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那人揉着眼睛,牵着她手下楼,将她塞进座位时温柔地扣上安全带,车子在黎明中疾行着,那场景仿佛已是几个世纪前的古老往事了。

房子找得不顺利。

实中学区里的租房,只有在暑假时才会房源旺盛,现在大部分房子都被盼子成才的家长们租去了,余下的一部分要么是太简陋,要么是太昂贵。童悦也到学区外的房屋中介所看了看,有些不错,但离学校太远,童悦想都不敢想。秋天很快过去,接下来是漫长的冬天。在黑暗的冬夜、冬晨站在站台下等着公车,会觉得整个人生都非常黑暗。

有些日子不联系的桑贝跑到学校来看童悦。

童悦没敢让她进校门,在外面的一家小超市等着。桑贝衣着夸张,在大冬天的都能穿露脐装,还爱戴象个呼拉圈似的大耳环,白天黑夜都化浓妆,但这样的桑贝看着就是午夜神秘女郎,她怕桑贝教坏那些栋梁们。

两人在外面吃的午饭,点了几个家常菜。

“最近没出什么事吧?”桑贝眼影画得象两口深井,看着挺怵然。

童悦摇头,“忙得没空出事。你这夜猫子不在家好好地睡觉,怎么大白天跑出来转悠?”

桑贝翻了个白眼,“这不是不放心你么?看不到你这张面瘫脸,我不得安宁,好不好?童悦,你和那个叶总来真格的?”

那次发作敏感性哮喘,她给桑贝打过一次电话,默认叶少宁在追自己。桑贝在电话里支支吾吾很久,欲言又止。

“真的又怎样?假的又怎样?”

桑贝斟酌了半天,说道:“童悦,别较真,做做梦可以,和那样的人过挺累的。我听说过他一些事,反正是咱们望尘莫及的。你都二十八了,反正老了,继续老下去也没什么。”

童悦真是哭笑不得,桑贝宽慰人的本事可以把死人气活。

“知道啦,桑老板,快吃饭,老师赚钱不容易。”

桑贝大脑的结构简单,能蹩出这样深沉的话不容易,嘻嘻地笑。吃完拉着童悦到附近的步行街逛逛。

有一个小店叫“香阁”,布置得很有情调,精巧的架子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百种香熏油。桑贝脚象定了根,一瓶瓶地嗅着,爱不释手。

“买一瓶,告诉你,男人最抗不住这个,闻香识女人呀!”桑贝推推她。

她看看手机,“我还有五十分钟要回校,你自己慢慢挑吧!”

桑贝才不挑呢,出手非常豪爽,一口气买了十多瓶,走时,硬塞给她一瓶“红唇青草”。

她拧开,闻了闻,倒出一滴在手腕上,香气清淡,好象没什么特别。

一进校门,在办公楼前,看到一辆熟悉的黑色奔驰。

敏捷灵活,动静之间尽显卓 越风范,这是奔驰新款桥车的广告语,那高雅的线条、流畅的速度,把句话演绎得非常完美。

心忽地一沉,一股气顶上来,顶得胃生疼。

在看到一行人从校长室鱼贯出来时,她转过身,穿过草坪走向高三楼。耳边的散发因走路带起的风微微飞场,她听见郑治在大叫,“那是谁,怎么能随便践踏草坪。呵呵,是童老师,估计是有急事。”

“郑校长,教师公寓的图纸你再看看,如需改动,和我联系。”叶少宁温和有礼地道别。

她没有回头。

赵清和谢语站在高三楼下,大眼瞪小眼。

“美女,虽然不是帅哥,麻烦你对我专注点好不好?”赵清手中挥着试卷,叫得声嘶力竭。

她避开了。如她跑过去,好象和赵清一个拿刀一个拿盆,要把谢语凌迟似的。谢语才安稳没几天,估计又什么地方惹恼赵清了。

一口气跑上四楼,气喘如牛。

“你又跑*啦?”李想正好出来,看了她一眼。

“没!”她摆手。

“那你慌什么?”

她一怔,是呀,她慌什么呢?

她没慌,只是不愿委屈自己*了。点头还是微笑,她都不愿意。

有些人会如水,很快就会从记忆中冲过去,什么也没有淹没,什么也没有冲走,痕迹在阳光下蒸干了。

下午第二堂就没有课了,呆到天傍黑,就走了。学校的饭菜从来都是一个味,神仙吃多了也会厌。

她在外面买了袋切片面包,晚上是孟愚坐班,她早早就回公寓,想把衣物整理整理,明天再出去找房。

雨来得很突然,秋末冬初的雨,寒冷刺肤。她没带伞,把包顶在头上,一路跑回公寓。

拭了拭发梢上的雨珠,拾级向上,楼梯口走出一个人,“回来啦!”淡淡的语调好象他们之间没有分开一周。

借着楼梯口的灯光看过去,面容有些苍白,神情疲倦,手腕上包扎着纱布,迎视她的目光冰寒如外面戛然变冷的温度。

“嗯,等很久了?”她点了下头,没有惊喜,也没幽怨,她很平静。

他伸手替她拿包,她避开,“包湿了。”

他闭了闭眼,跟着她上楼。

她请他在客厅里坐了,煮了壶开水,然后关上门,进去换了身衣衫才出来。

水刚好开,“这里没有茶叶。”她只能让他喝白开水。

他笑了,象是自嘲。

“你好象很不错。”

“嗯!”她在他对面坐下,目光清澈地平视着他。

“如果我不主动来找你,我想你很快就会把我处理成一个路人了。”他低头轻笑,神情落莫,“童悦,你真的是个好老师,你把问题扔给我,然后你就冷然地在一边旁观。什么样的答案,你都不惊讶,因为你已做好随时抽身的准备。”

她愣了,消失一周的人好象不是她吧?

“没有电话,没有短信,沉默是高贵的,呵呵,好不容易遇到了,你若无其事地走开,留给我一个背影,仿佛我们就没认识过。你是进也宜然,退也宜然。忘掉我估计很容易吧!”

不忘还要在心里树个纪念碑?

“我以为你已经给出了答案。”这人看来是被别人捧惯了,受不了一丝慢待。

“童悦,那天在这个房间里,我是怎么和你说的?”他突地站起声,音量高亢。

她眨眨眼,一时不能反应。

许久,她记起来了,他说:童悦,我们以结婚为前提交往吧!

“说那句话时,我有加条件吗?你以为那是一个男人在荷尔蒙泛滥时的胡言乱语?你是谁家的女儿,谁的妹妹,谁的老师,我有加定语吗?”

僵硬的面容上飞起两腮绯红,“你到底想要我怎样?”她跟不上他的思绪,只觉得事情的发展超出了预期。

“不是我要,而是你想怎样?”他用受伤的手腕抓起她,咄咄地瞪着。

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她抬起头。

他的眼睛因为生气亮得慑人。

她连着咽了咽口水,声带颤栗着。她慢慢地靠近他,将头靠上他的肩膀,轻轻抚着他的锁骨,“少宁,抱紧我,永远永远都别放开,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