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苡忽然有点明白段轻鸿说她跟姐姐苏荨的不一样。声音、相貌再多相似,神韵不可复制,那就一定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段轻鸿不急于起身,从容淡定得很,似乎并不觉得两人这样纠缠被人看到是什么丢人脸红的事,稍稍整了下衣襟道,“Laura姐,你一向很会看眼色的,知道打扰了不如换个时间再来?”

梁美兰早就恢复了镇定,“老三你可别误会,我不是来找麻烦的。我听说阿若带了朋友上船,礼节上怎么也该过来看看的。现在时间还早,黄太太刚在赌场里赢了点小钱,请我们大家喝东西吃点心,我就想来把苏小姐叫上一起去凑个热闹。”

梁美兰保养得宜,加上周身贵气加持,看起来像是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少妇。段轻鸿这年纪的继子称呼她妈或者姨都显得怪异,干脆叫她英文名,洋派又自在。

她摆出长辈姿态,对段轻鸿倒是没有一点暧昧逾矩的样子,反倒透出谨慎,拉开距离,说不定是以前狠狠吃过他的亏。

段轻鸿笑,“我记得你从不叫婉若陪你去凑这种热闹,黄太太李太太她们都是你的牌搭子,跟年轻小女孩怎么聊得到一块儿去?我看还是算了吧!”

梁美兰脸上微微变色,“话不能这么说,我听说苏小姐出身家世也很不错,自己又做医生的,应该有很多话题可以跟咱们聊才对。”

段轻鸿四两拨千斤,“要真听医生的话,就不该这么晚了还吃吃喝喝。你们富太太不是最怕身材发胖走样么,上了船就不担心卡路里超标?再说喝酒的话我们这也有,喝咖啡…小苡,你晚上应该不喜欢喝咖啡吧?”

他笑吟吟地转头,苏苡的手还被他握在掌心里。她最不喜欢他做出这副十分了解她的样子,可梁美兰是段长瑄那边的人,是敌非友,看不清来意不方便应酬,于是也就干脆顺着段轻鸿的话说,“嗯,谢谢段太太,我有点晕船不舒服,晚上还是早点休息比较好,就不出去了,你们好好玩。”

梁美兰不甘心酝酿了一整天的说辞就这么被挡了回来,不跟苏苡直接对上话恐怕是要坏事的,可她哪里能料到会在这房间遇上段轻鸿?

“其实我也是有事想请苏小姐帮忙的。前几天我看老三拍下一套翡翠送给那个程美璐,水头不错,说是老坑玻璃种,我也喜欢的很,想要入手一套。你也知道现在玉石都是日益稀少精贵,要找到那种成色的很难得。听说令尊做的是珠宝生意,能不能帮忙找找看?”

苏苡脸上立马露出带有几分醋意的愤慨,推开段轻鸿站起来,“抱歉,我自己不太喜欢珠宝玉器,家里的生意也大多集中在几种名贵宝石饰品的贸易,但不包括翡翠,恐怕帮不了你。我真的累了,请你们都回去吧,我今晚不打算出房间门了。”

心里却冷笑一声,梁美兰挑拨离间这么明显,不迎合她的期待岂不是会让她很失望?她倒想看看这位段太太到底想干什么。

“不打个电话问问怎么知道呢,请你爸妈帮忙打听打听也好啊!”

噢,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不得不说,苏苡还真的有那么一瞬间心动,至少可以跟家人通个电话。

可段轻鸿挡在她身前道,“Laura姐,明人不说暗话,你不如痛快点说说,到底想干什么?你跟我二哥那点事也不用藏着掖着,小苡是知情的人。”

梁美兰一听这话,脸上立刻一阵红一阵白,冷嘲道,“老三,不用把其他人都说的那么无耻,咱们都知道这家里最无耻的那个是你。”

“多谢夸奖。”

梁美兰看了看他身后的苏苡,“我今天来只是想告诉你,苏小姐身份关键又特殊,一旦失踪,大家都会怀疑到你和长瑄身上。事实上她刚一登船就有人报警说她被绑架了,长瑄还在羁押不得自由,你说警方会觉得是谁干的?”

苏苡一震,姜禹和她家人已经认定她被绑架失踪?

段轻鸿无谓地撇唇,“既然二哥已经把事情推到我身上了,我又何必推诿解释?干脆卖他个人情,小苡失踪,证据不足,他就可以放出来一家团聚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明天的寿宴前后他应该会赶到。等了那么多年,他怎么可能错过父亲宣布遗嘱继承的时刻?”

梁美兰根本吓不倒他,他应该早就接到地面的消息,料到梁美兰今晚会来游说苏苡,特意到这房间来守株待兔。

“你不怕?苏小姐在你身边,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帐都会算在你头上。”

“我不会允许有这种万一发生。”

他说的那么笃定,苏苡忍不住看他,心头不是不震颤的。

虽然姓段的这一家子随意搭配都能撑台演场大戏,实在让人信不过,但不知为什么,这波澜不惊的一句她却听进心里去。

“你是为了保护我?”等梁美兰离开了,苏苡才对段轻鸿道,“其实你大可不必背这黑锅,让我打个电话,我保证警方不会当这是绑架,也不会为难你。”

“然后呢?船总有靠岸的一天,你刚报完平安,上岸就被狙杀爆头,谁来为你复仇伸冤?你以为我那二哥会放过你?”段轻鸿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嘲笑她的天真,声音低缓道,“别说我二哥了,就是我老爸也不会留你活口。”

“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么?段家老爷子很护短的,而且为了段氏隆廷的声誉,完全可以不择手段。”

别把他们想得太高尚,因为他们太有钱,崇尚道德、良知、自尊和时间的人守不住这许多资产,坐拥今时今日的高位。

尤其还就是有人指望血脉传承来延续自己在这个花花世界的生命。

是谁说生无可恋?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词语?

“你也不是无偿帮人的爱心大使,不过是想用我打击你二哥。”刚才她都听到了,段峰将在这艘六星邮轮上宣布身后财产的归属,鹿死谁手要见分晓,兄弟两人当然是不惜一切代价打击对方。

“聪明。所以在这趟旅行结束之前,你乖乖待在这里,不要有任何动作就是帮我,也是帮你自己。”

这话说的很狂妄,他的野心也曝露无疑。可苏苡还是决定暂时就听他的,静观其变。

毫无疑问的,段氏会有一场家变,她全当看一回戏。

苏家家境殷实,也不过就是中产阶级,家庭结构很简单,远远达不到要子孙后代争权夺利拼抢家业的地步,跟段家没得比。

所以即使是看戏,这样的机会也不常有。

她只是担心家里和姜禹,以为她失踪甚至被绑架,该有多慌张焦急?

第21章 美人在怀不吃亏

邮轮航行的第二天,风平浪静,碧海晴天。

寿宴在船上最大的宴会厅,厅内厅外都是花团锦簇。漂浮大陆上,竟也一点不吝惜鲜花作装饰,排场到位,高贵素雅。

宴席摒弃最常见的自助冷餐会,摆的是传统圆桌席。

老人讲究桌上菜品有龙有凤,所以不仅有鸡鸭鱼肉,连蛇羹都有,食材之齐全,叹为观止。

入席的宾客都持烫金请柬,拈着细长酒杯谈笑风生,杯中的香槟是被称为“黄色钻石”的Salon1996。

庆生庆生,随着年华流逝,庆贺生辰的应有之意却只剩下这奢豪盛典的外壳,被暮年的段峰用来为自己生平画句点。

苏苡虽然是医生,但她始终觉得现代医学判断太依赖现代仪器,当生命快要走到终点的时候,许多病人自身的第六感的确更加准确。

段峰知道自己不行了,安排这趟旅行是做好准备要宣布遗产继承的问题,他相信在这样孤立的环境中,参与竞争的各方人马都难与外界联系而再搞出什么小动作。

他有预感,甚至是希望在这艘熟悉的六星邮轮上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比身边的妻儿老小都活得潇洒一些,像《名士传》中提到的刘伶:常乘鹿车,携一壶酒,使人荷锄随之,曰死便掘地以埋。土木形骸,遨游一世。

不过想到段轻鸿提及有钱人对这世界都有畸形的留恋,或许他也不是潇洒,是到临死了才有这份通透。反正问题抛给后人总要简单很多,所以才有了遨游的想法。

段峰精神不错,穿金红唐装,花白头发一丝不苟,坐在轮椅上,由梁美兰推着出来,见到老朋友都拱拱手,布满病气的面皮上难得浮起红光。

跟在他身边的是段轻鸿和熊定坤,段家老二没能跟他们一同上船,邮轮今天一整天海上巡航,看起来似乎也不太可能赶得上这场寿宴。

男人大多穿深色礼服,如熊定坤,黑衣黑裤最衬他。而段轻鸿身着浅淡银灰色礼服和黑色衬衫,修身挺拔,没有太多花哨,却要处处彰显自己卓尔不群。

苏苡见过电视上他出席慈善酒会时尚派对的镜头,休闲条纹衬衫,不打领带,只搭配与外套同色系的暗格围巾,倒与他气质更吻合。

要不是今天这场宴席事关重大,大概他不会这样郑重其事的穿正装礼服出席。

他一眼就看到人群中同样出挑的苏苡,一边陪父亲与周围人寒暄,一边眼波流转,目光始终若有似无地在她身上流连。

酒过三巡,灯光幽暗下来,舞曲响起,银灰色身影就径直朝她走过来。

他优雅伸手,“跳支舞?”

宴会的第一支舞,照理该由寿星起头。段峰年轻时也曾风流俊赏,最会跳舞,据说与现任这位段太梁美兰就是在舞池结缘。可是岁月无情,今时今日,他又老又病,进出都要靠轮椅代步,跳舞这件事就只能由亲生儿子代其劳。

老有所养,老有所依,人人看见都要欣羡——段先生好福气,商场父子兵,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只是背地里还是忍不住要指指点点,哎,可惜是个私生子。

不是不遗憾的。

苏苡其实不想赏脸,她跟在场的诸位不同,不是段家人,又不是拿着烫金请柬上船列席的,凭什么要跟段家三少跳舞?

可是如今满场注意力都集中到她身上,像2000瓦特的聚光灯,想装隐形都不行。

她把手放入他掌心,被他拥着滑入舞池,周围双双对对也随他们一同起舞,好歹没有那么显眼。

她今天只穿一条象牙白的及膝缎面礼服,长发本身有点自然的卷度,于是连发尾都懒得烫,随意挑起两侧的发丝挽了个髻,转眼就湮没在满场的姹紫嫣红之中,更没打算跳舞。

可段轻鸿偏偏称赞,“今天好漂亮!”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连身上清冽的剃须水味道都能嗅到。这样的距离在轻歌曼舞中是无论如何也躲不开的,苏苡故意四下张望一番,“咦,你的程小姐没来?你应该跟她一起跳舞,才算是真正的郎才女貌。”

呵,应该是豺狼虎豹才对。

段轻鸿勾唇,“谁说我要跟她跳舞了?把鱼目当珍珠捧在手心也要看场合的,否则只会变成笑柄。”

苏苡看着他线条精致的唇,都说薄唇的男人薄情,人前刚刚大秀恩爱登对,转眼就翻脸不认人。

面相上的学问说不定还是有些道理。

苏苡讥嘲,“我有时认为世界上不过两种人,男人和女人。没想到在你这里,女人根据用途分类都可以分的这么细。”

“那是因为你还不够了解我。我说我跟程美璐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你相不相信?”

信,怎么不信?天之骄子讲什么真情真爱呢,贪慕金钱,眷恋美色,等价交换也可谓是互相利用。

他像是看出她的腹诽,轻轻扬高下巴,“我没碰过她的床,我跟她,不是你想象中的男欢女爱。”

苏苡撇了撇唇,这回她不信。喂到嘴边的肉,还有不开荤的道理?解释等于掩饰,掩饰等于事实。

段轻鸿不强辩,她的确是不了解他,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想要了解他。

就在不久以前,他也想不到会有一天,他动心比较早,爱的比较多。

对一个骄傲的人来说,要承认这一点实在不容易,连他自己都还心存怀疑。

那么此时此刻,在这段相对封闭独立的旅程里,不妨让自己看清楚,为了怀中这个女人,他还可以做到什么样的地步。

至少美人在怀的时候,绝对不能吃亏。

他覆在她腰间的手掌巧妙用力,把她拉近自己,逼她没法一手搭住他的肩膀,只能双手都搁在他胸口,当然要能揽住他的颈就更完美。

苏苡错着牙低声道,“段轻鸿,别太过分!”

他保持迷人微笑,揽着佳人在舞池旋转痴缠,无论怎么斗嘴调侃都一定要凑在她耳边,于是暧昧光线中,转一个身,银灰与象牙白就完美融合,舞步优美协调,像本就是一对有情人,喁喁低语。

苏苡礼服后腰处有镂空设计,其实原本是别致又不张扬的,可跳舞时段轻鸿的手恰好就覆在那里,掌心的温度贴着她的体温,爱不释手,一曲快要终了的时候还强势地说了一句,“今晚你只能跟我跳舞,谁让你的礼服这么有心机!”

还能更流氓一点吗?苏苡咬牙切齿,恨不能当下推开他再附赠个巴掌控诉他姓骚扰,“你以为你自己是玉皇大帝?我跟谁跳舞也要你管?”

“那你是愿意跟玉皇大帝跳舞,还是跟熊定坤跳?我看他已经虎视眈眈你一整晚了,只要我放开你,他立马就会上前邀舞的,你也很难拒绝。”她这么美,又穿得这么撩人,怎么能让其他男人拥入怀中,短暂拥有都不行。

苏苡余光瞥过,那头魁梧大熊果然在阴影处打量他们,看似鲁直的糙汉子却有跟段轻鸿一样洞若观火的眼神。

他是今晚的另外一个主角。

苏苡收回目光,“这支舞你就当充话费送的,我跳完就回房间了,鞋跟磨脚,不想再应酬其他人。”

段轻鸿摇头,“回房就看不到好戏上演了,那多可惜。”

苏苡的心微微一沉,他们果然搭好了戏台?

第22章 几家欢喜

舞曲终了,人人尽兴。

寿星段峰由梁美兰和助手一同推到台前,调整话筒的手都颤颤巍巍。

歌舞升平,不知老之将至,大概说的就是眼前这番情境。

“各位…”

虽然久病沉疴,但段峰开口仍然有气势万钧的领袖气魄,把做寿的感怀讲得从容而富有感染力,用自己的生平让人相信,段氏是富有生命力的企业,未来只会一路上升走高,绝不会因为他的退隐而走下坡路。

当然,因为台下最近的地方就站着他最得意的小儿子段轻鸿,这番说辞是完全站得住脚的。

感言结束,到场的商贾名流都信心满满地举高手中酒杯祝段老先生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他们都明白这祝词有些讽刺,但还是要说。

段峰抿了一口杯中的葡萄酒,不知是不是错觉,苏苡觉得那一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酒精让他脸上又多了些红光。

他拉住梁美兰的手让她一同上台来,段太太今天宝蓝色礼服配璀璨钻饰,头发、笑容全都一丝不苟,站在丈夫身边与他手拉手,看起来恩爱不疑。

段峰的表情不自觉地放柔和了一些,“我年纪大了,贺寿再怎么隆重也只是个形式。江山代有人才出,如今是年轻人的天下了,今天到场的都是我的老朋友,正好请大家做个见证,我还有件喜事要宣布。”

热闹喧哗的宴会厅瞬间就安静下来,成百上千的目光都凝聚到台前,段氏最出类拔萃的年轻一辈都在那里。

大概真的是喜事吧,苏苡看到梁美兰脸上的笑容简直是发自内心,看惯她假情假意演戏的桥段,这会儿还真是有些不习惯了。

段峰似乎轻叹了口气,“这些年我们做父母的忙于事业,千头万绪,对子女的关心着实不够。尤其是我家小女婉若,转眼已经长成了大姑娘,该到嫁人生子的年纪了。阿若是家里幺妹,从小身体也弱一些,后半生幸福交给一般的陌生人我还真的不放心。身边这些年轻人里,我最欣赏的是阿坤,跟我最久,又有胆识、有能力、够勤力,用你们时下流行的话来说就是够man。做我女婿,在我们百年之后照顾阿若是最好的人选。”

台下人全屏住呼吸,连苏苡都倒吸一口气。这意思很明显了,他们都以为所谓喜事是要宣布段氏隆廷下一位继任者,没想到居然会冒出这样一桩联姻。

苏苡忍不住扭头去看婉若,灯光变幻,她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只是一味的沉默,像一尊端静的石雕坐在那里。

段轻鸿也不动不怒,等着老头子把没说完的话说完。

“人生在不同阶段都有不同使命,现在市场竞争激烈,隆廷集团面临新的挑战,我老了,身体也不好,理应把空间留给后辈们去打拼。好在这些年,我有轻鸿、阿坤他们几个得力后生帮我,公司交给他们我很放心。中国讲究先成家再立业,熊定坤娶了我们阿若就是一家人,今后跟轻鸿要倾力合作,自家人帮自家人,隆廷还会蒸蒸日上。”

很好,没有提到段家老二段长瑄,看来段峰只是衰老不是眼盲,谁有本事,谁为公司出力多,他全都牢牢看在眼里。

苏苡甚至会想,是不是即使没有她的存在,段长瑄没有东窗事发,段峰也不会把这个儿子归入到合格继承人的行列去?

但这番话中也有另一层涵义,原本是兄弟两人分的蛋糕,如今平白多了一个熊定坤。段峰的理由也非常合乎人情,女婿就是半子,这么一来不仅拴住熊定坤的忠诚,又解决了女儿的终身大事。

段婉若身体羸弱,面容天生缺陷,似乎在亲生父亲的眼里,也是只要有人肯接受她作妻子就该烧高香。

苏苡这一刻都不忍心再去细看婉若的反应。再乐观的人,也不会喜欢自己的婚姻被父母作为利益交换。婉若早知会有这样的结果,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上天果真一点惊喜都不给她。

寿宴的□□过去,宾客很快就散了,晚上月朗星稀,甲板上还有焰火表演。

“段小姐!”

“阿若!”

苏苡刚走到段婉若的桌席旁,就见她晕倒,周遭的人乱作一团。

“你们让一下,我是医生!”

苏苡拨开众人去看婉若,发觉她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只是脸色苍白,唇色发紫,伸过手抓住她衣袖,艰难开口,“…小苡,我…回房间。”

她这个样子,先前跟段轻鸿合谋这一桩,苏苡已经没法再继续生她的气。

新指定给她的未婚夫熊定坤并不在身边,是段轻鸿打横抱起她回房。

他看了苏苡一眼,她就跟上他的步伐,有一种难得的无声默契。

苏苡找到婉若随身带的药喂她吞下,又给她测血压心率,等她状况稳定了,人人都是一身汗,但也松口气。

苏苡还是头一回见到梁美兰真正紧张成这样,还有段轻鸿,抿紧唇线,目光专注落在妹妹身上,没有平时的狂妄和算计。

他是婉若的好哥哥,这一点毋庸置疑。

“阿若要不要紧,啊?她是不是又病得严重了?我去请黄医生过来瞧瞧,或者让船长早点靠港…”

苏苡不得不安抚还有些慌乱的梁美兰,“段太太你别太紧张,婉若的情况已经稳定了,相信她偶尔也会像这样发病晕倒,这次并不比平时严重。”

梁美兰此时仍然对什么都存有怀疑,于是苏苡明白,她不是母亲关心女儿身体健康这么简单。婉若如今多了熊定坤未婚妻这条身份,价值不一样,押宝的赔率自然也就不同了。

所以段太太刚在台前的笑意发自肺腑,一定是发觉这桩联姻可以保她稳赚不赔。

到手的鸭子可不能飞。

婉若大概也心知肚明,扭过脸去,不看自己母亲。

段轻鸿开口,话却只对苏苡说,“这丫头平时是很抗拒医生的,没想到这么听你的话。这趟要麻烦你好好照顾她了。”

熊定坤这时才姗姗来迟,带来段峰的问候,“听说婉若晕倒了,先生很着急,有没有好一点?”

这一家子,里里外外,都是人前人后两副面孔的。苏苡揉了揉眉心,“她没事了,我们不要都挤在这里,她需要空间呼吸和好好休息。”

“那正好,到先生房间去,他刚才休息了一会儿,应该还有话要交待我们。”

苏苡站起来,“你们去吧,我留下来陪婉若。”

熊定坤却说,“苏小姐也一起来,段先生也想见见你。”

段轻鸿已经拉起她的手,“怕什么,有我在,还怕有人吃了你?”

贪婪复杂的人心,的确是像张开血盆大口的怪兽,噬人于无形。

段峰房间足够大,卧室连通起居室,似有上千呎,一家人聚齐也不嫌挤。

他的状况也比婉若好不到哪里去,刚才台前那一阵不过是拼尽全力的硬撑,转过身就只能躺靠在床上吸氧。

自身这样子还想得起立马关心晕倒的女儿,可见他倒比梁美兰多几分真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