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比想象的好一点。”她的阵痛才五分钟一次,确实还可以忍受。

她不敢告诉他,间隔时间很快会缩短为三分,一分,半分,然后持续宫缩直到胎儿从产道完全滑出。

“你别走。”她到这一刻才发觉对他的依赖已经超乎想象。

“我不走,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里陪你。”他搬过椅子在她身旁坐下,的确是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产室一间间单独隔出来,白色和蓝色圈围出只有他和她两个人——噢,如今是三个人的小小世界。

他一直握着她的手,阵痛来临的时候她会猛地收紧掌心握住他,并没有凄厉的大喊大叫,只是咬住唇瓣等那折磨人的疼痛过去。她一直都是坚强勇敢的,意志坚定,难以摧毁,可在这种时候只让段轻鸿觉得心疼无比。

他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抚她,俯身拥抱她,为她擦去额头上渗出的细细汗珠,可都不足以分担她所耐受痛苦的十分之一。

他的手被她抓握得越来越紧,越来越频繁,痛的时候她弓起身子,像在滚油中打滚的虾子,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又并没有掉下眼泪来,只是看着。

他忍无可忍,怒气冲冲地跑到门外把医生叫来,“她痛成这样,为什么还生不出来?”

医生探手为她检查,“宫口才开了三指怎么生,孩子从哪里出来?”

什么宫口,开了几指,他全都不懂,“我不管,出不来你就给我想办法啊!我付钱给你们做什么?是为了让你们在一旁呆看着吗,啊?”

医生对类似的怒火早就见怪不怪了,早说产房是女人的阵地,男人进来都是添乱的。

苏苡拉住段轻鸿,屏着气道,“别为难医生,这是自然过程,急也急不来的。要发火你干脆冲着肚子里这个来,他一点都不配合!”

段轻鸿哪里舍得,虽然是满腔怨怒和焦躁,但眼前产床上一大一小都是宝贝,哪一个都舍不得责怪。

要说罪魁祸首应该是他,早知生孩子是这样受罪的一遭,他就不该让她怀孕。

邻近的其他产房不时传来产妇最后高亢一呼,然后就是新生儿呱呱坠地后的可爱动静,然而苏苡这里始终宫口开不全,甚至宫颈出现水肿,医生又直接在那位置推阿托品。

段轻鸿唇贴在她的手背,别开视线不忍看,眼眶又辣又痛。他怎么都不敢相信生孩子是这么惨烈残酷的事情,简直像与上天竞争,锐利的针芒刺痛他的心脏。

“对不起…”他也已经满头大汗,不知为什么有无数真正的愧疚、心酸和疼惜涌上心头,能想到的只有这简简单单三个字,表达他内心的五味杂陈。

他恨自己,不能代替她承受这疼痛折磨,以前多多少少还因为怀孕的事与她怄气。这么艰难,这么痛苦,要有多爱一个人才愿意为他付出至此,就算想要拒绝也完全是人之常情。

他其实一直在为难她,自以为对她足够了解,有十分把握,连她父母的怒气责怪都不放在眼里。

养儿方知父母恩,历经千辛万苦孕育的孩子,假使将来就被人这样欺负了去,他发誓一定杀了对方。

苏苡已经疼得有些恍惚,抓住他的手都仅靠本能,眼前硬朗俊美的面孔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段轻鸿…”她轻轻叫他的名字,像生死誓言,刻在三生石上面。

她疼痛难忍,姿势难堪,再没有什么可遮蔽隐藏的,与他坦诚相见。

她想,她真的是爱这个男人的吧,爱到向他敞开怀抱,敞开心扉,比她以为的更早,比他理解的更深。

终于到了迎接新生命的时机,他就在旁边,为她加油鼓劲,眼开着毛茸茸的发顶一点点出来,然后是脖子、肩膀、小小的手和小小的脚。

喜极而泣,他们都不记得,上次这样开心到流泪是什么时候。

“段先生,段太太,恭喜啊,是个男宝!”

三千二百克的惊喜,上帝完美的杰作,就算有等重的钻石与黄金也不换的无价之宝。

“真好,真好…谢谢你,小苡…”

段轻鸿忘情亲吻自己的爱人,这一生,老天总算待他不薄。

孩子满月的时候,段轻鸿包下隆廷旗下的酒店庄园摆满月酒,中式庭院里满满坐了一桌,只有自家人,包括他亲自从新加坡接来团聚的陈祖辉。

陈氏烧鸭也名不虚传,现烧现斩,飞越重洋,蘸上秘制的酱料上桌,吃得苏齐业停不了口。两位阿叔一见如故,这才真正有了结亲家的喜悦。

段家小宝月余已经出落得粉嫩饱满,在襁褓里睁着水亮大眼吐泡泡,不哭不闹,每个人都忍不住爱他。

就连苏荨也千里迢迢带礼物赶回来,抱起孩子不断教他姨姨两个字。

孩子的纯真,有时轻易化解这世上一切仇怨。

宴席过半,受邀到场的熊定坤大咧咧打趣段轻鸿,“这孩子都会哭会笑了,你这当老爸的还没转正,打算拖到什么时候去?”

于是所有人目光都落在段轻鸿身上。他笑了笑,轻轻招手,有侍者端着托盘上来,人人都以为他要求婚,没想到他起身亲手斟茶,捧特意购置的成化青花茶碗在三位长辈面前跪下,毕恭毕敬道:“我在国外长大,接受西方教育,从来没有跪过什么人。今天请你们看在小苡和孩子的份上喝了这杯茶,原谅我曾经的鲁莽妄为,让我承担起丈夫和父亲应尽的责任。”

所有人都颇感意外,包括苏苡在内,都没想到他愿意放下骄傲,在这样的场合诚恳地认错。

陈祖辉看到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可以收获幸福,当然欣慰,“你是不是打算向小苡求婚?”

段轻鸿回答的很干脆,“是。”

“你求婚只是因为责任?”苏齐业沉吟片刻,郑重地问。

眼前屈膝的男人微微抬起头来,“当然不是,是因为我爱她,爱了很多年了,只是你们都不知道,就连她也不知道。”

苏苡一怔,“我们什么时候见过?新酒店大火那晚,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你让爸妈他们先喝这杯茶,我再讲给你听。”

他总有办法,让人心甘情愿。

那天他喝多了,没有讲故事,也没有求婚。宝宝在外婆怀中睡去,回去的房车上,只有他和苏苡两个人,就像这么多年无数个只有他们俩互相支撑依靠的时刻。他把脑袋靠在她肩头,像孩子邀宠似的问,“想不想听故事?”

她手指拨弄他发丝,装作不在意,“想说就说。”

他笑起来,在她的温柔乡陷入回忆,“十八岁那年我得来段家三少这个新身份,实际上在段峰眼里不过是没有磨利的工具而已。他把我扔到隆廷旗下的酒店,从最低层的门童服务生做起,教会我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忍受白眼、羞辱甚至客人动手动脚是我日常工作的一部分,忍无可忍的时候又从头再忍。”

苏苡似乎想起来些什么,“你…”

他握住她纤白手指,“有一点印象了是不是?那时我在大堂不小心打翻一位客人的行李,箱子里的东西散落一地,他让我一样样捡起来摆回原来的位置,叫骂不休,只差一点点,我就要握着拳头跳起来把他打倒在地上。那样我就连段氏最初的考验都无法通过,段峰会失望,老二等着看我笑话。”

苏苡屏住呼吸,等他将那些遥远珍稀的缘分一幕幕拉回眼前。

“幸亏有个年轻的小姑娘从正门走进来,喝止了那人的谩骂,然后蹲下来帮我一起收拾好那些散乱的行李。我永远记得她娇叱的声音,蹙着眉头义正言辞的模样。她应该还在上学,梳高高的马尾、薄薄的刘海,身上有好闻的鲜花香味。可她明明没有化妆,也没有洒香水,甚至连一件多余的首饰都没有。”

苏苡微笑,“那年我上中学,到江临参加合唱团比赛,头一回入住隆廷的酒店,没想到遇见那么帅气的服务生,害我眼睛不知往哪里摆,回到房间心还在砰砰直跳。”

“原来那时候你就对我一见钟情?”

“呸,明明是你居心不轨,暗恋十几岁的小姑娘!”

“我也不过十八岁年纪,哪里算不轨?”

苏苡捧住他的脸,忽然感慨万千,“大火那晚,在我车上…你就认出我是谁?”

他笑,“我真的没想过会再遇见你,或许我们该感谢王梁和老二那贱渣,挑中你的车,让我英雄救美。我没法形容那时的心情,也许我真的是世界上最幸运的男人。”

苏苡拥抱他,声音哽咽,“那你爱我吗?”

“我爱你,此生不渝。”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惹爱这文已经签约出版,实体书约在年底上市。网络连载的正文到这里完结,番外将收入实体书,包括段段和苏苏的婚后独家番外和婉若熊定坤的中篇故事。小包子的番外我会和《硬闯》那文中的甜番一起放在免费的番外集合中,就在这两天会开出来,敬请关注哈!

感谢所有读者对丸子的大力支持,你们对《惹爱》的厚爱是一切的根本,感恩鞠躬!

接下来因为有改出版稿和写番外的任务,新文大概要到九月才能开出来,亲们请戳我专栏收藏,届时新文有通知哈

第73章 甜蜜番外

芋头坐在车子后排的安全座椅里,看窗外街景不断向后退,身旁是老老实实趴着的段小哈,一幅无精打采的样子。

“妈妈,小哈看起来不太舒服呢!”

苏苡覆在儿子肉嘟嘟的手背上,一起抚摸小哈的脑袋,“没事儿,它就是习惯性晕车。”

“都说了让爸爸别开那么快了…”

段轻鸿抬头瞥了一眼后视镜,“不是开太快,是开太慢。你看刚才走高速的时候都好好的,到了市区走走停停堵个没完它才晕的。早说不带它出来了,年纪不小了还这么娇气!”

看门狗就该在家待着,作客也跟着出门,娇气也是让他们这一家三口给惯的。

嗷呜~小哈听主人埋怨它,昂着脖子呜咽了一声,可怜巴巴地歪头去蹭小主人。芋头摸摸它,“妈妈说姜叔叔家养了警犬呢,可威风了,当然要带它去见识一下。你们不是嫌它天天好吃懒做吗?学学警犬的神气,就不会那么懒了。”

段轻鸿嗤一声,“警犬也是退役的警犬,说不定比段小哈还长得肥!”

芋头扭头看妈妈,“爸爸说话怎么突然酸溜溜的?”

苏苡笑,“他这叫吃醋。”

“谁吃醋了!”段轻鸿不满,“他儿子都一百天了,我还犯得着吃他的醋么!”

芋头的注意力跟大人完全不同,想到有个小朋友可能可以跟他一起玩就很开心,“妈妈,姜叔叔的宝宝也跟我一样是男孩子么?他可以跟我一起玩吗?”

“是啊,是个弟弟呢!你想跟他一起玩吗?”

“想啊,我带了好多玩具呢!”

他吃力地拎过自己的小书包,拉开拉链一样样细数,“有高达,有托马斯火车,有遥控汽车和飞机,还有有声图书,这些故事我也会,我可以给他讲故事的。”

“都是宝宝最爱的玩具呀,带来跟小弟弟分享不心疼?”

芋头摇了摇头,“嗯,不心疼,幼儿园老师说有好东西要跟小朋友分享。”

苏苡很高兴,“宝宝真乖,已经懂得分享了。”她拍拍前排驾驶座的座椅靠背,调侃段轻鸿道,“你儿子比你大方多了!”

段轻鸿戴着宽大的太阳镜开车,看不清眼神和太多表情,但唇角却是微微上扬的。

姜禹和柳陶然的宝贝儿子出生满百天,在柳家大宅摆酒宴客,邀请的都是关系亲近的好友们。由于堵车,段轻鸿和苏苡到的时候门外车道都已经停满了,属他们新换不久的这辆世爵最为拉风惹眼。

段轻鸿把车停在离大门比较远的位置,芋头倒是完全不在意这些,一心只记挂着给小弟弟买的初生新礼物和他书包里那一大堆分享用的玩具。

他右手把书包哼哧背到肩上,左手拎包装精美的礼盒,还不忘回头招呼苏苡,“妈妈,让爸爸停车,我们先进去,要迟到了!”

段轻鸿咬牙,“臭小子,有了小伙伴就连爹娘都不顾了!”

苏苡好笑,“有什么不好?先前你不是还说他太内向了,要多跟新朋友接触吗?”

“我是见他放假就爱窝在房间里看书搭积木才想让他到外头去多跑跑,男孩子哪有这么喜静的?”

“每个人的个性都不相同,喜静有喜静的好处,免得好动调皮随时要为他操心。万一长大了像他老爸一样嚣张跋扈,谁降得住他?”

段轻鸿在她耳垂轻轻咬了一口,“我现在不是被你降的死死的?”

芋头跑在最前面,一不留神跟迎面过来的身影撞了个满怀,险些往后跌跟头,幸亏被对方拉住。

“芋头?转眼都长这么大了!怎么拎这么多东西,来,叔叔帮你。”

芋头抬眼看眼前高大健硕的男人,摸了摸鼻子,更紧的把东西护在怀里,转身往苏苡跟前跑,上气不接下气地小小声道,“妈妈,那边有个叔叔,又黑又壮,我不认识他!”

苏苡看着迎面走来的姜禹,笑道,“刚才在车上还说要跟姜叔叔家的大狗和弟弟玩,怎么见了人反而不认识了?”

芋头把脸往她怀里钻,姜禹走近,揉着他的脑袋,“你不记得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你小时候还撒过尿在我手里呢!不过小朋友对不认识的人防备心重一点也是好事。小苡,好久不见了!”

苏苡起来拍拍他肩膀,连段小哈都狗腿地围着他直打转。

“非洲大陆的阳光果然是不一样,晒黑这么多,体格也比以前好了,难怪芋头认不出你来。上回你来看他的时候才一岁多,转眼你家宝宝都满百天了。”

小家伙这才相信原来面前的男人真的是姜禹叔叔,扭头怯怯地喊了一声,“叔叔好。”

姜禹从苏苡手里接过他,刚想把他举到肩膀上,就被一旁的段轻鸿给抢了过去,“嗯,劳驾,我儿子我自己抱他就行了。”

苏苡手搭他腰上使劲拧了一把,姜禹倒是对他这样的态度早已习以为常,淡淡问候,“好久不见了。”

“嗯,维和部队伙食不错,看着像是比以前胖了。”不酸姜禹一下他就不是段轻鸿了。

芋头揽着爸爸脖子纠正道,“叔叔不胖啊,妈妈刚才说那是强壮。”

段轻鸿横他一眼,压低声音,“别听你妈妈的!”

也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也许是这些年在国外历练让心态更加平和冷静,姜禹脸上始终带着笑意,不再是过去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酷形象。

屋子里已经是一片欢声笑语,长餐桌上摆满了丰盛佳肴,冷盘热菜有二十几道之多,就等他们这一家三口迟到的客人就可以开席。

迟到自然是要罚酒三杯的,姜禹不好劝,自然有柳陶然的兄长柳博延坐阵,将盛了红酒的水晶杯推到段轻鸿跟前,“段总算你运气好,今天我们不喝高度酒,只有澳洲酒庄来的干邑,三杯不嫌多,就不用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