只不过因为包大同迅速“窜红”,而她单纯的只想顾佣他,这才惹出那么多事来。

阮瞻想了想,终于还是摇摇头。

“虽然在这件事上,她有可能脱不了干系,可是我真的觉察不出她身为‘人’的异常。除非她的法力强大到无法形容,那么,我们可能就真的死期临近了。”

万里叹了口气,“不知怎么,她让我想起段锦。”

阮瞻不说话,万里只得岔开了话题,“那么昨晚救小夏的黑影是谁?”

“张子新。”阮瞻站起来,“昨晚我赶到时,他差点完蛋,我把他收到了残裂幡里保护着。他在幡里一直折腾,我还没时间看看他的情况呢。你一说,我倒想起来了。”

第四十三章 继续分析

想从张子新那里得来线索是不可能的,因为当阮瞻把他从残裂幡里放出来时,才发现他伤得非常严重,意识虚弱极了,连形都已经无法聚起,更不用说交谈了。

“唉,你收他的时候误伤了他吧?”万里同情地说。

阮瞻摇摇头,“不是我,如果不启动残裂幡里的灵术,它只会起到容器的作用,不可能伤了灵体。而那个方法太残忍了,我从来没有使用过。”

“那他——”

“先帮他护住灵识再说吧!”阮瞻叹了口气,先挥出一道无形的符咒,把那慢慢变淡,几乎就要透明了的黑气固定在半空,然后转身在衣柜深处翻出一只红漆木盒,把其中奇怪的瓶瓶罐罐、三张质感特殊的符纸、一叠普通符纸、一只通体纯黑的毛笔和七柄三寸长的小木剑拿了出来,摆放在书桌上。

“喂,这是包大同的东西,私自翻的话,不好吧?”万里看着阮瞻,“至少要装出一点‘被逼无奈,不得已而为之’的表情才像话嘛!”

阮瞻头也不抬,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龙大师留给我的盒子好好的藏在小夏房间的书柜里,他也毫不客气的翻过,而且不只一次,我也没见他有半分不好意思。”他一边说,一边找出两个瓶子,仔细辨识了一下,就开始用那只怪笔沾着一个瓶子中的东西在符纸上画起符咒来,“我很对得起他了,用的是普通的符纸和普通的朱砂,没想到他的好东西还真不少。”

万里“噗哧”笑了出来,心想这可能就是包大同的人格魅力所在吧。他能让所有人和他轻松相处,就算阮瞻这样矜持内敛的个性,也能那么随意地彼此对待。

眼见阮瞻一连画了十二张符咒,分别贴在朱漆木盒的六个面,里外各一张。然后虚空画符,嘴里还念着听不懂的咒语,向盒子伸指一挥,那团看起来马上就要消散的黑气就如被牵引着一样,慢慢飘进了盒子里,阮瞻随后关上盒盖。

“连木盒都征用了吗?”

“这木盒也不是普通的,有灵气在里面,可以帮张子新聚形。”阮瞻把木盒摆在床下阴暗处,“他的实力和小女妖相差太大了,差点魂飞魄散。怪我,先前没有注意到,不然早点施救,可能会容易一点。”

“好大一份人情。”万里轻叹着,心中一片了然,“他拼着自己魂飞魄散才把小夏救了,你要怎么还他?!”

“我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做。”阮瞻神色间闪过一丝疲惫,但瞬间又恢复了常态。“我会如他所愿。”

万里苦笑了一下,“看吧,这就是男人,为了保护自己的老婆孩子,简直无所不用其极。不过,这至少说明了一个问题:吕妍可能真的是无辜的,这世界上也可能有一个真正的小童存在。你看,我们来推测一下——当年张子新招惹了那对妖怪,不仅带给了自己无妄之灾,同时也给自己没过门的老婆和没出世的孩子带来灾祸。那对妖童死于三百多年前,对现代的大都市充满了好奇,所以他们没有吃掉张子新的魂魄,而只是折磨他取乐,或者利用他来到城市。这里的一切他们当然都没见过,甚至是想也想不到的。相对于被埋在地下三百多年的寂寞与黑暗,他们一定非常喜欢这里,于是就住了下来。大城市里红尘万丈、风烟滚滚,就算有再多肮脏、阴暗的地方,毕竟是人类的地盘,阳气旺盛。这两个妖童虽然法力高深,但还是要找个栖身之地,所以他们选了吕妍。甚至,吕妍肚子里有了一个孩子,这对妖童中的一个选择了这个未出世的婴儿作为他的容器,或者说是寄生体,而这个寄生体,当然就是后来的小童。”

阮瞻听着万里的话,踱到窗口去,向外一望,只见街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真的有万里所说的红尘万丈之感。可是在这么巨大繁华的都市里,每个人所要拥有的、所要保护的都不多吧!像张子新,他只是要保护自己的老婆、孩子,而他呢,只想要那个睡在隔壁房间的女子平安而已!这一刻他突然有了尽力去帮张子新的想法,就算张子新没有送那么大个人情给他也是一样!

“说得有道理。”他低低的说,“那男妖抢占了真正小童的肉身,可是有一个问题,人生来除了父精母血,也是带有魂魄的。妖童占据了小童的肉身,那么小童原来的魂魄到哪里去了?”

“不会是——吃了吧?”万里有些担忧。

阮瞻想了一下,觉得不太可能。转世轮回也好,重新投胎也罢,在肉身冲出母体的一刻,新的生命和魂魄一片空白。虽然极弱,但也因为没有沾染过这俗世的一点气息而纯净无比。柔弱和纯洁到极致的东西也是最强大的东西,因为那是最自然的先天之力,妖童的法术虽然很高,但他也不能对抗这自然之力,最多是挤占了新灵魂的位置,在以后的日子里想办法让这魂魄慢慢枯萎。

这是可以证明的,因为昨晚那小女妖对小夏说:我真想像哥哥那样拥有自己的身体,可以慢慢长大!

“就是说——吕妍母子被附体了!”听了阮瞻的解释,万里皱起了眉头。他心肠软,最看不得女人和孩子受欺负。

“小童肯定是被附体的,但是吕妍却不是。”阮瞻摇摇头,“你看,妖怪有两个。一个就是从小童一生下来就附在其身上的男妖;另一个就是那小女妖,我们见到她时,她一直是张嘉琳的形象,她还对小夏说要抢占小夏的肉身,更要多找几件人皮衣服,以备随时更换。你注意到没有?她对小夏说:我已经三百多岁了,不能总是小孩子的样子。这证明什么?证明她一直保持着小孩子的外貌。”

“我也一直不太相信吕妍有问题。”万里再度回想起吕妍的所作所为,“因为是她找到的我们,当时她的表现和眼神也不是能装出来的。但想想,她也有一点古怪的地方,让我有点摸不透。你觉得,那小女妖会不会偶尔附身在吕妍身上?如果会,那就可以解释吕妍为什么有时候正常,而有时候行为古怪了。”

“也许吧。不过我倾向于这两个妖怪的魂魄在开始时都藏在了小童的肉身里,只不过男妖是主,女妖只是浅附。类似于住在朋友家的感觉。因为那个男妖明显想体会慢慢长大的感觉,要知道他们可是在五岁时就被灌入了水银,活活的陪葬了,人生有着巨大的缺憾。而正因为两个魂魄同时寄生在一个肉身里,才造成了那肉身不堪重负而脆弱非常。我记得我问过吕妍,她说小童之前生过一场很重的病,医生说孩子的身体机能非常糟糕,都下了病危通知,不过后来却奇迹般的痊愈。而那之后不久,这里开始失踪小孩子了。”

“啊,这样说就解释得通了。”万里拍了拍额头,“我说他们五年前就来到这里,为什么最近才开始闹事呢!想必他们这么多年一直呆在一起,一起适应这个世界,或者修炼、筹画着什么,甚至是想好好在人间生活也不一定。只是,现在小童的肉身再无法装下他们两个,所以寄住的小女妖开始找新的寄生体。”

阮瞻看着万里,半天没说话。末了才轻斥一句,“你竟然是所谓著名的心理医生?明显是蒙古大夫!没治得病人心死真是运气,居然还有人请你讲课,追读你发表的论文?!这世道,老子真是没眼瞧了!”他忍不住骂了一句,“或许你前面的猜测是对的。可那小女妖的动机就那么简单?那她为什么祸害那么多小孩子?如果真的是想体验人生,自己也去找个快出生的寄生体不就得了?他们法力那么高,如果想这么活下去,如果不是因为遇到我们,也许就这么几十、上百年的瞒下去也做得到,为什么要闹那么大?难道真是吃饱了撑的?我是说你单纯呢还是说你白痴,配合着想想小夏的遭遇,你就没分析出什么心理原因?你不是说过吗,无论人也好、动物也好、灵体也好,行为就是再没有规则可循,也有其最初和最深的原因,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你就没看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阮瞻少有的一顿抢白,说得万里一时摸不着头脑,“我一时没有转过弯来,你倒说来听听。”

“自己想去吧你!”

“好好,我自己想。”看阮瞻有些烦躁,万里知道他一定是突然又想起男妖对小夏的企图,所以情绪略有失控,“但你至少要告诉我,张子新为什么会这个时候出现?”

“简单的很。”阮瞻平静了一下情绪,摊开手说,“那对妖怪利用他来到了城市,完全沉浸在都市的繁华或者其他事情中,对张子新就失去了兴趣,甚至连他的魂魄也不想吃。张子新本来可以去轮回,可他放心不下吕妍,所以就一直躲在她身边五年不去。这也就是为什么吕妍总觉得丈夫未死,总感觉他出现在她身边的原因。而这对妖怪法力虽高,可是一个魂魄想要躲避起来不让他们知道,还是有很多方法的。”

“那张子新为什么不在梦中和吕妍说个明白呢?”

“这对妖怪想利用吕妍融入这个社会,甚至还想享受一点母爱。所以在正常情况下,他们不会对她不利。但如果吕妍知道了事情的始末,而张子新又无法保护她,你猜吕妍还活得了吗?吕妍死了,小童怎么办?你要是张子新,会怎么做?”

“你这样说我就明白了,我不过是被一点问题绊住了,一叶障目而已。”万里说,“他们之间本来有一点脆弱的平衡,而后来那小女妖开始危害世人,这种平衡就岌岌可危了,也威胁到了吕妍和真正的小童的安全。而这时,神通广大的包大法师出现了,所以张子新才频繁找到吕妍,因为他知道她思念他,为了见他,她会找包大法师,这样就把我们也卷了进来。而他不必担心这对妖怪会知道这件事,因为母亲心中所想的,怎么会告诉那么小的儿子呢?”

“但我们一出现在吕妍家,那对妖怪必然知道了,所以小夏才接二连三遇到怪事。而张子新则躲在暗处,看能不能帮上忙。昨晚小夏遇到了危险,他拼着魂飞魄散的危险去救小夏,是想以此交换我们去帮助吕妍和小童,因为他自己是办不到的。”

两个人越说越觉得接近了真相,心里都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别忘了包大同。”万里提醒道,“那对妖怪和他有仇一样。不过既然他不是那老道士的后世,就一定还有其他原因。还有啊,吕妍是母亲,她独自养大体弱多病的儿子,不可能一点异状也没有发现,她为什么没有怀疑呢?”

“这不难理解。”阮瞻微笑,可是万里却觉得他的笑容中有一丝苦涩和悲凉一闪而过,“她不可能没有发现什么,可你也说了,她是母亲,就算明知道孩子有问题,也会隐瞒起来。就好像段锦,可能做了很多坏事,可却是个真正的母亲,从不会厌弃自己的孩子,哪怕他是魔鬼。”

为什么?为什么他没有这样的母亲,是他特别不幸,还是他特别可怕?还记得他四、五岁的时候,不知道为了什么而不讨父母的喜欢,父母只喜欢比他小两岁的弟弟和比他大两岁的姊姊,于是他只好一个人玩,玩着玩着就到了镇上的墓地,看到那里有许多奇形怪状的人。他不怕他们,和他们在一起也很开心。一个夏日的晚上,他常常见到的那个总是伸出舌头的阿姨站在他家门口,对他说:阳间的人家是“非请勿入”的,你请我进来吧,我闻闻饭菜的香气。他照做了,结果把母亲吓得昏死了过去!他很内疚,告诉父母这一切是他做的。于是,他像一只流浪狗一样被丢弃。

同样像小狗一样,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被扔掉后又找回家去。五岁的孩子,一次次被抛弃,又一次次走了回去,走得饥饿难当,走得满脚是泡,一路上竟然没有一个大人来问问他的情况。可是回到家不久,他就会被扔得更远!他以为是他做了坏事让父母生气,只要他听话就会原谅他的,他甚至对那个伸舌头的阿姨大发脾气,当着父母的面,从手心中挥出火来。然而他还是在父母的眼中看到了惊恐和厌恶。直到最后一次,他的父亲说带他去旅行,坐了很久很久的火车,买了许多好吃的东西给他。当时他多么开心啊,可是当他在黑夜中被扔到一辆运煤的货车里的时候他才明白,他的父母是不想要他的。这世界上,没有人想要他!

第四十四章 信息传播

“阿瞻。”万里叫他。

阮瞻回过神来,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这些,他多年不去想了,甚至因为小夏的缘故,他想去原谅。可最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是想起过去。是因为他的逢三之难就要到了吗?也许这就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尽,其鸣也哀吧!

“我走了。”他站起身来。

“去哪?”万里问,心里一阵内疚,敏锐地感觉到阮瞻眼神里的痛苦和悲伤。这要怪他,没事提什么母亲,提什么有异状的孩子。他又不是不知道阮瞻不堪回首的过往,那是阮瞻在唯一一次酒醉中告诉他的,之后就绝口不提,那是他的内伤啊!

“办事去。在这里坐着能解决问题吗?你也有活干。”

“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轻轻松松的。”万里应了一句,眼见着阮瞻恢复了常态。他就是这样,什么事都深深埋在心里,偶尔在最亲密的朋友面前失态,也会马上掩饰过去。现在阮瞻既然避开了这个话题,他也不多说,只是商量了一下,然后分头行动。

阮瞻的最佳防守办法说来简单,其实就是骚扰和反骚扰。

这两个妖童自持法力深厚,又舍不得都市的繁华,所以明知道和他们杠上了也不会逃跑。不过这倒省了他们的事,不用提防这一点,只是他们要等包大同回来,确定了溪头店发生的事,然后才好做最后一击的准备。在此之前,他们要不断地骚扰这对妖童,让他们没有精力再去祸害别人。而且只要表面平静了,城市的警力也不会继续分布得如此严密,他们以后的行事就会方便得多了。

骚扰妖童的事,阮瞻一力承担了。但不用想也知道,那对妖童不会乖乖站着不动,肯定会生出新的事端来。反击,他们不怕。只要万里和小夏待在酒吧里,阮瞻完全可以自保。他们怕的是,这对妖童再去伤害其他的人。所以,阮瞻想出了利用信息传播的这一招。

失踪儿童的事闹得全体市民人心惶惶,虽然孩子找了回来,但面对着这一堆小植物人一样的孩子,无论如何不能算破案成功。所以群情沸然,并没有停息。所以他们藉此机会在网上散布了一个假消息,就是挂一面小铜镜在大门上方,镜上抹一点鸡血,如果能在网上下一张符咒贴在镜子后面,每晚再放一点鞭炮就万无一失。

阮瞻和万里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向倪阳讨教了一些防止跟踪IP地址的黑客手段,还跑了一个位置偏僻的网吧发了这条消息,不到一天时间,通过网路的传播和得到消息的人们口口相传,差不多让全市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一时之间,小镜子和鸡血、鞭炮等物供不应求,贴在网上的符咒下载也使网路一度出现堵塞的情况。

“幸好,这个破解方法只说要在镜面上抹一点鸡血就可以,否则不知道会有多少鸡会被计画外宰杀。”晚上吃晚餐时,万里感叹了一句,“真是三人市虎,胡编的东西竟然全市几百万的人都相信了。”

“这可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小夏睡了一天,终于恢复了精神,和两个男人坐在一起吃饭,“这又不是很麻烦,做起来也不困难,只要有一个人做了,其他人就怕倒霉事会落自己头上,能不跟进吗?所以最后所有的人都这么做了,这也算一种群众心理。你要知道社会是以家庭为单位的,而家庭中最重要的是孩子,谁想自己的孩子出事,就算自己家没有,亲戚朋友家也会有,当然会把这个消息迅速传开。再说,就算孩子稍微大一点,也有可能被‘收’啊,小心点总没错。不怕一点小麻烦,保住孩子平安,大人们都会这么想的。”

“也对,至少卖镜子的、杀鸡的、卖鞭炮的人赚了一笔,也算繁荣了经——”万里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他只好住嘴。

夜归人酒吧这一带是商业区,底商都是一间一间临街的店面,楼上是其他商店、超市,还有部分旅店和写字楼,按理说应该没有人会放鞭炮的,可是天色暗下来后,也此起彼伏地响了一阵了,都不知道是什么人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