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虽是说得为他着想,张翼轸却隐约觉得青丘此人过于功利,凡事太看重可得利益之处。若是事事顾及是否可得便利,必定在行事之时落入臼窠之中,难脱运用匠心。运用一心,存乎一妙,却是天道无言,叵测之间,谁人可知天心?是以事事算计,便是以已心拟天心,终究算了自己。

张翼轸尚未来得及接青丘话头,神识之中突然传来一阵非常强烈的波动,极其迅速而且短暂,虽是一闪而过,却令他顿时惊喜交加,不再疑心是自心生幻,而是明白无误的确定由此向南,在南海之上,戴婵儿的身影陡现!

第四章 - ~画卷有主,惊见缚形之术 第四十四章 - 风平浪静,南海与世无争~

四海之中,东海最为富足,北海最为辽阔,西海最为神秘,南海最为深广。据传南海的最深之处,有一处无名的海底峡谷,其纵横不下十万里,其深更是深不可测,无人可知,后来因此峡谷一处出产闻名四海的火珊瑚,南海水族皆称之为珊瑚

却说这一日,南海龙王倾南正在养心殿闭目养神,忽然一股陌生而令人心悸的气息一掠而过,虽是只是一闪而过便了无可得,却令倾南顿时睁开双目,无比愕然:这南海远离无天山不下数十万里之遥,金翅鸟虽是龙族天敌,却向来只扰乱北海、东海和西海,一向很少跨越整个中土世间前来南海闹事,为何今日南海之上突现金翅鸟气息!

虽是金翅鸟气息闪过之后再无一丝动静,倾南却再难静心,急急起身令龟相归中前来商议一番。龟相归中对金翅鸟的感应远不如龙族,是以根本不得而知南海之上有金翅鸟掠过。龙王有命又不得不从,只好扯东扯西的剖析一番,自然最后也得不出何等有用的结论,无计可施之下,只有静观其变。

不过此事一直萦绕倾南心头,毕竟南海无事多年,难得有如此闲暇的太平时日。倾南神通虽为四海龙王之首,但因膝下无子,多年以来又只沉迷于玩弄宝物之中,也无雄心壮志再与东海一争四海之首之名,是以千年以来。倾南只求安然度日,不理世事纷争。

金翅鸟意外现身南海自然有事,倾南心中清楚。近百年来金翅鸟与龙族再无重大冲突,但小小磨擦在所难免,却一向只限于东海与无天山之间,便连紧连无天山地北海也与金翅鸟交集不多,遑论位于天南的南海。百年以来,莫说冲突,却连一只金翅鸟也未曾来过南海。如今金翅鸟突现南海,乃是百年不遇之事,莫非四海有变不成?

倾南安享太平时日已久,断然不想多生事端,以免扰乱他的清闲岁月。好在金翅鸟气息闪过之后,十数日再无丝毫异动,倾南一颗紧绷着地心终于缓缓平静下来,长舒一口气,只当金翅鸟只是闲来无事来南海游玩,无意路过而已,不必担惊受怕。

倾南放下心来。正要前往藏宝阁把玩新近得到的一件宝物时,忽见巡海夜叉慌慌张张跑进大殿,说是有要事禀报。倾南一见不由大为恼怒,刚刚平静少许的心思被一名小小的夜叉打乱,怎不恼火?当下就要严加训斥一番,却听夜叉带来一个令倾南大感意外的消息:东海公主倾颖求见!

倾南惊闻此事,震惊不亚于金翅鸟掠过南海一事。东海与南海素来不和,虽说东海龙宫在四海之中,与南海龙宫倒是相离最近,但两海龙王却来往最少,只因倾南一向认定东海老龙为人过于精明,东海明明辽阔不如北海,富饶不如南海,神秘不如西海,为何最后却最为富足且忝为四海之首?分明是倾东老儿老奸巨滑,长袖善舞,精于算计,才将三海优势抹杀,最后东海独占鳌头,略胜一筹。

不过倾南心中不满,却也不得不佩服倾东。多年以来,若非倾东率东海一众与无天山周旋,其余三海哪得如此安宁?百年以来与无天山的大小冲突,全仗东海将其摆平,最终损兵折将的本是东海,乘机得了安定的却是南海、西海和北海。且在天帝的调停之下,与无天山联姻的又是东海公主,不是他南海四位公主之一,只凭这一点,倾南也是由衷敬佩倾东,这四海之首的虚名,东海倒也当得其所。

如今倾颖意外驾临南海,事发突然,倾南一时不明就里,自然也不敢怠慢,毕竟表面上四海之间还是一团和气,当下吩咐道:“列队相迎!”

本想令龟相归中出海相迎,略一深思,倾南忽然决定亲自出海迎接倾颖。龟相归中自是不解,见倾南一脸坚决之色,也没敢开口相劝,说什么不合礼仪之类的话,当即头前带路,安排仪仗等一应事宜。

再说南海龙宫之中,龙王一声令下,顿时乱作一团,纷纷忙乱起来。而南海之上,却是阴雨霏霏微风拂面的天气,张翼轸与倾颖几人踏波而立,远望南海之上一望无际的烟雨弥漫,不由感叹四海虽是紧密相连,气候却是大不相同。

东海海水淡蓝,北海海水深蓝,西海海水蓝中带绿,而南海海水却是绿中带蓝,被阴云一映,却发灰中带蓝之色。

南海之上果如倾颖所说,天雨缠绵,一入南海之界,几人行进了数万里,始终阴云不断,细雨纷飞,竟无一处晴朗。好在南海之雨犹如烟波浩荡,微雨欲湿,却不觉烦,更令人周身生爽,微微欲醉。

青丘感叹南海之雨说道:“如此南海浩渺烟波,若是泛舟海上,一蓑烟雨任平生,倒也九天碧落,自在逍遥。”

张翼轸晒然一笑,说道:“若无心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季节!青丘,你心中牵挂太多,怎可舍弃飞仙大道而做一个自在闲人?”

青丘倒也实在,嘿嘿一笑,说道:“说笑而已,我如今身不自在心不得闲,哪里做得了自在闲人?只是见这南海之景颇得闲情雅致之意,一时有感而发罢了。若是他年翼轸成就飞仙大道,滞留凡间不飞升天庭的话,到时我便陪翼轸四海泛舟,逍遥四海!”

二人说话间,猛见方圆千里内的海水翻腾不停,声势之大,竟是将天空细雨激荡得无法落下,全被一股莫名之力硬生生推回半空之中。

惊见此等阵容,倾颖脸色微变,惊道:“不对,为何南海龙王倾南亲自出海迎接,不合礼仪也过于隆重了,不知倾南伯父何出此举?”

张翼轸却是不知四海之中,虽以东海为尊,但毕竟四海相等,四海龙王也并无高下之分,是以倾颖来到南海,只是东海公主,再次身为晚辈,倾南只须派龟相或是龙女相迎即可,除非其余三海龙王到此,否则四海之内,倒也没有倾南必须亲身迎接之人。

张翼轸还未开口说话,倒是画儿突然说道:“这南海龙王好生厉害,还未见面便知道我几人身有沧海月,所以才急急出来,想提前片刻看到宝物。”

青丘嘿嘿一笑,摇头说道:“不想画儿也有此等玩笑之话,这倾南并无未卜先知的神通,怎会知道我几人目的?他如此抬高倾颖公主,定是有事相求。”

青丘话音未落,海水已然平息,一众水族众星捧月般现身海面之上。中间一人,生得中等身材,体态肥胖,猛一看,倒如凡间一名赋闲在家心宽体胖的员外郎。

此人,正是南海龙王倾南。

倾颖不敢怠慢,唯恐失了礼节,忙向前一步,盈盈一礼,说道:“倾颖拜见南海龙王!”倾南哈哈一笑,胖脸笑容可掬,一脸亲切之意,伸出双手扶起倾颖,热情十分,说道:“颖儿,不必多礼。难得来我这南海一游,怎的见面如此生疏,称呼什么南海龙王,不当我是你的伯父不成?”

倾颖原本以为前来南海,倾南即便不会冷脸相待,只怕也会客套之中拒人于千里之外,不想一见之下竟是如此礼数周到不说,还格外热忱,倒让她一时讶然,略一定神便展颜笑道:“伯父说笑了,颖儿此来南海,本是不期而至,唯恐叨扰伯父清静。不想伯父如此盛情,亲自出海相迎,一时倒让颖儿受宠若惊,只觉不胜惶恐。”

二人客套几句,倾颖忙又向倾南介绍张翼轸等人。张翼轸如今体内水之灵性与风土火灵性相融之后,内敛而收,隐匿于无形之中,若非刻意施展断然无法察觉。虽是木性尚未融合,一直在体内尚未被张翼轸参悟而为已所用,但倾南不过是龙王,并非天地灵兽,自然也无感知木性之能,是以微一探查便知张翼轸年纪轻轻却已是地仙修为,虽不至于惊世骇俗,倒也并不多见,且又是倾颖同行之人,倾南便与张翼轸又客套几句,少不得说上一些年少有为,前途不可限量之话。

随后倾南又与青丘和画儿见礼,青丘只是一带而过,倾南并未留意。一见画儿,倾南顿时吃了一惊。

生性喜好宝物地倾南对于木石化形自是涉猎颇深,一向多有耳闻,毕竟日常接触宝物无数,他也常被宝物其上的灵气和灵性震惊,只觉宝物灵性得自天地精华,定有机缘化形而出,只是倾南一生虽是猎宝无数,却从未亲眼得见木石化形。是以今日一见画儿,饶是倾南自诩为四海首富,却仍被眼前活生生的木石化形震惊当场,半晌才对倾颖感叹说道:

“颖儿,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今日得见天地造就地灵体,方知宝物自有灵性,得机缘者可化形,诚不我欺!”

画儿胸无城府,听倾南开口说宝物自有灵性,张口便说:“龙王,听说你南海龙宫宝物众多,为四海之最,既然坐拥巨宝,那我要借一滴珊瑚泪,不知可不可以?”

第四章 - ~画卷有主,惊见缚形之术 第四十五章 - 爱宝如命,索性步步为营~

乍听此言,倾南脸色微变,随即恢复正常,打了个哈哈,说道:“颖儿,这个女娃娃当真有趣得很,这木石化形心性单纯,与常人大不相同,今日一见,果不其然。有趣,有趣!”

倾颖情知倾南心中不快,不过借此掩饰尴尬,忙接话说道:“伯父所言不假,画儿生性如同孩童,行事常出奇不意,虽是直爽,却从无恶意。伯父为人大度,自然不会计较些许小事。”

被倾颖一夸,倾南也就就势略过此事,随后当前一步,领众人来到南海龙宫。

南海龙宫若说占地不比东海龙宫宽广,却无论精致还是奢华都远胜东海龙宫许多,西海龙宫若与之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倒让张翼轸一时也觉有趣,同为龙王,不想各海之间还相差甚多,如此推想,只怕北海龙宫也好不了多少。

众人分宾主落座,又寒喧一番,倾南这才问起倾颖来意。倾颖轻轻一笑,却是看向张翼轸,对倾南说道:“伯父,此事还是由翼轸说起为好。翼轸所说,便是倾颖之意。”

倾颖此话倾南岂能不懂,顿时心中骇然万分。先前他见倾颖与几人同行,心中便不免猜疑倾颖身为东海公主,怎会与世间凡人和木石化形一起前来,倒也令人费解。

如今又听倾颖言外之意一切以张翼轸为主,且目光柔情毕露,显是倾心此人,一时令倾南震惊之余又大惑不解。张翼轸年纪轻轻便晋身为地仙修为不假,但倾颖身为天生神女。怎可与凡人相伴?再说天规也不允许神女下嫁凡人。地仙虽也是仙人,但毕竟只是地上之仙。未脱凡人范畴,仙凡之别若是逾越,天帝即便不理会如此小事,但若有人抓住此事不放,上奏天帝,参倾东一个大不敬之罪,天帝治罪下来,倾东也只好低头。以倾东之精明。自然不会不想到此节,为何还纵容倾颖与张翼轸相伴,倒是咄咄怪事。

倾南心思翻转之际,一时愣神当场,竟是呆了片刻。

张翼轸见倾南失态。心知倾南定是被倾颖所言震惊,当下淡然一笑,说道:“好教龙王得知。我等几人前来南海有三件事情相求,其一,不知这南海之上,日前可有一名金翅鸟经过?”

此言一出,倾南顿时惊醒,忙点头应允:“确有其事,翼轸你从何得知?”

倾南猛然间一脸热切之意,倒让张翼轸不由为之一愣,不知倾南一听金翅鸟之事。为何如此动容。

其实。金翅鸟之事是倾南挥之不去的心病。是以此次倾颖前来,倾南心思电闪间便想到东海与无天山来往甚多。且倾颖也曾与金王之子戴戠有过婚约,尽管后来解除,但相比南海众人来说,倾颖对金翅鸟所知甚多,倾南正是想通此处,才下定决心亲自出海相迎,以求赢得倾颖好感,万一倾颖与飞掠南海之上的金翅鸟相识,正好可以探出金翅鸟来历,是前来特意为害南海还是只是路过,不管是何种目的,有倾颖在此,应该也好应对一些。

张翼轸点头说道:“若是我所料不错,此金翅鸟正是我等几人特意前来追寻之人,不知她来此约有几日光景?”

听张翼轸说与此金翅鸟相识,倾南顿时心中大定,一时老怀大慰,当即喜笑颜开说道:“应有十几日左右,不知翼轸如何与金翅鸟相识,此人前来南海所为何事?”

张翼轸自是不知倾南为何突然之间如此高兴,从时间上推算,应该正是戴婵儿不假,微一沉吟,随即说道:“乃是我的一个旧友,至于她所来南海何事,我也不得而知。一路追寻前来,至今尚未见她一面……此事暂且不提,先谢过龙王相告。其二,不知龙王可知十洲之一地炎洲位于南海之上何处?”

金翅鸟的威胁解除,倾南心情大好,一想到又可重新恢复清静闲散地逍遥时光,也不再细想张翼轸不过是一名小小地仙,为何既得龙女青睐,又和金翅鸟有旧,又听他问起炎洲,想了一想,答道:“炎洲位于南海,我也早有耳闻,只是我在位多年,也从未见过炎洲现形。据传海内十洲,南海两洲,西海一洲,东海五洲,北海两洲,不过别说我未见过传说中位于南海的炎洲和流洲,只怕四海龙王,也从未有一人见过其领海之上的任何一洲。这十洲之说,多半是虚传,恐怕不真。”

如此回答自然不得张翼轸心意,不过一想倾南说的也是实情,倒也并非都如西海龙王一般喜好推测,这南海龙王,倒更象一个富贵闲人。微一思忖,张翼轸便将西海无雨与南海多雨的推论说出,心中并不抱太大希望,只想或许可以给倾南一丝提示,或许可有助于倾南想起什么。

倾南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奇道:“怪事,你别说,有关西海和南海气候不同乃是因为聚窟洲和炎洲之故,翼轸此说倒与我那女儿倾景推断一模一样。我以前只当她年幼无知,不过是天马行空的小儿想象罢了,不想竟与翼轸的想法不谋而合,倒也是一件奇事。”

张翼轸怦然心惊,顿时讶然:竟有此事?不想南海龙王对于淡洲是否位于南海之上丝毫不感兴趣,他却有女儿也能由两海气候不同得出相同结论,如此说来,说不得还真是冥冥中上应了天机。

“说到倾景妹妹,也有十二岁年纪了罢?数年不见,应是长成大姑娘了。”倾颖一时感慨,插话说道。

倾南连连点头。虽是膝下无子引为生平憾事,不过好在四个女儿不但四花争艳,且个个聪慧过人。尤其是幼女倾景,不过十二岁年纪,却无论神通法术还是琴棋书画还在三位姐姐之上。最得倾南喜爱,爱若掌上明珠。

“还有一事,翼轸但说无妨!”倾南听张翼轸说了两件事情,一件解决了心头之患,一件是无关紧要的炎洲所在,心道第三件事情应该更是无足轻重,说完事情之后,寻个由头先留几人住下,待确定了金翅鸟不会扰乱龙宫之后。再让几人离开不迟。倾南打定主意,微眯双眼,静等张翼轸开口。

张翼轸将珊瑚泪之事放在最后,是因沧海月在手,不怕倾南不交换。所以镇定自若地说道:“此事其实先前画儿在海上也开口提过,素来听说南海珊瑚泪乃是救治神识受损地无上良药,翼轸斗胆向龙王借得一滴珊瑚泪。”

倾南微眯的双眼猛然睁大。愕然说道:“一滴珊瑚泪?说得倒也轻巧,你可知我整个南海不过十滴珊瑚泪!即便是那东海龙王亲自开口,我也未必赠他一滴,何况你我不过初次见面,便开口相借如此贵重之物,哼哼,若非你是倾颖地友人,说不得即刻请你离开我这南海龙宫。”

倾南当即翻脸,脸色铁青,若不是念及张翼轸与金翅鸟相识。早就怒火发作,毫不留情将张翼轸轰了出去。

张翼轸也未料到这倾南也有意思。爱宝如命到如此程度,身为一海之主,竟是当场冷脸,不由心中好笑,一时气他过于小气,便有意拿他一拿,面不改色地一笑,说道:

“珊瑚泪原来如此稀少,倒是翼轸有所不知。不知珊瑚珠可否多一些?”

“什么?”

倾南气得竟是忽地站起,怒极之下,却是冷笑问道:“我南海一共三颗珊瑚珠,怎地,你要借上几颗?”

张翼轸犹自淡定依然,假装盘算一番,说道:“若是龙王允许,我也不好夺人之美,不过事急从权,若能借上两颗珊瑚珠,三滴珊瑚泪,那就再好不过了。不过龙王可否愿意?”

此话一出,倾南反倒镇静下来,脸色稍缓,呵呵笑道:“翼轸原来是在说笑,莫要与本王开这般玩笑!南海水族无人不知,本王生平最爱之物,一是四位女儿,二是南海珊瑚。心爱之物,自然不会转手他人了。”

张翼轸却是肃然说道:“龙王,我方才所言并非戏言,确实诚心相借。还望龙王念在可救人一命的份上,借给翼轸,所救之人定感念龙王的大恩大德“张翼轸,本王有言在先,生平最爱之物,怎可转借?此事休要再提,如若不然,休怪本王翻脸无情,治你一个不敬之罪,将你打将出去,到时可就后悔莫及了。”倾南脸色阴沉,虽然没有对张翼轸怒目而视,却也是隐忍之下,双眼几欲冒火。

张翼轸自然并不想真正惹倾南发作,见时机成熟,随即摇头说道:“可惜,可惜了。虽说两颗珊瑚珠三滴珊瑚泪无比珍奇,不过上天入地,难不成便没有宝物可以再入龙王慧眼么?”

倾南一听,脸色稍霁,勉强一笑,说道:“要说世间宝物不计其数,天帝也不可独占世间万宝,本王更是不能。那珊瑚珠珊瑚泪自然珍贵无比,不过若是与一件宝物相比,也不好说孰高孰下……这件宝物不提也罢,本王所求多年,别说求得一件,便是见也未曾见过一眼。”

张翼轸心中暗喜。原本他只想以一枚沧海月换取一滴珊瑚泪便算合适,不料这倾南也过于小气,只一提珊瑚泪便勃然大怒,倒令张翼轸感到好笑的同时,也有心治他一治,索性沾些便宜,让倾南主动提出沧海月之名,只等他将沧海月说得万般难求之时,说不定到时一枚沧海真能换来两颗珊瑚珠三滴珊瑚泪,岂非天大的好事。

正要开口相问倾南所求何物之时,忽然之间听得水晶帘叮咚一响,随即一位女子三步两步走到倾南身边,却是狠狠瞪了张翼轸一眼,回头温柔地对倾南说道:“父王,切莫听他胡扯。这个凡人,处心积虑诱你上当,当真是狡猾得很!”

第四章 - ~画卷有主,惊见缚形之术 第四十六章 - 有恃无恐,谁人自作聪明~

被人一语道破心机,张翼轸不免一愣,定睛一看,原来来人竟是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女。

但见这少女虽是年幼,却也生得秀雅绝俗,自有一股轻灵之气。神态悠闲,虽是脸上怒意隐现,难掩美目流盼,小小年纪已是说不尽的温柔可人。

倾颖却是认得此人,正是倾南的幼女倾景,当即笑道:“景妹,几年未见,你竟是出落得这般亮丽,倒让姐姐也自叹不如。”

倾景先是凶狠地挖了张翼轸几眼,尽管并无威慑之力,反而更显少女憨态,却也让张翼轸一时尴尬,不敢和她对视,只好假装不见,扭过头去。

倾颖一喊,倾景顿时笑逐颜开,犹如小鸟一般扑到倾颖怀中,嬉笑一番。末了,倾景忽又仰起小脸,直视倾颖,问道:“颖姐姐,那个凡间少年是不是生性油滑,花言巧语哄你开心,才将你骗得芳心大乱,被他所累?颖姐姐,有我在,不要怕,对我说出实话,看我如何好生教训他一番。世间男子生性最为浅薄,最喜哄骗我等女子,倾姐姐定是不喜凡人所写的故事书籍,里面倒是描写了许多男子如何骗得我等女子以身相许,最后始乱终弃之事,令人无比愤恨。此人定当也是此等恶人,饶他不得!”

说罢,也不理会倾颖一脸啼笑皆非的表情,又径直来到倾南身边,挽住倾南的胳膊,撒娇说道:“父王,你也真是,怎不好生思忖一番?这个小恶人方才明明有恃无恐,却故意引你上当。他定然知道父王所求宝物是沧海月,却故意不说,反而特意激怒父王,也不知有何险恶用心!”

倾景快语如珠,一口气说出这番话来,也不停顿,却又来到张翼轸面前。做了个鬼脸,然后又吐了吐舌头,这才说道:“怎的,不服气么?我天生便是要揭穿你这等小恶人的卑鄙行径,好教你这等坏人知道。作恶多端之人终归没有好下场。”

莫明其妙被人一上来便痛斥一顿,而对方又是一名十三四岁却又偏偏假装大人自作聪明的少女,张翼轸暗笑的同时。不免也觉得有些头大。再看倾颖,倾颖也是无奈地摇摇头,而倾南也是一副乐观其成的表情。说来也怪。平常有事总会挺身而出的画儿,今日却难得安静,一脸好奇之色稳坐不动。

张翼轸心道惨了,青丘更是指望不上,看来真要独自应付这位小小龙女了,当下稳定心神,晒然一笑,说道:“听倾颖所说,你应该就是倾景了。在下张翼轸……”

“张翼轸。好难听的名字,算了。反正我就叫你小恶人算了……小恶人,你是如何骗到倾颖姐姐,又来南海龙宫想骗我父王什么,从实招来,如若不然,定叫你吃尽苦头。”倾景美目圆睁,假装凶恶之态,奈何愠怒之下,更显俏脸粉红,别说吓人,反而更增加几分姿色。

张翼轸被倾景逼迫,情知此时万万不可退缩,从容不迫地答道:“我是否恶人暂且不论,你先说说,若我真是坏人,又该如何惩治?”

倾景本来气势汹汹,只当恐吓之下,张翼轸会当即招供,不料被他反问,顿时一愣,想了一想,说道:“要是说惩治坏人的法子当然有很多,要是鱼兵虾将,可以将他们放到漩流谷,让激流把他们折磨得浑身发痒。不过你是凡人又另当别论,容我想上一想……”

倾景毕竟年幼,说想还真低头去想,想了半晌,忽然展颜一笑,说道:“我想出了一个好办法,既可让你受尽苦头,也不至于将你害死……此法就是将你绑到海草园。海草园中有一种海草名叫抛球草,生性喜好将无意闯入地鱼儿抛来抛去。若将你扔到里面,被抛球草抛上一时三刻,也能将你抛得七荤八素……怕了没有?”

“确实吓人!”张翼轸不免好笑,心道这个倾景看起来凶得不行,实则心肠倒也不坏,连个害人的法子也想得这般有趣。忽又想起先前倾南提及正是此女推断西海无雨和南海多雨之由,不由对倾景刮目相看,倒也少了捉弄之意,便话题一转,说道:

“你说我骗你父王,且说来听听,我骗他什么?”

“我在外面听了半晌,你这小恶人不过是想骗父王地珊瑚泪和珊瑚珠。听你口气,应该早就知道父王最钟爱之物乃是沧海月,却故意不说,非要父王亲口说出。”

“若非龙王亲口说出平生最爱,我怎知外面传言是否属实?若不求证一番,张口便认定龙王最爱之物是沧海月,如此才算真正的自欺欺人,可对?”

“就算你对,可是你处心积虑要父王亲口说出,无非是想以多换少,沾些天大的便宜!”

“此话又不对了,宝物各有其价。同样宝物,对你来说或许不值分文,对我而言却价值连城,只因各人所求之心不同。若龙王认定沧海月只可换取一滴珊瑚泪,而我却认定一枚沧海月至少可抵三颗珊瑚珠再加四滴珊瑚泪,龙王若是觉得并非等价,不换便可,何来欺骗一说?况且南海龙王平生识宝无数,怎会被我一个小小的凡间少年所骗!而你这小小龙女,上来便看低你父王智慧,又恶口污我清白,还胡乱挑拨我和倾颖关系,如此众多恶行,又该当何罪?”

“什么?”倾景夸张地张大了嘴巴,小脸涨得通红,气得几乎要跳将起来,双手叉在腰间片刻,忽觉又有些不妥,又挽起双手,这才说道,“小恶人,你却敢指责我行为不端,你,你不要欺人太甚……沧海月尽管也是稀世珍宝,我家的南海珊瑚也不是随处可见地抛珠草!一枚沧海月就想换取三颗珊瑚珠四滴珊瑚泪,你不是痴人说梦罢?你还说不想骗我父王。怎样,现在露出本来面目了,你又有何话说?”

张翼轸假装一脸惋惜,无奈说道:“一向素闻南海龙王对沧海月爱之甚深,苦求多年不得。在下为一偿龙王夙愿。深入万险之地,历经九死一生方将世间唯一一枚沧海月取来。本想敬献给龙王,以慰龙王爱宝之心。不料一见之下未免让我大失所望,原来南海龙王最爱沧海月一说只是传言,当不得真。既如此,这沧海月我便转赠给北海龙王。听闻他在北海龙宫一侧新近建造了一处望月宫,只等沧海月一到,便可对月当歌。不再空叹人生几何了。”

“翼轸,且慢……”

却是倾南一听之下再也顾不上身份,长身而起。来到张翼轸身前,眉开眼笑地说道:“翼轸此言差矣,本王深爱沧海月,四海皆知,怎会有假?既然翼轸身怀沧海月,又人在南海,怎可再远赴北海,将沧海月转赠倾北?倾北虽说也喜好宝物,但爱宝之心远不如我。所谓宝物必赠识宝人。若将沧海月送给不懂其珍贵希有之人,日后或许会有明珠蒙尘之忧!四海之内深知沧海月珍贵之人。非我莫属!”

微一停顿,倾南一脸期待之意,轻声相问,“听翼轸口气,沧海月定是带在身上,可否即刻让本王一观?”

张翼轸微微摇头,却道:“这沧海月甚是来之不易,翼轸不敢轻易示人。虽说对龙王爱宝如命素有耳闻,但也许不过是四海水族闲来无事之时的风言风语罢了,当不得真。且方才令爱所言也令我一时疑惑,珊瑚泪和珊瑚珠尽管无比珍奇,不过加在一起总数也有十数以上,而沧海月举世难寻,令爱却说一枚沧海月不抵三颗珊瑚珠和四滴珊瑚珠,这便让我更是怀疑,不在知龙王心目之中,这沧海月究竟价值几何?与珊瑚珠珊瑚泪相比,孰轻孰重?”

“这个么……”倾南一时犹豫,正准备斟酌词句再行开口,不料倾景却是不管不顾开口便说:“区区一枚沧海月,怎能与我南海珊瑚珠珊瑚泪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张翼轸顿时一脸失望之色,点头说道:“也对,南海龙宫富贵逼人,财富无数,怎会在意一枚小小的沧海月?既然沧海月在龙王心目之中并不占据首位,比不上珊瑚珠和珊瑚泪,那么此月当赠真正识宝之人……倾颖,我等这便前往东海,将沧海月交给东海龙王。到时在东海之中建造一座赏月阁,月下漫步或是赏花吟诗,倒也是难得地闲情雅致。”

倾颖岂能不知张翼轸心意,微一点头,叹了一口气说道:“本来父王再三嘱托于我,若是万一寻到沧海月,一定带回东海龙宫交与他手中。可是翼轸却说,若说天下真正爱宝惜宝之人,非南海龙王莫属。若将沧海月交与南海龙王之手,宝物必得其所,也是宝物之幸。我本来还劝翼轸,说是倾南伯父生平最爱本是珊瑚珠和珊瑚泪,沧海月在他心目之中,恐怕并非第一。翼轸却是不信,信誓旦旦说是以南海龙王名扬四海的爱宝识宝之名,一枚沧海月远胜三颗珊瑚珠四滴珊瑚泪。我还笑话翼轸,说他只会轻信水族闲来无事的传言罢了。不过以眼下情景看来,还是被我不幸言中。”

张翼轸也是十分配合地黯然摇头,说道:“倾颖,确实是翼轸一厢情愿了,悔不该当初听你所言,理应直奔东海而去。即便没有珊瑚泪,青丘的伤势也不过多耗费一些时日,总归能好。我不过是爱惜沧海月,只想将其交与爱如至宝之人。如今看来,沧海月倒是难遇明主了,也罢,就任由沧海月日后独挂东海龙宫罢。”

倾南被二人一唱一和逼迫当场,又见张翼轸改了心意,虽然心中万般不舍珊瑚珠珊瑚泪,不过相比之下还是沧海月更难值难寻,当即下定了决心,一咬牙说道:“翼轸,颖儿,我一生之中唯有沧海月是为憾事,若你二人真有沧海月在身,我愿出两颗珊瑚珠三滴珊瑚泪交换,不知意下如何?”

第四章 - ~画卷有主,惊见缚形之术 第四十七章 - 斗智斗勇,少年淡定从容~

“父王,不可!”

张翼轸和倾颖尚未开口,却是倾景按捺不住,开口阻止,犹不服气地说道:“父王,既然小恶人以一身地仙修为便可入得沧海桑田取到沧海月,我南海龙宫能人无数,再派人马前往沧海桑田,也定能马到成功,何必受他要胁,做这般赔本生意!”

这倾景倒也聪明,只一开口便让倾南顿时眼前一亮,心中大喜,也是,以眼前二人修为还远不如他,却能自沧海桑田之中全身而退取得沧海月,若他亲自出马,或许可得两三枚之多。如此一想,倾南当即目露赞许之意,冲倾景一点头,随后说道:“此言不差,听景儿一说,本王忽然来了兴趣,不知翼轸可否告知本王,你是如何从沧海桑田那般凶险之地从容进出,又是如何得了便宜捡了一枚沧海月?”

倾南说着,竟是自顾自地回到座椅之上,安然坐好,一副有恃无恐的表情。

张翼轸心道这倾南倒也真是有趣,翻脸晴转眼阴,身为一海之主,竟是如此反复无常。不过这倾景也是不错,动念之间便能找到破绽之处,年纪虽小,倒也让人不可小瞧。当即淡然一笑,一扬手,竟是将沧海月拿在手中,心念一动,沧海月随即飞至半空之中。

尽管龙宫之中光亮夺目,沧海月本来只有巴掌大小,一飞至空中便变成一尺方圆。猛然间散发万点月光。映得四下一片清洁光辉!

初次见到传闻中地沧海月散发如水月光,别说倾景。就连倾南也是一时惊呆,愣愣地看着悬在半空地沧海月。一脸向往之色,只差上前一步伸手揽月据为已有了。

张翼轸偷眼看到倾南眼中闪过的贪婪之意。恍然一笑,不慌不忙地说道:“既然龙王有心相问,若我不说,反倒显得小气了。话说沧海桑田之所确实无比危险,先不说令人真假难辨的天地幻景,便是其内特有水生妖物魅妖,一身控水之术远在龙族之下,若有龙族入内,不及防备之下被魅妖附体,九死一生……”

“夸大其词罢了,既然魅妖这般厉害。小恶人你不过地仙修为。怎能躲过魅魅附体?听你言下之意,莫非是说你一身神通远比龙族高强?”倾景却是看不惯张翼轸淡定自若的神情。心中愈加愤恨此人不但狡猾多变,且还从容不迫,当真是恶人中的极品!

张翼轸被倾景数次破坏好事,也不恼,倒也有意假借倾景的年少气盛,正好可以向小气吝啬地倾南多讨些便宜。

“法力高强与否暂且不论,但龙族天生只可御水,却无控水之能,魅妖天生控水,小丫头,你敢说你的御水之能可胜控水之术么?”一句“小丫头”顿时令倾景蛾眉倒竖,向前一步,怒不可遏地说道:“小恶人,我名倾景,父王叫我景儿,水族称为我四公主,你敢称我为小丫头,该当何罪?”

张翼轸才不理会倾景地怒气,负手而立,说道:“你我萍水相逢,叫你景儿不合规矩,我非水族,是以也无须称你为公主,且你身为人女,逾越规矩,父王在此,姐姐在侧,你年纪最小,却数次未经允许便私自插话,如此不知礼仪无礼规矩,和世间丫头并无区别,叫你一声小丫头也是名符其实,哪里有错?”

想当年张翼轸和灵空斗智,未见世面,也未曾被灵空的神仙下凡一说蒙骗,如今倾景虽也有些聪明才智,但哪里比得过张翼轸的沉着冷静,是以几句话说出,顿令倾景虽是气得俏脸粉红,却一时哑口无言。

张翼轸所要的自然不是与倾景斗嘴,见倾景一时吃瘪,晒然一笑,说道:“小丫头,若是你自认御水之术可以高过控水之术,不妨一试!”

倾景数次在张翼轸面前没有讨了好去,一时也学了乖,忽然俏皮一笑,虽是年纪尚小,一笑百媚生,却有无边风情,竟是目露柔情直视张翼轸,柔声说道:“小恶人……不,翼轸哥哥,小妹先前多有冒犯之处,还望哥哥大人大量,不要与小妹一般见识。小妹见哥哥相貌堂堂,神勇无敌,一时心生爱慕,不知哥哥可否为小妹大展神通,让小妹也一开眼界,见识一下那无上的控水之术?”

咦……张翼轸乍见倾景小小年纪竟也会这般媚人之态,且风情万种竟是不比倾颖差上分毫,不由暗暗惊奇只怕此女日后长大,也定是倾国倾城之貌。不过倾景的心思张翼轸也是清楚得很,不过是假意奉承将他抬高,稍后再看他如何丢丑。

小小心思虽是高明,可惜面对的却是张翼轸这个淡定从容且经历颇多的少年。只见张翼轸后退一步,离开倾景三尺之远,这才说道:“小丫头,既然你是龙宫公主,定是自以为御水之术高超无比,我本凡人,哪里比得过龙族天性与水亲近,方才不过随意一提,不可当真。”

倾景一听立时喜上眉梢,见张翼轸有了退缩之意,怎会放弃如此大好良机,当即向前一步,又逼近张翼轸一尺之内,目光火辣,说道:“翼轸哥哥不要怕我,我又不会吃了你……既然沧海月是你由沧海桑田之中取得,又说了其内有水生魅妖,可见哥哥神通广大,定能打败魅妖。小妹不过是小小龙女,还不如魅妖法力高强,若是翼轸哥哥肯赐教一二,小妹定当感激。”

“我不过是小小地仙,自知不是龙宫公主对手,输了颜面扫地,万一侥幸赢了,又得罪了南海龙王,不管输赢都是得不偿失。还是不要多此一事了。”

倾景眼珠一转。得意地笑笑,寸步不让。特意拉长了声音说道:“翼轸哥哥……你就忍心让小妹空欢喜一场么?不如这样,若是你输了。沧海月归我父王所有,我替父王作主大方一些。额外赠送一滴珊瑚泪。若是你赢了的话,你可拿沧海月换两颗珊瑚珠三滴珊瑚泪。如何?”

张翼轸连连摇头,摆手说道:“使不得,我要是输了,拿沧海月换一滴珊瑚泪还算公正。但万中有一我要是赢了,拿沧海月换取两颗珊瑚珠三滴珊瑚泪也只算公平交换,即便不用比试,换与不换我还要细细斟酌一番才作决定,是以你这赌注毫无诚意可言,不赌也罢。”

张翼轸倒也来得干脆。说到做到。一伸手又将沧海月收回藏好,转身对倾颖说道:“倾颖。我几人这便启程,早些赶到东海,也好早日落成望月阁。”

倾颖还未有所表示,一直静默半晌地画儿先行站起身来,慵懒无比意态绝美地伸了个懒腰,向前挽住张翼轸胳膊,瞥了倾景一眼,说道:“主人师兄,这个小妹妹好生无聊,明明笨得可以,却故作聪明,和老龙一样又小气得紧,我们还是离开为好。”

倾景方才全部心神都集中在张翼轸身上,一心要与他争个高低胜负,倒未曾留意画儿安静坐在一旁。惊见画儿眉眼如画,容貌不在倾颖之下,又与张翼轸态度亲密,且对她出言不逊,不免心中气愤,当即说道:“主人师兄?这是什么不伦不类地称呼,乱了辈份不说,听起来还十分呆傻。你这女子又是何人,到底与小恶人是什么关系?”

一气之下,小恶人又脱口而出。

画儿也不恼,嘻嘻一笑,答道:“你好笨哟,主人师兄就是主人师兄,这也不懂?主人就是主人,师兄就是师兄,难道一个人不可以有两种身份么?比如说你,是水族的公主,同时又是龙王的女儿,这般简单的道理也不清楚,还要和主人师兄比试,你便是当他的徒弟也差了许多。”

“好!”

倾景突然一脸坚决之色,转向张翼轸说道:“小恶人,若是你赢了,沧海月是否与父王交换珊瑚珠和珊瑚泪另当别论,再加一点,我倾景自愿拜你为师,你可是应了?”

“胡闹!”

倾南在一旁观看半晌,一向对倾景地古怪精灵颇为自负的南海龙王惊闻倾景竟是说出拜师之话,当即拍案而起,怒道:“景儿恁是胡说,哪里有神人拜凡人为师一说?此事不合规矩,不可再提。”

倾景却是不依:“父王,景儿心中有数,不必多虑。再说若是小……张翼轸真能胜我,也是说明他有些本事,胜者为师也是常理,有何不可?再说,父王你忘了景儿地拿手本领了么?”

此话一出,倾南微微点头,返身坐回座位,呵呵一笑说道:“本王老矣,年轻人的事情,便由年轻人自行解决罢。”说完,竟是微眯双眼,一副作壁上观的神情。

这倾南倒也真些意思,只怕是心中认定倾景必能取胜,是故便假装大度,放纵倾景胡闹。张翼轸暗暗摇头,既如此,若不配合一下这对古怪的父女,倒还真不好从倾南手中讨些好处,假装叹息一声,说道:“切磋一下倒也无妨,不过这拜师一说,说说而已,倒也不必当真。”

“此言差矣,既是有言在先,必当言必行,行必果……龟相何在?将我二人方才所言行成文字,由我二人签押认可,白纸黑字,绝不反悔。”

龟想显是日常也多是听从倾景之命,当下也未请示倾南,刷刷刷几笔写好一纸约定,交给二人查看。张翼轸只看了一眼,见龟相字迹圆润,行文流畅,点头说道:“若我再是不从,便是故意拿捏作态了。好,应了便是。”提笔过来,笔走龙蛇签上了大名。

倾景却是看也未看,娟秀小字也是一笔而就签上芳名。随手将笔一扔,倾景自以为得计,美目流转,神采飞扬,说道:“小恶人,本公主的兵器名叫流光缦,不过,龙宫之人多半称之为打神鞭,你可知道所为何故?”

第四章 - ~画卷有主,惊见缚形之术 第四十八章 - 妙手空空,莫怪女儿娇纵~

张翼轸情知倾景此问只是随口一提,并非真心想听他回答,是以静立一旁,只是微笑不语。

果然,倾景自问自答,却是说道:“只因流光缦一出,神人皆躲之不及,唯恐被流光缦打得皮开肉绽,故称打神鞭。不过我倒是觉得还是流光缦来得好听一些。这流光缦施展起来波及数十丈方圆,若要比试,我二人还是到院中好些,省得一不小心伤了别人。”

张翼轸也不多说,只一点头:“请便!”

倾景见张翼轸依然淡定如故,只当他并未见识过流光缦之威,心中更是小小得意,抢先一步来到院中,手一抖,忽从袖中飞出一道七彩光华,绕手三圈,伸长到一丈左右,犹如一条丈长水蛇,却遍体透明,光华流转其内,竟是一段灵性十足的水流。

众人纷纷尾随出了大殿,在院中围成一圈。不少巡逻的兵士见四公主亮出流光缦,都心头一紧,又见即将被四公主整治的是一名凡人,不由都暗暗摇头,露出一脸同情之色,仿佛已经看到张翼轸皮开肉绽的悲惨样子。

张翼轸自是一眼便看出所谓的流光缦竟是一截得了灵性的水流,尽管比不上倾颖的元水剑乃是万水的万年精华所成,但其上也蕴含元水之力,也不可小觑。怪不得倾景娇纵自傲,有此神兵利器在手,莫说一般水族,只怕四海的龙子龙孙也无几人是她的对手。

张翼轸负手而立,静等倾景动手。倾景却愣了片刻。开口问道:“小恶人,虽然你生性本坏,但本公主也一向不欺负手无寸铁之人,尽管亮出你的兵器,不必顾虑。”

“我空手即可,小丫头有些好心却也不错,心领了。出手罢!”张翼轸恍然一笑,右手向前一伸,当前一站,却有莫名之威。

倾景一怔,心中忽然掠过一丝迟疑,随即一闪而过,心道看他年纪就算是地仙修为,只怕成就地仙时日尚短,即便是一名数百年的地仙,能够从她的流光缦之下从容脱逃也是不易,何况眼前此人还双手空空,如此托大。少不得也要让他吃些苦头才是。

当下运转神力,流光缦陡然气势大涨。倏忽之间亮光一闪,便飞临张翼轸身前三尺之内,犹如神龙摆尾,直直朝张翼轸右臂打来。

这一鞭来得极快,又悄无声息,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流光缦便已经离张翼轸不足一尺之遥!却见张翼轸仍是站立不动,仿佛尚未发现眼前疾如闪电的流光缦,只知呆愣当场。似被吓傻一般。竟是被流光缦一击之下便打中右臂。

一击得手,连倾景也意料不及。以她所料,张翼轸至少也可以在她手下走过三招,不料却不是她一招之敌,竟是如此不堪,胜之不武。倾景不免有些意兴阑珊,一击得手正要收回流光缦,猛然间却发觉不对!

流光缦明明击中了张翼轸右臂,却未并从流光缦之上传来击中之后的感应之力,竟是如击虚空,全无着力之处。

怎么回事?

倾景微微一怔,未等鞭势用老,手腕一抖,流光缦犹如风摆杨柳,猛然间一个旋转,却又朝张翼轸左臂扫去。两次招势间不容发,运用极其娴熟,看得众人也是暗暗点头赞叹,若是一般水族,只一照面,在此两招左右夹击之下,只怕便会当即败退。

令众人不解的是,张翼轸仍是动也未动,第二鞭同样毫不留情地打中左臂,仿佛全无感觉一般,脸上笑意不减,脚下稳如生根,左右两臂分别被流光缦打中,却如击打在别人身上一样,浑然不觉。

更为不解的乃是倾景,两鞭两中,却全如对空挥鞭一般,非但未从流光缦之上回传丝毫感应,明明击中了张翼轸,却连一丝回馈之力也没有,分明只是自己独自挥舞流光缦演练一般,令她既惊又怒,却又偏偏不信张翼轸一个大活人站在眼前,两击两中,却一扫而过如若无物,当即也不管不顾,心意一动,流光缦又陡然转身,其势如电,竟是激得四周呼啸作响,一闪,便朝张翼轸双腿打去。

张翼轸却是终于动了。

身形一闪,竟是拨高而起,跃身上空,堪堪躲过脚下一击。不料流光缦不但颇有威势,且灵活异常,一扫不中,却是一个回旋,如同旋转地彩练一般猛然盘旋向上,一卷,竟是绕住了张翼轸双脚。

倾景见状大喜,感应到流光缦之上清晰地传来束缚之力,心道小恶人,看你还有何手段可施,被流光缦所缠,即便是龙王也一时半刻难以轻松脱身!

倾景心意一动,流光缦顿时七彩光华乱闪,紧接着身形一晃,轻身飞空,犹如手持彩练当空飞舞地飞天,轻盈曼妙的身姿一跃便来到张翼轸身前三尺之内,随即右手一扬,流光缦脱手而出。倏忽间只见流光缦蓝光一闪,竟是突兀之间惊现元水之力,生生将张翼轸全身死死缠绕当场。

一招右臂一招左臂,三招缠绕,一个照面,三招之内将张翼轸拿下,倾景甚是欣慰。一招手,便要将流光缦唤回手中,再当场宣告张翼轸败局已定,看他还有何话说。

按捺住心中小小得意,倾景四周环顾,却猛然发觉倾颖几人脸上并无一丝担忧之色,反倒是父王正一脸愕然和难以置信的表情震惊当场!

只一错愕间隙,倾景心中大骇,向来与她心意相通的流光缦在她心意催动之下,却是全然失去感应,竟如平空失去踪影一般。急忙定睛一看,流光缦仍在身前三尺之处,围绕成圆形,而中间却早已空无一人!

莫说寻常水族,即便是四海龙王若被流光缦缠实,也绝无可能举手之间从空脱身。只因这流光缦本是取出珊瑚谷极深之处一截无意之中得了灵性的水流,这水流不但灵性充沛,且还隐含元水之力,虽是比不上东海龙宫的元水剑精纯,但其上的元水之力也颇为深厚,且因其生长于终年激荡不安的珊瑚谷中,本身也自有灵动攻击之力,是以绝非一般四海法宝所可比拟。

倾南合南海龙宫数大高手之力,费时三天三夜才将其制服,其后又花费七七四十九日将其炼化,后又赠与倾景所用。倾景如获至宝,自八岁开始便与流光缦形影不离,数年来早就与流光缦心意一体,如臂指使,是故倾景虽是不过十三四岁年纪,在倾南这位四海神通第一的龙王的教诲之下,若是论及神通本领,四海地龙子龙孙之中,唯有倾颖倚仗元水剑方可与她勉力一敌!

再加上倾景天姿聪慧,为人善于类比推断,又勤奋用功,是以若说倾景为四海龙女之中除倾颖之外最受一众水族仰慕的龙宫公主,恐怕无人反对。是以倾景也一向自视过高,文才武略非但不亚于一众龙女,便连四海之中所有龙宫太子也无几人可与她相比。

惊见张翼轸被流光缦在束缚之下竟意外脱身,倾景大吃一惊,只因她曾凭手中地流光缦,与南海龙宫之中一名法力高强仅次于倾南的化蛇大将华独行大战上百回合不分胜负,一时震惊南海龙宫。华独行身为化蛇,本有上古龙族血统,飞行之疾不下于龙族,且华独行生性勤奋,修行精进不断,四海之内化蛇之中,华独行神通当为第一。倾景虽是龙女,却只凭十三四岁年纪便与华独行战成平手,非但倾南大喜过望,便连整个南海龙宫也一时群情激荡,惊呼倾景天纵之姿。

以倾景所想,若假以时日,她可凭手中流光缦,打遍四海无敌手,今日与张翼轸对战,心中认定应是手到擒来,即便他也是天纵奇才,年纪轻轻便晋身地仙之境,但毕竟身为凡人,远不如神人生来便可自得神通,再稍加修行便可仅次于飞仙。不想这张翼轸倒也来得奇怪,明明被流光缦困绕不动,转眼之间却又不知去向,这是何等惊人的神通!

更何况,流光缦不知被张翼轸用了何法,竟是失去了感应,顿时令视流光缦为平生最爱的倾景大惊失色!

震惊过后,倾景见流光缦仍是光华闪动,飘浮半空不动,当下也不再心意相应,向前一步,一伸手便将流光缦捉在手中。流光缦只一入手,只觉其上隐隐传来一股战栗之意,细心一察,流光缦竟是暗暗颤抖,战意全消,其内传来竟然全是惧怕之意!

何事竟会令天生蕴含元水之力的流光缦在龙宫之中,在海水之内,惊吓成这般模样?自从与流光缦相伴以来,倾景从未想到流光缦也会有胆怯之时,只因水族之中,谁人不惧元水之力,谁人不被元水之力束缚?

倾景微一愣神,忽觉身后有异,尚未来及回身防备,猛然手上一紧,流光缦竟突然失控,自行飞向空中。倾景手上紧握流光缦一端,不敢松手,却被流光缦带到空中。

流光缦飞到半空仍不是去势不减,犹如惊弓之鸟,左冲右突,在空中划过道道亮丽的光影,如同烟花之灿烂,更如流星之光华。而倾景被流光缦带动,也在空中飞来飞去,虽是身不由己,却也并不狼狈,相反,却如空中漫步,身姿曼妙,直如飞天仙女轻歌曼舞。

众人正看得惊愕万分之时,忽听张翼轸淡然的声音响起:“好一个谁持彩练当空舞!倾景,你可认输?”

第四章 - ~画卷有主,惊见缚形之术 第四十九章 - 风水相应,初窥飞仙之境~

倾景人在空中,被流光缦带动身形,飞来飞去,虽是流光缦飞舞之时力道柔和,却也是被迫而为,心中自知定是张翼轸在暗中操控流光缦,想要撒手也是不能,心中喟叹一声,心知今日之局不但大败,却还败得如此莫名其妙,不免令她好生懊丧!

听张翼轸云淡风轻地轻声一喊,倾景人在空中,偷眼一看,只见那名少年站立院中,仍是负手而立,脸露微微笑意,淡定从容,周身上下笼罩一层朦朦水气,淡然出尘意,自在天地间,只一眼便令倾景心中惊叹,这个小恶人,怎的还有如此绝然风采?

不知为何倾景忽然想到他明明身具异能,却故意步步引她上勾,而她自以为计,却还是掉入他的陷阱之中。如今在大庭广众之后被他捉弄,在空中被生平最引以为傲的流光缦拉扯之下四处跑动,丢了面子不说,最最可气之处在于,小恶人却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淡然而笑,分明是讥笑她自不量力!

倾景只觉无边委屈突上心头,人在空中,脚下不停,蓦然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哽咽说道:“好你个小恶人,你,你,你故意害我上当,你诚心欺负我,我,我今生也不会饶过你!……你放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