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确定在这里的是水蓝?”一个男人的声音慢条斯理地问。

这话问得太突然了,范李吓得脚下一绊,摔倒在画架前。只听到一阵丝拉丝拉的声音在教室内回荡着,接着是男人嗡声嗡气地笑声。

“你是谁?”他大叫着壮胆,目光随着手电在画室中紧张的搜寻,最后落到那尊维纳斯雕像上,见它静穆地与他对视,外表就像一般的死物一样。可它越是面无表情,就越让他觉得雕塑的脸部在动,他一盯着看就平静如石,目光稍一离开,它就做着各种表情。

“别管我是谁?你不是喜欢画画儿吗?画吧!”那声音伴随着丝拉声继续说。

他在哪儿?他是谁?水蓝在哪里?难道水蓝并不在这里,也没有杀人,一切都是这个不知名的男人做的吗?他的声音明显改变过了,为什么要这样?难道他们是认识的?

不画!要跑,画画儿的人全都死了!现在这个人要杀的是他!

当的一声!当他意识到这一点,向着画室的大门狂奔时,门被猛地撞上了。他伸手去拉门,一抬手却蓦然发现自己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只笔。

手感粗细合适的笔杆,柔软适度的刷头,握在手中似乎微微地颤抖,细细地哭泣,叫着:“范李啊,范李啊,救我!救我!”

这是以水蓝的血肉之躯制成的啊!为什么她能容许自己零落成尘辗做泥,只为了他吗?那个温柔的智者,那个早就属于他人的男人?

手一抖,他仿佛被什么拉扯着,一步步走到了画架旁,身体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只有在画笔触到画布的一刹那,虽然手依然被束缚着,他的心灵却感到了自由。

调色板中,颜色鲜亮极得不正常,可是这也由不得他挑选,他只能画着画着。他从没有画得那么快过,下笔飞快,不像是画画儿,倒像是写下自己的名子。那两个死去的学生,都是画下了自己的画像后被画笔穿透喉咙而死,他呢?会有相同的命运吗?

随着他的落笔,画布上的肖像画逐渐显示了出来,弯弯的眉,如蒙着一层水雾样的眼睛,丰美的长发松松挽在头顶,不是他自己的自画像,却是水蓝的。是他心里太强烈的想着她,太强烈的要救她了吗?为什么自己的脑子里想要画的是自己,可心灵让他画出来的却是水蓝呢?

而且,他画得写实,没有一点梵高的外部风格,可是他却觉得这是他唯一一幅得到了梵高神髓的作品,强烈的感情和无比的痛苦从笔尖毫不隐瞒的倾泄了出来。

第三十二章 她在流泪

那个男人不再说话了,画室内静得连范李的呼吸都被放大了无数倍。

他盯着这幅他从未画得如此出色的画,一时有点不知所措,想伸手摸摸画中人的脸,却惊觉油彩还未干,尤其眼睛下面,似乎还有些晕染了。

可是——为什么越来越花了——她——在流泪吗?

范李惊讶得忘记了恐惧,亲眼看到那双眼睛的湿意越来越浓,也不见落泪,却把脸颊全濡湿了。

“水蓝!是你吗?”他颤抖着虚空抚摸画面,感受到她无限的悲伤和绝望。

“是你下不了手,还是这小子真的是个情种?”沉默许久的男声又发话了,也还带着丝拉声,好像他在拼命吸气,“既然如此,带他去暗道,我也要让他成为我最好的作品。”

“你是谁?在说什么?”因为想要保护水蓝,范李的胆子大了起来。

可是没有人回答他,只有一阵不知哪里来的风,猛的卷了过来。这风来势之猛让他睁不开眼睛,而就在他下意识的以手护脸的时候,一个女人尖细的哭声从画室外传了来。

他想也没想就冲了出去,只觉得那哭声若即若离的在前方不远处,他控制不住地追了过去。脚下高低不平,周围的空气冷得让他全身的汗毛直竖,没有其他人,他甚至怀疑这个狂奔着的是不是他自己,只感觉走出了西区教学楼,拐进了林荫道,看到了那块雕刻着“太公在此”的大石头。而且不知怎么,一下子进入了石头下的暗道中。

呜咽的哭声停止了,他站在黑暗的甬道中,只能隐约看到前方的亮光。回身,他撞到了一堵无形的墙上,根本回不去,只得硬着头皮向前走。走了十几米,他终于看到了暗室的大门,门半掩着,从里面传来了听不清的窃窃私语声。

沙沙沙——沙沙沙——

那些不成人声的交谈,听来像抖动纸张的细碎音节。范李冷汗直落,把全身都浸湿了,心跳得像擂鼓,却只能僵站着那儿,进也不敢,退也不敢。

水蓝呢?她在哪里?

一双冰冷的手猛推了他一下,他踉呛了十几步,终于还是控制不住的跌倒,还没有爬起来,大块大块的鲜艳颜色就硬闯入他的视线。就见整间地下室中的墙壁上挂满了油画,一幅挨一幅,都是梵高风格的肖像画,男女老幼都有,有的愁苦、有的茫然、有的欢乐,但每一幅都是洋溢着生命力的天才之作!

他呆住了,不知道心里是兴奋还是恐惧和疑惑,只听一个声音道:“这是我画的。”

范李骇得急忙转身,可这回,眼前不是可怕的影像,而是他梦寐以求的身影。

“水蓝?!”

女子穿着一件白袍子,是人体模特在休息时穿的,赤着脚,头发依然是挽起的,因为虚无,显得如梦似幻,只见柔弱,不见戾气,和十年前一样。

那一年,他二十岁,她二十二岁,可他这个公认的才子却爱上了学校的人体模特。不仅是爱她的美丽,还有她未被城市沾染过的纯情,更有她那掩盖不住的才华。

一个人体模特,谁会想得到,当她拿起画笔时是如何让人惊艳呢?和梵高一样,她没有受过任何的专业训练,只是旁听了些课程,加上他人略加指点,她的光芒就显现了出来,像是学校皇冠上的钻石一样。

两年的时间,没人知道他这个眼高于顶的所谓才子一直关注着另一个真正天才的诞生和成长,可惜他虽然爱她,却无法指导她,也无法给她所要的那种感觉。

爱又如何呢?他和她都只不过是学生。

所以在这场无望的爱情里,深深爱着的只有他,她却深深地爱着另一个人。另一个同样发现了她的天才,并同时发掘了她爱情的人。

“水蓝,你快走!”范李缓过神来,扑到水蓝身边,却扑了个空。

“不,你快走!”不知为什么,水蓝也很焦急,“你不走,就会死了。”

“什么人要杀我?不过没关系,我死了也没什么,至少可以和你在一起,重要的是你。有一个叫包大同的很快就要查到你了,他——”范李差点冲口说出包大同错手打灭了水伯魂魄的事,幸好及时住口,“他是个非常利害的法师,是——”他又住了口,感觉心里有一个点像被阳光强烈照射了一样,聚焦的热,像要着火了。

“法师?”水蓝的声音变冷,“我见过,没什么了不起。”

“不是——”

“别犹豫了,他就要来了。”水蓝打断他,“他要杀你,我阻止不了,也控制不住。刚才,若不是你心里想着我,画出的是我的样子,现在你可能已经死了!快走!”

“不,你先走!”范李的执拗劲上来了,不知道水蓝所说的“他”和他猜想的是否是同一个人,再度试图握她的手,仍然是虚空:“包大同真的很厉害,我看过——咦,你的眼睛怎么了?”他忽然发现水蓝的眼睛有异,在内外眼角各有一枚亮晶晶的东西,好像小粒的钻石镶嵌在上面,衬得她的眼神更美丽了,可是却也透着怪异。

而且水蓝不是实体,那东西却似实在的。

水蓝不正面回答他,只是要他快走,神色中的焦急不是能装出来的。范李看到即使她成为了魂魄也关心着他,觉得一切都够了。何况他也没时间想自己,一直担心包大同会闯进来了。

他不懂道术,但见包大同力斗水伯和富贵,觉得他能力很强,他怕包大同会因为水蓝伤了两条人命而不放过她,所以他瞒着包大同来找水蓝。他也想做好人,可是事关水蓝,他不得不昧着良心,只因为他要保护她!

“水蓝,你不听我的话了?难道你爱的是他?”变声的男人突然又说话了,显然已经进入了暗道,就躲在暗室的门外。

听着那个幕后人的语气,范李觉得心里猜疑的气球被刺破了,一瞬间就知道了那个男人是谁!

第三十三章 你怎么知道是我

一串奇怪的语言从暗室外传了进来,听着就像唱亡灵催眠曲,舒缓但又阴森,听得人毛骨悚然。

“不要杀他!我爱的一直是你!”水蓝大叫起来,“可是他对我好,只有他对我好,不嫌弃我的出身和工作,帮助我,尊重我。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下不了手。而他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做,放过他吧!”

“我对你不好吗?”那个人慢慢地说,声音笑咪咪的,毛毛的掠过空气,“难道有人比我对你更好吗?你不想复活,然后和我永远在一起吗?”

水蓝没有说话,但表情说明了一切。

她爱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她就爱他,对范李不过是同情,加上朋友间的好感。她爱两个男人胜过这世上的所有,一个是她的父亲,一个就是他!为了他和父亲,她愿意违背所有的善良和心意!

可是范李,从没有伤害过她,像只小狗一样窝在她身边,人人说他的外表有多么冷漠高傲,只有她知道他有多么笨拙,连一个爱字也说不出口。而她,早就把心给了另一个人!

“你明知道我的心。可是这次我下不了手,我欠他太多!”她喃喃自语着,惊惶的看着暗室的门口,一步步后退,“你想要什么画都行,除了他!除了他!你放了他吧!算我求你,放了他吧!”

男人冷哼了一声,虽然没有说话,但却让人感到了妒忌和愤怒之意,而那古怪的语言顿了一下后又继续了,嗡嗡嗡的,从人的耳朵钻到心里,使人难过之极。

水蓝还在向后退,眼神中痛苦而矛盾,时而露出凶猛的戾气,时而又是哀求和焦虑,还有些深刻的悲伤,几种不同的情绪在她的脸上变幻着,苍白的脸上柔和与狰狞交替,直到一方慢慢压倒了另一方。

“他要你变成一幅画!”她身子不动,头以极慢的速度转了一百八十度,看着背后的范李,“我要服从他!来,我们画画儿吧!”她说着,灰白的脸上全是僵硬的笑意。

男人得意低沉的笑声中,水蓝伸出了她的手,那双曾经柔美纤细得没有瑕疵的双手像剥落了表皮的干枯树枝一样,眼神空洞得看不到底。那一刻,范李深深的知道,这不是水蓝了,那个男人居然用邪术控制她,控制这么温柔可爱的女孩去做那些凶残龌龊的事!

他愤怒,也自责。十年前,他为什么没有把她拯救出来?他为什么那么懦弱,明知道水蓝和那个人是没有结果的,为什么不敢表白自己的感情,哪怕是抢,也要带她远走高飞!为什么明明心里对那个人有隐约的不安预感,却被权势和地位蒙蔽了眼睛,结果造成了今天这一切的悲惨?

贪婪是恶,软弱也是恶,到底是那个人的恶,还是他的恶害了水蓝?而如今,面对行尸走肉的水蓝,就算她要杀了他,他又怎么能恨她?!

水蓝没动,双手却越深越长,狞叫着的咒语声中,掐住了他的脖子,像拖一只死羊一样的把他拉到身边,然后转到他背后环抱着他,“很快的,很快的。”水蓝轻叹着说,“你马上就能成为一件艺术品了,永生的。他能给你永生!”

范李根本没办法挣扎,感觉自己被另一个人覆盖着,木偶一样走向暗室中的一个画架,提笔作画。那不是他的手,画出的也不是他心灵所迸发的想法,但很短的时间内,他看到自己的扭曲的脸出现在画布上,居然是痛心的表情。

抬起画笔对着自己的喉咙,范李有一瞬间的犹豫。其实并不是他在犹豫,而是趴在他身上的那片冰冷还被旧情羁绊,尽管咒语声催促着,她却在发抖。

“咳咳——对不起,打扰一下。”第四个声音没有任何预兆地出现在暗室中,突然到让水蓝也吃了一惊,手一松,范李徒然倒地。

“包大同!”范李惊喜又惊慌的喊了一声。

包大同用手抚着耳朵,慢慢从一个大木柜后绕出来。那木柜两人多宽,一人多高,一直摆在角落,是陈旧的栗色,一点也不起眼,里面装的都是绘画用具,谁知道怎么会突然表演大变活人的节目。

“用不用得着那么大声啊,在场的各位没有不认识我的。”他脸上挂着懒洋洋的笑容,身上有一股奇异的魅力,一出现就让这鬼气森森的暗室登时温暖了起来,好像大家是在拍鬼片,而他就是导演,“你这小子命真好,几天之内我救了你两次,一次是在你心爱的人手里,一次是在她老爸手里,你上辈子欠了他们姓水的吗?”

他一出现,咒语声立即停了。咒语停,对水蓝的控制也停了,她清醒过来后,来不及报两次输给包大同之仇,忙问:“你见到我爸了?他怎么样?”

包大同眯起眼睛,确定水蓝被困在校园十年,并不知道父亲的真实情况,可是他不回答,而是一手对水蓝施出一张符咒。

水蓝虽然厉害,但论起阴谋诡计来哪是包大同的对手。骤听到父亲的消息,心神激荡下,根本没有防守,一下被那张符咒化出的透明丝网紧紧罩起来,倒吊在暗室顶上,挣了几挣也没有奏效。她哪里知道,包大同虽然功力受损,但提前费了很多心机制这道符,而且用了腕上的热血,让符咒力加倍。

水蓝奋力挣扎,发出瘆人的嚎叫声,可包大同不理,只对暗室的门口道:“张校长,请您出来吧。大家来一场三堂对证。不要试图跑哦,我有兄弟埋伏在外面,打人不留情的。您老人家也一把年纪了,别害得他遭天谴!”

“你怎么知道是我?”在沉默了一阵后,张校长平静地问,矮胖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凭借聪明的大脑啊,唉,我真是太佩服自己了。”包大同微微一笑。

“知道也没关系,我只是在巡校,结果发现太公石这边有问题,过来看看的。”校长还是一脸忠厚老者的模样,笑得平庸又善良,还带一点讨好,只是他眼神中的阴鸷和精明泄露了他内心的秘密。

第三十四章 曲折的故事

包大同竖了竖姆指,“您的演技真棒,这么多年了,谁也看不出忠厚好说话的老好人校长竟然是个野心勃勃、心狠手辣的实干家。干脆别当美院的校长了,去艺校当教授不是更好?”

校长点点头,假装看不到水蓝,“好主意,我会考虑一下,可是这里究竟了什么事,范老师,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你是凶手吗?”

包大同又是一笑,“范老师什么也不知道,但是我却调查出一点事情。这是个曲折的故事,我倒是很想讲给您听听。故事的主人是一个老狐狸,被人抓住尾巴还能泰然自若,他以为他是真正的人,我就拿他没办法,可他也不想想,我今天敢站在这儿,当然有办法解决一切。他虽然聪明,可惜却不明智。”

“哦,倒要请教。”张校长还在笑,嘴巴张开着,眼神却像冰线一样,阴冷的扫过了包大同的脸,范李的脸,还有——水蓝的脸。

“从前有一个乡下的女孩子,为了给父亲治病跑到城里来工作。她美丽、纯真、身材完美,这是上天赐与她的天赋,也是她悲惨身世的根源。她的家乡是个风气极为保守的地方,可是她为了高额的薪水,不得不来美院当人体模特。在一群人面前脱掉衣服,对她来说需要非常大的勇气,也让她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

这个时候,这个女孩遇到了两个人。一个是学校的才子,众多女生的梦中情人,另一个是当时负责总务科的科长,也是一位副教授。这两个男人是师生关系,感情非常好,才子崇拜、尊敬着自己的老师,但这对师生有一个共性,就是都有一双慧眼,可自己却无天赋。或许学生比老师还好点,学生的画至少还有灵气,老师虽然理论水平超群,可画起来就像个油漆工匠。怎么,还要我讲下去吗?”

包大同斜睨着张校长,就见他脸上闪过一丝受侮辱的神色,但那只是一瞬,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世上先有伯乐、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我倒很佩服那对师生,他们都是伯乐级的人物。”校长试图向水蓝靠近,但才走一步就感觉一双洞悉的目光盯着他,不禁站着不敢动了。

“说的真好,可惜有的伯乐虚荣得很,或者说是妒忌,他不甘心于只当个发现着,还想独占那匹千里马,然后再扼取那本不属于他的荣誉。而这个女孩就是这样一匹千里马,她虽然出身贫寒,却有着惊人的绘画天赋。她好奇于学生们的绘画方法,偶尔偷偷的涂鸦,如果这被真正的伯乐看到,或许她可以成为震惊世界的画家,可是不幸,她的画被这对师生看到了。

学生是单纯的,他爱女孩的才华,而后爱上了她。可他是个羞怯的书呆子,当时也只年仅二十岁,他不敢追求爱情,而当看到老师也对女孩感兴趣时,他竟然退却了,在他艺术的大脑里,觉得默默爱一个人也是凄美浪漫的。他不了解老师的真正品性,也不明白爱一个人就是要把她带在身边,保护他。

他的老师可就不同了,他迷恋女孩的完美肉体,更痴迷于她的天才,于是一个可耻的计划在他肮脏的大脑里形成。他想控制这女孩为他作画,等时机成熟后,就把这些说成是自己的画作。为此,他必须先能控制这个单纯的女孩。”

“编得真好。哼,我倒奇怪了,这女孩子瞎了吗?放着年青俊帅的才子不要,非要个老头子吗?包先生,你要编故事,至少编个圆一点的。”校长冷哼一声,再次想动一下位置,但还是发现被盯得无法动弹。

“这个老师当时确实是快五十岁了,可这个老男人保养得极好,看来至少年轻十岁,因为画了一辈子画,自然有些气质,再加上他有意关怀和爱护女孩,所以这单纯得如一张白纸一样的女孩立即坠入了所谓的爱河,就像一只美丽的蝴蝶被困在恶心的蛛网里一样。

女孩的母亲去世的早,一直和父亲相依为命,这样的家庭中,女孩多多少少有点恋父情结。她一个人从宁静的乡下来到繁华的城市,又做了人体模特的工作,心中惶惑而不踏实,这时候一个中年男人给她安全和温暖的感觉,宠着她,保护着她,她爱上这样的男人太正常不过了,尽管这男人已经有了妻儿也一样。

只是女孩太善良了,不愿意破坏别人的家庭,虽然她爱那个老男人入骨,可最后还是选择离开。那个老男人功亏一篑,虽然恼火,却也没有办法。而这个女孩大概是想彻底忘记这段恋情,于是连那位学生的感情也拒绝了,声明要十年不见。

可是老天不公平,这善良无辜的女孩做人体模特的事被家乡的人无意间知道了。只因为这位老师在女孩为他单独做人体模特时,画了一幅美人春睡图,送到了一个画展上。于是女孩在家乡过着饱受凌辱和轻视的生活,她忍耐着,结果仍然不得善终,在为父亲去镇上买药的路上被疯马踩死。

她死了,心中的执念反而深了,她舍不得那个老男人,于是央求父亲把她制成了笔,想附身其上,被他握在手中,每天陪伴着他。父亲为她做了,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老男人虽非异人却有异术,见到女孩的魂魄不久,就产生了更邪恶的计划——困住女孩让她作画,这样他更容易冒名了。

在这种情况下,利用感情也好,利用邪术也罢,或者两者兼而有之,反正女孩开始做画了。这女孩本就是天才,虽然死了,绘画的技艺越来越炉火纯青,但这都不是这些画这么震撼人心的真正原因。”

“那是什么?是什么让这些画如此美妙,所有的生命力都隐含在画面之上。”范李急切的问,这画痴一提起画,就忘记了一切恐惧。

“因为每一幅画后面都关着一个真正的灵魂!”

“不可能!”范李的脸都白了,他无法想像他心目中那么善良柔弱的水蓝会杀了那么多个人。

第三十五章 照片上出现凶手

包大同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同情他还是可怜他,“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她成了魂魄,被用邪术养成了极重的阴戾气,游荡的时候可能伤害人类。不过她虽然被血饭供养得有了百年法力,想困住魂魄于画中也是不容易的,一定是这老男人以秘方在颜料中做了手脚。而这些画之所以一直不见天日,是因为那个老男人知道这画作一问世就会震惊世界,他要等最佳的时机,要寻找最没有漏洞的方法,因为他要成为这批画作真正的属名者。”

他说着又看了一眼这些画,能感觉出那些画后的灵魂,他们全是边缘人物,被社会抛弃的人,不会被人严查深究死因的人。在这个巨大的城市机器中,每天有多少人不明不白的死去而没有人关心的!

“这个故事你编得很圆,可是这都是你的猜测,能证明什么呢?”张校长冷哼一声。

“我不用证明,我只要收回这些灵魂就够了。”包大同轻松地说,好像在说脱一件衣服那么简单,“水蓝是天才,可惜被你污染了心灵,所以没了画魂,这些画不过是凡品,这点你比我清楚。”

张校长没有说话,但那愤怒让他再不能保持风度,脸都扭曲了。

他经营了多年,就是想要那些震惊世人的画,就是想要成为绘画史上的伟人,不能因为为了一点小事就毁掉。

他一直想等从学校退休前,进行一个震惊世界的画展,为什么眼看就要成功,却功亏一篑。他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就算你说的都对,可既然我是罪魁祸首,为什么我要找你来调查这件事呢?”他最后争辩着。

“因为你觉得我调查不出来,所以才故作大方,可是你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阴差阳错、蛛丝马迹这回事,而当你发现一切失控的时候,你就开始杀人灭口了,先是黄老板,后是范老师!”

“奇怪,我为什么要杀黄老板?”

“这就和你的性格有关了,你是个谨慎得过分的人,只要有一点线索会牵连到你,你就会把它扯断,黄老板如此,范老师也是如此。以前你不动他们,是因为觉得我查不到,可是现在你感到威胁了,所以你要先下手为强,其实黄老板什么也不知道,而范老师则什么也不会说出来。你想得太周密了,反而出了错。”

“你怎么证明是我杀的黄老板?”

“我还是不用证明,因为我亲耳听到了,你不想留下任何能给你带来麻烦的线索,于是借买画具的时机亲自邀请。可是你想像不到黄老板对那方古砚有多么珍爱,竟然在你杀人离去后,以重伤之体回到了容宝斋,当时我正在那里查线索,他告诉了我是你杀的他。如果由我转述他的话,警方很快就能找出相应的线索,你以为警察是白吃饭的吗?还有,如果我没从黄老板那听到了什么,我为什么要找学校的平面图?虽然我没有找你直接要,可是我相信我的一举一动你了如指掌。”

张校长的脸色发青,已经明白自己的事情全部败露了。他经意的瞄了一些周围,又看了看吊在室顶的水蓝,心里有了打算。

“你为什么会怀疑到我?”

“开始我并没有怀疑到你,你隐藏的实在太好了。我一直追查的是学校中的学生和老师,所有人都会陷入这个误区,没人会想到一个绘画天才竟然是一个被画的人。可是当我意识到笔是附灵之物,又从范老师那里无意间听到水蓝的名子,再赶到清湖村走一趟后,我就开始怀疑你了。”

“我早该杀了你和黄老板,这样你们就不是麻烦了。可惜我不忍心,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张校长恨恨的瞪着活范李。

“别猫哭耗子了,你现在不是要杀他吗?当他威胁到你的利益,你可不管什么师生情,您是天下伪君子第一名!”包大同笑眯眯的挑挑大姆指,“到了水蓝的家乡,我才知道她的死,知道了鬼笔的事。水伯非常恨范老师,以为是范老师对水蓝始乱终弃,所以造成了水蓝的痛苦和悲剧。他说水蓝每天以泪洗面,看到照片就会哭。

这件事当时我并没有在意,但从清湖村回来后我意识到了什么。你大概知道,那一片的乡下有个习俗,如果一家人死绝了,他们家的东西要保持十年不动,然后远亲或者朋友才会在村长的主持下分割财产。所以我潜入水伯家的时候,里面的东西还没动过,我轻易找到了水蓝珍藏的照片。

意料中的,照片并不是两个人的合影,而是三人合影——范老师,水蓝,还有张校长你。可是人是一种惯性思维的动物,容易陷入各种定式的思维陷阱,人人都以为水蓝爱的是年青英俊的范老师,怎么会想到这傻丫头爱上的是人面兽心的老家伙?如果水蓝也长一双慧眼,看出这个书呆子才是真心人,她现在肯定会很幸福。”

唉——

一声悠长的叹息从头顶传来,这让张校长更加愤怒,狠狠瞪向室顶。

水蓝还在符网之中,已经不再挣扎了,像一只被逮到的小猫一样蜷缩着,两眼侧闪闪发光的东西愈发明亮,让包大同心中忧虑。水蓝这样强的法力却还怕校长,肯定是被控制得很深,不仅只是感情的束缚,一定还有其他门道。

开始怀疑校长后,他仔细观察过他,发现他身上没有灵力,但是很有几件好东西。水蓝眼睛边上的东西,校长衣服上的袖扣,还有这次他重回清湖村时,从半山木屋中挖出的、困住水伯和富贵的东西都不是凡物。综合校长的行为和这些东西的品质,可以推测这些东西不是校长家传的,就是有高人因为某些理由而送给他的。听说校长是听从一个叫海三涯的建议改建的校园,会不会是那个人呢?还是这个人根本不存在,是校长杜撰出来骗人的呢?

“你仅凭借一张照片就证明我是凶手吗?”

第三十六章 老家伙的控制力不强

包大同咧嘴一笑,“我怎么能这么轻率,这不仅侮辱了我的人格,还侮辱了我的智商,你忘记平面图的事了。黄老板死时说起暗道的事,于是我找到校园建筑平面图,结果发现根本没有什么暗道。这就是说假如黄老板没有说错,暗道一定是不为人知的。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只在修缮校园时的总指挥,也就是张校长你。

据说当时你夜以继日的在校园里监工,赢得了勤奋工作的美名,可谁知道你在干什么呢?以水蓝的能力,让工人们陷入离魂的状态非常容易,这样就可以挖出一条暗道而不被人知了。你还特意在这里立了一块太公石,表面是为了对付问路人,其实是为了掩盖暗室的出口。

十年前,水蓝以问路人的形象在学校出现,当时她戾气不深,之所以杀人一定是被你授意。你需要学校人心惶惶,因为当时学校正在改选校长,你需要造势,可惜你失败了。于是你为水蓝安排了地方,让她以人命做画,直到四年前你如愿当上校长。这期间你一定很紧张,怕水蓝给人发现,暗室修成后,水蓝有了真正的画室,你才安定下来。我猜,你现在是要安排这些画作展览了吧?我只是不明白,以前你们为了怕惹来麻烦,只找那些没人注意生死的人为画魂,这次为什么选择了两名学生?”

“还不是因为女人的虚荣!范李有一次拿了水蓝的旧作展示给学生看,这两名不长眼的学生批评了她的画,只为了这个!”张校长这次坦然承认,可见非常生气,大概是气水蓝破坏了他的计划,可包大同明白是水蓝的戾气改变了她生前的性格。

其实在有百年道行的凶灵中,她的算是杀孽少的了。

“对不起,我也不愿意这样,可是我忍不住。”水蓝突然开口,幽幽地说:“十年了,我离不开也跑不掉,化身为笔,只是为了能呆在你身边,看着你就好。我爱画画儿,可是我不愿意把人的魂魄困在画中。但你喜欢,你想要,于是我为你做,用我的能力和你秘制的颜料杀死那些无辜的人,哪怕天打雷劈也甘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