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钟离,一是现在他身份不同过去,二来,这些天面对他,我也实在有些无措,所以每日中午过后进出刑部,并未让他跟着。只是每日中午和晚上回来的时候,他和苏落都已经门口站着,也不知道从什么时辰就开始等了。不过,我嘴角微勾,这俩人,最近倒走的挺近。经常一下轿子,就看见苏落正嘀嘀咕咕讲着什么,钟离虽然很少搭话,但看神色,也有在认真倾听就是了。总而言之,就是俩人之间的气氛还挺亲切友好!

郁岚井则通常是跟我差不多时候回府。有几次,刚出刑部大门,就发现他已经在那等着。虽然脸上的笑容实在可恶,但是他那马车…真的好舒服…

我步出轿子,居然一个人也没有。这是怎么个情况?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见凌羽急急忙忙奔了过来:“王爷,您回来了!”

我见她神色有异,开口问道:“怎么了,是谁来了吗?”

凌羽跟在一边,急急点头:“是钟离公子的母亲大人和侧君。”这倒不在我意料之内。我停下脚步,看向凌羽:“人在前厅?”

见凌羽点头,我吩咐跟在身后的人:“你们几个先去前厅,知会你们公子一声。告诉李管家,先领客人过去偏厅,我一会儿就到。”

从东侧的小径走过去,我脚下步伐加快,一边连连发问:“什么时候到的?”

“中午您前脚刚走,他们一行人后脚就到府了。”凌秀也加快语速。

“下次再遇上这种事,要派人去刑部告诉我一声。我也好提前回来,做做准备。”我看了她一眼。

“李管家是要派人去来着,可是钟离公子的母亲直拦着,不让咱们去。说是不能打扰您忙正事…”看凌羽这模样,一下午也是被折腾的不善。

“房间收拾好了?”总不会让人在前厅枯坐一下午吧…

“早就收拾好了!不过侯爷大人和侧君精神很足,下午时候还出门逛了一圈…”凌羽连忙答道。怪不得这孩子灰头土脸的…

“除了他父母,随行的还有其他人吗?”怎么看怎么觉得她有事瞒着我。

“王爷…”凌羽眼神有些闪躲。

“嗯?”我状似严厉的瞟了她一眼:“说。”

“主子…”凌羽一脸可怜相,嗯…叫主子就更说明有事!凌羽被我盯得发毛,一张小脸儿皱成了包子样:“主子…那个,李管家不让我说…”

我勾唇一笑,哟!这孩子长本事了…凌羽一见我笑,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主子,我说!那个,上次那个赵之亭赵公子您还记得吗?”

赵之亭?我皱眉…凌羽推开卧房的门,我脚步未停,接着往里面走。那个赵老将军的外孙?我解下披风,递给凌羽:“拿那件木槿紫的裙子给我。”一边伸手解扣子,一边又看向凌羽:“就是十五灯会那天见到的那个?”

凌羽将找好的裙子放在床边,又走过来帮我褪去外衫:“就是他!他今天找上咱们府了。一进门就吵吵着要见您,说要您陪他去逛街…”随着我目光转冷,凌羽声音越来越小。

我冷哼一声,披上一件斜开襟的小褂:“他倒是好大的面子!”

“是呀!”凌羽有些忿忿的点头:“那时钟离公子的家人已经到了,他在前厅坐了半个来时辰,又要茶又要点心又要糖果,还总是跟苏公子问这问那。后来估计是觉得您短时间内真的回不来了,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带着人离开。”

我披上那件墨色大氅,又走到镜子前面看了看,头发不算乱,也没什么时间了,就这样吧…“下次他再来折腾,你们也甭老老实实站一边伺候,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就晾着他!说穿了他不过是朝中某位大臣的外孙,让我王府的人为他跑前跑后,他还不够那个资格。”

第二十章 清风入怀(中)

走入偏厅,一眼就望见一位身穿藏蓝色锦袍的中年女子坐在了往日钟离的位置,小麦色的皮肤,微微有些深邃的眼,想必就是钟离的娘亲大人了。她正跟坐在身旁的白衣男子说着些什么,抬眼的瞬间望见了我,微微一愣,很快又展开一抹笑容,起身就要朝我迎来。

“侯爷快快请坐,不必客气。”我此时已经行至她身边,伸手示意她请坐,又抬眼看向可儿,示意她可以上菜了。

女子翩然坐下,一双漆黑的眼眸很是欣喜的盯着我不放,接着又亲昵的拉起我的手:“想不到奚覃的女儿出落的这般清丽可人!这眼睛…”边说着边侧过头瞅了眼坐在她另一边的男子:“离儿,你看,这孩子的眼睛,简直跟奚覃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连神情都一模一样!”

我先是听到她直呼我父亲名讳,而并未像一般人那样尊称一句先皇,不禁心头一热,自己还未察觉,嘴角先已扬起一抹笑。虽然恢复了过往的记忆,也明了自己不是真正的奚凌宣,但毕竟在我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是将自己当作真正的宣王爷生活了相当长一段日子,因此对于这个身份曾经的亲人,是有一份淡淡的亲切和熟悉感在的。

可老一辈的人中,我接触过的就只有奚瑾。以我与她现在晦暗不明的关系,又怎么可能和她谈及奚覃的旧事,那不明摆着往枪口上撞吗?而朝中年纪大一些的官员,又都不太相熟。因此,乍一听得钟离母亲提及奚覃,我不仅是高兴,更隐隐有些兴奋感。

“我家风儿能嫁与宣王爷这般人物做侧君,真是他几世修来的福分!”钟离的母亲一边感慨,一边笑得开怀的睨了钟离一眼。我一听这话,面上仍带着微笑,心中却不知是喜是忧,一侧眸正与他对上了眼,却见他嘴角微勾,面上欣喜中又带几分羞涩,漆黑的眸子带着前所未有的热烈神采,仿佛午后阳光照耀着的潭水,水波粼粼波星光点点,端的是动人心弦。我从未见到他露出过这般神色,一时间竟不觉看呆了。

突然听得耳畔传来一声轻笑,郁岚井不知何时凑到我耳边,低声说道:“宣儿不乖,怎么可以对着别的男人看的如此入神?”说话间唇似有若无的轻触我的耳廓,末了还缓缓下移,轻轻吻了一下耳垂,惹得我既痒又羞,偏过头迅速的瞪了他一眼:这还有长辈在呢!

他却状似无辜的眨眨眼,恢复了正常坐姿,一边把玩着手边的酒盏,一边看向了坐在我另一边的侯爷大人,一副继续认真听老人家训话的表情。

我也连忙转回头,微笑着看向钟离的母亲:“侯爷莫要这般谦虚。能够娶钟离为夫结百年之好,是凌宣的荣幸。”

女子一听这话朗声大笑,连连拍着我的肩膀:“我这儿子,跟你这两位未婚夫比起来,可差远了!郁公子年少有为名满天下,苏公子则是你们鸾凤国朝中一品大学士之子,,想必也是才高八斗学识出众。我不过一介武夫,也没什么可教给他的。风儿自小跟在你身边,没什么大本事,也没什么…”

我轻抬右手,打断了她的话:“侯爷莫要这样说。钟离自有他的好。”

她被我这话说的一愣,紧接着又大笑起来,一边又偏过头看向坐在身旁的男子,轻轻道了句:“这下你放心了吧…”

男子将近四十岁年纪,浓黑的剑眉,坚毅的下巴,与钟离一模一样的性感薄唇,只是眼神温柔若水,听得钟离母亲所言,轻轻点了点头,朝我微微一笑。

我一直微笑着打量着他:“钟离和您长得很像,只是眼睛随了侯爷…”

男子有些羞涩的抿唇,开口:“宣王爷,这些年来,承蒙您照顾小儿。风儿这孩子性子闷,又不懂得讨人欢心,您…您多担待些!”

我点头应允:“您客气了。这些年来,还是钟离照顾我多一些。”

我见菜也上的差不多了,连忙招呼大家动筷:“侯爷,尝尝这道紫苏炒河蚬…”过了正月十五,张敬就回蒰箬堂了。不过她在府上的这些日子,倒是将王府的两个厨子□的厨艺更上一层楼,同样的菜肴,做出来的味道比从前美味精致很多。这张敬,果然是人才啊…

从一进屋起就忙着与钟离的母亲寒暄交谈,此时开始吃饭,方才顾得上同桌的另外几人。我偏头看看郁岚井,他正好也侧眸看向我,唇畔噙着一抹莫名的笑,一双凤目闪动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光。

再看向晏宸和苏落,两人倒都是神色如常,晏宸见我看他,朝我温文一笑。苏落面上一直带着笑容,不时偏头端详钟离的父母,很是为他高兴的样子。

再次瞟向郁岚井,心下有些犹疑,他…是生气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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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又聊了一盏茶的时间。我就按例起身回房:“不好意思,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恐怕没有时间陪您二位了…”

钟离的母亲很是大方的跟着我起身,拍拍我的肩膀:“宣王爷也是为朝廷奔波,应该的应该的!不用顾忌咱们,忙您的吧…”

钟离的父亲起身,拽着钟离走到我身边:“你跟着王爷过去,看看有没有帮得上忙的地方…”接着又朝我微微一笑,眼神里颇有些恳求的意思在:“宣王爷…”

我连忙点头微笑,暗自叹了口气。您二老是用心良苦,可您儿子的心,连我都捉摸不透。他是走是留,也全在他自己选择,主动权不在我这儿啊!更何况,我是去睡觉,你们儿子帮的上什么忙啊…

一路上,我走在前面,他静静跟在身后,跟我始终保持着两步左右的距离,和从前一模一样。

行至卧房。凌秀凌羽先一步进屋,为我准备就寝事宜。我转过身子,抬头看向他:“谢谢你送我过来。”

幽暗夜色中,他漆黑的眼眸仿佛蒙着一层薄薄的雾,薄唇轻启:“凌宣…”

我心中苦意蔓延,低下头,开口时才发现声音带着一丝轻颤:“其实,你若想跟着你父母回去,也…不是不可以的…”艰难的说完这句话,我一直沉重的心蓦地一轻,紧接着就是空落落的疼。终于与他面对面把这句话讲出来了,接下来,是走是留,全在他自己选择。

眼前人没有出声。又等了片刻,我有些疑惑的抬眼,却被人一下子抱进怀里,腰被他搂的紧紧的,胸口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你…”

“我哪里也不去。”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凌宣为何总说我要走?”

第廿一章 清风入怀(下)

我轻轻推了推他,他拥着我的力道却半点不减。我有些无奈的开口,声音闷闷的:“你这样,我快喘不过气了…”

怀抱顿时一松,他连忙伸手抚上我的胸口,眼神中满是焦急:“对不起…凌宣,会痛吗?”

汗…原来大家都知道我胸口痛…我有些汗颜的同时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再低头…连忙后退半步,手拂开他的大掌,脸也有些烧:“你的手在摸哪里?”

钟离的手停在了半空,一双黑眸难得的有了慌乱的表情:“对,对不起…凌宣,你别生气…”

我生气?不是应该你生气吗?我抬头,直直看进他的眼:“你到底明不明白,我是谁?”

他漆黑的眸子温柔满溢,嘴角牵着一丝浅笑:“我知道。”

我被他笑的一晕,有些没好气的开口:“你别张口就来!”接着又微微踮起脚,跟他凑的更近了些,与他两相对视:“你看仔细了,我是谁?”

“凌宣…”他眸子温柔的简直能滴出水来,唇畔的笑容也渐渐扩大。

我闭眼,深吸气,刚要开口否认,嘴唇就贴上了温温的柔软。我瞪圆了眼,难以置信的看向主动献吻的某人,正好望进那双深潭般的黑眸。他眼带笑意,唇微微施力缓缓摩擦。

我头立刻向后仰,躲开了他的唇:“你别乱亲!我,我不是当初那个宣王爷…”话一说出来,我心里更难受了。这回,他肯定不会再误会了…

唇又凑了上来,低低的声音中还带了一丝暗哑:“我知道的,凌宣早就跟我说过了。”

唇被封住,舌被缠绕,我简直化成石雕了…瞪大眼望着闭着双眼一脸投入肆意轻薄的某人,他…他脑子没坏吧!

唔…他怎么吻的这么霸道…我轻捶他的肩,轻点啦…正在这时,眼角瞥见一抹苍绿色。郁岚井?我的疑问很快得到了解答。因为电光石火间,钟离已经放开了我,抬手就挡住了某人劈过来的掌风。

郁岚井绕到正面,一拳就打向钟离的鼻梁,钟离身子后仰,堪堪躲过这一击,却不得不借着惯性一个后空翻,而此时郁岚井已经将我揽入怀中,伸出食指摩擦着我的唇,狭长凤目眯起,紧接着就吻了下来。唔…我刚才那口气还没喘过来呢…刚抬起的手腕瞬间被人握住,紧搂着我的腰一个旋转,避开了钟离的攻击。

唇被他吻的好痛…霸道的舌头遍扫我整个口腔,又紧紧勾缠着我的舌…他好凶…我皱眉,眼眶蒙雾…身子被他紧搂着带来带去,躲避着钟离的拳脚,手腕上的大掌力道不减,腰也被他箍的死紧。

待到长长一吻终于结束,仿佛已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我急急喘息着,胸口有些闷痛,眼睫微湿,口腔中有着淡淡甜腥的味道,嘴唇和舌头都有些破了…

“宣儿…”郁岚井呼吸也有些急,伸出手指轻抚我的唇瓣,我“嘶”的一声微微别开脸,含在眼眶的泪就这么掉下来了。

拳掌相击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偏头,正看见钟离的拳头打在郁岚井伸出的手掌上。钟离有些急切的开口:“凌宣,别哭…”

“该死!”郁岚井低咒一声,连忙收回掌,手指轻轻擦拭着我的脸颊:“对不起,宣儿…”

我皱眉,后背仿佛被重物压迫的感觉又上来了,胸口闷闷的疼,呼吸也难以控制的一抽一抽的…郁岚井抬手抚上我的胸口,轻轻揉着:“宣儿,是不是又心口疼了?”

钟离也上前一步,伸掌轻轻摩擦着我的后背:“凌宣,不要动气…”

“王爷,您没事吧?”凌羽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一见我这副模样,顿时也有些着急:“两位公子,晏大夫从前就吩咐过,切不可让王爷牵动情绪。您二位刚才又打又闹,还紧拉着王爷不放,王爷能不情绪激动嘛?”话一出口,凌羽怕是也察觉了自己有些逾矩,语气渐缓,又苦口婆心的叹道:“这么一折腾,若病情又反复了,到头来心疼的不还是您二位!”

我一听这话心中更是一急。合着你刚才一直站在旁边观战啊!一想到我一点武功也没有,被他们两人拉来拽去又搂又亲的样子都落入了她和凌秀的眼里,顿时又是气息一短。狠狠瞪了一眼凌羽,我先拂开郁岚井的大手,接着又躲开钟离的轻抚,一言不发向卧房走去。

“宣儿…”“凌宣。”感觉到两人凝视的目光,身后传来郁岚井低低的叹息,我脚步未停,径直走进了屋里。

“王爷…”凌羽快步上前,扶着我的胳膊:“王爷,您没事吧?”

我看了一眼站在门边的凌秀,也不言语。几步走到小木箱边上,把小兔子抱了起来。大晚上的,它倒是有精神了!一双乌黑的眼望着我,银白色的小胡须轻轻颤动,两只长长的耳朵乖乖的背在后背,也不竖起来。我勾勾它的小下巴,它扭扭脖子,很不甘愿的看了我一眼。我目光转柔,几乎每天都会这么逗它,它还是不太习惯我摸它的下巴。

“王爷,您别生气了…”凌羽在一旁站着,有些着急的开口劝到。

我叹了一口气,看向她,以及站在另一边的凌秀:“我没生气。”我轻轻抚着小兔子的后背,摸着它柔软的肉乎乎的长耳朵:“我只是,怨我自己…”

“王爷,您…”凌羽皱眉,欲言又止。

我扬起一抹笑,嘴唇有些痛,口中淡淡的苦涩扩散开来:“如果我说,我喜欢上了不止一个人,是不是注定要将两个都辜负?”凌羽愣住,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凌秀皱眉,深深看着我:“主子…”我摇头:“什么都别说,我想一个人静会儿。你们去睡吧。”

我抱着小兔子起身,向床铺走去。郁岚井,是从什么时候起,习惯了你的碰触,依赖起你的温柔,甚至觉得你的无赖霸道,都含着深深眷宠。你是那样骄傲一个人,却甘愿嫁与我做正君,这份情意,我恐怕一辈子都难以偿还。

可是在你之前,我已经放了另一个人在心上。只要钟离一日不想离开,我就一日不会放手。但这样一来,我又该怎样面对你?将小兔子抱到脸旁,轻轻蹭了蹭它的后背,心中隐隐生起一丝不安。郁岚井,你会离开吗?

缓缓褪去衣衫,钻入被子,我轻抚着卧在枕边的小兔子,一夜,无眠。

第廿二章 初窥君心(上)

“宣儿,怎么脸色这么苍白?是最近这几天太累了吗?”下了早朝,其他大臣都陆续离开。奚瑾一边皱眉问话,一边站起身朝我走来:“是不是最近刑部太忙了?”

“昨晚睡的不太好,劳姑姑忧心了。”我微微笑着回答。早上起来的时候,可儿、凌秀、凌羽一凑上前,看到我的模样,就全都变了脸色,个个面露忧愁。我知道自己脸色差的吓人,却也没什么心情打扮,匆忙灌了一盅鸡汤,别的什么也没吃,就动身了。

奚瑾皱眉,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我先一步出声:“陛下,安阳府许世昌贪污一案,牵连大小官员三十一人,连同所有涉案人员,共计一百一十八人,许世昌和其他几名五品官员现在押刑部大牢,其他人仍关押在安阳府牢狱。新一任太守虽然上任,但积怨颇深民愤难平,昨日更送来八百里加急,恳请朝廷派遣官员过去,亲自审理案件并对涉案人员处刑,以平民怨,显皇恩。”

奚瑾叹了口气,抬手抚了抚眉心:“这件事不是前两天在朝上已经讨论过了?许世昌连同其他四人按律当斩,其他人待案情理清脉络了,再依情节轻重处罚。”

“陛下,臣以为,当务之急不是处罚罪犯,而是稳社稷平民怨。”我执著与她对视,不紧不慢的说道。

奚瑾放下手,与我对视片刻,又转身坐回凤椅,沉声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安阳府是鸾凤国第二大府,东面临海,几处重要的通商口岸都在辖治范围内,人口六十余万,繁华程度不下凤都。若是因为此次贪污案件处理不当而失了民心,对于整个鸾凤国的安定,可大可小。因此,臣恳请陛下即日下旨,派遣巡察使三日内抵达安阳府,审理案件,处罚涉案人员,以儆效尤,安定人心。”说到最后两句,我单膝跪下,垂头拱手。

半晌,斜上方一点声响也没有。我尽量保持着面色平静,抬头看向奚瑾。她唇畔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一边秀眉微挑,正饶富兴致的打量着我。我只觉脖子后面根根汗毛都竖了起来,后背渐寒,匆忙低下头:“陛下…”

“宣儿,那你说,朕应该派何人前往?”奚瑾的声音很温和,细听,却透着几分试探。

我咬牙,千载难逢的机会,无论说什么也要试上一试!“陛下,臣,自荐!”说完我抬眼,与她对视。

奚瑾眼中寒光乍起,唇畔的笑愈加冰冷,一言不发,就这么看着我。半晌,奚瑾“嗤”的笑了一声,眼神有些复杂的看着我:“宣儿,听说,你最近和赵将军的外孙走的挺近?”

我一愣,怎么突然转那去了?心下狐疑,面上却不动声色:“不熟。”

“哦?前日赵阔跟我提了一句,说上元灯会的时候,之亭和你见了一面,两人颇为投缘,相谈甚欢。这些日子,之亭也经常过府与你相会,和苏落那孩子处的也蛮好。”奚瑾越说脸上笑意越浓,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我咬牙,该死的赵之亭,今天这事要是因为你而功亏一篑,看我不找茬儿灭了你全家!我眉心微蹙,正要开口,奚瑾又说话了:“怎么还跪着,起来说话吧。来人,给宣王爷搬张椅子。”

我谢过恩,没有马上起身。一只手垂下的瞬间中指指关节用力撑了下地,半闭着眼施施然站了起来,而此时椅子已在我身后摆好,我就势坐下,又抬眼看向奚瑾。头有些晕眩,视线也不清晰,但好在是坐着,晕眩感很快就会过去。我微微一笑:“陛下,您这话,是作为皇上问臣子的,还是作为长辈问晚辈的?”

奚瑾也不生气,抬手叫人奉茶,笑着回答道:“怎么宣儿还有事情不愿意告诉姑姑吗?”

她没有自称朕,意思很明显,是打算与我闲话家常了。我有些困扰的抚额:“姑姑,我跟那赵之亭真的不熟,就上个月十五那晚见过一次面,话没说两句就各走各的了。至于说他上王府找我的事,我这些天每日都在刑部待到酉时方回府,根本就没跟他打过照面!若说他与苏落相熟,那也是他们两人的交情,跟我有什么关系?”

奚瑾怕是见我真的有些着恼,不禁轻笑出声:“怎么宣儿很是看不上他的样子?之亭人不好吗?”

我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看了眼奚瑾:“他好或不好,与我何干?”

奚瑾笑着连连摇头:“傻孩子,说了这么半天你怎么还不明白?那赵之亭是看上你了,要他阿姨为他说情,想让我允了这桩婚事!”我一听这话,拼命控制着情绪才没翻个白眼给她看!我这儿忧心忡忡跟您谈家国天下,您倒好,每天尽琢磨着给我介绍这个推荐那个。您说您好歹也是一一国之君啊,怎么天天就想着这些个风花雪月的…

我有些无力的开口:“姑姑,我已经有了三位君侍,没多余力气应付其他人了…”

奚瑾被我那疲惫不堪的模样逗得扑哧一声就乐了:“这孩子,怎么每次让你娶个美人,都跟要杀了你似的!”

我一听这话登时一激灵,还真要让我娶!我一下子就把宫人刚递过来的茶盏往边儿上一推,坐直了身子看向奚瑾:“姑姑,我没开玩笑!若是让我娶那赵之亭,您还不如直接杀了我呢!”

“说什么浑话!”奚瑾一听这话有些不高兴:“也没非要你娶,就是先问问你对人家是什么态度,怎么还真急了!”

我连忙拍拍胸口,一副阿弥陀佛幸亏不用我娶的模样,内心却是真的微微松了口气。她方才那句“跟要杀了你似的”正好给我提了个醒,我顺着往下接了句“不如直接杀了我”,虽然像是情急之下一顺口出溜的玩笑话,却也是有心试探。看这样子,她倒是没想动我。

我笑逐颜开看向奚瑾:“姑姑,最近工作压力大,可能直接导致脾气有些暴躁,您见谅,见谅!”

这回,不仅是奚瑾,连同旁边站着的几名宫人,都被我这句话逗得笑出了声。奚瑾一脸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再次开口却透着几分认真:“不过宣儿,赵家到了赵之亭这代,就剩下他一个孩儿,赵老将军一生戎马,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大女儿战死疆场,二女儿虽然在朝为官,却也是个六品文官,没什么大出息。唯一的孙女两年前也过世了,老来只余这一个外孙。因此,若是哪天赵巡她开了口,跟我提这门亲,我还真不太好拒绝…”

我一听这话顿时有些冒火,本来我也不是没脾气的人,当初郁黎皖那笔账我还没跟她算,后来趁着我昏迷算计我让我将钟离、苏落和郁岚井都娶进门,这我就不说什么了,到现在,怎么来点什么事就让我献身?当皇家子女也不带这样卖了一回又一回的啊!更何况我一不是除了卖身就没别的能耐,二不像奚棠陌那样只要是美人就来者不拒,这么下去,还没完了?

我拿起一旁宫人手中的茶盏,掀开盖子喝了一大口,又“啪”的撂回了托盘,冷笑着起身:“也行啊!赵之亭要是那么想不开非要嫁,就不要怕一辈子守活寡!”

“宣儿!”奚瑾起身,朝我走来:“你这孩子,怎么说话越来越没分寸了!”

我轻叹了口气,没好气的说道:“没办法,三个月之内跟鬼门关跑了两圈,好多事也都看开了!”

奚瑾越走越近,眉头越皱越紧,唇畔却带着一丝有些诡异的笑:“宣儿,莫要任性!”

“姑姑,兔子急了还咬人,不要逼得我太紧…”我声音不高,眼光渐寒,直直与她对视。

奚瑾打量我半晌,唇畔那抹笑竟越来越明朗,最后居然哈哈笑出了声:“没想到啊没想到!一个赵之亭,竟逼得宣儿你跟我见了真章!”趁着我微微怔楞的功夫,奚瑾凑的更近了些,一双水杏眸子颇有些意味深长的看向我:“那三个人,对你来说真那么重要?”

第廿三章 初窥君心(中)

该死!她诈我…我一边暗叫不妙,一边微微笑了笑:“很重要。重要到,宁可丢了命,也要守护到底。”

“你!”奚瑾被我一下子扶住我的肩,一双杏眼与我对视,目光似是有些焦急和难以置信:“宣儿,这不是你应该说的话!”

“哦?那我应该怎么说?”我并不回避目光,接着淡淡问道。

奚瑾一愣,接着又展露出一抹笑:“宣儿,不要试图挑衅朕。”握紧我肩膀的手力道渐松,“朕知道,这不是你的真心话。你没有变,也不会改变。”

我皱眉,正要开口,她却抬手阻止我继续说下去:“去安阳府的人选朕会好好考虑,你身子不好,还是不要长途跋涉了。”

“皇上!”我有些急,却被她抚上我脸颊的手止住了接下来的话语。她深深凝视我,眼神中隐隐透着慈爱:“宣儿,你和你父亲当年一样优秀。莫要让朕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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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入轿中,行了一段路程,我掀开帘子,见已经出了宫门,沉声吩咐:“不回王府,直接去刑部。”

左前方抬轿的正是郁岚井颇器重的萧晟,另外那三人说话做事通常都听从他的指示。听得我这话,他沉默片刻,有些犹豫的开口:“王爷,您的身子…”

“无碍。”我不愿再多说话。

之所以和奚瑾提及安阳府的案子,一方面是事实如此,的确需要朝廷派人过去一趟,另一方面,我也是为自己创造机会。我原先料想,若是要保得我王府上下周全,就要渐渐淡出奚瑾视线,而淡出天子视线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借个巡查御史的幌子先到地方待上个一年半载,接下来再找个机会犯个不大不小的错误,削了我这王爷的头衔,去了我这刑部尚书的官职。到时将王府众人遣散,可儿和凌秀、凌羽她们若是愿意继续跟着,那就接着一起过。若是不愿意,多给她们些银子,去过属于自己的逍遥生活,自然更好。毕竟,跟在我身边,这辈子很难有安生日子。

有这个想法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时机,正好借着这次安阳府的案子,我拳头渐渐握紧,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该死的赵之亭…不过转念一想,无论有没有他这码子事,奚瑾都很难甘愿放手。老狐狸…我微微眯起眼,从我一开始提巡察使这个茬儿,她就已经知道我什么心思了!

不过这次的事也不算一点收获都没有。奚瑾,她不会杀我,她是想我为她所用。我不禁轻笑出声,奚瑾啊奚瑾,你执著说我没变,是因为你已经发现了什么吧?我不知道从前的宣王爷是什么样子,但现在的宣王爷是什么样,你已经看得一清二楚。我说的那句话,虽然有试探你的意味在,却也是我的真心话。你却宁愿相信我只是为了挑衅,这说明什么?奚瑾,有朝一日你会明白,我从一开始,就句句是真…

天色微亮。

我步出轿子,看了看萧晟,比我还高出半头的男人一直低垂着眼,一脸恭谨。我心知,这恭谨,只因为我是他们公子命令要保护的人。

头有些晕,胸口也闷闷的。我低声吩咐:“去买几份粥和包子,你们谁去跑趟王府,就说我要到晚上才回去。”

萧晟应了声,就吩咐另外两人去办事了。他与另外一个人仍跟在我身边,这也是郁岚井吩咐的,无论何时,身边必须有人跟着。

走进院子,见到屋子里已经亮起了灯,这么早?我挑眉。

“秦主事,好早。”我迈过门槛,微笑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