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良玉像是被不远处的桃花所吸引,动作自然的去了一旁。

只是不断用眼角余光看过去,----好事?坏事?怎么妻主的眉头越来越紧,难不成有了坏消息?微微不安,哪里还有心思看什么桃花?

玄朔天本来见二人调情,十分肉麻,人都已经走开了。

此时见情况有些不对,又顿住脚步。

一群人面面相觑,但是谁也不敢开口出身询问,就那么奇异的安静下来,只剩下了风掠动树叶的“沙沙”声,空气像是凝滞了。

“县主,出什么事了?”最后,还是温良玉忍不住开了口。

“唔。”嫏嬛上前牵起他的手,往前山下走,微笑道:“走吧,回去再说。”

一行人下了山,分别上了各自的马车。

嫏嬛坐在车里摇晃着,闭着眼睛,----月柏回来了,自己从未见过面的兄长,中宫正君唯一的亲生骨血。

他的妻主亦是出自夏侯家,夫妻俩新婚不久,就被女帝一道圣旨打发边疆,十二年过去了,居然是以如此离奇的方式回京。

月柏成婚后,一直没有让王妃纳任何小侍。

可惜的是,王妃夏侯氏坚持了十二年,终于没坚持住,有了新欢!其实不过一名小小的男宠,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月柏大吵大闹,甚至搬出自己皇子的身份出来。

最终那名可怜的男宠死于非命,但是…事情一旦开了头,往往就会有一有二再有三,----或许是远在边疆没人管,或许是仗着自己也姓夏侯,王妃夏侯氏身边不断的再有男宠,更年轻更新鲜。

月柏整天打打杀杀的,自己也腻了。

----于是做了一件无比荒唐的事。

夏侯氏纳男宠,他就不顾脸面去找女色,兜兜转转的,竟然离奇的和当地的胭脂郡主搭上了。

纸包不住火,最终夏侯氏得知了此事,自然震怒非常!

夏侯氏去斥责胭脂郡主时,月柏亦在跟前,在自己的妻主面前没有丝毫悔改,反而恶意侮辱,“你不行了,难道还不许我找别的女人?”

胭脂郡主闻言大笑,故意依偎进了月柏的怀里。

夏侯氏看着衣冠不整的夫君和情敌,听着二人的污蔑和嘲笑,最终被泼天愤怒冲昏了头脑,将胭脂郡主一剑刺死!

本来事情到此算是结束,哪知道月柏居然像受了刺激一般,伤心情妇之死,亲手将妻主推下了山崖,更添一层大错!

月柏情知整件事情闹大了,连夜奔袭回京。

筹谋

回到县主府,正好赶上晌午的饭点。

看起来,嫏嬛似乎跟平时没什么不同的,吃一了一碗饭,几样爱吃的小菜,丝毫没有慌张着急,或者是胃口的不迹象。

温良玉看在眼里,并不觉得自己的妻主当真没心事。

即便她一时落魄被贬县主,但毕竟是货真价实的皇室帝姬,而且并不娇生惯养,反倒是从小寄人篱下的那种,喜怒不形于色是必然的。

小两口身上温馨的用了饭,净了手,方才一起进了里屋。

嫏嬛捧着消食茶,有一搭没一搭的闲闲拨弄着。

温良玉想问出了什么事,但又忍住,----彼此还不熟悉,或许…妻主更喜欢稳重一点的,冒冒失失的看着轻率。

就在他犹豫不定的时候,嫏嬛开口了,“刚刚得到消息,三皇子的王妃殆了,前些日子回了京城…”

毕竟是一桩丑事,说出来都有些脏了自己的嘴。

温良玉小心察言观色,轻声道:“县主节哀。”

----能肯定里头还有别的曲折,但是妻主不说,自己当然不能刨根问底。

夫妻俩有点僵持,一个纠结着要不要说,一个迟疑着该不该问。

最后,还是嫏嬛想通了这一节。

既然和温家联姻,当然是要最大化彼此的亲密关系。

温良玉只是自己的夫君,对这些事不必知道,但是如果自己坦荡荡的告诉他,就算他帮不上忙,也能让彼此关系更加融洽。

况且有江陵知府这样的父亲,或许儿子也不是庸才。

嫏嬛的性子很果断,做了决定,就不会再反复迟疑,于是饮了口茶,“三皇子王妃之死有些缘故,你听了,心里有个数便是,无须费心。”

温良玉抬头看向她,目光里多了一丝暖意,“是。”

“三皇子和夜河的胭脂郡主有些瓜葛,王妃夏侯氏与胭脂郡主厮打起来,失手杀了胭脂郡主,她自己也不幸滚下了山崖。”

----月柏亲手杀了自己的妻主,此事乃绝密,就连自己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尽然有这样的事?”温良玉有些脸发烫,----三皇子不顾名节脸面,闹出人命,害了自己的王妃,这可真是天大的丑闻了。

难怪妻主迟疑那么久才说,的确是污人视听。

“你大概不知道。”嫏嬛决定起个引子,至于温良玉感不感兴趣,又有几分见解,就全看他自己了,“胭脂郡主,可是夜河首领最中意的爱女,她这一死,夜河首领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温良玉目光一跳,----也就是说,月柏闯下大祸了。

因为温家背景的缘故,自己对朝廷时事也大概了解一些。

夜河郡幅员辽阔、地广人稀,民风也甚是彪悍,因为距离京城甚远,经常会有闹事挑衅发生,朝廷多半以安抚为主。

胭脂郡主死于非命,只怕边境又要不太平了。

嫏嬛一盏消食茶喝完了,也没等到回应。

不免笑了笑,看来自己是想多了,----丈夫容貌端方、脾性温和,能管理好后宅之事就很好,反正温家不缺能从政的人,没必要再拉上他。

于是放下茶盅,准备午间小憩片刻,等思量好了,再起来给养心斋写封回信。

珺凤,----京城之事全靠你周旋了。

“县主…”温良玉也走了过来,替她扯开了薄薄的绣花被子,“这件事,回头还是跟父亲和姐姐说一说,未必能帮上什么,但大家心里有个底。”

嫏嬛点点头,“嗯,好。”

----温家既然敢投身到这场权利争斗中来,就有自身的底气,京城的事即便自己不告诉他们,肯定也能清楚掌握,最多就是时间上晚几天罢了。

不过,自己说出在于加强彼此关系。

“我有一点小想法。”正在嫏嬛准备合眼的时候,温良玉忽地微微一笑,“因为胭脂郡主的事,边境只怕要不太平,战事即起…”看了看妻主的神色,没有不耐烦,“如果能够想个法子,让三帝姬参与到其中就好了。”

嫏嬛眼睛一亮,“你也这样觉得?”

一个“也”字,让温良玉一直提着的心放了下来,看来自己的想法,和妻主的打算不谋而合,于是胆气也足了许多。

“是。”接下来,温良玉说话的速度更加平稳,分析道:“眼下的三帝姬,俨然已经皇太姬的指定人选。如果一直呆在京城,即便犯错,陛下也会替她兜转遮掩,地位始终都是牢牢固固的。”

“继续说。”嫏嬛微笑,顿时来了精神坐了起来。

“如果在外面…”温良玉笑得温暖和煦,仿佛在说的是晚上吃什么饭,而不是最敏感的政事,“在外面,就有很多不可预测的事,有很多陛下亦够不着的地方,而不是像在京城那样,没有一丝可趁之机。”

嫏嬛捉了他的手,赞道:“说得很好。”

温良玉有些不好意思,微笑道:“我也说不出什么实际的办法,只是觉得,正所谓破而后立是也,有了机会才能有改变。”

“那些不是你该操心的了。”嫏嬛挺高兴的,丈夫是个明白人,在大的方向还能和自己想到一起,已经是非常非常好了。

温良玉看着那双盈盈闪烁的莲紫色眼睛,有些不自觉的沉迷。

“过来。”嫏嬛往里面躺了躺,让出位置给他,“反正事情不急在一时,咱们安安稳稳的睡个午觉再说。”

“好。”温良玉的笑意从眼底绽放出来,----能如此夫妻相对而眠,那怕即将面临再多的坎坷,有这么一刻岁月静好,也是一辈子记忆里的宝贵珍珠。

“你做的好事!”中宫正君忍了好些日子,可是一看见儿子,一想起女帝厌恶非常的那些绝情话,怒火不免再次勾起来,“不顾廉耻!不顾情义!”

月柏坐在一旁低着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中宫正君愤怒过后,不免余悲,“要是你的姐姐还活着的话,该多好…不像现在儿子不争气,女儿也不在身边。”

“女儿?”月柏扭头,“你说那个小野种?”

“你嘴巴干净点!”中宫正君一声喝斥,“你看你像什么样子?闯了这么大的祸,我的脸面都给你丢尽了,还不知道悔改!还有…你叫我怎么跟你姑姑家交待?还满嘴胡说八道!”

“外头随便拣一个,都能让你这么上心。”月柏一声冷笑,眼里是无尽的自嘲,“亲生儿子,当年也没见你如此关心,还不是随便打发,丢到外头让他自生自灭。”他满不在乎,“我可没享受过皇子的荣华富贵,少拿那些规矩来要求我!”

中宫正君恨铁不成钢,“你这副鬼样子,还不如死在外面更好!”

“行啊。”月柏豁然站了起来,冷笑道:“我这就出去自首,死了一了百了,父君你也就省得再烦心了。”

“你…”

中宫正君气得浑身发抖,----到底是亲生骨肉,哪怕狠话说一千遍,也不能舍得真的让他去死了。

可是面对儿子这般自暴自弃,真是一句转圜的话都说不出。

正在僵持着,上次领命打听消息的宫人进来,远远的立在门口,“正君,下奴有要事回禀。”

“你先老实回府呆着!”中宫正君给自己找了台阶,打发了儿子,然后领着那个宫人,进了寝阁,沉声道:“说罢。”

那宫人走近了几步,附耳低声。

“当真?”中宫正君有些不相信,让人重复了一遍,沉吟片刻,随手找了个小物件赏了,“管好自己的嘴巴,下去罢。”

----孔侧侍居然用迷情香!

虽然没有证实,但是凭着直觉就能断定□不离十。

孔侧侍年轻貌美不假,然而并无特别出挑之处,谈吐也不见得多有高见,实在是不至于让女帝迷恋成那样子。

揭穿他?中宫正君摇了摇头,没那个必要,一则揭破此事对自己好处不大,二则一个孔侧侍去了,还会有更年轻、更貌美的。

与其平添许多陌生的对手,还不如是了解的呢。

多年的经验告诉中宫正君,这件小事,绝对有很多可以做的文章,----怎么样才能用得最好,让局面变得对自己更有利?的确需要好好琢磨一下。

“正君…”凤栖宫的宫人,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消息要汇报。

中宫正君收回心思,“进来说罢。”

“刚得的消息。”那宫人先行了礼,然后道:“三帝姬准备纳侧婿,对方是五城兵马司指挥家的次子,刚刚议定了,大概下个月就会迎进门。”

中宫正君对三帝姬纳侧婿没兴趣,只是听到“五城兵马司指挥”几字,不免微眯双目,冷声一笑,“倒是挺会挑人的啊。”

----可惜这种事人家你情我愿,自己也阻止不了。

况且京城到处都是眼睛,做什么事都的小心,更不用说,女帝的一颗心偏向的不成样子,真是叫人有心无力。

中宫正君有些心烦,在寝阁殿内来回的踱着步子。

直到天色擦黑时,收到了千里之外嫏嬛的书信,----先是请安,语气恭谨规矩,关心之意溢满信纸,看得自己心里舒服不少。

接着说了她在江陵的近况,一切安好。

最后的几段,才是重点。

“皇兄之事,女儿远在江陵亦有耳闻,更何况京城那些有心的人,岂能不留意?必定会小事化大,还望父君多加当心注意。”

“然皇室秘闻,母皇为了皇室颜面必定遮掩。”

“如有风波,背后作祟者是为何人?既然有心,就不能让其轻易脱身,使之如同陷之沼泽泥潭,不能自拔。”

“若有战事,还请父君助其一臂之力。”

“登高方才跌重,得意而忘形。”她在信里娓娓叙道:“京城之地处处制肘,京城之外或可舒展拳脚,一切变数尽在一念之间。”

中宫正君静静烧掉了书信,看着那些字迹,一点点化作了灰烬,内容却深深的印进了脑海,----仿佛困顿的迷雾中拨开缝隙,心里忽然一片明亮。

惊喜

“县主,听说要打仗了?”

嫏嬛手里拿着一柄薄薄的长剑,闲来无事,时常会在花树下比划一阵子,并不去看旁边的玄朔天,只问:“哪儿听的消息?”

“满大街的人都知道。”玄朔天是个闲不住的人,整天呆着闷,只要有跑腿的事情必定上赶着,三天两头的往外头蹿,“说是有个王爷杀了个郡主!那郡主是个厉害的人物,家里的人要给她报仇呢。”

嫏嬛停下手中动作,回头笑道:“越传越没个边儿了。”

温良玉在不远处坐着沏茶,见她停下,便上前递了一块汗巾子,正要转身去端茶过来,忽地半空中蹿出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紫琴尖叫道:“县君当心!”

“退后!”嫏嬛身量没有丈夫高,左手推了他一下,右手利剑以闪电的速度斜空刺了出去,正中那飞来的不明物事。

一声惨叫之后,才发现是一只黑色的小松鼠。

----已经死透了。

事情发生的十分突然,众人都是惊魂未定。

“县主没事吧?”温良玉反应过来,赶忙去看她,脸上有些羞愧之色,“我应该跟姐姐她们学学剑术的,也不至于…”

“不管你的事。”嫏嬛转回身,看向紫琴,“去看看,是谁养的小畜生乱跑?”

玄朔天在旁边张大了嘴巴,惊讶道:“县主…你会用剑?”

“什么叫我会用剑?”嫏嬛听得好笑,反问道:“不然你以为呢?我是在这儿跳舞给你们看?”

“我、我…以为你练着玩儿。”

嫏嬛笑而不语,将利剑上的小松鼠甩在地上,看着血迹,有些厌恶的皱了皱眉,用汗巾子擦拭干净,随手扔得远远的。

紫琴很快带了人回来,“县主,松鼠是沐小侍养的。”

“县主恕罪。”若梦哆哆嗦嗦的跟了过来,跪在地上,“那松鼠一向老实温顺,不知道怎么发了狂,从笼子里蹿了出去,惊…惊吓到了县主。”

他低着头,粉色领口衬着那白皙的脖颈,宛若莹玉一般。

身体瑟瑟发抖,好似风雨中颤抖不已的一株桃花。

嫏嬛静静看了一瞬,将剑插回剑鞘,淡淡道:“你穿粉色的衣服挺好看的。”将剑递给紫琴,转身微笑牵了温良玉,“方才吓着你了吧?若梦的嗓子极好,叫他唱个曲儿来压压惊。”

这是什么跟什么?若梦不但没有得到处罚,反而露脸唱个曲儿。

紫琴看不明白了,----县主还夸他衣服好看?心下很是不满,又不敢抱怨,狠狠的瞪了若梦一眼,屏声敛气退至一旁。

温良玉一向不是多话的人,只是静静坐下。

“县主想听什么?”若梦极力镇定,但是声音仍然很不自然。

嫏嬛低头喝着花茶,并不瞧他,“拣你拿手的唱罢。”

若梦心里七上八下的,----自己闯了祸,而且县君也在这里,那些讨好露骨的曲子不能唱,想了想,选了一个清雅不出错的。

“春来早,江南杏花雨…”

声音的确清丽婉转,可惜紧张之下,不但发抖,而且调子也唱得有些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