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英台冷静沉稳的声音在屋中响起。

半夏被祝英台少有的冷厉吓了一跳,心中生出一丝骇怕,连忙回应:“是,奴婢今天就在院里守着,保证一只耗子都跑不进来!”

祝英台没有再理会她,只是呆呆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上弦月。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黑暗中,她“呵呵”一笑。

“呵,哪里一样?哪里一样?”

她妈会因为别人长着一个和她一样的高挺鼻梁,就把别人的鼻子削掉吗?

她会因为将上学时候的一页读书笔记送给了家里贫困没钱买书的孩子,而连以后的工作都没有了吗?

怎么会一样呢?

她怎么会觉得闭着眼睛,只要不睁开,世界就是一样的?

只要她还存在,迟早还有害死其他人的一天。

今日是鼻子,明日是手,后天是不是脑袋或者其他什么部位?

祝英台缓缓站起身子,移步到了箱笼前,从里面翻找出了一个小竹筒。

之前屋内闹贼,她没去看其他东西,却独独翻出了这几样让人看起来是破烂的玩意儿…

那是因为,只有这些东西,是她创造的。

其余的,都是祝家的。

她打开手中小竹筒的塞子,一股难闻的恶臭从其中传来,让人根本没有勇气再嗅上一嗅。

味道是不好,但这已经是她能找到的最毒的东西。

如今,她却把这腥臭的东西递到了唇边,对那味道毫无所觉一般。

所有的一切,都是祝家的,也是这个时代的。

就连这具身躯,也是她占了病死之人的。

马文才说的不错,她吃着士族的、喝着士族的,踩着庶人的血泪生存,却不愿维护士族的利益,也不愿伸出士族的位置,只想着自己的“仁义”,岂不是一种虚伪?

既然拿了这身子便是欠了他们,那这身子,她也不想要了。

反正除了灵魂,她已一无所有,就连这灵魂,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祝英台捏着竹筒,想要将这毒药仰面饮下,手臂却抖得犹如秋风中的落叶,怎么也抬不起来。

怎么会不惧怕死亡呢?

她已经死过一次,比任何人都知道死亡后的苍凉可怕,那是什么都没有的虚无,更甚于死亡。

可是这世道,比死了还可怕啊!

祝英台眼泪爬了满脸,她已经哭的太多,连眼睛都已经有了针刺般的疼痛,可她根本没有办法止住自己的泪水,唯有鼓足所有的勇气,猛然一下抬起手臂!

喝!

活着这么难,死还不容易吗?!

反正在马文才他们看来,自己这样无能又愚蠢的人还不如死了!

那就让她死了,称他们的意!

祝英台仰着头,使劲地将竹筒摇了几摇,可是竹筒里的液体却没有向她想象中的倾倒在口中,唯有冲鼻的腥味直扑她的鼻喉。

这般恶心的滋味让她不由自主地干呕了一声,手中的竹筒也掉了下来,发出沉重的“嘭咚”一声。

“C11H17 N3 O8加 As2O3居然会变成结晶体吗?老天爷你他妈在逗我?”

祝英台对着天空伸出一根中指。

“你是在嘲笑我这样的无用之人,连自杀都办不到吗?啊?!”

她嘲弄地看着地上的竹筒,直将下唇咬的稀烂,眼泪犹如破了堤的洪水一般倾泻而出,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现在哭的一片狼藉,眼泪鼻涕已经糊了满脸。

是因为她犹豫了太久吗?

连原本为自己准备好的毒药都干了?

可知道自己死不成的那一刻,她为什么又松了一口气?

她在黑暗中抽泣着,滚落与地的竹筒蹦蹦哒哒一圈又到了她的脚边,像是也在笑话着她。

梁山伯之前说起的话,像是电光火石般突然出现在她的脑内。

不是论赤子之心和坚强那句,而是那位从未谋面的贺老馆主的话。

‘我是此地的馆主,负责主持这里的学业,如果我在此开设丙科,教导学生识字,可我的学生依旧要靠去偷字才能学到想要的东西,那是我的耻辱,而不是他的。所以我不能罚他,只能罚我自己。’

老馆主的话,让祝英台脑子里的迷雾慢慢被拨开,渐渐显露出她应该有的聪慧和见地。

“我想要帮他,却没有选对办法,那是我的耻辱,不是他的。”

“我什么都没为刘有助做到,却期冀着别人能够施展才智和手段救他,那是我的耻辱,不是他们的。”

“我根本没有真正为马文才做些什么,却觉得马文才一定会帮我、懂我,那是我的耻辱,不是他的。”

“这世道不仅仅是压迫寒门,士族也在痛苦中挣扎,所有人都被强权所压迫,我却只记得来处只懂得可怜弱者,那是我的耻辱,不是这个世道的。”

一直都是她在自取其辱,她为什么要去责怪别人?责怪这个世道?

她自杀了,能惩罚的了谁?

撼动的了谁?

原来她一直都在自取其辱!

眼泪又一次流淌了下来。

这一次,是自惭形秽的泪水。

就让她今夜好好地哭上一回…

祝英台任由眼泪冲刷着心中的悔恨和羞耻,这一夜泪水的汹涌似是要将她所有的眼泪全部流干。

——过了今日,她再也不会哭了。

马文才大半夜提着刘有助走了,就再也没有回来。

一夜未曾睡好的傅歧和梁山伯都顶着两个重重的黑眼圈。

天一亮,傅歧几乎是梦游一般爬了起来,想要出去打听刘有助昨夜之后的结局。

他还是有些不安。

而梁山伯心中有许多猜测,也等着天一亮出去打探。

两人各怀心事,却同样动作迅速,穿戴整齐连早饭都没用,就一起往外跑去,一口气跑出院子,直奔甲舍之外。

但有一个人,比他们起的还早。

作者有话要说:用于分割甲舍与上课区域的光滑围墙前,一身白色儒衫的祝英台手持着毛笔,背对着他们,在墙上书写着什么。

悬腕题字是书之一道中最难的练习方法,如果不是有着不凡的造诣,只要写上一个时辰,手腕就会犹如废掉。

而祝英台已经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了。

因为甲舍漫长的围墙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礼记》中的“儒行”篇。

“儒有可亲而不可劫也;可近而不可迫也;可杀而不可辱也。其居处不淫,其饮食不溽;其过失可微辨而不可面数也。其刚毅有如此者。*”

“儒有合志同方,营道同术;并立则乐,相下不厌;久不相见,闻流言不信;其行本方立义,同而进,不同而退。其交友有如此者。*”

傅歧看着那面可怕的围墙,脸上犹如被人打了一拳,惊讶的脸色连厚重的眼圈都遮掩不住。

“这祝英台,真,真是疯子…”

梁山伯看着远远书写着圣人之言,不停蹲下又站起的祝英台,眼眶渐渐灼热,胸中有一腔从未有过的激昂之气。

他仿佛看到了那位永远坚持着气节的老人站在祝英台的身后,笑眯眯地看着这个新来的士子,如何将自己毕生书道所学全部毫无保留地露于人前,任由所有人去驻足观看,亦如他当年那般。

渐渐的,梁山伯灼热的眼眶里有什么满溢了出来,溢出到他再也无法承受住的地步。

“先生…”

PS*里面是解释内容,我就不愿多赘言灌水了,写在作者有话说里。

(*儒者可以亲密而不可以威胁,可以亲近而不可以强迫,可以被杀头而不可以羞辱。儒者的住处可以不讲究豪华,儒者的饮食可以不讲究丰厚,儒者的过失可以委婉地批评而不可以当面责备。儒者的刚毅不动这样的刚毅。)

(*儒者和朋友志同道合,表现在作学问的路子也一样;彼此皆有成就则皆大欢喜,彼此有了差距也互不嫌弃;彼此久不相见,如果听到了有关对方的流言蜚语,也绝不相信。友谊的基础建立在方正上、道义上,合乎这一点就是朋友,违背这一点就敬而远之。儒者的交友应该像这样。)

最初圣人传布“仁义”的时候,阶级比南北朝时还要严格,动辄几千人殉葬都有,可孔子依旧说的出这样的仁义之言。所以很多时候,不要怪社会,不是社会的错,是你自己的错。

到了后来,社会无论再严酷,再也不会比春秋战国时期可怕了,所以无论世道多么艰辛,这些真正的“大儒”们依旧秉持着气节,传承着一口浩然不灭之气。

有人说我们国家没有信仰,没有宗教信仰,我先说,那是错的。我们的信仰叫“吾善养吾浩然之气”,天地不灭,正气长存。愿自己给自己裹小脚的同伴们看看周围的世界,不要害怕,表现出自己的个性并不会被沉猪笼,你是你自己的,你的身体和你的思想都由你做主。我一个平庸的家庭主妇依旧还在坚持着自己的梦想,你们在怕什么?

第37章 物我两忘

天色未亮的时候,祝英台就命半夏磨出了大半盆的墨汁,带了纸笔,来到了甲舍的院墙之前。

此时正是夏末,天亮的早而黑的晚,离上课还有一个多时辰,可天色已经朦胧到足以看清眼前的东西。

她想要在墙上写字,不过是胸中一腔不平之气在推动。

仓颉造字、圣人立言、百家著书,所为的都是将“知识”传承下去,可梁山伯也好,刘有助也罢,如同他们这样出身贫寒求学无门之人,想要求取知识,究竟为此付出多少代价才够?

追求功名利禄尚且可以说是“贪欲”作祟,可追求知识又有什么错误?

她走到墙边,抬头仰望,抬起手来所写的第一句,便是曾为刘有助抄写过的“儒行”篇。

那时她对拒绝刘有助心中有愧,抄字时为他选择这篇,正是希望他能如儒行篇所教导的一般,够出于微寒而不忘心中之志,遇世事之艰辛亦不放弃自己的节气。

看似是她以圣人之言赠他,又何尝不是她以圣人之言“励己”?

这儒行篇那夜她练了一晚,已经是烂熟于心,此时写来,轻车熟路。

一写出儒行篇的第一句,她便想到了刘有助,便想到昨夜她亲眼见着刘有助被马文才提了出去的场景。

从会稽学馆下山到山下的县城只须三四个时辰,如今算算,马文才恐怕已经等到了开城门,等他再回书馆时,刘有助恐怕已经肢体残缺,奄奄一息。

想起刘有助因求字而不得酿成的悲剧,祝英台一笔一划中充满悲愤抑郁之气,眉间更是一抹难以化开的愁绪。

她的笔法师从于卫夫人,原本讲究俯仰风流,飘逸婉转,可如今心中有悔,胸中有恨,这种郁郁而不得伸张的情绪便尽数隐藏在“儒行”之中,让人望之生悲。

渐渐的,她的笔越来越慢,她的手越来越沉,若有书法大家在这里,必定会见猎心喜,惊喜于又有人悟出“以情入字”之道,可惜如今在祝英台身边的没有什么书法大家,只有一个仅仅识得几个字的小丫头半夏而已。

对于祝英台的举动,半夏是惶恐而痛苦的,从祝英台开始提起手腕在墙上写第一个字的时候,她就难以控制地开始颤抖起来。

她虽生于高门为仆,却同许多卑微之人一般,认为“学问”是神圣而不可外传的东西,“礼法”也是一般不可冒犯。

正因为如此,无论是她们祝家的嫡女和男人同住、与男人一起上课,还是深夜里被陌生的寒门学子闯入屋里,都足以让半夏忍不住屡屡想要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他们祝家虽然自成一体,祝家老幼既不出仕也不干涉庄外的世界,可作出这样的事情,怎么看也是惊世骇俗。

那般严厉的主母,是怎么会同意让主子女扮男装来会稽学馆读书,甚至准备好所需的一切的呢?

怎么看,都像是疯了一般。

原本她以为被选中陪同主子一同进入满是男人的书院,就已经够可怕的,可现在她的的主人,这位真正的贵族淑女,却决定将自己的字书写在围墙之上,堂而皇之的拿出去给所有人看?

她看着祝英台笔走龙蛇,字迹越来越深,到后来纵横开阖,她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

——她家这位从未学过武艺的女郎,手中拿的不是笔,而是利剑!

“主人…”

半夏是在场唯一窥见之人,那字中的森然之意几乎是直面扑来,犹如快剑长戟,惊得她这个不识几个字的人也心惊肉跳,几乎不敢再看那些字一眼。

“休要出声!”

祝英台头也不回地斥道。

此时的祝英台已经沉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里,渐渐有了种不曾有过的了悟。

她与祝英台一般,皆是从小练字,只不过祝英台传承完整,练字又早,水平比她高的太多,可“书”之一道,原本就是以达者为先,她的心境破而后立,正如练武之人突然顿悟,一夜的感悟,有时候胜过一生的苦练。

祝英台现在便是如此的状态。

起初,她自是悲愤伤痛,几乎想要以笔为剑,硬生生将这世道捅上一个窟窿方才干休,可随着圣人之言一句一句书来,祝英台胸中的悲愤也随着笔意一丝一丝化去。

那些豁达仁义之句犹如一双双宽厚的大掌,将她胸中的怨怼缓缓化去,唯有一腔浩然之气,连绵不绝。

此时她已经入了“书”之大道,沉浸在以情入道相的物我两忘之中,先前隐与圣人之言中的锋芒毕露也渐渐敛起,随着笔锋的运转,越发酣畅淋漓。

刹那间,刚则铁画,媚若银钩,又是卫体该有的徘徊俯仰,容与风流。

犹如女性同时具备的包容和坚韧,虽为弱草,却能守护大地。

半夏已经愣住了。

她看着祝英台云悬腕运笔,面容郑重而虔诚,就像是在朝拜着什么令人尊敬的神明,容不得一丝亵渎之心。

可她揉了揉眼睛,这面前明明只不过是一墙横竖撇捺而已,哪里有什么漫天神佛、举头三尺之神明?

随着一声低沉的轻喃,半夏惊了一跳,随之回过头去。

张大了嘴的傅歧和眼眶通红的梁山伯,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墙边,如今正并肩而立,俱是心神俱醉,目眩神驰。

卫夫人“笔阵”之法,乃是祝英台家传之秘,可祝家自得此《笔阵图》,至今已有六代,却无一人将笔阵图练之大成,不过风骨犹存而已。

谁又能想到,两百年前,卫夫人曾以一女子之身成就书之大道,两百年后,祝家又有一女子,体悟了卫夫人“笔阵”传承之意,将卫体练至大成?

横如千里之阵云、点似高山之坠石、撇如陆断犀象之角、竖如万岁枯藤、捺如崩浪奔雷、努如百钧弩发、钩如劲弩筋节。

在这一瞬间,祝英台似乎已经和那位士族女子神交已久,而那位赫赫有名的卫夫人正借由这些运笔之法,告诉她这世道对女子从未停止过压迫,但她已经学会了如何悄然无声的与之抗争。

书者以笔来体现天道,“笔阵”正如天阵,又如人道。

一篇文已经行至尾声,而此时祝英台的身边,早已经站满了甲舍清早欲去上课之人。

他们虽都知再盘桓下去就要迟到,可士族子弟,皆是未能提箸便先提笔,又有谁舍得这满墙阴阳刚柔、运笔如神?

更有甚者,已经状若疯癫,伸手临空题字,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最后的“终没吾世,不敢以儒为戏”,这篇儒行终到结局,祝英台心中已毫无郁气,又恢复了往日的爽朗模样。

她提笔落款“上虞祝英台”五字,笔致无往不复,正是“台”字最后一笔。

“快哉!”

祝英台掷笔。

“世人皆知卫夫人,可有知李夫人者?”

她开怀大笑,似是解开了心中一道死结。

围观者面面相觑,却无人知晓她说这句话有何含义,唯有梁山伯隐隐推想到了卫夫人卫铄之夫李矩,却无法理解祝英台开怀大笑是为何。

待祝英台写完“儒行”全篇转过身来,虽眼眶红肿,蓬头垢面,一望便知夜里没有休息好,却依旧精神饱满,神采奕奕,更难得是有一股旷达之气,让人心中生悦。

祝英台微微扬起下巴,像是个终于完成了什么杰作的小孩子,灿笑着问围观之人。

“我的字,写的好不好啊?”

甲舍里虽住的都是家世上流的士人,却不见得都是心胸狭窄的小人,否则也不会在这里足足等到她写完而不发声。

刚刚那种情况,任谁都看得出祝英台已经陷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里,只要有一人喧哗,恐怕祝英台那一时的领悟就要断掉,说不得此生再也无法进入“书道”大成之境。

他们虽都不见得都是君子,却依旧保持着士人的“风度”,如今见这天真的瘦小少年带着得意的腔调发问他们,竟无人觉得他恃才傲物,只觉得犹如自家弟弟般可爱,纷纷笑着回答。

“妙,妙极了!”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却得卫体妙传之法!”

有人看到落款的“上虞祝英台”几个字,“啊”了一声,指着她道:“你你你你就是那个丙科第一,抢了马文才三科魁首的祝英台!”

“是啊。”祝英台被人指着,却不避不让,笑着点头:“我,我我我就是那个抢了马文才丙科第一的祝英台!”

马文才在甲舍人缘极好,他才学出众门第又高,在东馆一种士子之中隐隐有领头者的趋势,只是士族子弟都心高气傲,虽明面上看起来有些不在乎,心中其实大都有些较劲之意。

如今见到祝英台大大方方说了自己就是那个唯一让马文才吃瘪之人,他们心中竟有些痛快,有几个性子爽快地更是上前直接交好。

“在下会稽孔笙,住在甲十七,希望日后有机会与祝兄切磋书法。”

“在下吴县顾烜,同住甲十七,望能一同切磋书法!”

“我住在甲四!今日太累了,待我歇上几天,吃饱喝足休息好了,一定去和两位兄长切磋书法!”

祝英台揉了揉哭肿又熬夜的眼睛,可怜巴巴地说着。

孔笙哈哈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

有孔笙开头,其余众人客套起来也就顺理成章多了,祝英台记性又好,很快就把人名和长相对应了起来,一时间,“孔兄”、“顾兄”不断。

原本性子就热情的祝英台犹如见到了陈年旧友一般,对谁都热络万分,口称兄长,毫无扭捏之态。

一旁从头看到尾的傅歧将一头头发几乎都要挠乱,瞠目结舌地对着梁山伯说道:“这这这这祝英台疯了?昨天他还抱着马文才的大腿哭的稀里哗啦,哭得像是他已经把刘有助害死了一样,今天怎么就跟什么都忘了似的在这里呼朋引伴?”

他哆嗦了一下,仿佛白日见鬼,紧紧贴着梁山伯:“还是刘有助已经死了,现在冤魂附体,正在报复啊?”

“你可见过如此爽朗活泼的鬼魂?”梁山伯轻笑,“那是祝英台没错啊。”

“这就不对了!”

咦?谁学小爷说话?

傅歧莫名地向前看去。

说话的是孔笙。

“虽说你书法上佳,可入仕为官,光宗耀祖,靠的却是《五经》。你儒行能够烂熟于胸,又下笔如同有神,说明已通礼经,为何不去报考甲科试,却混在丙科之中,与一群卑微无才的寒生同窗?”

孔笙面露惋惜之色。

“还是其中有什么隐情?”

难道是祝英台才学太好,马文才怕他抢了自己的风头,威胁他不要入甲科?

孔笙暗暗猜想。

“丙科其实也不错,我从小仰慕祖冲之的才学,善算又好书法,所以当初考了丙科第一,便顺理成章去了丙科。”

祝英台眼皮还是肿的,笑起来有些令人发笑,越发显得天真不解世事,所以其他人表情还算轻松,没把他去丙科当成自甘堕落。

“我出身上虞祝家庄,家中还有长兄承嗣,我家不出仕,我又不用成器,是个没什么大志向的,嘿嘿,背书好累,我就没考甲科。再说丙科的先生都不错,你看我没读多久,便把家传的书法练成了…”

她反手指了指背后的书墙。

“他他他他撒谎…”

傅歧差点咬了舌头。

“他在撒谎对吧?梁山伯?”

梁山伯在一旁静静看着,心中是说不出的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