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凉末抬头看他,“我最美好的时光是卫则陪我度过的,现在我走了,却把他留在悲伤的原地,我今天见到他的时候很难受,他再也不是那个神采奕奕跟我说要当一个好警察的卫则了,我都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好像真是我做错了,我们的誓言我们的将来,我所说过的话都被我亲手给粉碎了。”

占东擎听得出她难受,喉间发哽,他双手捧着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你多大了?”

他突然这样问,苏凉末眼里透出茫然,“23。”

“再给你三年的时间,等你跟我这样年纪的时候你就不会有这种困惑,三年时间足够令你成长,足够令你现实,如果你们的爱够了,你一个人根本摧毁不了,你要记住他是警察,在你爸出事后潜逃开始,你们就已经不可能了。他也许马上会没事,但迟早有天,你们会站在针锋相对的两面,”占东擎顿了顿后,“可能,是因为我。”

苏凉末眼角处滑过冰凉,她忽然勾手抱住占东擎的脖颈,她刚才在医院就一直想这样。

她踮起脚,占东擎因她怀疑而存有的愤怒在胸腔内抽丝剥茧般淡去,苏凉末想到那一幕,至今心有余悸,她双臂圈紧,在占东擎耳边道,“当时车子向卫则冲过去,我真吓死了,我知道要是你在的话,肯定有办法。我一直对你们的世界深恶痛绝,我觉得它不该存在,可是在那刻,我想到你给我防身的枪,我打光了所有的子弹。看着那辆车冲向路牙石的时候,我脑子一片空白,只有庆幸,你让宋阁教会我开枪,在最关键最无助的时候,我排斥的东西,甚至不愿多看一眼的东西,它保住了卫则的命!占东擎,你知道我当时的感受吗?”

占东擎想将她拉开些,苏凉末却更加搂紧了,他不想让占东擎看到她此时的脸。

她觉得狼狈,她以前不顾一切指责过他,为什么要教她开枪,他强行要施加到她身上的东西,她全部不要。

苏凉末蹲在路边等救护车的时候,想到的只有占东擎三字。

她没法形容那种感觉,占东擎却知道,他手掌在她背后轻拍,“其实从来就没有两个世界的区分,所有的人都想活着,然后为了活得更好,难道说,我们就错了吗?”

苏凉末不知不觉把他的话听进去。

她退开身,眼圈通红,“你怎么不发火了?”

占东擎拉起她的手往里走,“你要觉得这件事真跟我有关,你就这么觉得吧,在闹市开枪,也就你敢,我还得出去趟,看看这件事怎么解决。”

苏凉末完全忘了还有这个隐患,占东擎将她带到床边,“睡一觉,医院那边我让人盯着,他醒了就通知你。”

苏凉末眼见占东擎出去,她哪里睡得着,傍晚时候,占东擎的电话打过来了。

卫则没事,还算命大,手术室出来后直接转进普通病房。

吃过晚饭占东擎才回来,苏凉末坐在沙发上,他走过去拉起她的手。

“去哪?”

“送你去医院。”

苏凉末停住脚步,“我不去。”

“不是担心吗?”

“你真的让我去?”

男人转过身看她眼,眉角展开后拉着苏凉末转身上楼,“走吧,睡觉。”

苏凉末觉得不见面也好,但第二天还是去了趟医院,她拎着果篮站在住院部的走廊许久,透过玻璃门看到卫妈妈陪着卫则,卫则醒了,看来真如占东擎所说的,不算很严重。

苏凉末放下心来。

“妈。”

卫妈妈起身要喂他喝水,脸色绷得很紧,等卫则喝完水这才开口,“昨天是她跟你一起来医院的。”

“她没事吧?”卫则脱口而出,神情急切。

“你还管她干什么,你知不知道她现在跟谁在一起?”

苏凉末看到卫则点头,“我知道。”

“知道你还成天想着她,说不定就是因为她才招来这么场车祸,卫则,别干刑侦了,让你舅舅想个办法把你调开。”卫妈妈三天两头做噩梦,卫家家境优渥,她没法理解儿子究竟是为了什么。

苏凉末将果篮小心翼翼放到地上,抬头时果然听到卫则的声音清晰传来,“妈,我自己会小心,我喜欢这份工作。”

她转身走出医院。

肇事者昨天就被抓到了,酒后驾车,这会还蹲在局子里。

苏凉末有一段时间都不敢再开车,她问占东擎,为什么他们解决别人都喜欢用这样的手段。

占东擎的回答很简单,因为车祸最容易掩饰,你很难定论究竟是有意还是真的意外。

苏凉末坐在办公室里,秘书在外敲门。

“进来。”

“有您的快递。”

“谢谢。”苏凉末接过手,待秘书出去后用美工刀划开信封,里面是一组照片。

她抽出一看,瞬时全身血液都逆流而上。

是韩增跟另外一人,苏凉末记得那张脸,弃车而逃时她看的清清楚楚,就是那名司机。

韩增应该是在给对方钱,苏凉末指尖收拢,额前刷得冒出冷汗。

她拿过信封细看,只有收件人地址和名字。

苏凉末把照片装回去,塞进包里,她双手撑起前额,心里乱成一团麻。

回到青湖路,占东擎在快要吃晚饭时才到家,苏凉末心不在焉,筷子拨着碗里的米粒却一口没吃。

“怎么了?”

“最近怎么没见到韩增啊?”

占东擎挑眉,“你不是跟他向来不对付吗?”

苏凉末咬着筷头,尽量装作若无其事,“这两天就只看到宋阁了,他们经常形影不离,有点不习惯。”

占东擎不由笑开,眼里邪肆暧昧,“这话不能乱说,他们睡觉的时候就不在一起。”

苏凉末忍不住笑出来,但心里阴郁难消,占东擎看她眼,“有事?”

她摇摇头,刚开始看到时的那种冲动和愤怒经过一下午的时间得到缓存,苏凉末尝口汤,故作不经意,“韩增这人虽然粗鲁,但你对他其实挺好的,很多事你都交给他和宋阁去做吧?”

“嗯,”占东擎应声,“交给他们我放心。”

苏凉末烫到了舌尖,却还是将汤往下咽。

“这段日子公司的事忙吗?”

“不忙。”自从卫则出事后,公司就步入了正规。

苏凉末心里仿佛被扎根小刺,不能想,一想就浑身难受。

她先上楼,把照片拿出来后仔细翻看,门外传来脚步声,苏凉末情急之下把信封塞到枕头下面,占东擎见她坐在那神色不自然,也没多问。

第二天醒来,苏凉末想着把照片拿走,可占东擎睡相差,脸压着她的枕头,苏凉末没敢有动静。

她公司有急事,看一眼觉得应该不会被发现,便换好衣服匆匆忙忙去上班。

楼下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占东擎睁开眼,他撑起身一把将枕头拉开,里面是个信封。

昨晚苏凉末偷偷摸摸的时候他就看见了。

他把照片抽出来,只看了一张,占东擎便将东西塞回去。

哼。

合成的技术也太差了点。

他将信封狠狠甩向被面,啪地发出一阵沉闷声,看来苏凉末是信了,要不然昨晚也不会问他那番话。

占东擎眉梢浸润着淋漓尽致的阴暗,他瞅了眼,又把信封塞回枕头下面。

苏凉末按兵不动,他也不说破。

吃过中饭,苏凉末抽空回来趟,看到照片还原封不动放着,她这才松口气。

她把东西塞进包内,又回到公司。

占东擎一直等着苏凉末开口,她却掩藏的极好,男人站在阳台,透过落地窗看着苏凉末在房间里忙碌的身影,他有些后悔,是不是宋阁把她教的太好,以至于他都不能看透她内心的想法?

占东擎狠狠吸口烟,任尼古丁堕落的味道在喉间翻涌。

他走进房间,苏凉末坐在床上看电视,占东擎将一把手枪放在床头,苏凉末觉得奇怪,“为什么放在这?”

这些东西,他向来藏得好。

“要是有人趁我们睡熟的时候突然闯进来怎么办?”占东擎像是在说笑,他掀开被子躺进去,“还不睡?”

“不是还早吗?”十点没到。

占东擎伸手将她搂到怀里,眼睛紧闭,苏凉末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他可能累了,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

苏凉末看的是军事频道,正好在介绍枪支历史,她看了会也觉得困,拉开占东擎的手去洗手间洗把脸,出来时眼睛不由瞥到床头柜上的那把枪。

她脚步不由自主走去,那是一把新型手枪,枪体呈现暗黑色,比她包里的那把要大些,苏凉末伸手将它拿在手里。

占东擎背对她躺着,他听力敏锐,苏凉末拿枪的动静立马传进他耳朵里,她打开保险,到她扣动扳机的这段时间里,他足够将她制服。

占东擎身体紧绷,不知道苏凉末会做出什么事,如果她真有向他开枪的意思,他应该翻身一把折断她的脖子,还是用那把枪直接杀掉她?

他有片刻的恍惚,身后传来一阵动静。

苏凉末把手枪放回原位,她嘟囔句,“也没什么特别的。”

说完,一阵脚步声窸窣走开,身边的位子塌陷下去,苏凉末把电视和灯都关掉,周围陷入无边的黑暗,占东擎睁开眼,她就躺在他身边的位子,他心里和身体都蓦然觉得暖和。

苏凉末几乎贴到枕头就睡着了,朦胧间感觉到她被拉到一具结实的胸膛内,腰部被攥得很紧,她没有挣扎,实在是困乏的厉害。

翌日,苏凉末接到卫则的电话,她犹豫片刻还是接通,“喂。”

“凉末,你没事吧?”

“我很好。”苏凉末打开电脑,“你身体恢复地怎样了?”

“我今天出院,”卫则似乎是避开了别人在打电话,“到医院后就没见到你,我担心你出事。”

“卫则,回去后好好养身体,我最近挺忙的,就不去医院了。”

“好。”

苏凉末握紧手机,“再见。”

那边迟迟没有说话,苏凉末知道,她就算是作为一个普通的朋友也应该到医院当面关心下,可正因为他们以前关系特殊,她才要避开。

她掐断电话。

几乎是同时,另一个电话打进来。是苏凉末的大学朋友,也是御洲人,两人关系一直要好,准新娘跟准新郎在大学时候就开始恋爱,如今有情人终成眷属。

苏凉末回去后跟占东擎说起这事,占东擎看着下午才送来的请柬,“要我跟你一起去吗?”

苏凉末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别。”

男人瞥她眼,“我有这么见不得人吗?”

“在御洲谁不知道你的大名,我怕你去了之后那架势人家以为是去抢亲的。”

占东擎单手撑着脑袋,神色慵懒,“那我调两个人跟着你。”

苏凉末细想片刻,摇头,“不用了,就是一般的结婚喜宴而已,到时候指不定人家怎么想。”

她想要自由的空间,占东擎也没有勉强。

“你有想过结婚吗?”

苏凉末摇摇头,“没想过。”

“为什么?”

“跟你吗?”她反问。

占东擎笑出了声,他搭起的长腿放下去,一把拉住苏凉末的手,“走吧,我们去做结婚后该做的事。”

苏凉末聪明地噤声,她和占东擎都知道,他们不会走到那一步。

周末的婚礼很热闹,没有定在酒店,而是在小区里面租了房子,排场很大。

苏凉末跟着忙前忙后好不容易能休息会,没想到却在这碰到苏宛。

一想也是,新娘跟苏宛的关系还不错。

苏宛见到苏凉末,直勾勾问道,“是你把东西塞进流简口袋的吧。”

她没有隐瞒,“是。”

“为什么?”苏宛口气急迫,“你知不知道你给他招来多大的麻烦?”

“对不起,这件事是我没有处理好。”

“说的简单,”苏宛握紧手里酒杯,“你差点把他害死,对了,卫则没事吧?”

“你也知道卫则出事了?”

苏宛意味深长地盯着苏凉末看,“在卫则没有出事前,我就知道了,苏凉末,你应该庆幸卫则没有因为你而出事,不然的话,你良心过意的去吗?”

她杏眸圆睁,难以置信地张张嘴,“你说这件事,是流简做的?”

“你以为他是好人吗?混到那样的地位,必定是有手段的,或者你应该庆幸,他没有选择对你下手。”

苏凉末眼里藏满愤怒。

苏宛挑了挑下巴,“你也别怪我为什么没有提醒你,当时你陷害流简的时候可没心软,卫则就是撞在了枪口上,死了或活着就看他的命。”

“苏宛,连你都要开始变了。”

苏宛不以为意,“要想成为他们身边的女人,就要变得和他们一样,这还是我在你身上学到的。”

新娘和新郎过来敬酒,也知道两人的关系,“宛宛,凉末,怎么没把男朋友带来啊?凉末,卫则呢?”

苏凉末被问得一怔,苏宛嘴角噙起抹冷笑,“卫则出车祸,还在医院躺着呢。”

“啊,没事吧?”

“没事,好差不多了。”苏凉末应付道。

“卫大警官就是尽责,下次见面非让他自罚三杯酒不可,”新娘注意力又转向苏宛,“宛宛,你可别告诉我你现在还单身着。”

“我男朋友工作忙,最近出差了。”苏宛若有深意瞅向苏凉末,流简不可能出席这样的场面,她的事他都懒得应酬。

两人因为上次在娱乐城而拉近的关系又开始疏远,苏凉末觉得她和苏宛就是天生的克星,打小苏宛就看她不顺眼,苏康出事后更加肆无忌惮当着苏凉末的面贬低她,这会好了,一个流简,一个占东擎,偏偏还是死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