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掌柜又是一天都没生意,不禁有些无奈,便决定提前打样。结果才落下板门,门外就有人不停敲门,掌柜隔着门板,有些气急败坏地说:“打样了打样,明日赶早!”

门外的人继续用力敲门,“掌柜的开门,明日要出殡,急缺棺材!”

掌柜的听了一愣,不过随后还是打开了门。

就走进来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很是着急的样子,说:“掌柜的,麻烦给我两口上好的楠木棺材。”

掌柜打量此人,见他穿着朴素,不禁有些生疑,“这楠木棺材可是店里最好的棺材了。”

男子道:“府上急要,还请掌柜晚些关门。”

掌柜的拆下门板,放他进来,并到柜台前:“请问是要多大尺寸的。小店上好楠木棺材现在只有中等尺寸的。您要是不急着用,倒是可以预定…”

中年男子道:“死人能等吗?”说着中年男子掏出一锭银子,拍在桌上,“快带我我看看样子。”

掌柜见到银子,嘴快裂开成瓢,“好嘞。您随我到这一边,这两口棺材可是师傅雕刻一个多月才好。”掌柜伸手拍打上面的花纹,“您瞅瞅这图案,上好的工笔刻法,惟妙惟肖,绝对是寓意深远,保子孙万福的。你刚说了是你家夫人是吗?若是老夫人,您不妨看看这一个,还有旁边那个。”

掌柜卖力地推荐。

中年男子看完后,指着其中一个,说:“那就选这两个。”中年男子又掏出一锭银子,“银子可够?”

掌柜接过银子,说:“够了够了,嘿嘿。敢问府上是谁人离去了?”

中年男子白他一眼,“难不成您跟我们邓府老爷认识?可是要去吊唁?”

掌柜笑了笑,转身吩咐后院的长工帮忙把棺材运出去。

中年男子走后,掌柜的又守了一阵铺子,见不会再有人出行,才复把门关上。

不过掌柜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看了半天,又没发现哪里出了问题。

于是他往后院走去,掌柜是个鳏夫,后院的四间房子就住着他和几个伙计。刚才派出去三个伙计帮那中年男子整理搬动棺材,现在后院就留一个伙计,等着那三个伙计回来的时候给开开门。

但是当他走到后院的时候,发现院子正中间摆着一口棺材。棺材盖只盖住了一半,没有完全盖严实。虽然他开得是棺材铺,但是做棺材也有讲究,他是从来不会在自己休息的院子里摆放成形的棺材的。

而且他这几个伙计也是晓得这个规矩,是万万不可能这么做的。

他站在原地,大声喊伙计的名字,但是没人应。于是他心惊胆战地走上前,低头想看看棺材里有什么。

头才刚低下,就看见棺材里坐起一个人,动作飞快地拿麻袋套住他的头,在他身上某个穴道点了一下,于是他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昏过去。

第二天一早,棺材铺照常开门。

开门的伙计是个新面孔。

好在这棺材铺也不大有什么常客,所以也没人察觉出异常。

秦少郅第一次打扮成伙计的样子,刚开始还很不适应,还在想如果有人来买棺材,他得怎么去应付。

过了一会,中年男子又来了。

看见秦少郅,低声恭敬地说:“将军,一切都妥了。”

秦少郅示意他去后院守着。

他现在心里着急的不是整个的部署,而是不知所踪的夫人。

他在棺材铺守了一天,眼看太阳都落山,也没看进凤捭的影子。秦少郅觉得,自己的忍耐快到极限了。

这时,一直守在后院的中年男子急匆匆跑过来,问秦少郅:“将军,后面那俩人醒了,要不要再把他们敲晕?”

秦少郅锁紧眉头,说:“给他们弄点吃的,吃饱后捆起来,如果他们乱喊叫,就吓唬吓唬他们。”

中年男子得令,转身往后走。

秦少郅喊住他,“把你那个沧桑的胡子给爷摘了,看得心烦。”

中年男子伸手摸了摸美美的胡须,说:“将军,能再让我戴一天吗?好不容易粘上去。”其实中年男子和秦少郅差不多大,是秦少郅的亲兵之一,大家都喜欢叫他二古子。

“滚。”秦少郅心情越来越差。

他在想,三天时间会不会太少了,她生的那么好看,会不会遇到不测?会不会她被困在哪里跑不出来?

想来想去,秦少郅觉得头都快炸掉了。

他派进来的五十几个内线忙活了两个多月,都没人能接近得了闻人朔,他真的担心凤捭会…

他不敢接着想下去。

秦少郅看了看外面的天,怕自己再不关门会引起隔壁铺子的注意,便只好关了大门。刚把几块木板都架上,就听到后院传来打斗声。

秦少郅赶紧飞奔过去。

发现二古子和一个黑衣蒙面的女子在交手。在墙边,还有有一块黑色的包裹。里面的东西看着圆圆的。

秦少郅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蒙面女子是谁,忙说:“住手。”说完他走到二古子跟前,抬脚在他屁股上踹几脚,“快见过夫人?”

蒙面女子扯下脸上的遮布,也不管院子里还有旁人,直接就往秦少郅怀里扑去。

秦少郅喜极而怒,用力扯着她的胳膊,把她推离自己半臂远的地方,脸色十分不友好地说:“还活着呢?你看我都劫了这棺材铺了,准备给你收尸。”

“夫君,你怎么这么不相信我?就算我武功再不济,那我还有天赐的好容颜当兵器啊!”凤捭揉着受伤的肩膀,“杀闻人朔的时候,差点引起旁人注意,好在我聪明,顺利取下了他的首级。”

二古子听此,急忙走到墙根,拆开那个黑色包裹,震惊地对秦少郅说:“将军,真的是闻人朔的首级!”二古子瞬间对将军夫人崇拜起来。

秦少郅却不急着去查看首级,而是仔仔细细打量凤捭,接着脸色越来越难看,“你受伤了?”

凤捭道:“他武功比我想象的好。”

如果不是凤捭的匕首万金难求的玄铁制成,削铁如泥,而且是趁那闻人朔不备,先伤了他的话,恐怕死的就是她了。

凤捭有点儿不愿意回忆自己这两天当花瓶一样被那帮人意淫,也不愿意回忆这两天自己像个猴子一样演戏,反正她现在有点儿累。

“我帮你杀了闻人朔了,你得帮我解决掉如何逃出去的事。快想办法,实在不行咱们能硬闯出城吗?顶多到明日卯时,闻人朔一定会被人发现惨死在床上的…”凤捭看了看院子里的棺材,“可别是我们压根逃不出去,要自戕在这棺材店里吧?”

二古子听此,差点笑喷。

秦少郅回头瞪了一眼二古子,二古子立即领回其意,走到屋里,把掌柜和伙计松了绑,看着让他们吃饱肚子,后又把他们捆起来,任凭那伙计如何哀求,他都不眨一下眼皮子。反正等今晚已过,另外三个伙计就会被放出来,到时候他们回来了,自然会替这二人松绑。

再然后,三个人齐齐离开棺材铺。

次日清晨,东城门的守卫刚换完班,就遇到邓府出殡的队伍。

守卫念叨:“一大早执勤就遇到这晦气事,今日怎么说都不能去赌坊。”因他心里挂念着手气的事情,也没认真审查,直接就放行。

在郊外距离天府内城十余里的地方,二古子放出了信鸽。

辽王一夜之间,丢失几位重要谋士,大为震怒,要守卫彻夜清查。

不过放出信鸽之后,内城和潜伏在外城的士兵们都在山隘口聚集,里外夹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川滇的一个缺口。

这时,迎接秦少郅和凤捭的却是皇上亲信陆国公亲率的二十万队伍。

凤捭异常不忿,对秦少郅道:“郭承嗣真是阴险狡诈,明明有这么多兵,还只给你几千人,分明是要害你。”

秦少郅却说:“其实我早就算计到了皇上会再派一个人过来。”

那天,他被急召进宫,和皇上谈起了一个条件。

他对皇上说:皇上,臣若只用千人之军在半年里拿下川滇,可否请皇上赐臣永驻天府?

皇上当时的表情他不太记得了,但是语气他是一辈子都忘不掉。

皇上的语气异常冰寒,仿佛和他从来都不是打小相识,而像是有十几年仇怨的宿敌。皇上说:“秦爱卿,如果做不到,你打算拿什么谢罪?你们将军府上下所有人吗?”

秦少郅立即跪下。

他不能拿将军府的所有人性命做赌注。

皇上又说:“凤妃体质偏弱,如今有了身子,情绪异常敏感。她每回见到妹妹,心情便会舒畅。这些日子,就让她进宫来陪凤妃说说话。”

秦少郅明白皇上的意思。

还没等他说话,皇上就起身离开。

秦少郅明白,从此以后皇上和他,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秦少郅很清楚,他不能再带着凤捭一起出发,这样只会连累整个将军府,甚至连出嫁的两位姐姐也会因此受到波折。

他来到梁平郡,日日夜夜都在思索如何快速破敌。

为了不过是早些拿下川滇,回京,然后想办法和凤捭从此云游四海,再也不接近皇城半步。

辽王被活捉后,秦少郅托陆大人给皇上递上一封折子,便和凤捭留下。长顺也想留下,被秦少郅给骂了回去,毕竟长顺回去,老夫人和夫人才会相信秦少郅没事,不过是暂且留在了川滇。

很快,皇上的任命下来。

秦少郅被任命为川滇守军副统领,而统领则是陆家的一位外侄。

一天下了职,秦少郅刚回家就闻到一股饭菜烧焦的味道。他身上的钱,置办了这个大宅子,本来想给凤捭买几个丫鬟,不过凤捭觉得伺候自己的人还是四玉和锦姑更合她心意,只不过他们几个现在还在路上。她不想浪费心情再容忍一个女子在自己和秦少郅眼前晃悠。

凤捭颇为头疼地对他说:“我看…我们还是招个厨子吧?”

秦少郅倒也想,问题是他现在没钱。

凤捭问:“我身上有银票?”

“你从家里的带来的银票?”

“不是…”凤捭不好意思地笑笑,“从家里带来的那些,早被我用完了。我那次混进闻人朔的房里,顺手偷了他的银票而已。”

秦少郅:“…夫人你可真是深谋远虑。”

“彼此彼此,你不也是没让所有亲兵都被那姓陆的给带回去?”

秦少郅为了让身边留下几个人能保护凤捭,他还买下了那个棺材铺,让几个亲兵留在棺材铺里。不过棺材铺都很久没有收入了。秦少郅琢磨着,要不等翠玉年龄合适了,嫁个亲兵里看着最顺眼的那个,把棺材铺彻底交给他们打理。

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现在的问题是,秦少郅得和凤捭一起努力,做出一顿能吃的饭菜来。

日子一天又一天过去,他觉得,自己能和凤捭安然度过这一生,也就心满意足了。

至于凤捭,她似乎也有此想法。

哪怕这样的日子只过了一年不到。

边关告急,蓄势已久的大宛国举兵来袭。

秦少郅和凤捭在天府的悠哉小日子,似乎要告一段落。

作者有话要说:上部完。下部微虐,结局依然HE,不想看可以就到此为止。

感觉后面还有二十多万字,不如新开一本写。ヾ(⊙ω⊙)ヾ

、第 62 章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寒冷,这才刚过了霜降没几天,便飘起了小雪花。

凤捭的掬水堂早早就点上了炭火。

饶是如此,她夜晚也总睡不安稳,明明她是不惧寒冷的人,却因为床边少了一个人而寝食难安。

她最近总是梦靥,和锦姑说了,锦姑也只是安慰她这都是梦,当不得真。可是她老觉得不安心。秦少郅离开已经快两个月了,边疆传来的战报也都是说秦将军在死守嘉峪关。

凤捭深知秦少郅的能力,只要他有足够的兵力和粮草,他完全不惧来势汹汹的大宛国。

可不管她回忆多少次自己攻打嘉峪关时的艰难,和他的厉害,她仍旧无法安心。不在他身边,不知道他有没有穿厚些的衣服,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吃饭,心里满满的,都是他在边疆的一举一动。

这大概就是陈清所谓的牵肠挂肚吧。

她其实只想和秦少郅一起去边关。

可是,因为大宛国和木辽国素来交好,她和大宛国的大王子拓跋暨有过婚约,所以她不能去,去了只会让人抓住秦少郅的不是,在朝中弹劾他罢了。而且,早在战事触发的时候,就有细作前来投靠,说大宛国的诸多兵器都是从木辽国买来的。

凤捭相信这是诬告,她和堂姐都在大周,明面上凤络是大周的妃子,还替皇上诞下龙子,可如果两国交战,她和凤络都会成为大周的人质。

就算皇上要保她们,太后和皇后以及一干朝臣也会以死相谏。

凤捭不是看不清这些情形,所以她现在变得愈发收敛。她万万不能叫人给陷害了去,一旦那些心怀不轨的给她安上什么罪名,凤络会首当其冲遭到排挤,其次便是将军府。

凤捭才不在乎别人,她只在乎秦少郅。

她不希望自己在京城里,会是他的忧心所在。

秦少郅走后的半个月里,凤捭开始觉得身子乏,连平时喜欢的骑射都懒得再去碰,甚至吃不下饭。翠玉可是急坏了,整日让厨娘翻着花样做好吃的,锦姑也做了几样木辽的特色小食,想让她能心情好些,不是总想着驸马。

锦姑记得,前两年,木辽国和大周停战议和那段时间,公主也是整日茶饭不思。

不过如今的情况,看着更为严重。

严重到了凤捭一连三日吃不下菜,闻到油味儿便要吐。

后来翠玉呆呆地问:“少、少夫人,莫不是…莫不是有了小小少爷了?”

一句话提醒了所有人。

凤捭这也才发现,自己的葵水似乎晚了好些天没来。

翠玉立即表示叫大夫给少夫人瞧一瞧,却被凤捭拦住。

凤捭对翠玉和锦姑道:“这件事,没确定下来切莫声张。翠玉,你替我去找一家小医馆,明日我亲自去医馆里瞧病。”

翠玉不明所以,茫然地看着凤捭:“少夫人,您身子金贵,岂能让庸医替你把脉。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凤捭却笑了笑,说:“照我说的去做。”

第二天下午,凤捭换了一身非常朴素的麻衣,又往脸上抹了几把灰,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普通人家的夫人。

小医馆在北街,连门面都没有,只在大门口挂了一个牌子。

来这儿看病的也都是平民。

凤捭身边并没有带很多人,为了让大家以为她还在掬水堂里休息,她只带了流玉,流玉身手不错。

那两日正好赶上天气乍冷,许多人感染了风寒,凤捭在院门外等了好一会才轮到她。一踏进院子,就闻到那扑鼻而来的药材味。这药味里糅杂了许多凝神静气的味道,凤捭闻了闻,反而觉得呕吐感不那么明显。

因来看病的都是普通人家,没那么多讲究,所以大夫给女子把脉的时候既没有设立什么屏风,也没在手腕上铺上帕子。

大夫看起来年岁不低,胡子都白了。

凤捭在木杌子坐下,撩起袖子,把手放在桌上,手腕垫着一块已经发灰的长方形布囊。她轻声细语地对大夫说了自己这些日子的身子情况,全身乏力,嗜睡,恶心,还有些提不起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