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失火了?”

“没有啊……”

“刚才谁乱喊啊,鬼影子都没一个,哪来的火?”

我听着远远传来的议论声,松了口气,这才迈起脚步,换个方向绕进了风府。

46 皇子登门 晏相点拨

我急匆匆的朝着小院奔去,才行了两步,就被一个声音叫住,“凝卿。”

糟糕,这里是正门!

我转身讷讷的低喊:“哥哥。”

“你不是一直在后院的吗?什么时候出去的?”哥哥目光扫过,很快的停留在我胳膊肘处,“你的手怎么了?”

我低下头,这才发觉衣袖处已经磨破,点点殷红在浅色的衣衫上分外刺目。

才缩了下手想遮掩,发现哥哥眼中的阴厉愈盛。索性不藏了,大大方方的伸到他的眼前,“墙头磕了下,不是大事。”

哥哥捧着我的胳膊,黑沉的表情让我有种自己伤重只余一口气的感觉。

撤了撤手,没能抢回属于我的胳膊,也就不再挣扎,而是随手拿下憋气的斗篷,拭了拭额头的汗,“哥哥,我有急事和你说。”

“先上药。”

短短三字,蕴含着不可改变的坚持,他没有拉拽我的手而改扶着我的肩头,强硬往大厅而去。

“哥哥!”我急急出声,“我在街头……”

他的手,正抓着个下人,“将我房中的金疮药送来大厅,再打盆清水来。”

我的话,被完全的忽视了。

“哥!”我在他强硬的动作中无力开口,“我刚才碰上易承烈了!”

他的脚步顿住,侧脸间眉头深锁:“他看到你了?”

我默默的点了点头,“他应该不知我是谁家的女儿,贺护卫挡住了他,我趁乱跑了。”

哥哥的目光中火焰跳动:“你的伤是他弄的?”

我有些无奈,“哥哥,现在讨论的重点是易承烈会不会发现我的身份。”

身体被强按进椅子内,哥哥蹲在我的面前,手拿软布仔细的清洗我的伤口,嘴角勾起冷冷的弧度:“那又如何?别说他不知你是风府的人,便是知道又如何,他还敢登门抢人不成?”

些微的刺疼让我嘶了口气,哥哥本就轻柔的力道更加的细致。他吹吹我的伤处,在我的手肘上撒下药粉,软白的棉布一圈圈的裹上。

从我的角度看去,哥哥脸上含着温柔,动作小心的仿佛我的手是薄胎的瓷瓶。似是感觉到了我的目光,哥哥仰起脸,“还疼吗?”

我轻轻的摇摇头,只是笑着。

“傻瓜。”他弹了下我的鼻子,“受伤还笑。”

“少爷……”下人的脚步匆匆,手中捧着张拜帖,“门外有人求见老爷和少爷,递了帖子。”

哥哥顺手取过帖子,只一眼,轻轻冷哼出声。

将他的表情收入眼中,我有些不确定:“是……易承烈?”

回应我的是更重的冷笑声,帖子被他随手抛在地上,“和他说都不在,让他们改天再来。”

下人唯唯诺诺的应了,转身刚走了两步,远远的喧哗声传了过来:“喂,你们不能进去啊,家主没有命令三位还是稍待会。”

心,突地一跳。几乎是瞬息间,哥哥的身体已挡在了我的身前,“凝卿,进去。”

我应了身,起身快步而去。

就在我转过屏风的那刻,男子的嗓音已在厅前响起:“风少将军明明在家,为何不肯相见,莫非还在记着往昔恩怨?”

“舍妹婚期将近,□乏术,怕怠慢了皇子殿下。”哥哥不卑不亢回应着,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没想到皇子殿下对在下如此在意,迫不及待的登门,那翊扬只好清茶一杯暂迎贵客。”

我在屏风的遮掩下,屏息而立,借着屏风的阴影偷眼观察着。

“刚才似乎看风少将军和一名女子在交谈,不知是不是承烈眼花了?”易承烈客套的笑着,行向客座,行走间宽大的袖袍似无意的摆开。

“当啷……”瓷瓶落地,药粉四散,金疮药的味道在厅中弥漫,有些呛人。

易承烈的目光从地上移至哥哥的脸上,“怎么,风少将军哪受伤了吗?还是刚才那女子……”

他话语一停,笑而不语。

哥哥在他对面坐下,两人的侧面落在我的眼中,表情变换点滴不漏尽皆被我看到。

随手端起茶盏,哥哥笑容不变:“连日布置灯笼红缎囍字,忙乱中难免有人磕碰擦伤,索性将金疮药放在厅中任人取用。”

“啧啧。”易承烈露出玩味的表情:“这味道似是珍贵的‘生肌散’,没想到风府如此厚待下人,拿这与金子同等价格的药给下人用。”

“这是‘生肌散’吗?”哥哥脸露疑惑,完美的没有半分破绽,“不过是街头‘回仁堂’的‘止血散’而已,若是皇子殿下喜欢,他日离去时风翊扬给您备上一车好了。”

“如此一来便多谢将军费心了。”易承烈的表情看不出半分破绽,“承烈初到‘红云’,久仰二位风将军大名,只可惜来的不巧未曾见到风老将军,不知能否叨扰片刻,让承烈欣赏风府的景色,顺道等待风老将军呢?”

哥哥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森冷,起身时已是笑脸相迎:“皇子殿下肯屈尊降贵,风翊扬蓬荜生辉,请!”

起身的刹那,哥哥朝我的方向似有若无的瞥了一眼,暗含着警告和小心,我屏息目送着他们出了大厅,悄悄的回到了自己的小院中。

换下已然破了的衣衫,我的手揉上额头,只觉得额头突突跳的厉害,隐隐抽着微疼。

易承烈来的如此之快,莫非是我适才露了底细?还是他们跟踪了我?

心思纷乱如潮,暗中责怪着自己出太过大意,默默的沉在椅中,叹了口气。

所有的计划都在掌握中进行着,眼见着婚礼近在眼前,我绝不能让易承烈看穿我的身份。

“风将军,这院子倒别致。”院外笑声忽现,“清静秀雅,好地方啊好地方。”

“皇子殿下,这是舍妹闺阁之地,请止步。”

心头咯噔一下!

果然没错,易承烈根本对我起了疑心,与哥哥之间的言语试探、在风府游玩,不过都是想证实我的身份。

目光透过门缝,两个人影正站在院前,对峙的姿态中谁也不肯相让。

易承烈呵呵一笑,抬起手腕,将手腕间一串珠子捋了下来,“听闻风小姐即将出阁,承烈来的匆忙,竟未带礼物,不如让小王将此物亲赠给小姐聊表恭贺之意。”

哥哥站在门口未曾挪动半步,“舍妹福薄,皇家贵重之物受用不起。”

“这是高僧智望大师佛法开光,亲手相赠易承烈的天珠,佛缘守护何来福薄和受用不起之说?”

“舍妹身体不好,不方便见客,皇子请回转吧。”

易承烈并没有转身的打算,而是与哥哥面对面站着:“承烈有个问题压在心头已久,期盼风少将军能够解答。”

哥哥的身影挡在院门口,低沉着的嗓音压抑着怒意:“皇子殿下请讲。”

“那日‘落龙谷’中,少将军一人独闯阵营的胆气让我实在佩服,尤其那纵马一跃,威震三军的豪迈之语更是让易承烈铭记在心。我十分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少将军如此不顾自身安危冲锋在前?”

一句话入耳,我猛的站了起来,手指紧握成拳,指甲掐入掌心,竟不觉疼。

他的目的果然如此,哥哥如果继续阻拦下去,分明就是不打自招。

怎么办?

不出去是不行了,只是一方面纱,一个斗篷,真的能瞒过易承烈的眼吗?适才街头,他不是已将我认出来了吗?

“怎么,风少将军这也不肯告知吗?”门外易承烈步步紧逼。

默默的拿起面纱遮上,我的手碰上门闩,就待出门。

书桌边的窗户上忽然传来哔哔啵啵的轻叩声,敲散了我紧绷着的弦,侧首望去,窗已被从外面挑开,高高的支起。

窗外,青衫如烟,公子如玉。

他一手撑起窗棂,对我绽放了温润的笑容。

我轻抽了口气,“晏,晏相!?”

他将衣衫下摆掖进腰间,示意我让开,手指撑着窗台,微一用力人已进了我的房间。

“上次窗外相伴,今日终于得入香闺。”他轻松的调侃了句,眼神中掠过一丝调皮。

“你怎么在这?”我诧异的望着他,不敢相信晏清鸿居然会从我的窗外爬进来。

他手指竖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门外。

此刻,门外易承烈的声音已经高扬:“风少将军,莫非你要对本王动手?”

“皇子殿下,这里是‘红云’地界,莫非皇子殿下想要硬闯舍妹闺阁?”

两人之间已是剑拔弩张,针锋相对。

晏清鸿笑了笑,伸手拉开了门。

“皇子殿下驾临,岂有不容进门之礼?”晏清鸿朗声长笑:“听闻皇子殿下有贵重礼物相赠,不知清鸿能否替未婚妻收下?”

易承烈和哥哥的脸上同时露出惊讶,望着缓步行出的晏清鸿竟忘记开口。

晏清鸿坦然行礼,“皇子殿下,这风俗规矩未婚夫妻婚前不许会面,清鸿难耐倾慕之心私见小姐,少将军顾及清鸿清誉才出手阻拦皇子殿下,只是若因为这个原因而让皇子殿下误会就得不偿失了,皇子殿下既来了,还请入内上座。”

易承烈的目光落在晏清鸿的衣衫处,眼神猛的一窒。而晏清鸿低头间,毫不介意的拂了拂皱褶,淡笑不做任何解释。

易承烈看看屋子,抬腿行了过来。

晏清鸿转身侧让开,没有半分阻拦。只在与易承烈擦身而过的瞬间忽然启唇:“对了,皇子殿下所问的那女子,清鸿可能略知一二。”

已行到我门边的脚步忽然停住,易承烈眼神微挑。

晏清鸿低声轻笑,语带暧昧:“能让男子忘情舍命的,除了红颜知己还会有谁,皇子殿下莫要再追问了,再问少将军只怕恼火了。”

“红颜知己?”易承烈低声重复,忽然再次抬头,“听闻晏相对朝中宫中事无巨细俱十分清楚,我想打听个人不知晏相可知?”

晏清鸿微笑和煦:“可是传说中皇子送来的那幅画像?说实话,这宫廷画师的图看上去都是樱桃小口柳叶眉,杏眼桃腮,换做是谁都差不多,清鸿委实辨别不出。”

“不是。”易承烈寒着脸,“一名男子,名唤贺云崖的男子。”

“哦……”晏清鸿的语调拉的长长:“可是御前暗卫贺云崖?”

“正是。”易承烈的眼中闪过一丝细微的惊喜:“不知这贺侍卫分派的职责是护卫何人?”

晏清鸿的目光有意无意扫了眼哥哥,轻咳了声:“这个,御前暗卫,自然是护卫宫中贵人,咳咳。”

易承烈忽然拱手:“晏相,风少将军,易承烈忽然想起还有些事未办,就不继续叨扰了,告辞!”

47 织结意重 送卿出阁

今日早朝,朝堂中再次震动。‘梁墨’二皇子递交请表,求娶‘红云’恒昌公主。而大司马骠骑大将军寸步不让,同时请旨非恒昌公主不娶。

两位曾经沙场的对手,两名声名远播的战将,因为一名女子再次站在了对立面,忘记了身为将军的地位,忘记了他国皇子的矜持,在殿堂之上针锋相对剑拔弩张。同时跪请皇上下旨,将当朝天子惊在龙椅上半晌无法做出决策,思量再三后留下一句他日再议后匆忙退朝。

一时间,各种议论四起,整个朝堂中涌动着诡异的暗潮。

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不过短短半日,就连身在深闺中的我,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哥。”我捧着盒子,唤着那个树下练功的人,“赠你的同心结,我编好了。”

舒展的手臂撤回,长剑划出优美的弧度入鞘,人影站定在我的面前,接过盒中同心结:“我不想你累着自己,就是真的不送也没关系。”

“哥哥认为会用不上?”我目带探索,“还是哥哥根本不在乎?”

哥哥不语,手拿着同心结细细端详,唇角划起优美弧度:“凝卿的同心结真精致,都不忍心挂了。”

“哥……”我嘟着嘴,难得的小女儿态,“外人不明白你,我难道不知吗?你根本不想娶公主为妻,为何会在朝堂上不顾身份地位与易承烈争执?甚至让皇上如此为难。”

脸扬着,我眨眨眼:“你故意阴易承烈,是不是?”

哥哥手指绕着绳结,“算不得阴他,亲事是他自己求的,朝堂之上与我争夺也是他主动,和我有什么关系?”

“可你误导了他。”我歪着脸轻笑着,“如果不是你故意在殿堂之上寸步不让,只怕他还不会坚定娶恒昌公主。是你让他以为你因妒而情急,是你让他误会那日的女子是恒昌公主,是你一步步将他引入局中。”

“若他不是先起了和我争斗之心,又怎会轻易入局?”哥哥将同心结小心的放入怀中,“这对同心结只能先放着了。”

“可以留待他日,哥哥寻得心上人再赠之啊?”

我调皮的笑笑:“凝卿先恭祝哥哥解脱,不用被赐婚娶公主;再祝哥哥兵不血刃又胜易承烈。”

“圣旨未下,皇上最后的决策未定,你祝福的有些早了。”他没好气的望着我:“明日成亲,早些休息,莫再想与你无关的事。”

“成亲又如何?”我淡然微叹,忽有些感触:“不过是出樊笼入井底,身边多了一个熟悉的陌生人。想起恒昌公主,无辜的成为你们朝堂斗争的牺牲品,亦是同样可怜。”

哥哥深沉着脸,唇角挂着难以言喻的思绪:“这世间,每一人都是棋子。她是,我是,你也是……”

纵然将赐婚转嫁于易承烈,我也未见哥哥有半分展眉。站在他的面前,我忍不住的伸手,想要抚上他的眉头。

才探便停,顿在他脸前寸许处。

他伸手,握住,“凝卿,答应我,你一定要过的幸福。”

我默默的点点头,手指终贴上他的眉间。想展露微笑,却艰难。这些日子,他永远都是凝着愁思,含着隐忧,当年轻松和暖的笑容,再也不见。

“哥哥,那你能答应凝卿一个要求吗?”我抚平他的眉头,“展眉。”

他的手探向自己额头,触上我的指尖,又忽落下,“我,有皱眉吗?”

我叹息着,手腕垂落,无力。

“你去休息吧。”哥哥目光四下搜寻着:“亦蝶呢?最近老不见她,这般的毛毛躁躁如何跟你去得晏府?”

“小姐……”亦蝶手中抱着鲜红的嫁衣,身后跟着几名工人,“‘嫁衣送来了,可我觉着衣衫大了,小姐您快试试,不然来不及改了。”

喜服套上我的身体,艳红刺眼,如血般披满身。金丝绣凤环绕袖口,缀着粒粒珍珠,前襟处极细致的绣着华丽图腾,下摆滚边精致龙凤呈祥,金色绣凤披帛挂在肩头,垂挂着流苏。奢华中的艳丽,让我有种不真实感。

黄金掐丝的凤冠沉重的压着头顶,眼前珠帘波动乳白晕色,模糊了视线。

前方的人影丰神俊朗,挺直秀逸,恍惚了容颜,不变的是让我安定的气息,永远不会错认的温暖。

他的目光牵在我的身上,炙热的似要烧穿我的身体,定定停留。

我撩开珠串,将他的失神收入眼中,强做轻松开口:“哥哥,家中事忙,明日事项全劳哥哥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