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怪他们狭隘,可怜天下父母心,谁都不希望女儿嫁人之后侍奉公婆还不讨好。尤其是豪门世家,规矩多,防备心重,要是不巧有几方明争暗斗,那可有得熬了。

四年前的段家或许是这样的,甚至在段长瑄和梁美兰出事之前都还是这样,如今却已不同。段家掌权话事的除了段轻鸿,最多也就还有一个熊定坤,大舅子对前妹夫,好歹是平辈人,不能为难嫁过去的女人。

不知不觉的,竟然已经默许到婚嫁这一层。

雨越下越大,黄思敏和苏齐业打算互相扶持着撑伞蹚水过去,没想到雨幕中又见段轻鸿跑了回来。

二老对他还是没有好脸色,“你跑回来干嘛?小苡呢?”

段轻鸿抹了把脸上的水珠,他连伞都没撑,反正湿透也就破罐子破摔了,“放心,我把小苡送到楼上公寓才折回来。她说你们一个腰不好,一个腿上有关节炎,让我过来接应你们。”

苏齐业打算硬气到底,“我这关节炎又不是天天发作,走这么段路还用不着人帮忙!”

段轻鸿也不勉强,转而对黄思敏道,“那我背你过去。”

女人和男人的思维不一样,黄思敏觉得趁机考验一下这个年轻人也没什么不好。

那么骄傲的人,为了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弯低腰身驮一个几乎称得上陌生的老人,不见得每个人都做得到。

苏苡的眼光她是信得过的,段轻鸿的实际行动倒是好过眼下那些口甜舌滑的年轻人千百倍。

姑且开扇门给他们试试看了,小朋友出生就没有爸爸在身边也挺可怜的。黄思敏这样想。

也是这一天,苏苡才终于有机会在段轻鸿在场的情况下,把当年种种解释给苏家父母听。

“是有一点复杂,不过他的动机是为了保护我,他的二哥段长瑄才是真正危险的人物。”

苏家二老不说话。

段轻鸿并不急于一时,他换好一身干净衣裤坐在客厅中的沙发上,“我知道你们一时很难接受,当初我也是有私心想让小苡待在我身边才什么消息都不肯放出来,不让她跟家里联系。”

“最重要是安全第一,不能冒险让段长瑄跟着线索找到我们。”苏苡忙不迭为他补充,当年在海上遇险的情形历历在目,段轻鸿的伤势如今想起来仍是胆颤心惊。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苏齐业终于开口。

段轻鸿微微一哂,“过两天就是段长瑄的案子开庭的日子,因为涉及商业秘密和*,不会公开审理,但我可以带两位作为相关亲属进去旁听,到时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消息苏苡也是刚听说,“要开审了?他身上的病好了么?”

“你觉得还有可能好得起来么?明知是药石罔效的病了,能做的不过是让今后的日子好过一点,该他背的罪状不能少,省得什么都扣在我头上。”

苏氏夫妇脸色略难看。

苏苡踢他一下,跟不明真相的老人计较什么?

勉强算是达成初步谅解,苏齐业生日的时候段轻鸿又送来一批上好的普洱和明前茶,比暴雨中损失掉的还要好一些。

周到至此,苏齐业再无法苛责什么。

段轻鸿也说话算数,开庭当天开车带苏家人一起前往中院。

段氏的案子影响很大,媒体关注度也高,虽然隆廷的公关部门之前已经做了工作,仍旧有不少媒体聚集在法院门口。

段轻鸿一行从另一侧通道进,旁听席上都是熟悉的面孔,婉若和熊定坤,还有姜禹也在。

见了苏家父母,姜禹很有礼貌地上前打招呼,为他们安排位置,跟苏苡有默契地点头致意,目光只从段轻鸿身上掠过,有选择的无视。

段轻鸿鼻腔里不屑地嗤了一声,苏苡悄悄握住他的手,拧了拧他的手心。无声的小动作瞬间平复他的不满,他顺势紧紧握牢她,心头一阵甜。

段轻鸿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出庭,只有高价请的代理律师为他作辩护。检察官也不遑多让,都是精英分子,一二三的罪状列的清清楚楚,旁听的人也很容易就明白其中关节。

不仅是当初新酒店大火,还有段家长子段致远当年的车祸,邮轮涅浦顿号之后对段轻鸿和苏苡的赶尽杀绝,以及商业贿赂和欺诈等多条罪状,足够他把牢底坐穿了。

原来段轻鸿早将该收集的证据集齐,让检方省力不少。

唯独没有提到当年派人烧毁陈祖辉夫妇房子的案子,莫非是因为实施犯罪的地点在国外所以不适用中国法律?或是年代太过久远,已经难以取得实质性的证据?毕竟那时段轻鸿才是十几岁的少年,逆境之中生存为本,很难有能力兼顾调查取证这回事。

隔行如隔山,苏苡对法律不是特别在行,经办案件的检察官韩漱,还有姜禹,应该都比她要了解的透彻。她只是全程与段轻鸿十指紧扣,不管怎样,他的事也与她息息相关,这几年两人共同经历的一切几乎就是一生,支持就足够,无须多言。

进入孕后期,胎动已经十分明显,他们在法庭肃穆庄严的气氛中看着小家伙在妈妈肚子里拿大顶翻跟头闹得欢,肚皮不时波浪似的起伏,交握的手放上去,偶尔会有小脚小拳头踢过来。

两人相视而笑,又是一种很有希望的默契和享受。

法庭将择日宣判。

不管结果怎么样,只要罪名确定了,刑期是多少都没人会在意,段长瑄现在这样子,不保外就医,也没有监狱敢收容。

苏齐业夫妇终于松口气,甚至连姜禹对段轻鸿的态度都有了细微的扭转。

面上放/浪不羁的顶多算是令狐冲,怎么也好过表面温文内心狡诈的伪君子岳不群。

苏苡本不想问,但还是不得不问道:“如果新酒店大火的案子定了罪,那陈叔和陈婶家起火的案子又怎么说,为什么没有提及?”

其实这个问题,段轻鸿也很想知道。他能告诉苏苡的有限,“段长瑄为了今后养病条件好一点儿,坦白不少事情作为交换,唯独这件事他什么都不说。”

“那其他证据呢?受他指使的人呢?”

“都不存在了,痕迹抹的太干净,我甚至找不到什么破绽。”他有丝怅惘,还是输给老二几年光阴,谁让他那时才十几岁年纪?

苏苡不知怎么安慰他,想了想,提议道:“很久没见陈叔了,要不接他到江临来住一段时间?”

段轻鸿笑起来,忍不住亲她,“你真了解我,我是打算咱们结婚的时候接他来观礼。”

苏苡啐他想得美。

瞧她现在这样子,肚子大得像一面鼓,要结婚也得等到孩子呱呱坠地以后了,谁知道几时能恢复身段,全须全尾塞进礼服里去?

本来以为一切按部就班,全都朝着好的方面发展,可宣判的日子还不到,段长瑄却意外地要求见段轻鸿和苏苡。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再小虐段段一下,其实还是边虐边喂蜜糖的,嘿嘿~

第71章 缺爱的人

段长瑄住特殊病房,段轻鸿不让苏苡跟着去,怀着孩子的人要格外当心才好,可苏苡有她的固执。

段长瑄点明要他俩一起去,说不定就是看低她不敢,顺便嘲笑弟弟,到这时候,心心念念的女人还不愿与他共进退。

她是医生,对疾病的认知比一般人还要全面,再可怕的病也不会随便妖魔化。医院层层防护,作恶得病的人自己都不怕,他们有什么好怕的。

他们还是象征性地带了一束花上去,纯粹是出于探望病人的基本礼节。花束中有大花君子兰,送到段长瑄床头,更像是无声的讽刺。

苏苡与段轻鸿一道踏进病房,打过照面很快就出来,段氏兄弟自有话聊,她揣着大肚在休息室等候。

还有大约八周就要临盆,站直往下看,已经看不到自己的脚尖,腿脚也水肿得厉害,多站一会儿多走两步就像绑了沙袋一样吃力。

说怀孕是种甜蜜的负担,是这世上顶磨练人意志却又独一无二的考验,真的没说错。

苏苡坐在椅子上,不时向对面病房门内张望,不知段长瑄到底要说什么,竟然有些隐隐的忐忑。

段长瑄是死而未僵的鱼,翻不起大浪来,但还可以搅浑一汪清水,恶心恶心人。她都不知原来人真的可以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憔悴消瘦得好像变了一个人,他就躺在那里,双眼深凹进黑沉沉的眼眶,脸色因为太久没好好晒到日光而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努力睁眼看清来人的时候,习惯性地露出诡谲的笑,才真正让人看清病态的可怕。

段轻鸿很快从病房里出来,看起来倒还算是平静,可他微微低头垂眸,苏苡隔着一段距离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他跟你说什么?”

她迎上去挽住他,被段轻鸿轻轻拨开手。他一刻也不耽误地扯开身上的无菌服和帽子,又去拉扯她的,揉成团狠狠塞进一旁的医用回收桶,才牵起她的手直直走出去。

“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苏苡看出他的情绪还是受到影响,尽管极力忍耐,仍有丝丝缕缕不受控制的消极分子跑出来,如伟岸堤坝缝隙里渗出的水,为避免在真正洪流中土崩瓦解,还是早作提防的好。

段轻鸿看着她,眼睛里除了愤怒、不甘还蓄满悲伤。是的,悲伤,印象中除了在新加坡陈家旧屋为养母上香那一回之外,她没见过有任何一个时刻可以用悲伤来形容这个男人。

她与他在城市绿地的长椅坐下,两人肩膀相抵,像是互相倚靠。她给他时间沉默,整理思绪,不知该怎么出口的话由得他去酝酿合适的说法,如果他愿意,就这么一直坐到天黑也不要紧。

要相伴走一辈子的人,要是连这点耐心都没有怎么行?

过了不知多久,段轻鸿看到日头西斜,夕阳给一切景致镀上浅浅金色,忽然想起当初在涅浦顿号凭海临风,好像也是这般情景。

段峰那时还没死,他人前人后装作孝子模样,戏假尚有几分情真,亲近父亲的心思其实是真的。

现在想来,多么可笑。

“小苡。”他终于开口,喉头干涩,“当年我养父母家那把火,不是段长瑄放的。”

苏苡微怔,“你怎么知道,他告诉你的?”

段长瑄特意找他们来,是为澄清这份冤屈?不应该啊,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呢,其他罪责都坐实,就算这件事真的不是他做的,又有什么必要特意向弟弟解释?兄弟俩水火不容,难道到这尘埃落定的时刻了才来忌惮段轻鸿,想求他保证剩余日子的安逸无忧?

“也许他只是胡诌的,你别相信!”

段轻鸿摇头,笑得有丝苦涩,“不是有句老话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事到如今,他再没必要骗我,而且知情的人不止他一个而已。”

“还有谁?”

“他说如果我不信,大可以去问熊定坤,他也知道。”

苏苡心跳乱了几拍,有些不详的预感,“你已经向他求证?”

“没有。”他仰起头,“如果你知道他说的是谁,也就不需要去求证了。”

苏苡与他交握的手心里全都是汗,那样残酷的答案呼之欲出,她宁愿他们今天没走这一趟,他什么都不知道反倒好。

“是我亲生父亲,段峰。生下我,抛弃我母亲,没有养育过我的男人,亲自下令,派人一把火烧掉我从小长大的家园,是不是很讽刺?”

苏苡用手掩住唇,把到了嘴边的惊呼压下去。

“他从我出生日起就知道我的存在,从没想过把我接回身边照顾,尽一个作父亲的责任。要不是当年段致远和段长瑄相继出事,他压根不会想起我来。”

段轻鸿烦闷地掏出烟来想点,可是看到身边的苏苡,又把这点欲念都揉碎丢到一边。

“他请私家侦探调查我和陈家,那时我一点都不知我生父姓段,他的财势与我无关。他料定我不会那么容易接受他,也不一定肯听他的话回段家效力,所以放那把火烧掉我跟陈家的联系,让我没有退路。”

他的悲怆感染了苏苡,她眼圈泛红,“怎么会…这太残忍了!”

段轻鸿笑笑,带一丝自嘲,“段家人做事就是这么简单粗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事实证明也真的有效,我竟然就相信了他,乖乖认祖归宗回归段氏,拿他的钱读大学,一毕业就学他那一套管理隆廷。”

“他明知道你把这件事算在你二哥头上,也不声不响?”

“仇恨也是成功的催化剂。你不知道怨恨段长瑄、势要将他踩进十八层地狱的念头让我有多卖命工作!十年里我牺牲享乐、自由和感情,就为击败对手,为我爸妈报仇,可是到头来,原来最大的对手却是我的亲生父亲!”

段峰没有承受过他的恨,顶多是有一点怨怼而已,甚至还有虽然淡薄却真实存在过的孺慕之思。

挥斥方遒,寿终正寝,基业得以保全和发扬光大,最重要的是段轻鸿也再不可能找他报仇,即使再有怨恨也只能困住自己,段峰才是这场棋局背后执棋的赢家。

只是他从没想过段轻鸿有朝一日得知真相之后的感受。

没人真正关心这个年轻孤独的灵魂,生母生之弃之的软弱像藤,生父不择手段的强势像箭,若不是他自身足够强大,其中任意之一或许都可以将他绞杀。

唯一真心疼惜他关爱他的养父母,丧命的丧命,残废的残废,都不过是因他这场了不得的身世,并没有做错任何事。

段轻鸿也没做错。

苏苡让他枕在她腿上,手指轻轻拨拉他柔软又不羁的发丝。她和他都不再说话,有时最好的安慰就是陪伴,如果他要哭也没关系,她不会笑话他,也不会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当看不见,谁让他是她的男人。

曾经爱他的人离开了,不要紧,现在还有她,有肚子里的宝宝,他不会再孤单一个人。

真相到这里为止就好,不用再多问什么。段峰辞世的时刻他们不在身边,加上与梁美兰这层关系,段长瑄要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不是不可能。熊定坤也了解,但他与段轻鸿至少有份惺惺相惜,不忍用这真相给他迎头痛击。

苏苡抱紧他,其实这世上关爱他的人是会越来越多的。

“小苡。”他埋首在她肩窝,她的温柔馨香笼罩住他,千言万语也只得这一刻说一句,“我很累。”

他始知当初决定回国夺回隆廷的时候她为什么生气。身外物,争得凶,斗得狠,最后却极有可能是面目全非的样子呈现在面前,那时说不定已经众叛亲离,有什么值得?

世间哪会人人像段峰这般好运?

以前他不懂什么叫平常心,即使站在烧鸭排档后面看着苏苡在昏黄灯光下的笑容,他也没意识到原来这种市井温暖才是他真正想要的生活。

缺什么就想要什么,他人生前二十年太缺爱,注定遇到她要轰轰烈烈爱一场的。

唯一不后悔的事就是遇见苏苡。

“累了就休息,给自己放假,反正我快要生产,你的男士产假可以提前。”她亲吻他脸颊和发丝,心里高兴又酸楚。这样的大彻大悟,十倍心痛换来的,真不知这回该感激还是怨恨段长瑄。

“不如我们去度假?你还有八周才生产。”他在她肩头闷闷地建议,唇往她颈窝一寸寸挪过去,已经开始幻想大溪地和夏威夷的美景。

“怀孕七月以上不宜做长途飞行,你就别想了,我可不想生在飞机上。”

“那有什么不好?一出生就是澳洲或美利坚公民,省去以后移民的种种麻烦。”

苏苡打住他,“你已经是完全西化的,我可不想让孩子再变成香蕉人,中文都说不利索!”

“你说谁不利索?我那是为了泡你,其实我中文不知多溜!”

他恢复了精神,扑过来呵她痒,两人在铺了长毛地毯的地板上滚作一团。

第72章 我爱你此生不渝

段峰的阴谋毕竟是过去式,对段轻鸿虽然是个不小的打击,但终究只能算是一个插曲。

因为这迟来的真相,他愿意放下更多争强好胜的决心,不与熊定坤争夺隆廷的绝对控制权,对苏苡和婉若来说都不失为一件好事。

苏苡即将临盆,散步都变得很吃力。她食欲大增,一天要吃五顿,吃完精神很好,不愿直接入睡,就做做孕妇瑜伽,据说对到时自然分娩有益处。

仿佛一切都为分娩储备能量,身体自动做好万全准备。

婉若来探望她,手里提冰糖熬煮的燕窝,怕她嫌甜腻不肯喝,又另外备有燕窝和糯米做成的糕团,米香盖过燕窝的腥气,用料却比外面卖的实在不知多少倍。

“肚子好大啊,会不会是双胞胎?”婉若有一段时间没有好好与她坐下聊天,上次在法庭旁听席也只是匆匆一面,这大肚皮真真神奇,才过这么几天就又胀大一圈,而且摸上去硬邦邦像个石球,过去她一直以为是软软的像塞满海绵。

“我倒希望是双胞胎,哪有那么好福气?现在产检仪器太先进,是单胎还是双胎,是男是女,早早就看出来了。”

“那是男还是女?”

苏苡笑笑,“不知道呢,我没让医生告诉我,想到时候来个惊喜。”

“男孩女孩都没关系的,三哥一定都当作无价之宝。”婉若欣羡之余有淡淡落寞,“作妈妈的感觉是不是很神奇?”

苏苡拍拍她手背,“迟早有一天你也会有体会。”

期待小生命江临的日子里,喜悦的心情不该受到任何消极影响,婉若不愿自己的不如意感染苏苡和段轻鸿,一切都只点到为止,剩下时间都扶她出门遛弯儿或享用下午茶。

男人有男人的使命,加上苏氏夫妇心头还有些疙疙瘩瘩,段轻鸿并不是每天都以进出苏家大门,有婉若不时来陪苏苡,他也放心许多,不用担心孕妇孤单寂寞之余胡思乱想。

苏苡嘴馋,这天下午挽着婉若出门买零食,回来的时候感觉到腹部有些酸酸的坠痛。她是医生,当然明白这种痛感可能是快要生产的预兆,但眼下距离她的预产期还有将近两周,所以她没往那上头想,以为只是累了。

留了婉若吃晚饭,苏齐业回北京处理公务,家中只有黄思敏在,她对段轻鸿的态度比丈夫要松动许多,于是苏苡也“开恩”地叫上了段轻鸿。

厨房有一锅熬了大半天的靓汤,是婉若教苏苡熬的,为她为宝宝,当然也是为了段轻鸿。

两个姑娘凑在一块儿用勺舀汤尝味,苏苡忽然定住,婉若开玩笑道,“怎么了,不是被好味道震撼成这样吧?”

苏苡愣愣的,表情像要笑,又像要哭,“…婉若,我想我们等不到你三哥过来了。”

“嗯?”

“我大概要生了。”

苏苡羊水先破,浸湿了宽松的丝绵长裤,只有三个女人的家里顿时乱作一团。黄思敏到底是当过母亲的人了,紧张归紧张,还是很快镇定下来,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分娩住院时的母婴用品对苏苡和婉若道:“别怕,阵痛还没开始,没那么快生的。我来开车,咱们先到医院去。小妹你先扶小苡上车再打电话给你哥,让他不用过来了,直接去医院。”

婉若被她习惯性地称作段家小妹,很有几分亲切感,倒比她亲生母亲更有妈妈的感觉。这里没人当她是病号,给她充分尊重和信任,所以越是在意越是紧张,她拿手机拨号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三哥。”她瞥一眼汽车座位上咬着唇调整呼吸的苏苡,“你不用过来吃晚饭了,直接去医院吧,小苡她…她快生了!”

段轻鸿赶到医院的时候,苏苡已经进了产房,他刚要闯进去,就被黄思敏和婉若拦下来,“哎,你还不能进去。吃饭了没有?没吃饭先去吃饭,然后换上衣服再进去!”

他哪有心情吃饭啊,刚刚这一路他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脚不沾地,整个人像飘在半空中一样,头一回感觉这么不踏实。

“你不吃饭哪有力气陪小苡,她也要吃饭的,这可不是一时片刻就能生得出来的!”

这种事还是做过母亲的人有经验,段轻鸿听黄思敏这么一说,更加心焦气躁,“会生很久?要多久,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这说不准的,有的人两小时就生完,有的疼一天一夜的,你赶紧吃点东西再进去陪她。”

他们早就预订好医院最好的生产套餐,家属可以全程陪产,但实际上即使是最亲密的丈夫也未必有强大的承受力去感受生命降生的震撼。

段轻鸿胡乱嚼了几口面包和矿泉水,隐隐听到产房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叫声,食物一下子就像砂石似的堵在了喉咙里。

听闻人类疼痛分为十个层级,分娩即是最高,听这凄厉的叫声…竟然可能要忍耐一天一夜?

受刑也不过如此了,柔弱的女人们,他捧在手里都怕融化的小苡,要怎么撑过这样煎熬的过程?

有些事来到眼前,根本容不得多想。段轻鸿穿上罩衣和鞋套进入产房的时候,苏苡刚挺过一波阵痛,手指紧紧揪住身下床单,看到他进来,不由自主松手伸向他,眼角竟有微微湿润,“你来了?”

段轻鸿快步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在她床畔半蹲下来,吻她汗湿的发际,“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