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结局自然是人见人爱的大团圆,可以我对叶绍的了解,沈戟使得这美人计只会加速他的落马节奏。无他,从来只有算计别人份的叶世子同样也最是厌恶别人算计他。谁让他思想品德从小不及格,一点都不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种美德╮(╯_╰)╭

沈慕兰一走,宗楚刹那变脸,他大摇大摆地往我对面一坐,翘着个小二郎腿:“大婶,你要怎么感谢我帮你赶走情敌啊?”

我:啊?

宗楚恨铁不成钢地啪啪拍桌子:“刚那妹子是来和你抢叶绍的啊!你别告诉我你老年痴呆到这份上啊!”

我:哦…那就抢吧…

宗楚:“…”

无语片刻后,他像某像样地点点头:“也是,也就大婶你这种环保主义者才会自愿跟着叶绍这禽兽。”

我:“…”信不信我告诉叶绍你骂他是不可回收的垃圾啊!

宗楚对沈慕兰一事没多少兴趣,随意嘟囔两句后,把五颜六色的瓶子往我面前一推,眼睛亮晶晶的:“看!大婶!我给你配出了解药!快试试!”

这才几天啊!你就迅速解决了由鱼变人的生物难题,孤很怀疑啊!这药吃下去会不会马上翻肚皮变成一条死鱼啊!

我的迟疑让宗楚很不高兴:“大婶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任何一种新配方的发明成功都需要小白鼠的试验,你不一种一种试过来怎么知道那种有效呢是不是?做鱼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心,来,试药吧!”

我:“…”

老子糊你一脸的小白鼠!!!!

孤以前去国教太玄观中祈福时见过道士给人治病,烧两符纸,撒点疑似骨灰的粉末,掺着水就让人喝了。故而我对宗楚这类神棍的偏方持以很大的偏见,鬼晓得他会不会放点磨碎的蜈蚣、蜥蜴、蜘蛛和头盖骨粉末进去。

我问:这些方子你从哪看来的?

宗楚很自信道:“这你就问对了,我这些都是有据可考的!”他从怀里掏出几本书翻翻,头也没抬道:“《鲛人不可不说的秘密》《我家有条美人鱼》《来自大海的人鱼》。”

我:“…”

我谢谢你啊,我要睡觉了,再见…

宗楚非常不耐烦地敲着桌子:“大婶你知不知道,你不变回人你早晚会死的!”

我:“…”我,我还真不知道…

他叹了口气道:“叶绍曾提起过我们宗国侍奉海神确实没有错,可他不清楚的是我们侍奉的海神其实就是鲛人一族。”

哦…经历种种,这个也不太令我惊讶来着。

“鲛人一族在很久之前并不像现在这样神秘莫测,根据我所知的史料,在数百年前穆朝建立初期鲛人曾与陆地往来频繁。他们貌美,灵敏,拥有罕见的法术。经常在沿海一带架起夜市与那里的居民做生意,后来名声渐起就有人不远万里以百金求一匹的价格购买他们的鲛绡纱和珍珠。”宗楚娓娓道来一段我所从未闻过的历史,他说着自己亦是流露出些许向往的神色:“有时寄宿来城市,海岛青冥无极已。泣珠报恩君莫辞,今年相见明年期。描述的就是当时的情景,可见鲛人在那时与陆上人的相处还是很和谐的。”

我头一次觉得这小子还挺博学的啊,宗楚叙述完这段脸色随即严肃起来:“我翻了这几天的书发现,其中有个共同的细节,那就是鲛人虽然可以离开海水来到陆地,但不能久待。我也不太清楚具体原因,总之待久了的人鱼下场最后都是死…所以为了保命,大婶你还是喝药变回来吧!”

我两难不已,可我还是觉得喝了你这配方不明的药会死得更快啊!罢了,荆国国内萧怀之都快登基为帝,孤再不变回去,迟早把王位拱手让他。喝喝喝就是了,大不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鱼!

怀揣着不成功则成仁的悲壮心情,我捡了个青色小瓶,在宗楚期待的眼神里头一仰尽数倒入口中。

冰冷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了下去,速度太快没尝出味道,只是舌尖微麻。

“怎么样,怎么样!”宗楚眼神明亮如星。

我砸巴下嘴,写下:有点涩。

宗楚:“…”

第一瓶药下去,我几乎没什么感觉,可见失败了…

就说了嘛,这个小神棍不靠谱╮(╯_╰)╭

既然吃不死人,我便放开了胆子,一鼓作气又倒了一瓶下去。这回的感觉有点不大一样,药水才一进口舌头就灼烧似的疼,赶紧咽了下去,须臾后我的眼睛有点花,人晕乎乎的和喝醉了酒似的。我努力撑起脑袋,往尾巴看去,尾巴还是一样的尾巴…

哎?被叶绍撇去半片的尾鳍怎么好像长回来一点…

意识到这的我瞬间清醒,你妹啊!老子是要变回一个完整的人,不是要变回一条完整的人鱼啊!

宗楚强作镇定:“失败是成功之母!”

你这成功他娘也太多了点吧!

一口气灌完了药水,我痛苦得都快丧失味觉了,不仅味觉,整个人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周身时热时冷,一会如同置身熔浆炎炉中,一会如同浸身于冷冽冰水里。晕眩的感觉令我想吐又吐不出来,我难受地蜷曲在椅子上,隐约听到宗楚焦急地呼喊。

忽冷忽热后一种异样的酥麻感从头皮传至全身,仿佛有很多的蚂蚁在啃着我的皮肤、血肉,既痒又疼,恶心地我想打滚。我也就真往地上滚去了,可是触地的感觉有点奇怪,陌生又熟悉。

宗楚一声尖叫,我拼着最后一缕存在的神智摸了摸,很好,我摸到了两条完整的、有力的双腿…

等我从昏迷中醒来,天已擦黑,完全看不出我挺尸了多久。我躺在胡床上和脱胎换骨似的周身无力,意识尚有些迷糊,吸了几口凉气,混沌头疼的感觉消退不少,晕倒前的记忆也慢慢回复过来。

我的心噗咚噗咚狂跳,我从没如此地紧张过,哪怕是登基时独自一人面对万万臣民,哪怕是遇刺时变成了一条人鱼。我缓慢地,一寸寸地,掀开被子…心跳越来越快,等我掀开长裙时,心跳戛然而止。

尼玛!!!老天你是玩我呢!说好的给我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呢!!!

趴在我床边睡着的宗楚被我动作惊醒,他疲倦地揉揉眼,有点心虚地不敢直视我的眼:“大婶,你醒了啊…”

我怒不可遏,你不是信誓旦旦说一定保证老子变回人么!信任呢!爱呢!还能不能愉快地一起吐槽了啊!!!

愤怒地想要提笔抨击他时,帐外忽然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世子大捷而归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

“有时寄宿来城市,海岛青冥无极已。泣珠报恩君莫辞,今年相见明年期。”出自唐人李颀《鲛人歌》

第26章【贰陆】

叶绍这么快就打完仗回来了?

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但他这速度仍令我吃了一大惊。宗楚放松地舒了口气,体贴入微地劝慰我道:“呐,大婶,凡事皆有利弊。没变回来也是件好事是不,否则今晚你…哎嘿嘿嘿。”

我:“…”你笑得这么贱到底是和谁学的!

大军归营,帐外兵荒马乱一片,送治伤兵的,收整马队的,三五好友打招呼的,人声鼎沸不可开交。我听见了何源的大嗓门老远就在吼着“世子世子!”周围符合着士兵兴高采烈的欢呼声,想是叶绍这次打了个不错的胜仗。

宗楚小孩儿心性,屁股坐不住片刻就溜达出去凑热闹了。不便出去的我坐着坐着无由地想起来叶绍临走前印在我额上的那个吻,心情突然就紧张起来了,心跳快得胸闷。长这么大,除了爹娘以外还是第一次有人亲了我…的额头…

胡思乱想了会,忽然我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啊?孤记得叶绍有事也没事也喜欢揉揉抱抱他家小白,而小白也热情地在他脸上舔来舔去…

想象了下自己对着叶绍舔来舔去的情景,不寒而栗,迅速戳破那些飘飘然的小心思。果然少女心什么的,与孤这种曲高和寡的寂寞国君没有缘分啊~

喧嚣声从远处一路簇拥到了大帐门口,厚重的皮帘子呼啦掀起,萧萧风声夹着雪粒子猛地倒灌入内。帘子掀开一瞬,又放下,将吵闹人声隔绝在帐外。帐内寂静一刹,屏风上投映着个颀长身影,不用看我就知道是叶绍那厮。

“知道本王回来,还不快滚过来请安?”凉飕飕的声音响起在屏风外。

我:“…”

我没有理他,老子不会滚,你先滚个给我看看呀!哼!

八扇屏风被推开一小片,眼前黑影一罩,鱼尾一阵剧痛,叶绍就那么泰然自若地把孤的尾巴当成了坐垫…

他还不满地抱怨道:“你这女人怎么那么懒,再这样下去,小心进了水就和秤砣似的漂不上来。”

我:“…”

秤砣你二大爷啊!你见过孤这么萌萌哒的秤砣嘛!

叶绍似是疲倦至极,一落座就没骨头样往我肩头一挨,这使得想抽出尾巴的我难上加难。我不得不停下动作,推推他,要睡去别的地方睡啦!

叶绍困得眼睛都闭了起来,一把捉住我的手揉在掌心揉啊揉:“别闹,小白…”

我:“…”

和叶世子生活在一起,最大的困难不是要忍受他的喜怒无常,而是要克制住自己随时爆发开来的漫天杀意!

尾巴压久了麻得快没知觉了,这要是一整晚都得保持这高难度的姿势,明天孤就得从一条金鱼变成一条扁鱼。

许是身穿银甲膈应得不自在,没眯一会,叶绍醒了过来,他低低咳嗽了声,脸在我颈边蹭了蹭:“阿彦~”

胸间的心脏高高撞了一下,随即我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叶绍的脸温度高得有些不同寻常。不仅是他的脸,握着我的手心也是异常炽热。

受伤了,发烧了?

“阿彦,”叶绍略微撑起些身子来,呼吸沉滞:“你…”

我什么?

然后他头一低,栽到了床下。

我:“…”

他真的不是故意来逼死孤这种强迫症的嘛!

时隔一月再相见,仔细看看,我竟有些认不出叶绍来。不是疲于征战的不修边幅,也不是暴晒于日光下的黝黑,而是虚弱,虚弱到好像随时都能断气似的。孤小心翼翼地试了试他的鼻息,还好,还活着。

活着就好,一时间我虽弄不清楚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隐忍着坚持到进了大帐才晕倒,显然是不想被旁人知晓。所以我强行抑制住喊军医过来的冲动,默默地把他往床上拖。

昏睡过去的叶绍丁点知觉都没有,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不仅没把他拖上来,反倒尾巴一滑把自己也给摔下去了。

“…”

甩甩差点抽了筋的胳膊,又甩甩撞得生疼的尾巴,孤忧桑地看着苍白着脸昏迷的叶绍。

我想我需要点帮助,于是我拔出他腰间的匕首,在屏风边框上三长两短地敲了几下。

下一刻,神出鬼没的茯苓闪现在我面前。

茯苓看见叶绍这样大吃一惊,眼如锥子般钉在我脸上:“世子怎么了!”

别说,他一冰山脸陡然发射出杀气来还真挺吓人的。但问题是,孤不造啊!你家世子每年建立的仇人能绕地球三圈,数量质量皆居于穆朝之首,茫茫红尘,泱泱人海,孤怎么知道是哪个壮士捅了你们世子爷一刀啊?

茯苓对我的沉默很不满意,我抿抿唇慢吞吞写下:“你真的不打算先救他么,他看起来快没气了…”

茯苓:“…”

给叶绍简单地检查完后,茯苓说叶绍受了很重的箭伤,一箭穿胸,伤及心室。箭伤还不是致命伤,真正令叶绍陷入生死一线的是抹在箭头的毒。从小将毒术列为必修课的茯苓一时间也无法判断出毒药的成分来,他总结了下,很毒很毒就是了。

我:“…”

说这话的时候,他一虎背熊腰的七尺大汉缩成个蘑菇蹲在角落里使劲抹眼泪,任由他主子躺床上步步接近断气。我觉着他不仅要重修一下语文,还得补修一下隐卫心理学。

“世子对你那么好,呜呜,你居然铁石心肠地一点都不伤心。”“怪不得师父说女人信不得,都是蛇蝎心肠,呜呜呜。”

我:“…”

如果不是我打不过他,老子一定会把他抽成一个小陀螺!

叶绍躺在床上呼吸细若游丝,他身上的银甲已经被卸下放于一边。里衣尚算整洁,只有胸襟处血迹斑斑,一个拇指宽的血洞赫然贯穿了他左胸口,即使上了止血药,但青黑色的血流仍沿着肩胛流下。

茯苓说这个箭毒应是骁族那边特有的毒物所制,中原这边别说一般大夫,就算宫中御医来了恐怕也就是束手无策。我从来没发现他丫一禁欲系面瘫居然特么的是个潜在话唠,罗里吧嗦地说了半天,我忍无可忍地竖起一行大字:你特么直接说他死翘翘就是了!

他呜咽了声,又蹲回角落里抹眼泪。

我:“…”

让他哭下去,叶绍先得血尽而亡。一尾巴甩到他背上,我指使着他把宗楚先喊过来。

茯苓表示质疑:“他…就十岁,还是世子的仇人,管用么?”

我很冷静:死马当活马医呗。

茯苓:“…”

凑在将士中间啃烤肉的宗楚油汪汪着嘴被拎了过来,他愣愣地:“大婶咋啦,你不应该正和叶绍两你侬我侬忒煞情多,小别胜新婚,一夜七次不能停什么的嘛?”

“…”我忍住想抽他的冲动,指了指叶绍。

宗楚又是一愣,随即眉开眼笑:“哎哟,叶绍快死了啊!太…”他瞄了眼黑脸煞神般的茯苓,咳了又咳:“呃,太令人悲伤了。”

我:“…”

迫于茯苓的武力压迫,宗楚努力装出一腔悲天悯人的情怀:“叶哥哥,他是怎么了?”

我写了两字:“失血过多。”

刚想补上“中了毒”,宗楚小大人似的手拘在背后,颇不耐烦道:“失血过多就多喝红糖水啊!添点生姜红糖效果更好,他好你也好。”

我:“…”

一盏茶的功夫后,挨了顿胖揍的宗楚老老实实给叶绍把完脉,清理好伤口。这小子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也不知在叶绍伤口上撒了些什么粉末,涓涓不息的血流总算止住了。

不过也只是止住了而已,宗楚捻起沾了血污的白帕仔细嗅了嗅,又从袖里掏出个小铜盒。他剪去血帕一角,塞进小铜盒里,只见小铜盒骤然一阵剧动,仿佛有什么在里面不断撞击一般,须臾后静止如初。

茯苓问:这是啥?

宗楚:“小爷我养的宠物。”

咦,平时没见过嘛。

宗楚苦大仇深地回答:“以前它经常咬死人惹麻烦,我就少放它出来了。”

我和茯苓:“…”

宗楚打开神秘兮兮的铜盒,烛火下一只蜥蜴状小动物笔挺挺地躺着。

我迟疑:死了?

宗楚点点头,轻描淡写道:“没事,它经常死,一会就活过来了。”

他拿着小剪子翻过小蜥蜴,通体漆黑的它肚皮竟然微微发着火红的光,像有团小小火焰蕴藏其中。宗楚露出了然的神色,啪嗒关上盒子:“是火荆棘。”

我和茯苓虔诚地用眼神表示:不懂。

宗楚唉声叹气地看着叶绍:“火荆棘是骁族王室墓地里独有的一种植物,它本身无毒,但和乌狼头碰一块就是无药可解的剧毒。骁族人对祖先非常敬重,不到万不得已之时绝不会擅入墓地采集这种植物。叶绍对他们做了啥丧心病狂的事,都逼得人家挖祖坟了。”

茯苓小声说:“也没什么啊,就是一不小心把骁王唯一的儿子给斩在马下而已。”

我:“…”

哦,真挺不小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入V啦~谢谢大家对本文一直以来的支持╭(╯3╰)╮能走到这里的都是真爱!来,作者免费给你们调戏一次!

第27章【贰柒】

宗楚忧伤地将我看着:“大婶,我觉得我和你们呆下去,早晚会三观不正,成为一个反社会小孩的。”

你现在不就已经是了咩!

“火荆棘是无药可解,但不是无法可解。”宗楚在他那鼓囊囊的袋子里翻来覆去地找,翻出本旧兮兮的破书来,我看了眼,《巫药小知识一百贴》,没说话。他紧巴巴着小脸蛋,翻到一页,逐字逐句道:“火荆棘传说是古神祝融后裔留下的红莲根所化,解它嘛…”

宗楚忽然不说话了,我和茯苓同时看着他,半晌他撇撇嘴说:“把我那个人鱼膏的小罐子还给我啦!”

军营闹到了半夜才渐渐安静下来,深夜里清晰地只有铜盆里火炭的灼烧声和咆哮在边城上空的北风声。叶绍霸占了我的床,我本想将他往里推推给自己挪出一亩三分地,但瞟见他失尽血色的脸,尾巴卷了个圈把自己绕了起来,缩靠在床头。

躺着的叶世子杀伤力直线下降了百分之八十,光看他那张脸,纯良无害地简直像个阳光美少年,满脸都写着:“哟~~~~大爷,不来□□一下人家嘛!”让人不欺负一下都觉得对不起他啊!

机会难得,我手痒难耐~暗搓搓地在他脸上掐了一把,还挺水嫩哒!乐此不疲地捏了捏他的脸,又捏捏他的鼻梁,手指不小心划过他的唇瓣。我一怔,脑中又浮现那日的记忆,软软的…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伤心啊。”

宗楚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他捧着个药钵子从屏风外绕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