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琴撇了撇嘴,眼里闪过一丝幸灾乐祸。

嫏嬛没说停,若梦还不敢停,一面哆哆嗦嗦的唱着曲儿,一面急得不行,唱到后半截时都带出哭腔了。

温良玉有些看不下去,开口道:“县主,要不改天再听吧?”

“也好。”在小事上,嫏嬛不介意多给丈夫几分面子,----况且本来就是试探若梦,看他是不是存了什么祸心。

现在看起来,大概是自己多心了。

若梦无根无基的,应该没那个胆量对温良玉做手脚,况且松鼠又不是通灵性的,哪里能够算得准去扑谁?又不是妖精。

----假如若梦是精心准备过的,不至于应对的如此糟糕。

否则,岂不是浪费了大好的机会?

不过看他打扮了一番的样子,大约是故意在周围走动,想找机会引起自己注意,这些后宅争风吃醋的小把戏,无伤大雅。

嫏嬛放下茶盏,----在皇宫里呆久了,就养成了疑神疑鬼的毛病。

“县主,县君…”若门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惹了祸,唱又唱不好,又是绝望又是害怕,只会在地上“砰砰”磕头。

“行了。”嫏嬛叫住他,“磕破了,还要浪费汤药钱呢。”

若梦呆住,一脸茫然不知所措。

“先下去罢。”温良玉没有看热闹的爱好,也不想妻主不痛快,转了话题,“方才听小天说起外面流言,居然传得如此厉害。”

嫏嬛笑道:“外省都如此了,何况京城?”

温良玉怔了怔,忽地有所领悟,----这背后有人故意推波助澜,三皇子月柏的日子肯定不好过,中宫正君也在焦头烂额吧。

不过妻主她,就算对素未谋面哥哥没有感情,难道不担心养父吗?不过这种敏感又深层的话题,只能默默烂在心底。

玄朔天插嘴道:“到底什么时候打仗?”

“打仗是儿戏吗?说打就打?”嫏嬛悠悠笑道:“这件事最多只是一颗种子,什么时候发芽,还得看阳光和雨水呢。”

玄朔天一头雾水,“听不明白。”

嫏嬛对他一向很有耐心,解释道:“夜河部落是个游牧的民族,眼下正是草长水美的时节,部族的人都在休养生息,一般不会在这种时候动兵。”

紫琴也听住了,问道:“那会是什么时候?”

“不一定。”嫏嬛看向北方的天空,湛蓝湛蓝的,偶尔有几丝洁白的云彩,仿似一缕缕素面绸带漂浮,“不过,秋高马肥是个打仗的好时节。”勾起嘴角,“如果再赶上几场天灾,吃不饱饭、饿着肚子,杀人掠货烧城池,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

玄朔天皱眉道:“咱们为什么要等着挨打?现在就派兵过去,直接打得他们老老实实的,不就行了。”

嫏嬛闻言“哈哈”大笑,看着他,“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玄朔天窘迫道:“我说错了吗?”

嫏嬛有心要说一说,又觉得太啰嗦,况且自己对着几个后宅的人,说这些打仗啊政事啊,多多少少有几分可笑。

玄朔天见她突然没了兴致,心下明白,这是觉得没必要对自己多说。

“怎么?”嫏嬛打量着他,“你还不服气?”

“没有。”

“真是初生牛犊。”嫏嬛笑了笑,没兴趣在这上头辩个一二三四,转过头,朝温良玉问道:“上次配的那些药丸,母亲吃了觉得如何?”

“挺好的。”温良玉赶忙回道:“母亲说县主有心了,还说有空亲自道谢呢。”

嫏嬛笑道:“我一个做晚辈的,举手之劳。”

玄朔天被彻底额无视了,不由握紧了拳头,忍了又忍,忽然插嘴道:“县主,让我去军营里吧!”

嫏嬛回头,“什么?”

“我想去军营。”

嫏嬛不由一笑,“怎么还较真了?”又问:“我前些天教你的字呢?写好没有?”本来看他机灵,想□一下,放在身边做个得力的小厮,进展却是甚慢。

“字我都写好了。”玄朔天坚持,“让我去军营呆着吧。”

----每天窝在这县主府里,累是不累,就是太无趣了些,还要看一群人围着县主争风吃醋,实在是不胜腻歪。

温良玉微笑道:“你要是真想去,我跟姐姐她们打个招呼。”

“多谢县君。”玄朔天眉头微皱,好似这种好处令他不愉快,直接拒绝了,并且挺了挺身板,“我什么都不会,还是自己去,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紫琴嘟哝道:“不识好歹!”

嫏嬛却道:“有志气,凡事靠自己才是最靠得住的。”看了看温良玉,“他一个毛孩子,也用不着你姐姐引荐,回头跟他说下,左右两军营的路怎么走就行了。”

----当初遇见他时,就是被那朝气恣意的笑容所吸引。

人生在世能活个自在多好,他愿意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何必束手束脚的?少了那份笑容,他对于自己也就失去任何意义。

“多谢县主。”玄朔天哪里知道嫏嬛的想法?只觉得,自己在她眼里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可有可无的,连多看一眼、多说一句都没兴趣。

嫏嬛已经起身,温良玉也含笑跟了上去。

玄朔天看着那抹矜贵的身影,拳头握得紧紧的,----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她的眼睛会看到自己!

正如嫏嬛推测的那样,边境甚是太平。

月柏被各种弹劾,女帝为了掩饰皇室的掩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只定了个私自回京,不为妻主守灵的罪名。

在中宫正君的周旋下,月柏被送到了戒法寺忏悔思过,等于变相禁足。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宁静无声。

嫏嬛在江陵度过了自己十七岁的生辰,炎热的夏季慢慢过去,转眼到了秋高马肥的季节,边境仍然还是一派相安无事。

直到秋末,温良玉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仗…是不是打不起来了?”

“不知道。”嫏嬛不欲多谈,简短道。

----事在人为,但有时候却是成事在天。

就好比看到了一点希望,正要摩拳擦掌的准备大干一场,但是那点亮光总是忽闪忽闪的,始终燃不起来。

那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叫人憋屈。

温良玉识趣的没再问,但是压抑的气氛,却在县主府内久久盘旋不散,上下人等都感到喘不过气的压抑。

直到初冬,县主府迎来了一件大喜事。

“县君有孕了?”

“是。”紫琴满脸喜滋滋的,回道:“刚请了江陵有名的杏林圣手,亲自诊得脉,绝对错不了。”

嫏嬛的笑容在脸上慢慢绽开,放下笔,“我这就过去瞧瞧。”

修月刚刚送点心过来,此刻像是被电击了,失礼的没有第一时间跟过去,而是站在后面恍惚出神。

自从县主成亲以后,一个月也难来找自己两、三回。

开始还想着,毕竟新婚燕尔的,县主肯定对县君新鲜着,况且自己身份低微,过些日子就会好了。

可是慢慢的,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县主像是有些厌烦自己,又好像是不愿意面对自己,甚至连眼神都变了。

从前她最喜欢看自己的眼睛,说是像月牙儿,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好看,但是现在她已经不再看了。

仿佛一夕之间,喜欢的东西变成了厌烦。

特别是自己每次喝避子汤的时候,更是感觉到县主情绪不好,----是在怪自己上没把握好机会吗?可是迎娶了县君温氏,自己没怀上难道不更好?

----为什么?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但是除了侍寝的时候,县主对自己又没什么特别不满的,甚至比从前还温柔,心里愈发糊涂闹不明白了。

修月有些无力的坐在旁边椅子上,心中犹如一团乱麻。

机遇

说起来,这是嫏嬛第二次要做母亲。

当初情况不一样,碧水只是一个小侍,还是一个不得自己欢心的小侍,又碍了夏侯家的眼,那个孩子没有生下来。

----不过顶多只是有一点点惋惜,谈不上任何感情。

温良玉则不同,他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夫君,脾气、性格都很好,如果这次能够顺利生下嫡长女,等于添了一个强有力的根基。

这一胎,嫏嬛心里十二分的重视。

“可有什么不适?”

“没有。”尽管温良玉觉得没有任何问题,可还是被架到床上休息,眼见妻主一片关切,心里自然也是满足的,“我又不娇气,县主你们不用太紧张的。”

嫏嬛微笑道:“小心点好。”

温良玉想让众人放松一点,笑道:“温家的人天生体格强健,当初我爹,还挺着大肚子上公堂呢。”

“人和人不一样。”嫏嬛还是一派保守的做法,又道:“算算时间,去温家送信的人应该到了。”

没多会儿,温氏夫妇就一起赶了过来。

嫏嬛打了招呼,留了空间让他们一家子单独说话。

“若能先生下个女儿来,就最好了。”江陵知府坐在床边,看向旁边的妻主,“不说像咱们家前头两个女儿,只要先有一个,对温家和县主都是大有裨益的。”

----儿子若是能生下嫡长女,就能再次巩固他在县主府的地位,亦能增进他和县主之间的感情,于皇室来说也是大功一件。

温氏笑道:“良玉是个有福气的,必定像你。”

江陵知府是平时杀伐决断惯了,很少废话,很快问到另一件重要的事,“你有身孕就不方便服侍,打算怎么安排人?”

温良玉回道:“有修月,是县主用惯了的。”只是一想到,好长一段时间都要让别人来服侍妻主,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江陵知府问道:“紫琴呢?县主对他如何?”

“紫琴?”温良玉明白了父亲的意思,摇摇头,“说不上喜欢,也不讨厌,不如修月体贴周到。”

意思是,完全不能够跟修月争宠抗衡。

“不过…”温良玉迟疑了下,“成亲以后,县主也不怎么在修月那里留宿。”

“傻孩子。”江陵知府打断他,“那是县主心疼你罢了。”顿了顿,“况且…”想说嫏嬛人在江陵,当然会对儿子多有迁就,但是看见儿子满脸幸福的样子,又把话咽了下去。

温氏插话道:“若是紫琴不好,要不要再送几个好的来?”

“不用。”温良玉第一反应就是拒绝,笑容微僵,“我看修月挺好的,就让他一直服侍县主也没什么。”

哪怕修月专宠,也好过再来几个新鲜貌美的人。

儿子的心思,温氏夫妇岂会猜不到?

“外头挑的,一时间也不敢放心的用。”江陵知府想了想,又问,“那个从京城跟来的若梦呢?县主真的没理会他?”

温良玉摇摇头,“我也看不透,大抵县主是不喜欢他的罢。”

江陵知府沉吟道:“那就先让紫琴开了脸再说。”

温氏也道:“紫琴秉性不错。”

“是。”温良玉应得不太自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小小不愿意,但是理智却告诉自己,----这是避不开的,不是自己的人就是其他人。

温良玉安排了紫琴侍寝,私下提了提。

嫏嬛明白了他的意思,----大部分正夫怀孕的时候,都会这样安排,有好处也不落给外人不是?想来,这也是温家人的意思。

自己对紫琴没什么兴趣,但是也不反感,便点头了。

哪知道,紫琴平时说话做事还好,到了床上,不知怎地紧张得不行。

第一次哆哆嗦嗦了半个时辰,后面几次,好不容易不哆嗦了,但却如同一根木头似的,呆呆的、木木的,让他动一下便动一下。

嫏嬛从没在床上这么无趣过,折腾了几个晚上,每次都像是在完成任务一般,简直味同嚼蜡。

紫琴也知道自己表现的不好,又不能跟人说,更不敢让温良玉知道了,只能次日在无人处伤心好一阵子。

男欢女爱,本来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

而现在,闹得嫏嬛一看见紫琴就头大,先是去修月那儿躲了几天,后来怕温良玉觉得他专宠,索性天天晚上自己一个人睡。

温良玉渐渐察觉出了端倪,找来紫琴询问,----看着一把眼泪一把涕的紫琴,听他说那些尴尬的房事,自己也觉得面红耳赤,问不下去。

这种事,还真没法子去指点些什么。

----怎么办?妻主不喜欢,难道还要让紫琴去痴缠不成?罢了,就修月吧。

可是没过多久,父亲又来亲自找自己谈话了。

温良玉没有办法,只得挑了个时间,单独跟嫏嬛道:“眼下我身子不方便,府里也没什么人,要不…再添挑几个好的?”

“要那么都人做什么?”嫏嬛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温良玉低了头,半晌才道:“父亲怕紫琴服侍的不好,挑了几个绝色的,县主抽个空瞧一瞧也好。”

“不用瞧了。”

温良玉十分纠结,----一方面想让自己贤惠一点,一面又觉得贤惠难做,妻主的话反倒让他松了口气。

嫏嬛看着他的神色,很快猜到几分,“你别担心,只要你一天不生下孩子,一天不给他们恩典,就不会有别人怀孕的。”

----可怜的修月,根本就没有这个机会。

“县主,我…”温良玉想要解释几句,又觉得越描越黑,----妻主的话,难道不正是家里人的担心?即便是自己,不也一样不愿意庶长女降生。

“好了。”嫏嬛安抚他道:“孩子要紧。”点明了重点,又道:“况且,修月一直服侍我服侍惯了的,再说…不是还有紫琴。”

紫琴?温良玉一阵苦笑,“可是…”

“总之你别管了。”嫏嬛不想再多说下去,甚至有了一点点反感,温家的人也该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要是回头二老再有意见,我去替你挡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温良玉还能再多说什么?只能闭嘴不提。

为了让温良玉安心,嫏嬛当夜便召了紫琴过来侍寝。

索然无味的一番折腾之后,无趣之极。

“你回去罢。”嫏嬛披了衣服下地,甚至都没有往床上再多看一眼,自顾自去了隔壁,让筑星打了水过来泡澡。

等到再回去时,紫琴早就不见了踪影,床铺也被收拾的干干净净。

仿佛刚才那别扭的一幕,只是一场幻觉。

嫏嬛觉得又无趣又不痛快,----为了孩子,为了安抚温家的人,居然要做这么无聊的事情,顿时连睡意都没有了。

“筑星,把那件雪狐皮的大氅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