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伯无奈一笑。

他虽然不知道马文才和祝英台为何会弄到分房而睡的地步,但察言观色之下,也大致猜出大概是为了祝英台选择读丙科的缘故。

像他们这样的人,会觉得去丙科那种全是庶民的地方,跟去了猪圈也差不多吧?尤其马文才这种自持身份的人…

就连傅歧这样放达的,都会觉得从丙科找个人为他洒扫都是轻贱了自己,更何况是去上课。

他们这样的人家,会不会算账又算得上什么呢?

有的是人为他们算。

更何况,丙科那边…

梁山伯想起几年前自己刚入丙科就读的时候,风气实在是算不上好,也不知道这几年过去,有没有好一点。

也许祝英台确实是士族中的异类,对他们这样的寒门之人有种天然的好奇和怜悯,可对于很多人来说,即便是“怜悯”,也是一种让人愤怒的东西。

不知道他在丙科绕一圈回来,是不是会成为和马文才一样的人呢?

想到这个,梁山伯的眼前就浮现出那个眼神清澈单纯的小少年来,眼中忍不住露出了同情的表情。

马文才也是人精,看到梁山伯的表情,心中就微微一沉。

是夜,虽然马文才宿在了外间,可是向来睡眠很浅的梁山伯,依旧听到了半夜里外间那人不停翻身的声音。

马文才和祝英台吵架了,目测原因应该是祝英台抢了马文才丙科第一,让他没有三科魁首,所以得罪了马文才…

当听到这样的消息不知为何在到处流传时,马文才活生生捏断了自己的笔。

马文才想三科都第一是为了一鸣惊人,如今一鸣惊人倒是做到了,却是以他最不愿意的一种方式。

走在教授甲科的东馆里,马文才总觉得路过自己的每一个人都在看他,而每一个人的眼神里都是深深的探究之意。

这绝不是什么错觉。

这样的感觉让马文才越发将自己的脊梁挺得笔直,他原本就身形高大,相貌出众,即便和所有人一样穿着馆里统一发放的白色儒衫,也能让人感受到迫人的气势,不敢与之对视。

马文才就这样维持着“骄傲”的姿态,端方地坐入了第一排最前方属于第一名才能入座的位置中,安静地等候着讲士们的到来。

入座之时,马文才右手边相邻的士子打量了他几眼,引得他扭头相顾,那人明显也是士族出身,一脸脂粉一身熏香,见马文才看向他,微微拱手一笑示意:“在下吴县顾烜,孙吴丞相顾雍之后。”

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却俨然一副大人做派。

会稽顾氏是出了名的大族,但自前朝起顾家已经渐渐走下坡路,出仕者渐稀,所以能够蒙荫入国子学的人数也大不如前。

想要博个“天子门生”的名头,也是寻常。

马文才之前已经看过甲科所有人的名单,会稽顾烜是甲科第三,所以在他的右手边,左手边的是第二的褚向,目前还没前来。

对于这种人情往来,马文才早已经轻车熟路,也笑着回应:“吴兴马文才,家父…”

“兄台就不必报家门了,现在这东馆里,还有不知道马兄的人吗?”

顾烜似是热心的套着交情,脸上的脂粉笑的嗖嗖直掉,露出鼻尖一点点本来的黄色皮肤。

马文才本身不黑,也不好“弱质风流”这一口,知道如今天下还不算太平的他从小甚至苦练武艺,涂脂抹粉这种事是不做的。

所以看到顾烜脸上掉粉,心中微微有些不适,但还是维持着脸上的笑意不变。

毕竟对方说的是夸赞他的话,也确实值得人高兴。

但他接下来说的话很快就让马文才差点绷不住笑意了。

“马兄的事我也听说了,真是可惜啊,差一点就三科魁首,会稽学馆建馆以来,还没有过三科都第一的学子呢…”

他惋惜地看着马文才,似是想安慰他。

他娘的可惜!

不会客套就不要客套,难怪连个上国子学的资格都混不上!

该死的祝英台,竟让他这般的羞辱,日后他要不能让她跪在自己脚下痛哭流涕他就不姓马!

马文才暗咬着后槽牙,才能维持这脸上的笑意,不让自己上前撕了这顾烜惋惜的面皮。

“马文才,你来的好早!”

两人貌合神离间,带着一丝紧张的声音突然出现学馆之中。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马文才再也顾不得顾烜是有意还是无意,立刻站起身来迎接此人。

“褚师兄,我真怕你不来!”

他被贺馆主再三叮嘱褚向性子内向,要求他多照顾他一二,不为别的,就为让贺馆主能对他留下好印象,他也不会疏忽了这位同门师兄。

他走出席去,亲热的领着褚向走到他左边的座位。

褚向在贺革门下研习《礼》已经有一年多了,可是从未在会稽学馆正儿八经上过课,这次虽得了甲科第二,但对来这里和许多人一起上课,心中还是七上八下,所以才在门口迟迟没有进来。

但他一说话,马文才一站起身,课室内众人齐刷刷看了过去。

待看到眉目如画,雪肌玉肤的翩翩美少年缓缓步入课室时,所有人的呼吸都滞了一滞,似乎连屋子里都更加明亮了起来。

一个人的相貌能够殊丽到这种地步,实在是太过让人惊骇,哪怕是男人,也会引得人们瞩目不已。

这下子,屋子里所有涂脂抹粉的学子都情不自禁地摸上了自己的脸庞,有几个的脸上更是白中透粉,露出了自惭形秽的神情。

一方是玉质天成,一方是庸脂俗粉,即便比他更白,可谁的相貌更加美好,一比之下,高下立见。

尤其是刚刚还在和马文才客套的顾烜,投向褚向的眼神中立刻有了敌意。

看着顾烜又羞又恼又恨的表情,刚刚还心中郁闷的马文才顿时大感愉快,连带着对待褚向更加如沐春风,甚至为他挡去了大半窥探的目光。

直将生性腼腆的褚向感动的泪眼朦胧,抓着他的袖子紧紧不放,越发显得光映照人。

“文才兄,你真是个好人!”

第24章 万众瞩目

与此同时,第一天进入丙科所在的西馆上课的祝英台却是春风得意,只觉得自己英明神武,来丙科上课的决定真是太对了!

看看这人头滚滚的景象!这才叫上学!

本着“有教无类”的想法,丙科的人数一直是会稽学馆里最多的,但几百个人不可能在一个课室里上课,所以书学和算学是按程度分开上课的,分了书一,书二,算一,算二,学艺精进了进一,学艺不精者在二。

刚进西馆时,祝英台还以为自己来到了她那个时代的小学,很多不过十岁左右的孩子在西馆书二和算二的门口打闹着,会稽学馆里为丙科统一配发的儒衫穿在他们身上如同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看见祝英台过来,他们也没有什么害怕的样子,还瞪大着眼睛好奇地跟在她后面走了好一截。

祝英台很喜欢小孩,随手拿出几个自己留着好玩的琉璃子,给了几个乖巧的小孩子。

等拐过门口的几排课室,从西馆书一和算一的门口开始,绝大部分的学生都是寒生,白色的细麻儒衫洗的微微发黄,有的在甚至在不显眼处有些布丁,但都是干干净净的,配上他们充满朝气的神情,显得越发精神。

走在廊下,祝英台甚至能够听到这样的对话。

“你们家今年地里收成怎么样?我家今年收成比去年好多啦!”

“我阿爷准备让弟弟也来会稽学馆读书啦,我比去年长了一大截,他们说学馆里吃的比家里好。真是烦啊,我还要经常回去教他识字。”

“你最近有练字吗?”

“有练,不过学里发下去的纸和墨都用完了,我准备用清水在地上练。”

“这是个好主意,明儿我也这么练!”

无论出身如何,西馆之中一片生机勃勃,哪怕只是为了吃饱肚子,每个人对于未来都还有无限的希望,也愿意为之奋斗。

不似甲馆那边,人人一见面就开始比较父祖的官位、门第的高下,将人分成三六九等,然后再跟“相称”的结交。

至于学问,到成了某种拿来炫耀家世的条件而已。

走在热闹的气氛里,祝英台甚至觉得自己来到了过去熟悉的校园,嘴角的弧度一直上扬着,连走路都带着轻快的步伐。

然而等到她坐进了第一排正中的座位,在书案上摆上从家中带来的笔墨纸砚之后,课室之中原本朝气蓬勃的气氛陡然一变,变得让她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起先,她还以为是自己感觉出了错,有些茫然的环顾左右,可每个和她目光有接触的人,都像是受了惊的小动物一般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又在她转过目光之后又重新打量起她来。

喂喂喂,受惊的明明是她好不好!

他们这种好像被她“一瞪就怀孕”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嘛!

刹那间,祝英台只觉得有无数道目光集中在她的背上,炙热到连她的后背都已经僵直,她被看的尴尬症都快犯了,只能靠自己的厚脸皮一直撑着。

没一会儿,她的左边和右边都有人落了座,左手那人国字脸浓眉毛,看起来就心高气傲,神态颇有些像是生着气来马文才。

看到他看向自己时露出的那副臭脸,祝英台就在心里不住阿米豆腐,还好马文才不是一天到晚都在生气,否则这欠了别人二五八万的脸实在有让人掉头就走的冲动。

坐在祝英台右手边的男孩看起来十六七岁年纪,相貌是丢在人群里都找不出的那种普通,气质也没什么独特,祝英台反复瞟了他好几眼都没记住他长什么样,也就放弃了。

倒是后者感觉到祝英台在看自己时对她微微笑了笑,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两个邻桌,两种类型,祝英台摸了摸下巴,考虑到自己初来乍到又没熟人,更不熟悉这边情况,强忍着没有搭话。

其他人也不知道为何缘故,没一个上前套近乎的。

所以直到讲士们来了,也没有人和祝英台说上一句话,就跟她不存在似的。

明明他们都在看她。

丙科并不如甲科那边受到学馆重视,所以来“学前发言”的只是个学馆里的助教,他大概也被提点过,虽着重夸奖了下祝英台的字和算学,但并没有对她有什么特别的特殊对待,只是希望她能多多“帮助”其他学子。

有些人听了这位助教的话当场就“嗤”出声来,倒让这位年轻的夫子和祝英台都有些下不来台。

这助教心里也是门清,会稽学馆今年来了不少人,但大部分是奔着“天子门生”去的,多被分在甲乙两科,丙科人数虽有增减却没什么棘手的人物,都是些老生,明白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而且这祝英台出身乡豪却看起来是个好脾气的,说完几句面子话就走了。

所以这上午的书学课,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去了,祝英台准备的纸笔甚至都没有拿出来写上字。

到了中午,讲士们罢课让学子休息,祝英台绷着的神经才算是微微放松了一点。正好又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一直担心主人在丙科吃苦受罪的半夏更是早早将食匣抱了过来,伺候祝英台用饭。

可当那四层高的食匣被送进课室之后,祝英台却连筷子都举不起来了。

根本食不下咽啊!

这么多人看着怎么吃啊!

他们都不吃饭的吗?!

“是不是我食匣大的太夸张了?”祝英台悄悄伸过头去,对着同样女扮男装的半夏小声嘀咕:“他们为什么都看着我?”

“这还夸张?我今天看到风雨雷电捧着两个食匣去了东馆!”半夏表情有些倨傲地扫了四周一眼:“主人不必管他们,他们都是寒生,馆中只管早、晚两饭,中午不吃东西也是有的,见不得别人吃饭。”

“只管早晚?那午饭怎么办?”

祝英台吃了一惊。

难道不是一日三餐吗?

她在祝家庄也是一日三餐啊,祝英台他娘和祝家人都是一日三餐!

“主人,寻常人家都是只用早晚两餐的,便是士门中,也不见得都是一日三餐,灼然之族会有四时点心,我们家好歹也是有些门第的人家,自然是三餐。学馆里有地方上供给食宿,可是这些人哪里都能按士人的标准供给,都是两餐。”

半夏对于这些事,倒比祝英台更清楚些。

“住甲等学舍里的人食宿是要另外收钱的,我们祝家庄又不缺钱,主人的饭食和马公子一样,都是最好的。我们家里都没带厨子来,吃甲舍里做的,已经不算兴师动众的了。”

言下之意,甲舍之中不乏将家里厨子都带来另开小灶的,祝英台吃“精品大锅饭”都算是委屈。

这下,祝英台虽然肚子饿的咕咕叫,可是用起饭菜来依旧食不下咽,她发誓她夹起肉的时候还听到了好多声咽唾沫的声音!

真的没有人吃中饭啊!最多有人啃几口饼就点凉水!

祝英台一顿中饭吃的眼泪都快下来了,这种地主老财在包身工面前炫富的感觉到底是什么鬼啊!

就这么三两口胡乱吃完了饭,祝英台总算在半夏的伺候下漱了口、净了面,还未松口气,突然斜地里插过来一声冷言冷语。

“你这样的,何必来丙科!来炫耀你的身家吗?”

祝英台吃的“万众瞩目”,心中已经抑郁不已,她为来西馆的事还跟马文才吵了架,现在却被人如此讽刺,原本有再好的心情也荡然无存。

更何况她也不是包子,被人如此讽刺,顿时抬起头来,向讽刺者看去。

正是那国字脸浓眉大眼的书生。

“甲科有说寒生不可入读吗?”

祝英台冷着脸反问。

那人没想到祝英台居然会理他,愕然之后摇头。

“并无。”

“甲科尚且不歧视寒生,你们丙科居然还歧视士门?你是天子还是馆主,能管什么人可以读丙科,什么人不该读?”

祝英台义正言辞,眼神清澈。

那书生顿时被噎住,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回去。

祝英台言语犀利,声音又清亮,她刚刚吃饭的动静本来就吸引了不少人,这国字脸的书生平时大概人缘也不太好,刹那间哄笑声此起彼伏,有的更是叫了起来。

“伏安,你快帮我看看,我家那幼弟能不能读丙科?”

“哎呀呀,有人被人从第一的位子拉下来了,连第二都没了,心里不快活咯!”

祝英台这才知道这个书生叫伏安,看着他脸色铁青的样子,祝英台又有些莫名心虚,摸了摸鼻子道:“我一日三餐惯了,并不知道你们只吃两餐,你不能因为这个就说我炫耀啊!”

“好一个不知道…那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入乡随俗?”

什么鬼?

读个书还要她拜码头?

祝英台纳闷地眨了眨眼。

“哼!”

见这新来的丙科第一竟“不屑”和他说话,伏安咬着牙瞪了祝英台一眼,憋闷地拂袖而去。

第25章 越挫越勇

“主人,不必理他,这种阴阳怪气的人和他说话都是脏了你的身份。”

半夏本来就不理解自家姑娘好生生为什么来丙科,现在见她被人当面刺了一通,心里更是生气。

等伏安走了,她从怀里掏出帕子,将刚刚伏安从祝英台身边踩过的地方都擦了一遍,这才提起食匣问安告退。

课室中许多学子原本还在看热闹,对着伏安热嘲冷讽,可等伏安一出去,半夏跪在地上擦拭祝英台身边根本不存在的“污渍”,许多人脸上的笑意渐渐收去,气氛又变得古怪起来。

祝英台没有注意到这种变化,半夏是她的贴身侍女,到处擦擦整整已经是寻常事,见她领着粗使下人提着食匣走了祝英台还松了口气,庆幸总算摆脱了“一人吃饭全班围观”的尴尬。

午休之时,课室中大多数人都在三两闲谈,还有一些趴在案上小憩的,和她读书的时候并无什么不同,无奈不少人对祝英台还是一副探究的神情,让从来没有过转学生经历的祝英台生出了烦躁之心。

你要对我好奇你就上啊!

先来和我搭话啊!光盯着我算什么事啊!

为了平复情绪,也为了排解午休的空闲,祝英台无聊地抽出一张纸,机械的在纸上练起字来。

没一会儿,纸上就写满了诸如“静”、“忍”、“恒”、“宁”以及“靠”、“凸”、“蛋”…还有“疼”?

被祝英台一笔好字不知不觉吸引过来的学子们有些茫然。

这位公子哥是想吃蛋了吗?

他哪里疼?

“祝郎的字,真是让人好生赞叹。”

面目普通的“邻座”真心实意的喟叹着,眼神几乎无法从祝英台随便书就的字迹上移开。

祝英台的字是连马文才都佩服的,更别说丙科一干几乎没有什么名家名帖可以临摹的寒生。

士庶天别之下,以秘书郎、舍人等清闲官职起家的高门士子往往都是一手极漂亮的字,而且大多用的是渐渐变化而大成的楷书和行书;

而作为吏员和浊官的寒士要劳心于案牍之上,字迹要求工整简洁,多用的是隶体,所以很多吏门学子善的也是隶书。

然而但凡有志向的学子都是兼习隶、楷,毕竟有不少人都存着一飞冲天的梦想,不甘永远只做个小吏,这些人练起字来往往极为刻苦,却总是不得其法,概因名帖难寻,只可仿形不可仿神,到最后只能画虎不成反类犬。

于是祝英台一开始写字,哪怕他们心中有各种顾忌,还是不约而同的凑了上来。

祝英台写字纯粹是下意识反应,等被刘有助一句话唤醒时,才猛然发现身边已经围满了人。

看到祝英台看他,刘有助躬了躬身。

“在下刘有助。”

“在下上虞祝英台。呃…谬,谬赞了?”

祝英台有些无措地回应着刘有助的夸奖。

“祝郎,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对于自己的“企图”,刘有助心中也是七上八下,可一看到面前这么好的字,再见附近好多人已经是跃跃欲试的表情,鼓起勇气直接“先发制人”地开了口。

能不请吗?

祝英台心中比他还七上八下。

“呃…你,你说…”

“祝郎的墨宝,可否赠,嗯,可否借在下观摩一晚?”

刘有助眼神炽热的看向祝英台桌子上的练字之纸。

“你说,这个…”

祝英台的眼睛随着刘有助眼神的方向看了过去,前面几个字还算正常,后面赫然映入眼帘的皆是“凸”、“靠”、“蛋疼”等字,饶是今天已经被围过瘾了的她,待看到自己在纸上写了些什么,还是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我了个去,幸亏这些古人都不懂!

祝英台呆若木鸡地看着自己的吐槽字,石化了好一会儿,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开口。

“这个…不太好吧?”

看他的态度,像是要照抄了供起来的样子,这种东西难道还要传抄出去吗?万一一不留神传到后世,岂不是要把考古学家吓死?

她话音刚落,众人“噫”了几声,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四散而去。

被间接拒绝的刘有助站在祝英台的面前,一张脸皮又红又白,可他偏偏不是伏安那样的性子,虽然窘迫的让人有些同情,却还是没有挪动脚步。

过了半晌,他表情有点可怜地呐呐道:“是在下,在下多想了,见这字写的极好,起了非份之心…”

啥?非份之心?

祝英台有些不解地看着自己的字,也跟着脸红:“呃,呃这字,呃,真的写的不好。回头我给你写几个好的。”

刘有助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却被祝英台当面泼了盆冷水,如今祝英台虽然说了她会再给他写几个好的,也只当是她为了给他留点面子,并没有当真。

但这现成的台阶已经递上来了,刘有助也迫不及待地顺着台阶就下,连连道谢之后,顶着众人嘲笑的目光,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到了下午,书学讲士们的“书”道论述,说的祝英台是昏昏沉沉,这些基础中的基础原身早已经就学过,祝家的《笔阵图》比这些讲士讲的课更加精妙,祝英台现在的感觉,就跟书法大师跑回去学小学生毛笔字似的,也难免会困倦。

等到第一天的课完,祝英台立刻收拾起东西,甚至没有等半夏,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离了西馆。

她跟背后有鬼追着似的,也不管别人怎么看她,就这么一路小跑着奔回了甲等学舍,直到看到那一道熟悉的分隔围墙,才堪堪停住了脚步,靠在墙上微喘。

“祝英台,你怎么了?”

抱着一堆杂物正从外面回来的梁山伯,远远见着祝英台摊靠在墙上,惊得一声轻呼。

甲科比丙科下课要早的多,梁山伯向来不求拔尖显眼,今天又有马文才和褚向这样吸引人注意的新生,所以他这一天过得是不显山不露水,颇为悠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