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一直默默听着,手指摩擦着盒盖上的图样,漆黑的眼眸潭光闪烁温柔满溢。我微微别开眼,他这样看我,会让我误会…他仍然…

陷入回忆的思绪被一道低沉醇厚的声线打断。“宣儿,这东西是你琢磨出来的?”我循声望去,只见郁岚井扬了扬手中的木盒,修眉微挑,唇畔带了一丝莫名的笑。

我朝他走过去,在自己的椅子上做好,接着又偏头看向他,学他的表情,挑眉,微笑:“怎么,郁大当家有兴趣入伙?”

“你这是在跟我谈生意?”郁岚井唇边笑意更浓,一双狭长凤目牢牢锁住我。

“对。”我点头,大方承认:“去年,这乌荕莉膏就已经搁在晏宸家的药铺卖了半月有余。不过装香膏的盒子用的是最普通廉价的杨木,里面也没有添加任何多余的香料,因此只有原本药材带出的淡淡草木香。”

我与郁岚井对视,见他扬眉浅笑,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就又接着说下去:“嗯,摆出去的头三天里,基本上都是老顾客捧场,二十盒乌荕莉膏很快销售一空。后来,因为口碑非常好,一传十十传百,许多人慕名而来。每天一大清早,新摆出来的几十盒香膏都会很快被人买走,搞得他们只能贴张字条在那里,写明一人一次最多只能买三盒。尽管如此,很多原本就经常去那家药铺的老顾客也都要提前预定,才买的到…”

边说着我边朝晏宸伸手,他连忙起身,递过一只圆型盒子。我取过盒子递到郁岚井手中:“这样一盒香膏,你猜…售价几何?”

此时苏落也凑了过来,望着里面黑漆漆的膏体,又凑近闻了闻,皱着小眉毛看向我:“王爷,这东西真的那么好用吗?”

我摇了摇头,轻笑出声:“苏落,凡事不可只看外表。这盒香膏只是缺了花香调味罢了,洗出头发来的效果,和我送给你们的,没有任何差别…”

郁岚井闻了闻盒子里的膏体,又端详着这盒子,接着饶富兴致的看向我:“放在小药铺中,卖与普通百姓?”见我点头,他挑眉:“五十文?”

我嫣然一笑:“不愧是咱们郁大当家!不多不少,五十文一盒。”

苏落瞠目:“王爷,那您还不得赔死?”

我看向苏落,勾起左边嘴角:“你看我像那种亏着自己腰包造福广大百姓的良善人士吗?”

“那…”苏落眼越睁越圆,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那只木盒:“那这一盒…”

“这么说吧。”我噙着笑瞟了眼苏落,又看向郁岚井:“五十文,够晏宸熬一大锅了…”

苏落红艳的小嘴儿半张,郁岚井则没有半点惊讶神色的抿了口茶。接着又看向我,浅褐色的眼眸水光流转:“那你这次,想卖多少?”

我捻起一绺发,勾在指尖缠绕,似笑非笑的与他对视:“这次,盒子用榆木。香味,除了送你们那三味,还会有玫瑰、百合、玉兰许多种类的花香,根据不同季节而选材,盒盖上也画上与花香相应的图样。正常的,三两银。反季花香,比如,若是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候要玉兰香,五两银。再名贵的花香,价钱接着往上涨…”

郁岚井还未开口,苏落先惊呼出声:“王爷,价钱差这么多!那些人若是知道五十文就能买得同等功效的,怎么会舍得花几十倍的价格去买更贵的?”

“能去得起郁家开的大药堂的人,买的就不单单是功效了,苏落…”我含笑摇头,“他们买的是面子,是身份,是那一份特殊。”

郁岚井在旁低低笑出了声:“宣儿,你还真是…”我偏过头,嘴角弯弯,就等着他下一句话。

他浅褐色的眸子流光闪动,唇畔那抹笑愈加明媚:“你还真是很有经商的天分哪…”

那是!也不看看我过去二十来年都学的是啥…我也跟着越笑越甜:“郁大当家,你看这笔生意,做不做得?”

“这样的生意若还做不得,那我一定是成心跟钱过不去…”郁岚井眨眨眼,一脸我又怎么会跟钱过不去的表情。

我被他那俏皮表情逗得笑出了声:“晏宸熬出一锅,够装好几十盒的。这次这几十盒就都做梅花香味的,先在你那家药堂摆上些时日,若真卖的起来,我再让晏宸把方子给你,由你手下的人批量生产。估计到时候天也暖了,花香的选择也就多了。”

郁岚井点头应允,接着又挑起一边眉毛,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宣儿,你说咱们俩这算不算是双剑合璧妇唱夫随啊…”

这人…我乜了他一眼,懒得跟他耍贫嘴:“天色也不早了,我先去换衣裳…”

我是蹦蹦跳跳很欣喜的分割线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与郁岚井谈过正事,晏宸就先行一步回药铺了。凌秀凌羽原本就说好要陪我一起去看花灯的,临走时,我又软磨硬泡的拉上了可儿。记忆中,好像还未跟她一起出来过。春节已经错过了,好不容易赶上这么个节日,大家一定要一起过。

我抚了抚黛蓝色的散花裙摆,偏头看向走在我左侧的郁岚井。他今日一袭银白色长袍,如墨长发用一只白檀木的簪子束起,卓然优雅之中隐隐透着霸气。狭长凤眼眼尾微挑,蜜色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高大挺拔的身躯在人群里分外显眼。

一路走来,路上女子无不驻足流连,大胆火辣的眼神直接又放肆,那目光简直恨不得当场将他生吞活剥了。甚至还有不知死活者凑上前想要搭讪攀谈。不过我们身前身后分别是凌秀凌羽,以及他手下的几名男子,所以旁人若是想近身,还是很困难的。但尽管如此,那些女子也不甘心放弃,一路追逐美人,甚至还有人隔着遥遥十几米远的距离对他喊话。

胸中隐隐窒闷的同时我暗自纳罕,他今日是怎么了。平日在外人面前很少露出笑颜,即便笑也是那种让人齿寒的皮笑肉不笑,为何今日这般好颜色?难道他不知道就他那副长相,不笑都会惹得女子目不转睛芳心萌动,这般浅浅笑着,岂不是真要诱得众人心魂俱丧为之疯狂了…

右手边一如既往是钟离。他仍然一身黑色劲装,乌黑的发有一大部分束起,其余披散在肩。徐徐晚风中,几缕发丝轻扬,拂过古铜色的脸颊,本就较常人深邃的五官此时更添几分狂野魅惑。一路走来,竟也招来不少女子暧昧的眼神。我再次深吸一口气…

再偏头,却发现走在钟离那边的苏落又在咬唇,浓浓的眼睫遮着低垂的大眼,看不清是何神色,但那侧脸那身影,总让人觉得他有些落寞。我咬牙…这白痴!本来就长得一副乖乖小兔子的模样,还做出那般楚楚可怜的神色,他是没发现究竟有多少人在虎视眈眈盯着他流口水还是怎的…

“嗯…”我缓下脚步,轻抚上胸口。该死…看来果然不能情绪激动。

“宣儿,怎么了?”郁岚井跟着停住脚步,大手抚上我的背,“哪里不舒服吗?”我抬眸,眉心微蹙,迎上他温柔的仿若潺潺春水的眼眸,又瞧见他微微弯起的嘴角,顿时心中一急更感郁猝:“不许笑…”

“嗯?宣儿,你说什么?”熟悉的松柏冷香萦绕鼻端,郁岚井身躯更低了些,耳朵凑近我的唇,想要听清我的话。此时刚好行至闹市边缘,身边人越来越多,加上放烟火的声音,我那句低低的抱怨竟未传至他耳中。

讨厌…我有些忿忿的推了把他的肩,接着又朝前走去。刚走没两步又转身,几步走到苏落跟前,拉起他的袖子:“你跟紧了,不要总是魂不守舍的,待会儿丢了我可没处找你去…”

第十七章 上元灯会(中)

本来是带着几许怒气加快脚步,可没走几步我步伐就慢了下来。好美哦…路两旁的摊子上,各色花灯五光十色流光溢彩,竟将这已然入夜的天映照的仿佛白昼!

我一盏盏一只只的看过去,圆形的,方形的,菱形的,桶状的,扇形的,心型的…这些还不算奇特,居然还有双鱼的,蝴蝶的,葫芦的,各种各样花鸟鱼虫飞禽走兽的…我瞪大了眼睛,真是神奇啊…居然什么形状的花灯都有…竹片的,绫绢的,薄纱的,羽毛的,居然还有贝壳的!我爱不释手的把玩起一盏明黄色的小灯笼。它只有我的巴掌大小,却是由片片薄薄的雪色贝壳粘成了星星的形状,里面燃着蜡,朦胧夜色中,好像真的是天边的星星飘落人间。

“请问这盏灯怎么卖?”周围人声熙攘,我不得不提高嗓门说话。

卖灯笼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女子,皮肤黝黑,一双眼大而有神,一听我这话,立刻咧开了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小姐,咱们鸾凤国上元节时候的灯笼,可不是花钱就能买的!”

我一听这话顿时有些茫然:“不拿钱买,那拿什么买?”

女子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这位小姐是头一回来这花灯会吧…您看好了,咱们这摊上的灯笼,小的是二十文钱一盏,大的是三十五文钱一盏。但是无论大小,您都要猜出这灯上挂着的字谜,方可花钱买得灯笼。”

我点头,这么有意思…有钱还不一定买的到心头好,须得有本事有运气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还真是很特别呢…一边想着一边翻过小小花灯下的红色纸条。

上书:眉来眼去惹是非。呃…还真是…贴切啊!我手指轻轻滑过这七个字,一边暗自赞叹,说的好!就是那只没良心的奸商,走路不好好走,还非要噙着一丝笑,跟路上那些女子眉来眼去的,搞得我看的心烦,胸口疼了不是!这就是眉来眼去惹是非啊…真理啊真理!我一边琢磨着一边赞赏的看了摊主一眼,我说我从刚才一见面起就看您顺眼,这话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小姐,您猜出来了?”那女子见我笑吟吟抬头看她,连忙开口问道。

呃…竟想那无良奸商,倒把正事给忘了!那个…我连忙低头,眉来眼去惹是非…“这…”我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我能问问,这打的是什么吗?”

“是个字,小姐。”女子笑眯眯的答道。偏巧这时挤过来一名穿着青色衣服的男子,一眼就瞧见我手里的这盏灯,哎呀出声赞叹的同时,连忙扯着站在他身旁的女子:“那盏灯好漂亮,我要买!”

不行!是我先看上的…我下意识的护住小星星,。可是对这个字谜,我是一点思绪都没有。按照刚才摊主所说,若是人家先猜出了,我也只能拱手相让。

眼看那陪着他的女子已经伸手过来掀纸条,我连忙回头,看向站在身后的三人。“你们倒是帮忙啊!”我好喜欢这个小星星,不可以被别人买走的。

“宣儿喜欢这盏花灯?”郁岚井不慌不忙的开口,见我连连点头,一双眼满是憧憬的望着他,不禁勾唇一笑,抚了抚我的脸颊,示意我稍安勿躁。

身子往前凑了凑,看了眼红色纸条,郁岚井低低笑了一声,抬手就扯下了那纸条。旁边那对情侣顿时有些着急,那赭衣女子皱起眉头,正要开口质问,却在抬眼的瞬间愣住了神。一旁的青衣男子见状,伸手就捏了她一把,又低低在她耳边嘟囔着什么。女子这才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又有些不自然的开口:“那个…公子,你猜出谜底了?”

郁岚井并未理会那两人,伸手取下小星星,将灯笼的竹柄递到我手中,又从怀中取出二十文钱,放到了摊子上。

摊主那黝黑的脸不知何时染上了灯火一般的艳红,大而有神的眼直直的盯着站在我身后的人,有些结巴的开口:“公…公子,您,您猜到谜底了?”

“声。”郁岚井将我拥入怀中,小心的避开身旁人的拥挤碰撞,唇轻轻摩擦着我的耳朵:“宣儿,咱们再往前走走?”

我此时也顾不上躲避他的借机轻薄,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手里的小星星,好漂亮好精巧哦…

走着走着又被一盏灯吸引住了目光,我连忙将灯塞到苏落手中,就朝那摊子奔了过去。刚奔出没两步,一左一右两边胳膊就都被人拉住了,郁岚井带着笑意开口:“宣儿莫急,灯笼没不了的…你现在身子不好,不要跑…”又偏头看向右边的那人,钟离漆黑的眸子隐隐透着笑意,低低唤了句:“凌宣…”

我被那声温柔低唤惹得心跳乱了两拍,也不敢看他的眼,微微用力点了下头,就又朝前走去。

来到这个摊子面前,我微微眯起眼,仔细打量起这盏大老远就瞧见了的菱形灯笼。米黄色的薄纱中,坐着一朵蓝盈盈的莲花,细一端详,竟是用琉璃制成的,只在同样米黄色的花蕊中点了短短一支白蜡,映的整盏灯笼米黄色之中透着幽幽蓝光,在这五光十色的花灯中,它静静挂在一隅,竟生出几分清丽出尘的味道…

我望着这盏别致的花灯,心跳渐急,伸指捻起那张红色纸条,上书: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层浪,入竹万竿斜。这…不同于刚才那个怎么也参不透的字谜,听了郁岚井说出谜底我才反应过来,是将谜面的眉字和去字拆分开来再组合成一个“声”字。这谜面…借物喻物,也太简单了些…

我有些艰难的抬头,只觉双眼微微发涩,看向一直笑眯眯望着我的摊主:“风?”

“小姐好文采!”身着一身米白色衣服的男子二十七八岁年纪,虽然长相一般,却透着一股清新的书卷气。我勉强牵出一丝笑,有多久没有将这个字念出声了…自从醒过来那日起,就再也没有出声唤过那人名字。这般亲密的称呼,不再适合我叫出口…

刚伸手要扯下纸条,却被那男子出声制止:“小姐,光猜出是何谜底还不行。”

我眉心微蹙:“还要如何?”

男子微微一笑:“我这摊上的规矩是,猜出谜底为何物,还要以此物赋诗一首,方可买走花灯。”见我有些发怔的模样,又接着说道:“若是诗做的好,在下分文不收,花灯直接拿走。”一边说着一边摊开张宣纸,又从一边的小木箱中取出一支毛笔。合着这位不仅是卖花灯,还顺便以诗会友啊…

我闻言也露出笑容:“此话当真?”怪不得这摊子上的灯虽然精巧别致,人却不多。估计都是被这摊主给为难走了…

“自然当真。我的摊子,我说了算!”男子拍拍胸膛,很有些豪气干云的说道。

我挑眉:“诗是好是劣,谁说了算?”

男子笑得温文,手中的毛笔朝自己指了指:“还是在下。”

我笑容渐暖。这人,倒真是有趣…“王爷,需要帮忙吗?”苏落在一旁轻声问道。

我摇摇头,这盏灯笼,我要靠自己赢得…

第十八章 上元灯会(下)

我垂眸,思索片刻,又抬眼看向那男子:“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男子本是笑笑等我开口,待我几句诗说完,笑容渐敛,一双眼定定望着我。我被他看的有些发毛,清了清嗓子才开口问道:“这位公子,我的诗有什么问题吗?”

男子被我这一问方才回过神,紧接着两眼冒光,激动的拽起我的扶在摊子上的手:“小姐,您这首诗叫什么名儿?”

男子的手被身后的人在电光石火间打掉,郁岚井低沉醇厚的声音在旁冷冷响起:“这位公子,请注意些。说话可以,不要动手动脚。”我一听他这话不禁暗自好笑,你也有说这话的一天!从前都是我一脸愠怒,斥责你有话便说,不要动手动脚…

“啊!对不住对不住!”男子白净的脸上浮上两朵红晕,有些尴尬的将被打红了的手缩了回去。眼神中却透着焦急和诚恳:“这位小姐,您这首诗虽然不全是咏风,但意境是真的好!您能告诉我,这诗名为什么,何人所作吗?”

其实这首词我也只记得下半阙,模糊记得词牌名是天仙子,为北宋词人张先所作。当时只看了一遍,就默记在心,实在是因为最后那三句所描绘的意境,与我那时心境分外相切合。那些日子,刚与季言孞分手没有多久,课业也不繁重,索性就不去学校了,整天坐在屋子里发呆。唐诗宋词一类的东西,倒是翻了不少。

我微微一笑:“我也不大记得了。公子若是喜欢,就给它取个名字吧。”说完半转身子,朝可儿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荷包,拿出五十文钱,放到摊子上。男子此时正奋笔疾书,将我念的那几句诗誊写在纸上。

而此时钟离已经取下那盏灯笼,我被众人拥簇着,又朝前走去。身后传来男子的呼喊声,郁岚井拉起我的手,轻轻磨蹭着我的掌心:“宣儿…”

我朝他微微一笑:“怎么了?”心里却知道,他是因为刚才那人抓了我的手不放而有些吃味。

郁岚井抿了抿红唇,正要说话,却听得一道娇甜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这不是大学士府的苏公子吗?好巧啊…”

偏过头,一位身穿石榴红色衣裳的男子正站在不远处,话是对苏落说的,一双水亮杏子眼却斜斜睨向我。

苏落手里还提着那盏星星形状的小花灯,乍一见这男子,先是露出两分惊讶神色,紧接着又连忙接口:“是呀,好巧。”

我见苏落面上神色有些勉强,正要开口唤他离开,那娇艳的石榴红就烧到我眼前来:“这位想必就是宣王爷了…”一边说着一边盈盈跪拜下去,“之亭给王爷请安…”

人群熙来攘往,倒也注意不到我们这边的动静。我初一见这男子,就知又是一个能折腾的主儿,因此任他跪下行礼,并未上前阻止。

“苏落,这位公子是…”我仍然浅浅笑着,看向苏落,用眼神安抚他莫要慌张。

苏落也回应我一抹笑容,清脆答道:“王爷,这位是赵巡赵老将军的小孙儿,赵之亭赵公子。”

“原来是赵公子,起身吧。”这回我可不敢整什么天晚风寒湿气重之类的话了,上次蓝筱那话柄捡的实在是令我印象深刻终身难忘。换句话说,就是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男子在一旁小童的搀扶下优雅起身,一双美目黑白分明,细长黛眉微微上挑,抹着石榴红色胭脂的唇轻启:“之亭刚才看到一盏非常别致的灯笼,只是猜不到那上面的灯谜,所以没能买到。不知王爷可否帮之亭这个忙,一起去瞧瞧那盏灯笼?”

见过套磁的,没见过这么颐指气使的套磁的…我心中厌烦面露浅笑:“不好意思,本王对猜字谜不在行。赵公子还是另寻他人吧。”

“听闻王爷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又怎么会被小小灯谜难倒了呢?”赵之亭微微扬起下巴,一双杏眼颇有些挑衅意味的看着我。这赵之亭与苏落年纪相仿,一看便知自小受宠,平日里许是骄扬跋扈惯了,倒把性子都使到我面前了…

不过,最近修身养性,激将法对我不管用…我依旧微微笑着:“您也说了,是听闻。听闻这东西,往往是靠不住的…”

我此言一出,苏落扑哧一声就笑出了声,郁岚井也低低笑了起来,握着我手的手指微微施力,按了按我的掌心。一旁跟着的可儿,凌秀凌羽以及几名郁岚井的手下也都纷纷笑出了声。

赵之亭一时间有些恼怒,杏眼圆睁,张了张石榴红色的唇,紧接着眼珠一转,又有些委屈的质问道:“王爷是不愿帮之亭这个忙吗?”

“本王是有心无力。”我悠悠接口,一脸的莫可奈何。

男子面上有些挂不住,恨恨咬唇,望着我半晌,蓦地展露出一朵笑花:“听闻宣王爷冷面冷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回去我要告诉外祖母,跟她讲讲今日的趣事!”终究是少年心性,硬拗我陪他赏灯不成,便把祖母的名头都搬出来了。我暗自好笑,别说是你祖母,就是奚瑾开口令我陪你赏灯,我尚且能找到藉口脱身,更何况你只是拿出赵老将军的名号来压人。

“那请代本王跟赵老将军问句好。”我顺坡下驴借力打力。

赵之亭估计是万万没想到我一句话就拒了他的情拂了他的意,顺便连道别的话都说出口了,面上尽是羞恼神色,却一句话也接不出来。

“本王先行一步,赵公子慢逛。”说完我连忙朝苏落使眼色,便拉着郁岚井向前走去。苏落轻轻点头,匆忙跟赵之亭道别之后,就又追了上来。

“宣儿,你说话还真是狠!”郁岚井状似感慨,声音里却是满满笑意。

“怎么你今天才知道?”我似笑非笑的看向他,故作惊讶的反问。

“王爷,对不起…”苏落往我这边凑了凑,白净的小脸上满是愧疚神色:“若不是我,您也不会被他纠缠。那赵之亭是出了名的骄横难缠,我怕他回了家,真的会跟赵老将军告状…”

我拍了拍苏落的手臂:“跟你没关系,咱们一行人这么显眼,他怕是一早就认出我是谁了。”要来的躲不掉,他要告状,就随他去好了。若是连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都摆不平,我还真是白白冠上这“奚”姓了…

我也想要小星星…分割线

又逛了半个时辰,一行人就打道回府了。其实时辰尚早,这花灯会从正月十五起,一连三天,每晚都至丑时方会渐散。只是我最近每晚都倦的极早,大家是赶着吃晚饭的时候就出来了,早些回去,一来是要吃汤圆,二来,也是方便我早些睡下。

一路上,字谜越猜越热闹,连可儿,凌秀和凌羽都参与进来,待到大家回府的时候,每个人手里都至少拿了一盏灯笼。钟离走在我右边,手里提了那盏蓝盈盈的花灯,坚毅的侧脸,飞扬的黑发,冰寒的气质,黑色劲装上笼罩着一层幽幽蓝光。乍一看,给人一种遗世独立的不真实感。我暗暗屏息,真的很相称啊…

我一手提了小星星,另一只手被郁岚井握着,转头瞧见走在后面的可儿那一脸温柔神色,顿时兴起了捉弄之心。

我示意郁岚井松手,又让他帮我提了灯笼,摆了摆手示意大家不要出声,转身,停住脚步。可儿一直低着头走着,头都快跟我贴上了才突然回过神,连忙急刹车向后仰,身子不稳又倒退两步,抚着胸口低低唤了句:“王爷…”

我跟着向前迈两步,又凑了上去,低头盯着她手上的绫绢灯笼,啧啧叹道:“好漂亮的花灯啊!可儿,这花灯可不可以送给我?”

那时都走到闹市边缘了,突然后面有人脆声喊着可儿的名字。我心中暗道惊奇,一边回过头去。看清来人是谁后,我简直惊悚了!竟然是晏宸家的小非。小小少年跑得面色绯红,低低跟可儿说了几句话,将手中的花灯递到她手中,又一脸羞涩不安的跟我打了个招呼,转身就又跑没影了。

我挑眉看向可儿,这俩人是何时搭上的线啊…可儿低头,然后…我不禁睁大了眼,咱们一向成熟老练又镇定的李管家,破天荒红了脸颊…

可儿在我一直盯着花灯的时候,就上身后仰,微微将灯笼往自己怀里护,我那句话一出口,可怜的孩子脸“刷”一下就白了:“王…王爷…”

我伸出手摸了摸花灯上的雕竹骨架,勾唇一笑:“可儿,我好喜欢你这盏灯笼哦…”

“王爷…”可儿有些困难的咽了口吐沫,一脸的为难加委屈:“王爷,可不可以…”

“嗯?”我咬唇,一双眼很是无辜的眨啊眨。

可儿一脸不舍的看看灯笼,又很是为难的瞧了瞧我,接着眼一闭胳膊一伸,如壮士断腕般将灯笼往我这边送了送,手指却仍攥的死紧。

我假意握住竹柄,往自己这边轻轻拽了拽,见她紧闭着眼,一脸惨痛跟要壮烈牺牲了似的,终是憋不住了,扑哧一声就笑出了声。

“哈哈哈…可儿,我不会抢你的灯笼的!”我伸手扶上她的肩膀,推了推,又朝她眨眨眼:“这可是人家小非亲手做好又亲自跑着送过来的定情花灯,我怎么敢跟可儿抢…”

“王爷!”可儿被我说的脸上又是一红:“王爷,您越来越会欺负人了…”

第十九章 清风入怀(上)

吃过香甜甜的汤圆,又喝了一盅苏落送过来的鸡汤。我有些困倦,打了个呵欠,懒懒朝凌秀说了句:“更衣…”却听得几声清脆的敲门声。凌羽快步走了过去,打开门,侧身微微笑道:“王爷,是钟离公子。”

我有些惊讶,起身走了过去。行至门边,见他正站在那里,一双鹰眸定定望向我,手里提了那盏幽蓝色的花灯。我眉心微蹙,有些不解的看向他。

“凌宣,这花灯…”钟离微微顿了顿:“这花灯,你刚才忘记取走了。”

我心中一恼,出口的话有些急:“你若是不喜欢,丢了便是!”

他有些惊讶的展眉,接着唇边就漾出丝丝笑意:“这灯,是送给我的?”

我被他那一笑惹得心尖儿一颤,别过眼不去看他,也不开口回答。

“谢谢凌宣,我很喜欢。”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大掌,牵起了我握紧在身畔的小拳头:“手怎么这么冰?”低沉清越的声音里满是心疼。我因他亲昵的举动而睁大了眼,心跳渐急,他怎么会…

“凌宣…”手被他更往心口位置拉去,漆黑的眸子牢牢锁住我,薄唇轻启,正要开口,却听得另一道低沉嗓音在不远处响起:“宣儿…”

一身银色衣袍的人走近了,狭长凤目微微眯起,唇畔噙着一抹浅笑:“更深露重,宣儿身子还虚弱,不要站在这里吹风。”边说着边牵起我另一只手,就要往屋里带。

那边钟离也不撒手,漆黑的眼冰若寒潭,直接扫向站在我左边的某人。郁岚井不急也不恼,仍旧微微笑着,低着头与我对视,浅褐色的眼眸里水光浮动,表情既温柔又专注,仿佛身边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钟离的声音由平日的零度瞬间直降到零下二十度:“放手!”

郁岚井将我的手举到唇边,轻轻吻了下,头也未抬的微笑说道:“凭什么?”

只两句话功夫,钟离眼中风雪凝聚,郁岚井唇畔笑容愈来愈冷,两人身上冰寒之气倏然间加重,气氛凝重一触即发。无辜被卷入风暴中心的我左看看右瞧瞧,心中火焰“噌”的一下就燎起来了,你们两个当我是死的啊!

将两只被握住的手同时狠狠一甩,又忿然推了把他们两人的胸膛:“你们两个爱去哪里打就去哪里打!本王要睡觉。”紧接着后退一步,“砰”的一声撞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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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就是正月十六。依照鸾凤国的传统,也就算出了正月了。大小店铺都开始正常营业,朝中官员也正常早朝,坐班,处理公事。奚棠谦大婚那时候,奚瑾对外宣称我是身体虚弱旧疾复发,故未能送别外国使臣,亦未能出席奚棠谦的婚礼。眼看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我若再不上朝,在外人看来,可就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

因此从正月十六那天起,我每日寅时起床,上早朝。巳时回府,倒在床上一觉睡到晌午,起来用午饭。小睡一盏茶的时间,再坐着轿子去刑部。每日待到酉时方才回府,用晚餐,吃过饭再用些点心,喝盅汤,就歇下了。

其实每日上早朝,与女皇商议政事,到刑部处理政务,可以说是按部就班,并不十分累人。但我经了这次事情后,身子应是伤到了元气,每日要睡上六个多时辰方才有些精神,因此,这样王府、皇宫、刑部三方跑仍然有些力不从心,经常坐进轿子就睡着了,回到王府的时候,往往是被人直接抱进卧房的。

如此这般过了半月,刑部的工作也渐渐上手。手下几名主事都是认真尽责之人,也减轻了我不少工作量。我有些昏沉的坐在轿子里,思索着今日安阳府那边递上来的案子…迷迷糊糊间,听得外面有人沉声唤道:“王爷,到了。”

帘子被掀起来,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轿子外面站着几名男子,都是郁岚井手下的人。他们都是屿麟国人,个个身形高大,功夫又好,这些天就取代了凌秀凌羽和原本两个轿夫的位置,明为抬轿,实则是保护我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