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星一阵翻找,捧了大氅给她穿上,“这个时候,县主还要出去逛逛吗?”往窗外探了探,“好像还飘着小雪花呢。”

“出去透透气。”

嫏嬛让他随意挽了个发髻,别了跟玉簪子,将大氅上的昭君兜帽一套,裹得严严实实出了门,----迎面冷风一吹,立马一阵精神抖擞。

筑星打着伞追了出来,跟在旁边,“小心地上滑。”

“给我。”嫏嬛接过了胭脂色的红油伞,自己撑着,衬得面色粉扑扑的,“不用跟着了,稍微转转就回来。”

筑星知道她心里正在窝着火,只得止住脚步。

嫏嬛漫无目的的朝花园走去,一路雪花飘飘散散,倒是平添几分诗情画意,心情觉得好了不少。

“沙沙”的落雪声,“吱嘎吱嘎”的脚踏积雪声,在夜里格外清晰。

不得不说,县主府的格局和布置都很精妙,特别是花园这一片,亭台楼榭、山水花木,即便是在白雪皑皑的冬日里,也能看出一派意趣。

“谁在哪里?”

前面凉亭旁边有一个烟霞色的身影,身量匀称、纤浓合度,陪着旁边黄莹莹的一树腊梅花,倒好似画中才有的景象。

“…县主?”若梦缓缓回头,一双桃花眼里的光线闪烁不定,“这…这么冷的天,县主怎么一个人出来。”

“你不也是一个人?”嫏嬛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道:“大半夜的,自己在这儿做什么?”往角落里看了看,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烧过。

“我、我出来透透气。”

“透气?”嫏嬛走近了,看着地上那一团团灰色的东西,“透气还要烧纸的?”脸色微沉,语气明显有些不快。

若梦见瞒不过她,赶忙跪下,“今天是我母亲的祭日,想着夜深,这里又偏僻,所以才…”连忙磕头,“县主,侍身再也不敢了。”

“烧就烧罢。”嫏嬛静了静,叹了口气,“也是对亲人的一点念想。”

若梦听她不像是生气的样子,神色略微好转。

嫏嬛将小红伞随手放下,上前拣起几张没用完的纸,蹲身点了火,----在宫里处处都是眼睛,自己根本就没有机会给父亲烧过纸。

还是今年年初到了江陵,才有机会。

眼下就多添几张,补一补过往多年欠下的罢。

若梦在一旁不敢说话,----妻主的身世当然是知道的,女帝和中宫正君健在,烧纸的对象不能是他们,只会是妻主的亲生父亲。

这可不是能随便触碰的,因此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你母亲去了多少年了?”嫏嬛问道。

“十几年。”若梦小心翼翼,轻声道:“那年我还不到四岁,算起来…应该有十五年了。”

----若不是母亲死的那么早,自己又岂会沦落到街头卖唱?

“还记得你母亲的样子吗?”嫏嬛又问。

若梦摇头,“当时太小,不记得了。”

“真可惜。”嫏嬛叹息,----还好那是自己已经记事了,父亲的样子,一日一日的思念不断刻画,反倒越发的清晰起来。

若梦碎步走了过去,靠的很近,小声道:“雪地里凉,县主别呆太久了。”

嫏嬛穿得很暖和,倒不觉得冷,不过蹲得有些久了,起来时一阵脚麻,不自禁的朝若门搭了把手,“走罢。”

“嗤----”一阵锦帛碎裂的声音,清晰刺耳。

嫏嬛低头一看,竟是自己踩住了若梦的袍子下摆,他一后退,正好划在了地上的树枝上,----下摆划破了,拉扯的衣领也被扯开了。

虽然冬天穿得厚,但还是露出一小片雪白香滑的肌肤。

而且因为嫏嬛踩住若梦的袍子,两人距离很近,气氛甚是暧昧尴尬,若梦赶忙扯了扯领口,蹲身下去想取出那袍角。

“县主抬一下脚。”他一低头,正好露出那漂亮诱人的白皙脖颈。

嫏嬛站着不动,忽地笑了笑蹲身下去,跟那双桃花眼正对平视,饶有趣味的看了一阵,低声道:“胆子不小!”

若梦脸上泛起一层淡淡潮红,喃喃道:“县主…”

嫏嬛笑道:“你应该庆幸,我今天是临时起意出来的。”

----为了邀宠耍点小手段,故意让自己踩住他的袍子,尚算趣事;如果是整天打听自己的行踪,并且了如指掌,那可就留不得了。

若梦是极聪明的人,常年周旋于各种金主之间,最会察言观色,转瞬便明白了妻主的意思,不由脸色惨白,“县、县主…侍身真的是出来给母亲烧纸…”

“我知道。”嫏嬛微微勾起嘴角,“否则的话,又岂会还能容你在这儿说话?”伸出雪白的柔荑,掠了一下他额角的发丝,“一直冷落了你,心里是不是在怪我?”

----若梦生得也好,嗓子也好,可比紫琴有趣多了。

最重要的是,他只是一片无根无基的浮萍,所有的一切,全部都得依仗自己,比起温家准备塞过来的那些人,更叫自己舒心。

有了他,也免得温家的人整天惦记着空缺,更免了修月的专宠之嫌。

“没、没有。”若梦本来就是拼死一搏,任何机会都不放过,----一辈子老死在县主府的日子,想一想就叫人绝望。

然而,是否会因此激怒妻主,自己也很忐忑。

嫏嬛的那一下小动作,让他安定下来,气息渐渐平缓,柔声道:“侍身怎么敢埋怨县主?当初为了侍身的缘故,才让县主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侍身一直愧疚不安,觉得自己是一个罪人。”

“呵…”嫏嬛笑得暧昧,手指更是放肆的拨开他的唇,“那就好好赎罪罢。”

风波

要说若梦心里面不紧张,那是假的。

可是成败就在这一刻,提起万分精神,一点也不敢大意,----低着头,怀着无限的激动和憧憬,跟随嫏嬛一起回了主屋。

筑星瞪大了眼睛,----怎么县主出去一趟,就…肯定是那个狐狸精,打扮的妖妖娆娆的,故意找机会等着的。

不由暗暗咬牙,可惜眼下走不开没法跟修月说。

这是若梦第一次踏入嫏嬛的寝阁,满眼华丽贵气的摆设,整间屋子被炭盆熏得暖融融的,丝毫感觉不到是冬天。

嫏嬛喝着热乎乎的杏仁茶,暖了暖胃。

筑星被打发走了,若梦蹲下身给她褪去牛皮的小红靴,雪白的绫袜,露出纤细精巧的莲足,好似一件上等的羊脂玉摆件。

嫏嬛见他出神,便用脚勾了勾他的下巴,“要不要喝一口?”将手里剩下的半盏杏仁茶递过去,又问:“喜欢什么味儿的?”

若梦赶忙给她换上绣花鞋,接了碗盏,一口一口喝着,“这个就挺香的。”

嫏嬛笑着散了头发,上了床,“喝完过来。”

若梦应了,心思却在飞快转动,----到底要怎么样做,才能既然妻主满意,又让她忘不了自己?一开始必须有个深刻的印象,才能有以后。

----绝不能和别人一样!

嫏嬛也不着急,闭着眼睛养神静静等着。

忽然左足被人握住,一个温香暖玉的身体钻进了被子的另一头,刚要开口说话,脚趾就被轻轻含住,暖暖的、湿湿的,让人不自觉的想要闭上眼睛享受。

心下一笑,倒是新鲜有点意思。

因而也不出声儿了,想看看若梦能够玩出什么花样来。

其实若梦虽然面相妩媚一些,但是身量并不单薄,一只手稳稳当当有力捧着足,一只手试探着往里面抚摸过去。

----唇舌灵活、手指轻柔,嫏嬛在心里给他下了评语。

心里刚夸完,那灵活的舌头便一路乘胜追击,脚趾、脚背、脚踝,慢慢掠过了纤细的小腿,在敏感处略作停留之后,继续往上。

嫏嬛只觉得半边身体都酥麻了,心下满意,伸出右脚摁住他胸前的茱萸,挑弄了一番,勾住他的脖子以作放松。

若梦一直都没有言语,只听见细细的喘息声,津液的吞咽声,衣物褪去的“沙沙”摩挲声,伴着炙热滚烫的呼吸,叫人神魂荡漾。

当那又柔又软的舌尖抵达终点时,嫏嬛不禁身体一震。

自己经历过的男人里面,----从前死了的碧水,不能有孕而被冷落的修月,味同嚼蜡的紫琴,端庄自持的夫君温良玉,哪一个都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若梦分开了她的双腿,将头整个埋了进去,完全不顾被子厚重和沉闷,也管不了滴滴坠落的汗水,每一个动作都努力而认真。

----仿佛面对的是一道珍馐佳肴,小口小口,细细品咂起来。

嫏嬛的身体一阵阵收缩,双手不自禁抓紧了床单,揉皱了花纹,身体甚至微微弓了起来,心神飘荡在云端久久不能落下。

等到后来若梦真的进入自己身体时,方才慢慢清醒了些。

----要怎么去形容呢?

眼前满头大汗、面色潮红的若梦,分明做着和修月他们一样的事,但是感觉就是十分的不一样,更奇妙、更销魂,叫人食髓知味不能自拔。

大约是被汗水蒸的,若梦的那双桃花媚眼好似含露带水。

嫏嬛看着他笑,伸手将那些如同水洗的碎发掠开,指尖勾勒着他的脸庞轮廓,接着往下,最后停在胸口,用力戳出一个指甲印儿。

“县主…”若梦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又不敢停下,“是不是…侍身哪里做的不好?”声音里,明显有着压抑的紧张和不安。

“挺好的。”嫏嬛笑得愉悦,最后轻轻吐出了定论,“天生媚骨。”

----天生媚骨。

次日,若梦在自己的屋子里出神,细细回味这四个字,----算是赞语了吧?尽管自己无从比较,但是妻主应该是满意的,甚至…十分满意。

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心情复杂。

第一次在床上就做那样的事,不知道妻主怎样看待?但是卑微也罢,下贱也罢,一定要让妻主深深记住自己,一定要!

否则的话,等待自己便是死路一条。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可是自己除了有几分颜色,什么都没有。

没有家世、没有才情,贤良淑德那一套自己不会,也轮不到自己,…只求趁着现在年纪好,能够让妻主稍稍记住一点。

假如能够生下一个孩子,哪怕只是儿子,也足够了。

若是没有那个福气,也要在妻主面前留住几年的情分,将来色衰爱弛时,好歹能给自己一个容身之处。

“小侍!”贴身小厮欢快的跑进来,满脸笑容,“县主赏了东西给你,好多好多,快出去看一看吧。”

若梦看了他一眼,想起前些日子小厮们对自己的怠慢,嘴角微微勾起,----若是没有妻主的恩宠,自己连跟前的下人都镇不住。

只是,这一切就要改变了。

与若梦屋子里欢天喜地的景象相比,修月这边则沉闷了些。

“我早就说了,那是一个狐狸精!”筑星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走着,忿忿难平,片刻后停下,用奇怪的眼光看向修月,“你最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我怎么觉得,县主好像有点避着你似的。”

修月摇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筑星一脸恨铁不成钢,指着他道:“咱们可是宫里头出来的人,如今倒比不上外面的了!你看看你…连怎么得罪县主都不知道,难怪被别人比下去,都不知道整天在想些什么!”

修月突然道:“筑星,我如今真是羡慕你。”

“羡慕我?”

“是。”修月应了一个字,底下的话却说不出来。

筑星不得妻主恩宠,但是同样不会被人厌烦排挤,自由自在的,只要不办错事,将来少不了一门好亲事。

自己呢?将来根本没有着落。

从前妻主身边只有自己时,还不觉得,如今才深深的明白过来,----与妻主的江山大业相比,与能够给妻主助力的温氏相比,甚至与美艳的若梦相比,自己始终都是那么微不足道。

以妻主的身份,将来身边还会有更多更好地人。

----自己又算得上什么?

不过是从小在身边服侍的奴才罢了。

修月觉得自己好傻,以前怎么会有那种奢望的念头?不配,根本不配!一个奴才怎么配喜欢自己的主人?太可笑了。

所谓十几年的主仆情分,还不是说淡就淡了。

心里觉得憋屈,自己甚至连怎么失宠的都不知道。

这些天,反反复复的回想来江陵的日子,但是想破了头,也想不出做错了什么,怎么就突然被妻主厌弃了呢?

筑星在旁边跺脚道:“你看你,成天愁眉苦脸的,换我也不愿意瞧见你!”

修月幽幽一叹,“即便我现在时时刻刻笑容满面,也是一样。”

“关小侍,县主叫你过去。”

修月赶忙深吸了一口气,整肃精神,“来了!”

“好好表现!”筑星在身后叮嘱,----不论从感情上,还是私心和利益,当然希望修月是小侍里最得宠的,把若梦他们都压下去。

“去哪里?”

嫏嬛穿了一身挺利落的装束,干练简洁,全身上下几乎只有黑白二色,与平日相比更显英气,回头笑道:“江陵左营!你也把佩剑拿上。”

修月的心情一下子晴朗起来,应道:“好。”

这样亲密的语气,熟悉的笑容,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从前贴身服侍的时候,多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嫏嬛带着修月等人,策马而行,----她是江陵的主人,出了城一路飞速狂奔,说不出的畅快自在,很快抵达目的地。

“玄朔天?”小校尉知道嫏嬛的身份后,小心的不能再小心,----尽管根本就不认识玄朔天,还是赶忙应道:“这就去找,这就去找!”

嫏嬛笑道:“我跟你一起去。”

“那怎么行?里头尽是黄沙灰尘的,县主还是…”

“我说一起去!”嫏嬛一甩手里马鞭,倒还真的扬起了一地的尘土。

小校尉不敢再多话,低头前面领路。

玄朔天并不是拿了名帖来的,不过是通过考验的一名普通小卒,要在几千人的军营里找出来,还真不是容易的事。

好在新来的小卒们尚在训练期,单独划了一块地方。

嫏嬛面前是乌压压的几百号人头,每个人都穿着同样的服饰,隔得又有距离,根本就分不出谁是谁。

不过她也不着急,反倒悠闲的看着新兵操练景象。

此刻正值晌午十分,冬日的阳光清冷,但却明晃晃的闪烁刺人眼睛,----嫏嬛负手站在高台上,那些光芒都成了她的陪衬。

“县主…?”远处传来一声清脆响亮的声音,一个人影脱离了队伍,快步朝这边跑了过来,脚下有如呼呼生风。

那人停在了跟前,静静仰望。

嫏嬛低头看了一眼,大笑,“你怎么晒成了一块焦炭?”回头对小校尉一笑,“我来得没错吧?不然的话,你找到天黑也找不到。”

笑靥灿烂如花,小校尉只觉得看得头晕目眩。

一转眼,嫏嬛已经跳下台子,仔细打量起玄朔天来,哼哼道:“气性还真大,两个月都不回府来看一眼。”

玄朔天目光闪烁不定,疑惑道:“县主今天怎么想着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