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她这个穷惯了的人来讲三十两银子可是相当庞大的财产,宁愿挨饿受冻吃点苦头都不能将这么多银子弃了!

挣扎了好一会儿,金钱和面子郝光光没犹豫多久便毫无保留地选择了前者,为了那过去足够她和老头子花用近十年的银子,苦着脸很没骨气地折回。

一路上郝光光不断地开解自己,只是两个帖子罢了,这还是对方先偷她的钱袋她小小回敬了下而已,那不知做什么的劳神子主上真要计较也是他们理亏在先,怨不得别人。

回到那个人迹稀少的小镇时已经过了酉时,镇上坎柴的和去远处集市采买的人陆续回来了。她的马还在,拴在树上正埋头吃着地上长的草,包袱也在它的脖子下挂着,两丈远处站着个男人,看清正望过来冲她挑眉的男人的脸郝光光就来火,此人正是那个被她偷了请帖之人。

“就这么着回来了?左某还以为须得费好一番功夫才能‘请’来阁下,结果却…请问阁下是太过自信呢还是天真过头?”左沉舟拿眼角瞄了瞄被拴着的白马,语气透着令人无法忽略的嘲弄。

“呸。”郝光光一脸鄙夷地瞪了眼左沉舟,对他嘲讽的语气极有意见,她有时是会犯傻,却非一直都傻,这次是她是为了“家当”甘愿自投罗网的。

白马看到主人回来,立刻停下吃草,欢快地打了记响鼻,摇着肥美的大屁股甩着尾巴凑上去,拿大脑袋用力拱着郝光光的腰与她亲热。

“猜到你会为了这马和行囊回来,只是…”左沉舟用手摸着下巴疑惑地将郝光光从头看到脚,双眼又在她脸上仔细看了一会儿后道,“据狼星所言,你是死活不愿与他走,还逃得不见踪影。现在却自己回来了莫不是想通了?既然如此先前又何必逃得那么拼命,简直添乱。”

“老子愿意逃就逃,愿回来就回来,你管得着吗?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郝光光揉了揉爱马的头亲热完后解开马绳,跳上马背冷着脸催促道,“你家‘猪’上不是要见本少爷吗?还不滚到前面去带路!”

左沉舟闻言眼神骤然一冷,抬手阻止了隐在暗处蠢蠢欲动的暗卫,没理会郝光光的挑衅,吹了声响亮的口哨,一头通体红毛的高头大马立刻从远处跑来在左沉舟身前停下。

利落地跃上马背,左沉舟冷淡地看了郝光光一眼道:“跟紧了,中途若不老实动歪心思,后果自负!”

暗中有人埋伏,这点郝光光很清楚,她没想过要逃,为了一件错不在己方的事像狗一样狼狈地四处逃跑做什么?这次她不但不逃跑,还要光明正大地上门去会会那个自大又讨人厌的“猪上”。

一路上没人再开口,对于丢失的请帖两人都心照不宣,抄近路骑快马赶了大概一个时辰的时间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禀退一众候着的下属,左沉舟亲自带着郝光光去了议事厅。

叶韬听到下人禀报后便来到了正厅,坐在主座上微侧身在旁边的茶几上姿态优雅娴熟地泡着茶,左沉舟带着人进来时他仿佛不知道一样,依然沉浸在泡茶的乐趣之中。

“人带来了。”左沉舟交待完便去自己的专属位子上坐下,座位在叶韬左下首的第一个位置,屋内只有三个人,闲杂人等都支了出去。

总共就三个人,两个人都坐着,郝光光自是不会亏待自己傻站着,一点都不见外地走到左沉舟对面的那个位置上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你、你居然坐右护法的位置?”左沉舟瞪着郝光光,被她没脸没皮的行为惊到了,见过不要脸的,可像郝光光这样偷了东西不但不道歉还一点不知“见外”为何物的不要脸之人还真没见过。

“怎么,请我来做客连个椅子都不给,还不准我自己找椅子坐了?”郝光光才不管这椅子是谁的,只知道屋内这两人个个都视她为无物,实在是过分,她敢保证若不自己找地方坐下,这两人是不会开口请她坐的。

“左某好像不曾说过带你来是做客的吧?真会往脸上贴金。”左沉舟嗤道,双手交叉优雅地放在膝上,望着郝光光命令道,“你,要么站起来要么换个位置坐最下面去。”

郝光光扬高下巴哼了声,直接无视掉左沉舟的话,侧头望向主座上像是一直都没发现他们进来的男人。

只见他一身黑衣,举手投足间皆流露出上位者的高贵气质,侧脸看起来很赏心悦目,她没念过书不知如何描述他的长相才恰当,只知此人俊美得能将人的魂儿勾了去。

饶是郝光光并非花痴之人,见了这般出彩的男人也不禁愣了神,只觉得他鼻子眼睛眉毛嘴都长得要多好看就有多好看。

郝光光两眼满是惊艳,嘴巴微张,连自己是干什么来的都忘了。

泡好了茶,叶韬转过身靠在椅背上,瞟了眼正一眨不眨地直盯着他看之人,指了下被毡帽遮住了额头,就算贴着八字胡看起来也很稚嫩的郝光光问左沉舟:“这傻小子就是你说的那个偷儿?”

左沉舟摸了摸鼻子,很是没面子地点头:“正是他。”

被笑话为傻小子的郝光光立刻回神,因叶韬出众的俊脸而起的好感瞬间大失,此时此刻她最不爱听的一个字就是“傻”,谁说她傻她就跟谁急!

“哟,本少爷还以为‘猪上’是聋哑人士呢,正对比花还美的‘猪上’是个残疾这点大感痛心呢,突然发现原来是一场误会。‘猪上’不聋也不哑,瞧,还会骂人呢,委实健康得很啊。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哈哈哈哈。”郝光光对着叶韬直抱拳,笑得小八字胡一颤一颤的,三颤两颤之下,小胡子禁不住她这般乐呵,“吧唧”一下掉下来一只…

拍马屁

郝光光因看到叶韬和左沉舟沉下来的脸色而心情大好,纠缠了她大半日的怨气突然不翼而飞。

就顾着笑话人了,哪里晓得胡子掉了,白皙的俏脸上挂着一只胡子,另外一边光秃秃的,极不对称,那只胡子还颤危危地贴在郝光光的脸上,咋一看还以为是一只黑毛毛虫挂在上面呢。

看着模样滑稽如小丑的郝光光,原本面泛怒色想要出口训斥的叶韬和左沉舟二人顿时感到无语,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荒谬,荒谬这个少年怎的如此不着调。

叶韬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没再看一个人乐呵得正欢的郝光光,端起茶杯浅浅啜了一口,觉得温度偏高,将茶盖挪开了一些,凑唇对着茶水慢慢地吹起来。人长得好看,做什么动作都会令人觉得赏心悦目。

左沉舟低声道了句“小人多作怪”后拿起一旁放着的颗粒饱满的紫葡萄吃起来,没一个人肯肯好心提醒一下郝光光她胡子掉了。

气人这种活计只在对方生气时才有成就感,若对方根本不搭理你的话那最后被气到的反到是自己了。

郝光光见明明生气着的两人突然就不气了,反差过大,一时间脑子有点转不过个儿来,不过笑了一小阵子后嗓子干了,来回看了看一个喝茶一个吃水果的两个男人,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润了下泛干的喉咙,突然想起自己一整个下午都没喝过水了,此时渴得有点难受。

因叶韬特地交待不用给“客人”准备什么,下人只给叶韬和左沉舟备了茶点和水果等物,郝光光身旁的小几上什么都没有。

郝光光水袋里的水早就喝完了,想喝水就要向人要,有求于人时她不好意思再嚣张,不得已之下抬手先将一直上扬着的唇角抹平了,假装自己根本没有笑过,而后对着叶韬好言好语地说道:“那什么,猪…主上大人,可否给在下来杯茶喝喝?”

“笑啊,怎么不笑了?”叶韬喝完了茶将茶杯放回茶几上,眼神不带丝毫温度地扫向郝光光,低沉的话语给人带来无形的压迫感,这是久居上位者身上特有的气息,一般人模仿不来的。

“笑完了。”郝光光一双清澈灵动的大眼睛毫无惧意地回视着叶韬,朗声回答。

“哦?方才不是还笑得挺欢吗,怎的这么快就笑完了?”

郝光光对这种被质问的感觉很不习惯,相当反感,就好像她是犯人被审问一样,压下恼火强迫自己镇定,深吸口气后回视着叶韬一脸莫名地回道:“你这人好生奇怪,笑完了就是笑完了,还需要什么理由?”

叶韬闻言没有发怒,敛眸把玩儿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慢条斯理地说:“原来是叶某误会了,还以为你是口干了,正要唤人给你上茶,既然如此…”

“没有误会,没有误会,我是口干,就是口太干了所以笑不下去了。”郝光光一听叶韬如此说,立刻没骨气地大方承认了,能屈能伸才是好样的,她这偶尔示弱一次没什么,并不丢人。

左沉舟葡萄吃不下去了,不知该说郝光光什么好,前一刻他还对敢嘲笑叶韬,不但不被他的冷脸吓到还敢对其瞪眼的人感到佩服,结果下一刻他就为了一杯茶而点头哈腰的。

不知这种人该说他是胆大包天还是胆小如鼠,又或者是他脑子里缺根弦,总之行为很让人无语,真不知他是怎么养成这种让人哭笑不得的性子的。

见没人回答她的话,郝光光眼珠子转了转最后又落回叶韬身上,嘿嘿一笑指着他身旁刚泡好茶、正不断往外冒茶水清香的紫砂茶壶道:“这个…虽说来者这客,但本人一向不好意思打搅别人过多,主上您就不用唤人特地泡茶了,在下喝那茶壶里的茶水便可。”

左沉舟对郝光光的“不要脸”更佩服了,那可是叶韬的专用茶具,连他和叶子聪都没那荣幸能与其同喝一个茶壶里的水,郝光光还真好意思开口!在叶韬皱起眉头发脾气之前立即开口道:“还没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好说,在下行不改名坐不姓,姓郝名光光是也。”郝光光说完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两眼饥渴地冲着装有热茶的紫砂壶冒狼光。

屋内两名江湖上有名的美男子在郝光光眼中成了摆设,在此时的她眼中,没有什么比紫砂壶里的茶水更为吸引人的。

“郝光光?这名字可真贴切,你一出手,别人立马就被偷得‘光光’。”左沉舟温和地笑道,吐出的话刻薄得与他温文儒雅的平和气质完全不搭。

“多谢夸奖。”郝光光一点不在意被人说,稍微有点不耐烦地催促道,“二位还有什么想问的立刻问了便是,只求问完后能行个方便‘招待’杯茶喝。”

郝光光察觉出了这两人对她无半点好感,尤其她刚刚还对这“猪上”不敬,想喝杯茶解渴怕是奢望了,这里是人家的地盘,外面不知有多少侍卫兼暗卫什么的候着,她只有一个人,还是轻易别惹这两个人生气,识时务者为俊杰,她还是老实点为妙。

“那两张请帖呢?”左沉舟问。

“啊。”郝光光一听到这个问题立刻收回紧盯茶壶的视线,尴尬地笑了笑,硬着头皮回道,“在下不识字,不知上面写了什么,于是、于是就将它们丢了,这帖子不会很重要吧?”

“丢了?我叶氏山庄的东西是可以任你随意丢的?”这次接话的人是叶韬,他原本靠着椅背的背脊立刻前倾,望向郝光光的一双俊目布满了即可冻死人的寒冰。

“叶、叶、叶氏山庄?”郝光光瞪大眼睛结结巴巴地道,忐忑不安的视线转向左沉舟的方向,脸上明显地写着“我不会这么倒霉吧”这句话。

“怎么,江湖上难道还有第二个叶氏山庄?”左沉舟气闷,对郝光光的无知既是怜悯又气愤,想他们叶氏山庄号称江湖第一大山庄,不仅在江湖上地位显赫,还垄断了北方大半的经济,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连官府都不敢轻易招惹他们,结果这人来到这里好一会儿了还不知道这里是哪儿。

“真是北方那个天下第一大庄?不会吧,你们不在北方好好待着怎么跑南方来了?”郝光光惊吓过度,完全失了镇定,深深地为自己惹到了叶家两大一小而感到后悔,怎么会那么巧,好死不死地撞上他们了呢?

在她及笄后郝大郎便一次又一次地嘱咐她以后下山过时有两种人不要招惹,其一便是这叶氏山庄。

这个是江湖门派,但生意遍布五福四海,庄内能人异士无数,门徒更是不知繁几,其当家人身份有些特殊,叶韬之母乃是刑部尚书的继室(何以改嫁有□),种种原因使得叶氏山庄地位稳固如磐石,朝廷就算再忌惮它的财富和势力在毫不把握的情况下亦不敢轻易妄动其分毫。

江湖中人均不敢招惹叶氏山庄的人,边官府的人遇上叶氏山庄的人都能躲则躲,是以郝大郎千叮咛万嘱咐郝光光不要招惹上。

第二种人便是官府中人,这点郝大郎交待起来时更为严肃,官家大多都是吃人不吐皮的,惹上他们跟惹上江湖中人都没有好结果。

其中最不能惹的就是左相魏家的人,命令郝光光见到魏家人立刻就躲,不能结交更不能得罪,为何如此郝大郎吱唔着回答说他年轻时偷了魏家的宝贝得罪了魏家,若得知郝光光是他的女儿,魏家人定不会给郝光光好果子吃的。

郝大郎嘱咐的话郝光光一直铭记在心,下山后心里一直记着不能招惹叶氏山庄,不能招惹魏家,结果可好,她越是躲着什么,什么越是躲不掉,莫明其妙地就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老天爷对她定是青睐有加,不招惹还好,一招惹就直接招惹了身份最高的那几个,郝光光欲哭无泪。

郝光光害怕了,“蹭”地一下自座位上蹦下来,三步并两步来到叶韬面前,苦着脸对着他弯腰作了个大揖道:“叶大庄主、叶大主上、叶大美男子,在下有眼不识泰山,眼睛绝对是被猪油糊住了,居然胆大包天地冲撞了您,实在是欠骂,欠骂的狠啊!看在在下比猪聪明不了多少的份儿上,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随便骂个几句出出气,就别跟在下这等笨蛋一般见识了吧?”

马屁拍到这份儿上了,叶韬的脸色还不见好转,郝光光更急了,心中的不安更甚,她不知叶氏山庄究竟可不可怕厉不厉害,但郝大郎特地嘱咐过,想必是很可怕,得罪了这里的人大概不会有好下场。

越想心中越没底,不想自己惹了事令离开人世的老爹在地底下都不得安心,于是什么面子里子的通通不要了,厚着脸皮将自己所能想到的一切肉麻的话语统统都拿出来讨好道:“在下还没断奶时就听说了叶庄主您的大名了,当真是大名鼎鼎啊,如那个什么的贯耳朵。多年来最大的愿望便是目睹下叶庄主的风采,可一直苦无机会,谁想老天怜见,居然制造了这么一个机会将在下带到了庄主面前。”

“今日一见果真是风采过人,比想像中还要好的多,见过了叶庄主的风姿,与叶庄主说过了话还坐过叶庄主名下的椅子,在下这辈子算是无憾了!感谢老天爷制造的这个机会,感谢叶庄主百忙之中还抽空来召见在下这等不起眼儿的人。”

“今日一见算是在下与庄主有缘,有句戏词唱得好,叫作‘有缘千里来相会’。瞧瞧,我们一个来自北方一个来自南方,却神奇地相会了,这不是有缘又是什么?如此有缘的两人适合当朋友,不适合当仇人啦,叶庄主您觉得在下说得可对呢?”

父子俩

“有缘千里来相会?”叶韬嘴角微抽,神色古怪地看着正拼命卖好的郝光光,嗤道,“你觉得这个词用在我们身上合适?”

“合适!简直再合适不过了。”郝光光重重点头。

叶韬看向抚着额正偷笑不止的左沉舟,感慨了句:“没文化真可怕。”

左沉舟闻言噗地一下笑出声来,扫了眼正一脸纳闷儿的郝光光笑道:“确实如此,若不明内情之人听到了此话怕不得以为你有断袖之嫌?”

“少胡说!”叶韬瞥了幸灾乐祸的人一眼警告道。

郝光光一脸莫明地来回看着表情不太对劲的两个男人,顾不得害怕问道:“怎么了?可是在下哪说得不妥?”

“没有问题,你继续拍你的马屁吧。”左沉舟忍笑回道。

虽然她的确是在拍马屁,可是被人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还让她怎么拍下去?郝光光一脸黑线地看了眼明摆着想看好戏的左沉舟,压下胸中翻腾着的恼火,垂下头转向叶韬的方向有气无力地道:“小人是不识几个字,说不出有水准的话,不管你们如何想,总之小人悔过之心是诚的,敬畏庄主的心亦是诚的,偷了贴子是小人之过,为弥补贵庄的损失小人愿潜入王员外家偷两个贴子回来,不知庄主意下如何?”

现在郝光光已经不敢提叶子聪偷她钱袋在先的事情了,就算她觉得自己理亏也不能表现出来,总之不管谁对谁错,她都要在叶韬面前使劲儿懊悔认错。

“你觉得这是你偷回请帖就能解决的吗?贴子上都写有名号,丢了就是丢了。”叶韬毫不留情地打击道。

“不怕,这事小人有办法解决,请庄主给小人一个赎罪的机会。”郝光光弯着腰讨好地恳求道。

“想赎罪也不是没有办法…”叶韬放慢语速,一双俊眸意味不明地看着战战兢兢的郝光光。

“请庄主明言。”郝光光一听有戏,精神一震,作起揖来更带劲儿了。

“这个等叶某想好了再说。”叶韬说完后打了个响指,唤来人指着郝光光命令道,“将这位小哥带去偏院,命人尽快收拾间屋子出来。”

“是。”下人领命带着郝光光出去了。

两人走后,左沉舟望向像是在算计着什么的叶韬,轻笑淡讽地道:“只是一个明不见经传的二愣子而已,就算偷功尚可,也不至于让你亲自召见吧?什么时候外人想见一面都没的见的庄主这么闲了?”

“我只是想瞧瞧能从一向自诩机敏过人的左护法身上偷东西的人有何过人之处而已,如今一见…不过尔尔。”叶韬将了一军了回去。

“你。”被郝光光自身上偷去东西这件事是左沉舟的内伤,若对方真是有过人之处到也罢了,偏偏是个还没长大不聪明又没什么原则的臭小子,这对一向自傲的他来讲不可谓不是一记打击。

“你都能和他‘有缘千里来相会’了,我只是被偷个帖子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左沉舟一想起这个就想笑,没什么比看叶韬吃瘪更有趣的事了。

叶韬扫了眼门口的方向,似笑非笑地看向左沉舟:“王家小姐你也见过了,那般天人之貌配你也不算委屈了你,不如…”

“打住!”左沉舟吓得立刻跳起来,神色略微慌张地对表情有几分认真的叶韬说道,“千万不要让属下去娶那个劳神子的王家小姐,主上您英名,不会罔顾属下的意愿强形婚配的。”

只有在这种时刻左沉舟才会称自己为属下,不敢和叶韬没大没小。

“不愿娶啊,那可让叶某为难了。”叶韬冲着左沉舟笑,笑得后者头皮直发麻。

“属下保证再也不提郝光光说的那句话!”左沉舟暗自懊悔不该得意忘形,总是忘了座上之人不仅仅是和他一起长大情同手足的朋友,更是他的主子,玩笑开过头了哪会有他好果子吃。

“那外面…”

“属下不仅不会在主上面前提这事,更不会对其他人提半句!”为了不被强迫与毫无好感的女人成亲,他宁愿放弃这个难得可以笑话叶韬的机会。

“好吧,我对自己人向来是极宽容的,既然你不想娶那就不娶。”叶韬大度地对左沉舟微笑,自称又恢复成了“我”说明他的气已经消了。

好看得能令女人心醉神迷的微笑看在左沉舟眼中就跟狐狸要偷鸡吃一样奸诈又可恶,只是就算心中极为鄙夷叶韬的卑鄙,表面上却不得不做出感恩戴德的模样对其抱拳,说句:“主上英明。”

两人“尽释前嫌”后坐在一起商量会正事,天色渐晚时左沉舟起身离去,在经过厅门时回头问:“你打算如何处置那小子?”

“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对我不敬了,我若不好好‘招待’一下他也说不过去不是?”叶韬半眯着眼阴沉沉地说道。

见状左沉舟突然同情起郝光光来了,叶韬和叶子聪这对父子不仅长得像,容不得别人半点不敬的性子也极像,郝光光招惹谁不好,偏惹上了这么一对和良善绝缘的父子,真是前辈子没烧好香啊。

郝光光随着下人去了偏院,一路上遇到的人无不用怪异的要笑不笑的表情看她,把她搞的莫明其妙,就在不知第几个人看着他捂嘴笑后终于忍不住了,问向前面带路的随从:“这位大哥,能否告知小弟为何他们看到小弟后表情都那么怪异?”

带路之人不苟言笑,话极少,冷淡地回句:“公子若想知道答案自己照下镜子便可。”

“照镜子?”郝光光闻言赶紧自包袱中取出巴掌大小的铜镜来照,这一照可好,差点没把她气坏了,终于知道为何那么多人冲她笑了!

小八字胡掉了一个,剩下的一只就一半粘在脸上,另一半随着她走动还一颤一颤的,再加上她因来到陌生环境眼睛正瞪得溜圆忙着左顾右盼,于是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潜入敌军内部的虾兵蟹将,还是鬼鬼祟祟的嘴角长颗超大“媒婆痣”的那种。

可怜她前一刻精力都放在应付叶韬以求尽早且平安地离去,之后又因担心自己会面临何种待遇而无暇顾及其它,哪里会察觉到脸上的不适。

闷声不响地将剩下的一只胡子摘下收起来,郝光光对叶韬和左沉舟看了她半晌笑话却不提醒她的恶劣行为敢怒不敢言,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怪不得刚才在议事厅时总觉得那俩人神色怪怪的,明明脸色阴沉得很难看,结果下一刻突然变得要笑不笑的,跟面皮抽筋似的,原来是在看笑话。也是,就刚刚自镜中看到的那个带着大毡帽掉了一边胡子的“媒婆”脸,对着这么不伦不类的一张脸还真是很难生得起气来,只会想笑。

偏院是下人随从们居住的地方,院落房屋的构造和屋内摆设比起正院来虽然差很多,远不及那么富丽大气,但在郝光光看来仍然很好了,能及得上普通客栈的中上等房。

叶氏山庄有钱,就算这里并非“主窝”只是暂住的,依然很讲究,下人们居住的地方比其它地方的下人居所好了一倍不止。

郝光光被带到一间比较宽敞能住下三个人的屋子,该有的摆设全有,她能想得到叶韬让她住在下人的院落是想羞辱一下她当作教训,但他不知她从来就不是有钱人,荒郊野岭都住过,说句实话这里比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家还要好些。

没有任何不满,郝光光老老实实地接受了这个安排,当有人将茶水和晚饭端上来时她更是满意了,茶虽然是极普通的沉茶,饭也只是两道有点咸素菜,饭大概是剩饭有点硬,但就算如此对她这个早就又渴又饿得想跳脚的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比饿着渴着强。

郝光光就一个人在屋里,只要不出这个院子想做什么都没人管,院子里的人都各做各的事,没人理她,但只要她出门那些个视她如无物的人便立刻过来“请”她回屋子。

睡前有丫环提着热水进屋让她洗澡,郝光光庆幸叶韬没有将她当上宾对待,否则有人伺候她洗澡的话她女人的身份就露馅了,那可不行。现在没人搭理她,洗澡也无须遮遮掩掩的。

洗漱完毕和衣躺床上时,郝光光觉得自己会担心得睡不着,结果刚躺在新换的干净被褥上没多久,折腾了一整天身心俱疲的她就沉沉入睡了。

次日一早郝光光是被下人叫醒的,睡得迷迷糊糊的她只来得及匆匆穿戴完毕又简单梳洗了下便被带出了屋子,据说是少主要见她,闻言还带着几分困意的郝光光立刻清醒了,叶子聪要见她准没好事!

叶子聪住在东院,与叶韬和左沉舟住在同一个院子,郝光光走进是下人们居住的两倍大的院落,眼睛瞄了瞄没看到叶韬和左沉舟,心下为之一松。

叶子聪的房间是个大套间,卧室在里。

刚走进外间,浓浓的食物香气便扑鼻而来,确切地说应该是糕点的香气。

那张方形红木桌上摆放的早餐其实很简单,就是一屉牛肉汤包、一碗粟米粥外加一小碗咸菜,只是糕点却有近十小碟,摆满了整张桌子。

叶子聪正一身华衣,姿态优雅地一口包子一口点心地独自享用着满桌子的餐点。

看到郝光光进来,叶子聪摆了摆手对屋内的下人说道:“你们先下去。”

“是。”布菜的丫环和领郝光光进来的下人都出去了。

郝光光的双眼在看到桌上面香气四溢的吃食后很没出息地挪不开了,对着满桌子花花绿绿的糕点猛咽口水,芙蓉糕 、豆沙糕、 椰子盏、 鸳鸯卷,果酱金糕…还有几个没见过叫不出名字来的,刚睡醒就被叫来,还没吃过东西,本来不怎么饿的,结果一见这阵仗肚子里的馋虫立刻泛滥成灾。

叶子聪眼角余光瞄到了郝光光的馋样,唇角得逞地上扬,本来木然的俏脸儿立刻变得生机勃□来,拿起郝光光正眼冒狼光盯得正紧的金泥酥饼看了眼,放在唇边用舌头舔了两口砸吧了下嘴。

“真是好吃啊!”叶子聪咬了一口尝了尝,随后享受地眯起眼发出一声感叹。

这段期间叶子聪是被禁足的,且三餐的伙食比起以往要寡淡许多,左沉舟怕十来天下来小孩子受不了,于是便命人在瓜果点心上多下点心思,每日都要或做或买最少二十道上等点心给叶子聪吃,对此叶韬是默许的。

在一边馋得口水直冒的郝光光闻言气立刻就上来了,明白过来这小家伙是在馋她!她一个大人岂能被一个小不点儿馋了去,郝大郎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掐死她的,她丢不起那人。

看着一边陶醉地吃着糕点一边拿眼角瞄着她这边的叶子聪,郝光光收起一脸馋样,正了正表情,挺直腰板儿居高临下地睨着小金童似的叶子聪鄙夷地撇嘴道:“幼稚。”

“什么?你敢说本少主幼稚?”左子聪小脸儿微恼,上挑的眼角斜瞪过来哼道,“本来小爷心情好想邀你一同品尝美食,既然你不稀罕那就算了,小爷自己吃。”

郝光光闻言立刻气得手直哆嗦,真不愧是父子俩,说出的话都是一个调调,昨日叶韬也说过类似的话。

叶子聪慢条斯理地继续吃起早点来,可怜越来越饿的郝光光却只能站在一边干看着,看得到吃不着的感觉很痛苦。

想着小孩子都是需要哄的,叶子聪无非是想她求他,不爱听人说他哪不好而已。

对方只是个小孩子,自己是大人了,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呢?既然他想听好话,想要她顺从那她就假装顺从一下呗,小娃娃自小没娘也怪可怜的,她就先暂时充当一下他娘哄哄他吧。

想通后郝光光原本皱着的一张脸立时舒展开来,大大方方地在叶子聪身旁坐下态度很温和地哄着闹脾气的叶子聪:“子聪宝贝别气了,你误会了,我没说你,我怎么舍得说子聪宝贝坏话呢?”

叶子聪鸡皮疙瘩瞬间冒出一片来,密密麻麻地布满全身,往后挪了挪嫌弃地拿眼角瞟郝光光:“不是说小爷那在说谁?我爹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