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安知道马文才只要对他起了疑心,派人一查就知道自己有一直捕蛇的经历,遂死了狡辩之心。

“我没有往祝英台垫子下面投蛇,而是换了祝英台的坐垫。我在我自己的垫子边沿剪开一个小口塞了火赤链,趁人不备更换了我和他的坐垫,再倒扣堵住藏蛇的缺口。等祝英台坐下往蛇身上一受力,它就要极力往外爬去。”

座位是固定的,坐垫也是,只有马文才这样的人会上课都换上全套自己的东西,连桌案都铺上案布。

伏安不可能更换马文才的坐垫而不让马文才发觉,所以只能对祝英台下手。

“什么叫以怨报德,我今日在西馆算是看了个明白。祝英台不在这里,否则我真想让她看看,你们这一幅幅让人恶心的嘴脸。”

马文才冷着脸讥讽着。

“以怨报德?我们受了祝英台什么恩惠?你是说他给我们解题,还是他对我们假以辞色?”

伏安站起身,一点点站直了身子。

他微微将身子往前倾斜,语气森然地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恨祝英台吗?不是因为他抢走了我当算吏的资格,而是因为他从头到尾都用一种超脱于众人之外的同情眼神看我们。”

“他觉得我们艰辛的生存着是一种‘可怜’,他觉得我们被他们逼得喘不过气只能俯首称臣是一种‘可怜’,可造成我们如此可怜的,难道不就是他这样好像摆摆无辜就夺走别人一切的人吗?”

“像他这种心里高高在上又想要人人都喜欢他的人,比你这种目下无尘将我们视为蝼蚁的人还要可怕,就连刘有助,现在都觉得他那种偶尔高兴就施舍一番是一种‘恩赐’…”

“原来是嫉妒。”

马文才一针见血地点了点头。

“你是嫉妒祝英台有你没有的好人缘,嫉妒祝英台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唔,你现在还在嫉妒原本只能当着你跟屁虫、随你进退的刘有助,现在居然也开始倒向祝英台那边。”

他表情凉薄地翕动着嘴唇,像是最恶毒的巫师在对伏安念诵着可怕的咒语。

“你害怕,害怕凭借自己的本事出去谋取前途,只能日日守株待兔,等着馆中为你向别人推荐。祝英台来了,馆主和助教们都开始喜欢祝英台,似乎没有人还记得有一个算学出众的寒生在等着他们的青睐。”

马文才心中气恼祝英台一腔热血被人当成驴肝肺,言辞更加刻薄,看着伏安大口喘着粗气,像是溺水之人正在渐渐没顶,笑的越发恶劣。

“人人都喜欢祝英台,是啊,他性子温和又善解人意,举止高雅又懂得体贴,还是士族乡豪出身,谁会喜欢伏安这样性子尖刻又自命不凡之人?原本还有个跟屁虫一般唯唯诺诺的刘有助让你满足那可怜的虚荣心,祝英台一来,连刘有助都开始围着祝英台转。祝英台写了书墙,刘有助好像越发感激祝英台,这样下去,连伏安最后一个朋友都要离他而去。”

他的眼中冷意惊人。

“哎呀呀,这般凄惨,可如何是好?只有在刘有助养好伤回去上课之前,把祝英台设法赶走才行!否则等刘有助回来,又得了祝英台的帮助,真有了出路,会稽学馆里苦苦等候推荐的,岂不是只剩我伏安一人?”

“你,你是个妖怪…”

听到了马文才所说的话,伏安身子一跌,瘫坐在地上,像是看见了什么正准备择人而噬的妖怪一般剧烈的颤抖着。

“马兄,别说了。”

梁山伯看马文才言语越来越是犀利,知道他是动了真怒,而伏安也已经完全丧失了斗志,连忙出声安抚。

“既然知道伏安是放蛇的凶手,捉了他再带着证物去见学官便是,何必跟他多费那么多口舌。”

“我平生最恨别人把我当傻子。什么祝英台还不如我这样眼高于顶的人,他那点小心思,任人一眼就能看清,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如果说死而复生是一种妖术的话,那曾在世间胡乱飘荡的自己,确实是个妖怪。

还是个大妖怪。

但他是妖怪,也不是他能说得的!

算了,梁山伯说的没错,这种人,多费口舌也是浪费。

“风雨雷电,把门守好,你们谁去请学官来,这人我提了他去见学官都怕脏手。”

马文才不屑地一拂袖子,转过身去。

伏安看着刘有助挣扎着下了榻,扶着榻沿蹒跚着脚步想要向他走来,再见风雨雷电或去捡地上的东西,或去把守门户、出去寻找学官,脸上的颜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

学官只要一来,他这辈子就毁了。

他原本就无父无母,此生所得皆是学馆所授,他们将他赶出学馆见官,便是将他逼入了死路。

他就知道,他们来了西馆就是他的噩梦…

他们要夺走他所有的东西,还要嘲笑他一无所有…

还有这个能看透人心的妖怪!

“你是个妖怪!!!”

伏安身子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歇斯底里地大吼了起来。

“你是个妖怪啊啊啊啊!”

他猛然趴下身子,从自己的铺盖里拔出一柄细长的叉子,向着正面朝门外的马文才掷去!

“公子小心!”

“马兄!”

那一柄细叉明显是捕蛇所用,叉头双刃而尖锐,又是被他大力投掷而出,无论是力道还是速度都让人吃惊。

马文才只觉得身后一阵劲风袭来,还未来得及闪避,就听见耳后传来一声闷哼,有什么重物轰然倒地。

他是学武之人,反应迅速,猜测是伏安狗急跳墙暴起伤人,并没有回头张望,而是蓦地往前再疾走了几步脱离能被攻击的范围,方才转过身子。

可这一回头,却让马文才彻底愣在了原地。

在他的身后,刚刚挣扎着下了地的刘有助倒在他与伏安之间,胸腹上插着一柄两尺来长的铁叉,样子骇人至极。

“你居然敢杀人!你居然敢杀人!”

傅歧怒不可遏,抛下手中的大黑,一拳将伏安揍倒,恨声骂道:“狼心狗肺,心狠手辣!”

他骂了还不解气,手中又狠揍了两拳,直将伏安揍得鼻梁歪倒,门牙崩碎,这才将他按在地上。

那伏安似乎是已经被这变故吓傻了,只是仰着头看着刘有助的方向,一动不动。

“你,你…”

此时,已经有大量的鲜血从刘有助的中衣下不停地涌出,很快就染红了整片白色,刘有助双手扶着腹上的叉子,整个身子抖得都像是快要散架一般。

“我,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你别说话,留着力气!”

梁山伯三两步冲到刘有助身前,脱下衣服直接按在他的伤口附近,用布堵住了血。

他抬起头来,对着身前的马文才叫道:

“马兄,他伤的严重,来不及请医士来了!”

马文才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他的眼前此刻只有一片刺目的红色,刘有助躺在地上剧烈抖动的样子像是一记重拳砸在了他的脑门上,让他大脑一片混乱。

“那,那怎么办?”

他半点也没有了刚才的口舌犀利,只能眼睁睁看着梁山伯按着刘有助伤口附近去止血。

“要,要不要先把叉子拔,拔下来?”

“不能拔!”

此时被按在地上一直没有发生的伏安却像是被刺激到了一般惊叫了起来,“拔出来他就真死了!不能动!”

他父母都是捕蛇之人,也都死于毒蛇口中,他父母死后,为了活命,伏安也曾靠小心翼翼地捕蛇糊口过。

后来他入了学馆,总算告别了用命活命的日子,可馆中仅供给食宿用度,又怎够生活?

他不似其他人,还有家人补贴,只能又偷偷操起捕蛇的贱役。

这毕竟是贱役,又是危险之事,伏安好面子又多顾虑,是以除了胆小不敢多言的刘有助,没人知道他有时候会在晚上去捕蛇,刘有助也一直替他遮掩。

那叉子他父亲用过,他母亲也用过,自己更是曾用那叉子插过许多毒蛇。无毒之蛇可以活捉泡酒,也可以卖钱,可真正值钱的却是那些毒蛇。

他恨毒蛇咬死了他的父母,但凡见到毒蛇,一律是用那蛇叉叉入蛇的要害而死,从不留活物。

他见的多了,知道光叉到蛇,蛇是不会死的,可拔出蛇叉反倒会让它毙命,此时见马文才要拔了刘有助身上的蛇叉,顿时惊叫了起来。

“你还叫!不是你向马文才投叉,刘有助会去挡那叉子?”

傅歧第一次如此想要活活揍死一个人。

“你再多说一句,小爷拔了你满嘴牙!”

“他说的应该是对的,马兄,劳烦你让侍从卸了门板,我们先将刘有助抬到文明先生院里去。”

梁山伯勉力维持着冷静,抬头指挥着屋子里的人。

马文才根本没有指挥自己的随扈,梁山伯话音一落已经径直走到门前,就去摇晃那门板。

雷电见了大吃一惊,跟着一起去拽弄,没几下就将那木门拉了下来。

“去馆主那干嘛?”

傅歧皱着眉,“我怎么不知道馆主会医术?”

“文明先生不会医术。”

梁山伯按着刘有助的伤口,一边安抚已经吓得快要晕过去的刘有助,一边让其他人将他抬到门板上。

“在文明先生门下读书的徐之敬,是东海徐氏出身。”

“啊,那个徐氏?”

傅歧也不啰嗦了,心里倒有些庆幸徐家有人在馆中读书。

“什么东海徐氏?什么东海徐氏?!”

伏安满脸是血,望着被放上门板的刘有助大叫。

刘有助后背有伤,胸前又遭重创,可谓是遍体鳞伤,一被放在门板上,顿时又是一声惨呼。

这呼声像是刺在了屋子里所有人的心上,马文才更是脸色一白。

梁山伯知道刘有助也在害怕,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声道:“东海徐氏世代学医,虽是士族,却有医道秘术。”

刘有助眼神里终于有了些期待的目光。

马文才见刘有助不再是一副“我将死乎”的表情,连忙也跟着开口:“他家有秘传《扁鹊镜经》,从魏晋时起便屡出神医,徐道度、徐文伯便是世间少有的杏林高手,曾替就好几位天子和太后治好了顽疾。徐之敬是徐文伯的嫡孙,嫡传子嗣,医术乃是家学,必定比外面的庸医要好的多,你一定无事,莫担心。”

见马文才也这样说,刘有助握着铁叉的手终于慢慢放松,肌肉也不再紧张地绷紧。

“我们赶紧抬他走。”

梁山伯见自己按着的伤口血越流越多,刘有助已经有了体力不支的趋势,连忙催促。

“带我也…”

“你给我闭嘴!”

傅歧按着伏安,抬头对着他们说:“你们先救人,我看着这畜生!”

“嗯”。

马文才和雨、雷电一人抬起门板一个角,急急往外跑去。

他们都是学武之人,腿脚利索,加上心中焦急,几乎是发足狂奔。

今日西馆出事,本来就有许多学生留在丙舍,眼见着从角落的杂物间抬出一张门板,顿时惊得围了过来。

待看到躺在门板上、胸腹之间插着蛇叉的刘有助,有人更是吓得大声高喊“杀人了”,引来越来越多的人围观。

马文才浑身早就出了大汗,又被这些人跟着叫喊,忍不住气急长啸:

“都给我滚开,耽误了小爷救人,我让你们也尝尝杀人的滋味!”

他亲自抬着门板赶路本就让许多人吃惊,再听他这么喊,哪里不知道他是去救人的,有些心善又有见识的立刻去前方给他们开路,将闲杂人等赶到一旁,让他们能快步将刘有助抬出去。

只是光天化日有人浑身浴血,这件事实在太过让人讶异,虽然没人阻拦马文才他们,可没一会儿,马文才几人身后就跟上了许多丙舍的学子,有的是要看热闹,有的则是关心刘有助的性命,都不愿离去。

这一群人浩浩荡荡赶到了馆主教授门生的院落,有些学生想要直闯他的院子,却被门口的守卫拦了下来。

这些守卫大半是士族的家仆部曲,负责保护褚向、徐之敬和贺家等住在此院中的士人安全,突然见一群寒生冲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暴动,连忙拔刀去拦。

“让开,我要进去找徐之敬!”

马文才见远远的有人对峙,连忙高声大喊。

马文才几人抬着刘有助过来,这些守卫看清了来的是馆主另两个弟子马文才和徐之敬,不敢对他们拔刀,只放了这一群抬来刘有助的人进去,又将其他看热闹的人拦在了外面。

“此处并非学馆学舍,私人院落,外人不得擅闯!”

一个身材高大的家将提着单刀,狞笑道:“再往前一步,休怪我的长刀不长眼睛!”

“我们不进去便是!”

一群学生恶狠狠地瞪着这些人。

“我们在门口等!”

大半学子听了这话,立刻席地而坐,就这么坐在院外等着里面的消息。还有些机灵的飞快去找馆主,也有往外跑去找医士的。

马文才和梁山伯平日都在贺革院中完成学业,自然知道院中布局,他们脚步飞快地将刘有助抬进徐之敬住的屋子,高声喊起此时应该刚用过午膳不久的徐之敬。

“马兄不在东馆读书,这时候跑来我这里干嘛?”

果不其然,刚刚午睡下的徐之敬听到马文才的叫声,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待他看到自己住处的厅堂地下被放了一块门板,上面躺着个只着中衣的学生,胸腹之间还插着个蛇叉,眉头顿时一蹙。

“这是何人?”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西馆的刘有助,被人刺伤,我们抬他来找你救命。”马文才急急说道,“你看看怎么治?赶紧救人!”

“西馆的人?”

徐之敬看了眼地上的刘有助,再见他的长相,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哦,上次梦游被打的那个寒生。”

那日晚上骚动太大,他和先生住的近,自然出来看过究竟。

“是,就是那人。”马文才见徐之敬站着不动,语气越发急迫,“徐兄,可否过来看看伤口?”

刘有助一直强撑着不让自己昏死过去,但随着胸腹间的刺痛慢慢麻木,他感觉到身体越来越冷,头脑也越来越是迷糊,此刻只凭着一丝希望在支撑。

他抬起头,用祈求的目光看向徐之敬,眼中满是求生的欲望。

他知道这个人可以让他活下去。

然而他的眼神却只让徐之敬嫌恶的避让开了身子,捂着半张脸。

“我从不治寒门庶人,你们将他抬出去吧。其他医者要来得快,说不得还能救上一命,在我这继续拖着,怕是要死在我屋里。”

说罢,他摇了摇头,像是看到了什么脏物一般,厌恶道:

“真是晦气!”

徐之敬的话让所有人一怔,瞠目结舌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52章 君子之道

这时代但凡家有绝技,必定世代流传,譬如祖家的算学,譬如张家的天文和机关学,又譬如谱学、律学,借有子嗣传承,终成了一种特殊、受人尊敬的士族阶级。

这些家族的子弟并非一定喜欢这些秘而不传之术,只不过为了继承家中“传统”,哪怕强迫自己成为中间接力的一环,也要把这种本事继承下去。

所有家有秘术的家族,就算学艺不精或天赋太差,家中藏着的经典一定是背的滚瓜烂熟,这样,即便自己没有办法达到“道”的境界,子孙后辈中还是会有机会将家族的传统发扬光大。

就如祝英台家得了卫体的传承,要求子女一开蒙便学卫体,传承七代,终于有祝英台在卫体上得到了大成。

东海徐氏的医术出众,即便是在北朝的鲜卑人,也公认徐家的医术当世最精,中原内外的医者向徐家求教者不知凡几,几乎每朝每代都有徐家人治好各种重症难症的传说,让患病者心生期冀。

毕竟医术不同于其他秘术,算学不好可以找人算,天文不好对其他人也没什么影响,可只有医术,是实打实能够救命的。

东海徐氏,便是以这种方式成就了当世第一的医家门第,立足数代而不可动摇。

而刘有助出事,梁山伯也好,马文才也好,会第一时间把希望寄托于徐之敬而不是其他医士,实在是事出有因,概因徐之敬的父亲徐雄和祖父徐文伯,都是太有名的人物。

徐文伯有一个世人皆知的故事。

他曾出仕宋废帝,而宋废帝刘昱是一个以荒淫凶暴著称的皇帝,有次出游归来,遇到一个怀孕的妇女,他自诩擅医道,便妄下诊断:“腹中是个女孩。”

他问一同出游的徐文伯,徐文伯诊断后答道:“腹中有两子,一男一女,男在左,青黑色,形体小于女孩。”废帝心中不悦,竟然要当场下令剥开孕妇肚子查验。

那孕妇听到皇帝的话,惊得几乎要死在原地,徐文伯有恻然之心,只好小心翼翼劝皇帝:“陛下如动用刀斧,恐怕腹中胎儿会有变形,还是让微臣用针灸好了。”

孕妇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徐文伯蹲伏于地,小心下针,还要安抚孕妇情绪,弄得大汗淋漓,终于大功告成,四个时辰后,两个婴儿呱呱坠地,母子平安,果真如徐文伯所料。

宋废帝在等候过程中实在不耐烦先回了宫,后来是宫人传报的消息,那时候他对孕妇的兴趣已经过去,一句“知道了”就结束了此事。

宋废帝荒唐间残害庶民的事情数不胜数,徐文伯一直以谦逊的态度和卓越的医道与之周旋,救过无数百姓。

他历经宋、齐、梁三朝,是人人都称赞的仁心高德之人。

至于徐之敬的父亲徐雄,则是曾提出“医治无类”而彻底触怒了士族,后来被陷害弹劾丢了官,再也没有出仕。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家风和如此让人肃然起敬的祖、父,梁山伯和马文才根本就没有想到徐之敬有拒绝医治刘有助的可能。

在他们看来,有一个宁愿一生不出仕也要救助庶民的父亲,徐之敬哪怕再怎么有士庶之别,无非就是到讨厌庶人的粗鄙这种程度,又或者会刁难一番,可这样明晃晃的表现出自己的厌恶之情,甚至连半点妥协的口风都没有,自然是让梁山伯和马文才等人顿时惊在了当场。

徐之敬用袍袖掩住自己的下半边脸,只觉得马文才脸上的惊讶十分荒谬。

如果他去马家求家医去给自己家下人治病,马家会同意吗?那个家医会同意吗?他为什么就笃定把人抬来自己就会救人?

他越想越是讽刺,摇着头对门前两位同门说: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请出吧。”

刘有助伤在胸腹之间,其实并没有伤到心肺之类的要害,此前听了梁山伯一路的安慰,对自己的性命还抱有极大的幻想,一直死死望着面前唯一的希望。

可听到徐之敬的话,再看到他摇头请他们出去后,原本有多大的希望,如今竟有多大的绝望,刘有助眼中最后一点神采也慢慢熄去。

马文才看着徐之敬,开口说道:“徐兄,看在同门的情面上…”

“规矩就是规矩,我昔日曾立过誓,再不救任何庶人。”

徐之敬冷酷无情地回绝了马文才的请求,转身就要离开。

见到他要走,马文才猛地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袖子,脸上都是恳求之色:“徐兄虽有规矩,但也有话叫事急从权,在下多年来搜集古籍,家中有许多医书善本,愿送于徐兄抄阅…”

“为什么学医之人就要嗜医书如命?”

徐之敬不屑地扯回自己的袖子,“我不但不治庶民,还是个庸医,马兄,还是赶紧去请别的医者要紧!”

马文才回头看了眼门板上躺着的刘有助,此时他的手已经缓缓离开了身上插着的蛇叉,显然已经没有了求生的斗志,忍不住一咬牙,郑重说道:

“刘有助是为救我而伤,我欠他救命之恩。如今再请医者来救人已经来不及了,我也不让徐兄白白治病,徐兄若有什么要求,不妨说来。他是为救我而伤,只要马某能做到的,必定不会推辞。”

所有人都没想到马文才会这样说,风雨雷电更是露出了不认可的表情。

一句“只要马某能做到的”,实在是牵扯太大,就算是马文才情急之下做出的许诺,也太过草率了。

“他救了你,那是他自己的事,他救你时不见得就想着要你还,你又何必急急忙忙上来这样求我?”徐之敬似乎是对马文才也起了兴趣,不以为然地说:“他为你而死,就算是义举,你妥善照顾他的家人报答了他便是!”

梁山伯看着刘有助的眼睛一点点失去神采,心中也是着急,不停地拍着他的脸,想要和他说话,重新振奋起他的求生欲望。

“还请徐兄成全!”

马文才狰狞着面孔,一揖到底。

徐之敬看了眼马文才,再见扑在刘有助身上满脸惊慌之色的梁山伯,似乎犹豫了一下。

“如果我说,我要‘天子门生’的名额呢?”徐之敬的眼睛里有什么在闪烁着。“会稽学馆中五个‘天子门生’的推荐,我要一个。”