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的凤捭,仿佛回到了当年在木辽国的时候。

她当初对待敌军的探子,手段比这个要狠多了。

很快,庞管家被救了回来,他也写出了哪些府卫和哪些下人是塞钱进来的。

对于纸上的二十几个名单,姚氏是想等秦睦回来,让她去管的好,毕竟那些府里的守卫,都是外男,且伸手不凡。凤捭实在不方便,毕竟有了身子,又生得如此美貌,而她又不太会处理这些事情,至于老夫人,毕竟岁数大了。

结果,等到快用晚膳的时候,有人来通报,说秦将军骑马回家的途中,马儿忽然癫狂,秦将军摔下马,如今昏迷不醒。

姚氏惊得昏厥在地。

凤捭见此,立即对老夫人说,府里的那些有疑问的人,不能强硬地去查,得慢慢查。

当天晚上,凤捭把庞管家送去郊外的庄子上,嘱托李柱子好好看管。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5 章

夜半时分,流玉敲门进内,禀告凤捭:“公主,流玉没用,什么都没查出来。”

凤捭半躺在床上,对流玉这个回答并不惊讶,只挥挥手让她出去,没多久,锦姑端着一些点心进来,说:“知道你晚上必定睡不安生,我让小厨房又给你做了些吃的,你好歹得多吃几口才行。”

凤捭微微垂眸,心事重重的样子。过了一会,她伸出手,意思是打算吃东西,同时还问她:“老夫人和夫人怎么样了?”

锦姑说:“老夫人命夫人喝下安生静心汤,如今已是歇下;老夫人还守在床边。”

“那我公公情况怎么样了?”

锦姑叹气,说:“不好说,宫里的御医瞧了之后,都只是摇头叹气,说得听天命,开不了方子。也不知道秦老爷他能不能熬过这一晚。”

凤捭吃下几块点心,让锦姑端来漱口的金菊花茶水。

漱完口她躺下,数着数字逼迫自己入睡。

她知道自己这几天,必须好好休息,保养好身体,后面还有很多很多事情等着她去做。

第二天还未到秦睦起身去上朝的时辰,府里便敲起了丧钟。

府里异常繁忙,准备葬礼对将军府来说不是难事,可如今管家被凤捭关在了庄子里,姚氏又哀痛过度不能理事,老夫人虽然不像姚氏那般把一切都显在脸上,可她的眼里显然少了很多神采。

如今,府里唯一能拿主意的,便是凤捭了。可是凤捭以前又没有任何管家的经验,老夫人很不放心,只能和她一起,事事在旁边指点。

秦少郅的二位姐姐中午的时候便赶到将军府,两姐妹抱着姚氏又是抹了一场泪。

下午,见了好几拨商户,凤捭实在没那个耐心挨个去算哪家又好又快又省钱。她对老夫人道:“祖母,依我看,这些所需要的东西,也不用各家去比划了,时间如此紧,各式的东西都要准备,有些是省不掉的。”

秦老夫人道:“你说的是。”她吩咐身边的嬷嬷去把库房钥匙拿来,递给凤捭,“这是我当年的嫁妆,本来是想等你生下秦家的骨肉,交给你和郅儿的。如今郅儿远在边关,三个月未有一封家书,便只能交给你了。缺银子就去库里取,我是不想再操心睦儿的丧事了。”

秦老夫人一想到自己给亲生儿子办葬礼,便觉得有心无力。

皇上怜悯秦将军克己为公,当年镇守边关耐苦耐劳,特追立他忠勇侯,姚氏为一品浩命夫人。

只有凤捭清楚,这些荣宠都是表面上的。

下葬的那日,将军府简直热闹得不成样子。

等忙完这一切,姚氏便染上风寒。

凤捭因有孕,不方便去探望姚氏,不过每日都会在门口请安,并让丫鬟好好劝劝姚氏,不要太悲伤。

旭王妃在将军府小住了十多天,一直陪着姚氏,希望她能快些振作起来。

旭王妃见她总是沉浸在哀痛中,便说:“妹妹,你好歹也是快当祖母的人了,不为老夫人想想,也得要为你媳妇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如今妹夫走了,这一大家你让头发斑白老夫人和怀有身子的媳妇儿担着,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姚氏道:“我也知道自己不该这样任由身子消瘦,可是秦睦同我三十多年夫妻,我真的不能接受他走得那么突然。”

“那你何必学学我,多少年我就当郭旭是个死人了。如今他虽然没说,却也和废人没什么两样,整个王妃还不都是我一个人在管?”

旭王爷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恐怕就是把青桑国的那个女子带了回来。青桑国女子喜好吃醋,跟着旭王爷回来后便不让他亲近别的女子,但是旭王爷的怎么可能听她的。

表面上旭王爷还是王府里的王爷,但实际上,皇上已经撤了他的王爷封位,所以他在府里的位置就是小王爷的父亲。饶是如此,他仍旧改不掉自己的风流的习惯。最终,眼不下那口气的青桑国女子拿刀伤了旭王爷的敏感之处。

这样的一个人结果,真是比杀了还让他难受。

旭王爷从此消沉了许久,如今还是在王府里足不出户,不是自己一个人下下棋,就是跑到王府的池子里喂鱼,或者是缩在书房里狂练书法。

和从前的旭王爷相比,俨然是个废人。

不过旭王妃还算仁义,在他变成废人之后,并没有让府外的风言风语传入他耳中。什么不举无所谓,后庭开花对他来说也不陌生之类的话。

姚氏回答旭王妃:“秦睦和你夫君如何能作比对?他从未纳妾,对我一直都很好。”

“没人说妹夫不好,可是命无定数,有时候该来的你也躲不走。”旭王妃对姚氏说:“你多想想未来的事情,多想想秦少郅,一切不都能挺过去。你是秦睦的夫人没错,可你也是郅儿的娘,老夫人的媳妇,一品诰命夫人。”

旭王妃这句话总算是说到姚氏心坎了。

她想到秦少郅还在比边关与人厮杀,守家卫国,便不在刻意放大自己的悲伤。

至今府上,只有凤捭一个人知道皇上身边早就有了秦少郅的消息,他秘而不宣的意思并不难猜。凤捭却不想如他所愿。

当天傍晚,凤捭去见了秦老夫人,对老夫人说:“祖母,最近府上风水不太好,您去庄子上小住几日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6 章

秦老夫人示意给自己揉腿的丫鬟退下,靠在软榻上问凤捭:“只是因为风气不好?”

凤捭抬头,看着秦老夫人,只觉得她的眼睛里饱含岁月沉淀的睿智。

奇怪,她以前竟然从没发现过。

她原本只是打算劝秦老夫人暂时离开将军府,老人家不都是越老越信那些玄乎的说话。她没料到这招对秦老夫人没什么用。

秦老夫人对左右伺候的丫鬟们说:“都出去,在外门口守着,没通报,谁也不许进来打搅。”

丫鬟们应声出去。

很快,屋里只剩下凤捭和秦老夫人。

“凤捭,老身也是快活到岁数的人了,最近发生的事情太不寻常。睦儿纵然有腿疾,但正常走路的时候,根本看不出什么,他又是在纵横沙场二十余载的人,哪里有那么容易落马而亡?”秦老夫人长叹一声,微微眯眼,眼角的细纹折成好几道褶子,仿佛在回忆以前的事情,“这身在官场,总有许多身不由己的事情。揣摩帝王心思,向来不是睦儿擅长的。”

“父亲死得蹊跷,无奈我们现在都无法替他寻找真相。”凤捭轻轻握住拳头,“祖母,现在要紧的,是要保住大家的命。”

凤捭有时候细想,觉得秦睦的过世很可能和那次在西山猎场有关。

那日皇上带着她去选马,秦睦就在现场。

饶是他再不会揣摩圣意,也该看出了端倪。要不然他当时不会说起风了这般的话。恐怕皇上心里早就有了芥蒂。她和秦少郅住在川滇,并不清楚秦睦和皇上之间是否发生些什么,但是从如今的结果上看,君臣之间相处得并不融洽。

秦老夫人道:“傻丫头,若是秦家碍了那一位的眼,我就是住去边关的庄子,也是安生不得的。”

“树挪死人挪活。”凤捭道,“皇上既然追了父亲封号,证明他并不是特别想在这个时候让大家觉得帝王无情,毕竟边关的战事还处在焦灼之际。”

“战事焦灼?”秦老夫人冷哼一声,“那只能说明,在他眼里,早就恨不得将军府败落得所剩无几。想来我们秦家,世世代代保家卫国,最后却落得皇上嫌弃,真是可笑。明明几年前,皇上和郅儿的关系,还是叫大部分王公贵胄艳羡不已的。你替祖母想一想,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秦老夫人一直在往权势方面去想,在纠结将军府在军中的声望是不是高到让皇上寝食难安。

凤捭低下头,不敢再去看秦老夫人的眼睛,“将军府里并不安全,孙媳都不知道祖母身边的丫鬟是不是能信。”

“那你跟祖母说说,你是怎么想的?”秦老夫人问。

凤捭迟疑片刻,说:“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情,我都要把腹中的孩子好好生下来。”

“其实祖母倒是想让你离开。这个家就让我这老太婆守着。”秦老夫人垂下眸,“我得守着将军府,等郅儿凯旋…”

凤捭抬头,露出一丝苦笑,对秦老夫人说:“祖母,我…我走不了。”

她要是走,只怕最终外人看到的会是她失踪。

她只有努力活在所有人面前,才是最安全的,越是躲藏越容易给他机会。

秦老夫人怔了怔,问:“为何?难不成,大宛国和你父王果真有牵连?”

凤捭摇了摇头,咬了咬牙,“祖母您就听我这一回。您既然把仓库的钥匙给了我,我就能当这个家。”

秦老夫人低头沉思许久,最终说:“也罢,我就听你所言,去庄子上养病。”

“母亲那边…”

“我会去跟她说。”秦老夫人打量凤捭的脸,“你身边的流玉是个有功夫的人,我想必也不该担心你。”

“祖母不必担心我。”凤捭道。

两天之后,将军府的秦老夫人为了替将军府祈福,携带丧夫的儿媳妇一起去了庄子,每日都会和儿媳妇去夫君的寺庙上香。

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有人传说是将军府的孙媳妇到了当家的权利,生生被两位夫人赶出府。

翠玉听到这个消息,气得鼓起脸,不停替咒骂那些乱嚼舌根的人。

凤捭道:“流言而已,你不用太在意,你若是被流言气到,岂不正是中了那散播流言之人的意?”

翠玉道:“可是,少夫人,三人成虎!翠玉可是怕您被流言所伤。”

凤捭但笑不语。

她当年带兵攻打嘉峪关的时候,那些未能几时逃离的流民,但凡被她的士兵撞见,都难道一四。她从没有刻意约束这个之人。因为她是侵略之人,而且士兵被她压制得心中也是有苦说不得,她姑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他们是在发泄。

那段时间,她做梦都梦到惨死的平民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为何伤害无辜之人。

如果说她是无情之人,那简直太对了。

她对翠玉说:“翠玉,你杀过生吗?”

翠玉想了想,回答:“当然,知道少夫人喜欢吃鱼后,我还学着杀过两回鱼。”

“比鱼更大的呢?”

翠玉努力搜索,摇了摇头。

她踩死过蚂蚁、蚯蚓、扑过蝴蝶、逮过蜻蜓,可这些都不会比鱼大。

“你还记得当年,你刚被少郅指派到我身边的时候,我做过什么事?”

翠玉想到初次见面,不禁喜笑颜开,说:“少夫人您赏了翠玉好多银子。”

凤捭嘴角微微动了动。她摇头:“不是这一件。后来我带着你出去了,去了旭王爷开的百花楼。”

翠玉顿时想起那个被凤捭剁掉一根手指头的吴官人了

“想起来了?”凤捭嘴角噙着笑,说:“你可知道我原来的身份?”

“少夫人您…”翠玉咬了咬嘴唇,她当年听碧玺说过,说她是什么小国家的公主,那儿的女子都没什么规矩之类。现在她当然知道了,少夫人是木辽国的小公主,是淑妃娘娘的堂妹。

“你家少夫人,可是杀过人的女将领。”凤捭仰起头,看着天边的大片云朵,“杀过很多人。”

翠玉偷偷地看着面色沉静的凤捭,心道:我家少夫人就是厉害!

傍晚的时候,流玉禀报:“公主,门外有一位自称叫白益的人要见您。”

凤捭道:“让他进来。”

徐秉谦看到凤捭坐在那儿,悠闲地吃着点心,笑道:“你气色看着好了许多。”

“那当然,我得好好活着。”凤捭剥果子的手微微一顿,看着他留着胡子,扑哧一笑,“你这几天就是忙着给自己蓄胡子了?”

徐秉谦挑眉,摸了摸胡子,说:“这样看着像翰林院里出来的,以后我给你孩子当先生。”

凤捭道:“当先生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好歹我也曾经是太子的老师。”徐秉谦立即证实自己的实力,“也是曾经的状元。”

“你别急啊,我意思是现在我缺个管家,总让锦姑代劳这些事情也不是办法。”

“少夫人,白管家在此,有事您吩咐?”徐秉谦立即躬身行礼。

“不跟我讨论讨论月钱?”

“少夫人财大气粗。”

凤捭笑笑,不与他继续磨嘴皮子。

有了徐秉谦的协助,凤捭用了五天时间,便把将军府里里外外都休整了一遍。

等第六日的时候,她把所有家仆都集中在骑射场。

总计三百多人。

真是看不出来,将军府里养了这么多人。

凤捭不说任何理由,只是记下了各个人的名字,然后让徐秉谦去处理后面的事情。最后,府上只余下三十多人。

翠玉十分费解地问:“少夫人,您把他们的卖身契都还给他们,该给了他们一笔银子。回头老夫人和夫人回来…”

凤捭道:“我这是为他们好。”

这个时候,离开将军府,离的越远越安全。而且,她也搞不清楚这里面,有多少心怀鬼胎之人。

翠玉面露忧虑:“可是好些人,都很不满的样子,说要去庄子找老夫人和夫人评理。”

凤捭道:“我给他们银子,放他们自由,他们反倒不乐意?好好的日子怎么过不是过,拿着银子去乡下置办些田产,怎么都好过给被人当奴婢吧?”

这个问题翠玉还真回答不上来。

唯一的可能就是,在将军府里当下人,日子比在任何一个侯府都要轻松。况且,在将军府里,每个月都有月钱,大部分都不用干特别重的活,想来是安逸久了,根本不愿意去种田。

“要不要跟老夫人和夫人说一声?”锦姑也觉得凤捭这么做有些太过莽撞,一切事情都还在未知之中,“公主,万一秦将军生擒了大宛国的国王,大周皇帝心花怒放…”

凤捭默默地看着锦姑,锦姑想了想,觉得这可能性不大,也就闭了嘴。

凤捭解释:“把将军府缩小,这样以后举家搬迁反而更容易。”

就算锦姑那最不可能的猜测成真,她也不愿再在京城呆下去。

遣散家仆后的这个晚上,凤捭穿着厚厚的狐裘衣,披着大氅,在掬水堂院子的石凳上发呆。如今的冬意越发的浓烈,白天都冷得人屋里不听加炭,何况是晚上。吸进腹中的空气都仿佛从冰窖里穿过。

凤捭却不觉得有多冷,难得将军府变得如此安静,她只想好好再坐一会。

静谧的夜色里,她想起第一次见到秦少郅的情形了。

那天她想尽了办法,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被秦少郅的人马除去,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